忠義道俠傳|第三回 守孤城仁醫救苦 破瓦廟張公殞命 (3)

北國野叟


【正見網2021年06月20日】

(書接前文)

卻再說回汴京城內,那朱雀街附近的卡口無人看守,是以先前被砍斷的老梨樹跟前,聚集了許多百姓,大伙兒瞧著樹中的石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驚嘆不已。

有的說,這是老天顯靈,昭吿世人,江山要易主,大金氣數將盡;

也有的說,這是被人一早埋於樹內,意在挑唆造反,莫談國事,少惹麻煩,早走為妙……

可不管怎樣,如此一傳十,十傳百,到這兒來觀摩此物的人越來越多,直至驚動了官府。開封府尹本已忙得不可開交,單只協防查疫諸事,已經讓他焦頭爛額,這日忽聞手下來報:

「大人!不好了!城南朱雀門附近,今早掘出怪碑,碑上題有反詩,致使百姓聚眾吵嚷,屬下不敢冒然處置,還請大人決斷。」

開封府尹聽後,眯縫著三角眼,捻了捻八字須,切齒道:

「什麼?!竟有此事?這還了得!若有反民鬧事,本府的烏紗恐難保全。來人!且隨本府去一查究竟,再抓幾個刁民,看他們還敢不敢聚眾?!」

不一時,開封府尹帶著兩隊差兵衙役,來在了朱雀門前,果見那斷樹跟前,圍得人山人海,遂遣了官兵,驅散百姓,讓出通路,再勒馬行至樹下,端見了石碑,卻只道三聲:

「啊?!這這這……」

而後心內慌亂非常,座下馬兒亦驚得躁動躍起。左右之人,連忙上前,按住馬首,他才得下馬立定。

只見那府尹,走近前去,細細觀摩,當眾念道:

「烏刀伐木,鐵馬斷金……遇斧則開,遇官即毀……」

念完之後,轉身朝人群中掃視了一圈,隨即罵道:

「他奶奶的!反了!反了!這是哪個賊人寫的反詩!裝神弄鬼,故弄玄虛!來人吶!給我砸了!」

左右聽令上前,掄錘舉斧,剛要動手,眾人頭頂上空,忽然黑雲密布……

有人驚慌道:「不得了,看來這石頭砸不得,砸了天要怒的。」

開封府尹聽了,一股惡氣直衝頂門,怒道:「什麼砸不得?!什麼鬼神?!牛鬼蛇神皆乃爾等賤民臆造之偶像!本府偏不信這個,偏要砸了這造反的石碑!」

說完,兩腳踹走了左右差兵,親自拖著鐵錘,踉踉蹌蹌,行至碑前,使出渾身氣力掄起錘子,直朝那石碑重重地砸去。正砸在「遇官即毀」的「官」字之上。但見這一錘果然把那石碑砸了個稀巴爛。

「本府砸碎這石頭疙瘩,又怎麼樣了?天怒了麼?雷劈了麼?明明什麼事都沒有!」府尹得意地說道。

手下衙役忽又稟告道:

「大人,您看那是什麼?」

可說那石碑雖毀,卻又在碑底下出現了一個黑洞,湊前瞧去,深不見底,丟塊石頭下去,又聽不到半點動靜。那府尹見了這無底黑洞,始有了三分怕意,強作鎮定,忙推左右上前。

孰料那洞裡忽傳來陣陣聲響,時而似虎狼咆哮,時而又似呼號悲鳴,低沉怪異,更引動地面震顫,傳遍街頭巷尾,十分瘮人可怖……以至圍觀百姓,驚嚇得四散而退,差班衙役也不敢近前。再看那開封府尹,此時更嚇得屁滾尿流,躲於馬腹之下。

突然,一陣黑風,裹挾著怪聲,嗚咽著,從洞口飛出,直衝雲霄,迅即捲起黑雲,急速下落,連風帶嘯,颳得滿城房屋瓦片齊飛,好似狂龍掀頂;旋得金明池水波濤翻湧,猶如海嘯來襲;最後,匯成一道青光霹靂,直劈回了那梨樹洞口。霎時間,火光陣陣,老梨樹化成灰燼,石碑與黑洞,被瓦礫塵土封死,沒等眾人緩過神來,又來了一陣轟雷炸響,只聽著劈裡啪啦,沿著東西城牆一直往北,一路震到了景龍門,緊接著,三十六道閃電,不多不少,有零有整,一道接著一道,全砸在了先前那座射殺難民的城防高塔的塔頂之上。

至此,那座耗時兩年零九個月,花費無數公帑歲銀搭起來的九層高塔,再加上塔上的數百弓弩精兵,轉瞬之間,便毀於一旦。

是日後,坊間人心慌慌,流言四起……

有人說:「此是百年梨樹成精,度劫未成遭天劈爛,以致拖累城內眾人。」

也有人信口胡謅,說什麼:「朱雀南飛,龍神移位,非凶乃吉,預兆了大金早日北歸中興」。

可是不論如何,京城之中上了年紀的人都知道,那金明池水自前朝靖康年間起,從未有過沸騰翻湧的景象。當年金人南侵趙宋,徽宗趙佶眼見江山危難,毫無擔當,一邊派康王趙構與金人議和,一邊又慌忙將帝位傳給了欽宗趙桓……後來汴京被圍,江山易主,皆是眾所周知之事了,據聞當年汴梁淪陷前,那池水便就像如此這般翻滾了三天三夜。

前冬凍死的冤魂未散,今春蒙古大軍又兵臨城下,官兵非但不保民安土,反一再使流民遭難,現在又鬧出來這麼一個「朱雀街石碑」,怎能不叫人浮想聯翩呢?而那碑文之中的「烏金伐木,鐵馬斷金」幾個字,顯得尤其刺耳。所以什麼『龍神移位,預兆北歸』這些阿諛奉承的屁話,想來也必是官府怕驚動皇帝,有意散布出去的……

百姓中有不少清醒明白之人,說朝廷殺業太重,老天看不過眼,神明顯靈,劈毀了高塔。官府一見此事矇混不過,遮又來不及,捂又捂不住,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一口氣抓了十幾個朱雀街鄰近的住戶,以「通敵賣國罪」論處,企圖威嚇民眾,結果適得其反,一時之間,擊鼓鳴冤者有之,遞狀訴官者有之,刀劈差丁玉石俱焚者亦有之……城內之民,氣忿不平,怨聲載道,沸騰如水。

皇帝完顏守續怕引起民變,不得不再次下旨,容許其餘難民入城,又將那十幾個先前被抓的百姓無罪釋放,接著免去了開封府尹的烏紗,由尚書省暫代其職。

如此一來,城內人數激增,兵源之急暫得緩解,但糧食消耗卻與日俱增。京內各坊之中,尤以相國寺所接納的難民最多。饑民們肩抵著肩,腳靠著腳,黑壓壓地排成了蛇形長隊,從城東觀音廟甜水巷,橫穿過了高陽正店,再一直繞到相國寺門前,來這裡乞領粥食。

他們之中,大部分是南逃而來的外鄉人,也有一些本就是汴梁城郊的貧苦百姓,因「封城」緣故,無處賣米換糧,逼不得已,混入賒米領糧的人群。

起先,沿途商鋪也都能出來組織義社共濟難民,畢竟南京的商賈販夫之中,有不少燕趙舊籍人士;同鄉結社,共會幫扶,此乃尋常之道理。

然而,官府以鄉黨結社『易生貳心』為由,逐個取締封號,只許到寺廟道觀尋求救急。行商之人本以經營圖利為生,一家遭查撤,別家亦不敢聲張,只顧埋頭做生意,不再過問外事。

城西有一「徐」姓商人,借封城哄抬貨價,致使汴梁城中各類菜品及日常所需,價格翻漲百倍,僅數日光景,已非尋常百姓人家所能承受。

亦有效尤者,倒靶投機,妄圖賺筆橫財,哪知官府迅即帶人,將所得充公,查封私產,殺雞儆猴。各大商號聞訊後,個個噤若寒蟬,慌忙納捐上稅,少者數百兩,多則以萬兩計數,皆以「護國納捐」之名義,一併充入開封府庫銀之中。

誰又能曉得,那徐姓商人,如此明目張胆地抽幹了市井百姓的錢袋,茲後又借官家之手絞殺同行,自然與其靠山之權勢脫不開干係,其暗地裡必有三七分帳六四開葷;官府一番整頓,不過做做樣子,倒是私肥了官家巨賈。這般剝皮蝕骨、損陰敗德的法子,竟也美其名曰:悶聲發大財!

誠如詩家所云:

螻蟻居無穴,庶民凍饑渴。
廊廟彤庭所,高閣構廈碩。
金盤盛玉珠,銀盞觥籌錯。
剝皮取貂裘,聚斂為揮霍。
瓊漿作殘羹,駝糜棄拋落。
齟齬何時已?饕餮更無休!
丈夫不作為,卑劣共齷齪。
業大封智久,只等下油鍋。

這一日,大相國寺的僧侶們,如往昔一般,於寺門外支起灶台,又搬出幾個巨大的朱漆木桶,而後淬火燃爐,往鍋中加米添水……律院長老虛圓法師,立於案台之後,兩眉低垂,閉目誦經,已有一時片刻。上黨公府中的幾個婢女,一早便前來幫相國寺的長老們做事,虛圓法師誦完了經,正瞧見林紅兒,擦拭乾淨木瓢,將熬制好的粥湯,舀入大木桶之中;再於木蓋內側,裹覆了一層紗布,又教人拿來許多木製碟碗,用開水燙過了,才置放在桌案之上,以備施捨分粥時使用。

「阿彌陀佛,近日饑民乞討,無砵碗器皿盛食者眾,姑娘能刻木贈碗,足顯心思巧細,亦可見布施之意誠,舍予之志真;敝寺律院僧眾雖多,竟無一人想到,慚愧,慚愧,紅兒姑娘,老衲代敝寺主持謝過姑娘了。」虛圓法師笑著施禮道。

林紅兒則個兒還禮,答道:「大師言重了。我家老爺和老夫人說:『天下事無大小分別。』小女只是照吩咐盡心做罷了。」

虛圓法師嘆道:「善哉善哉,吾佛慈悲。姑娘有此善心誠意,必能感天動地,得佑你早日與家人團聚。」

話剛說完,那寺門口就已擠滿了前來領粥的民眾。林紅兒與張府的婢女們連忙舀粥送湯,寺內僧眾也都忙裡忙外地走動了起來。豈料今日領食者過多,只兩柱香的功夫,那幾桶粥便已見底了。

紅兒帶人回張開府中取來米麵,如此又往復了好幾趟;拾掇米袋,竹笙壓面,氣力絲毫不遜男兒漢;費心盡力,不嫌髒苦,為老病弱者遞筷送碗;忙至正午,實在乏累,便與人換了班,靠在台階上,只隨便嚼了幾下乾糧,喝了幾口稀粥,就又要上前幫襯。但見她汗透長襟,挽袖來拭,露出白藕般的小臂;風吹沙打,久暴日曬,肌膚多了幾道紅凜,教人見了心生憐兮。

「紅兒!」人群中忽傳來一聲呼喊。

林紅兒只覺聲音有些耳熟,抬頭朝人群中掃了一眼,未見有任何熟識,便又低頭忙著施捨分粥。過了片刻,見一老嫗面黃肌瘦,披頭散髮,直瞅著自己,顯得甚為可憐,於是乎,親自為之舀了一碗麵湯,雙手遞送了過去。那老嫗接過湯來,卻一口也未進,眼泛淚光,嗚咽道:「兒啊!你不認得娘了麼?」

紅兒聞聲,心內一震,略帶疑惑地抬起頭,再細細瞧過去,忽地驚道:「啊……是娘親!!」

那老婦聽到紅兒喚得這聲「娘親」,頓時淚如雨下激動萬分,僅邁了兩步就眩暈倒地,僧眾將其扶至空地,紅兒又親自餵了食水,這才緩過氣來漸漸甦醒;至此母女二人方才得認。虛圓特命弟子送她母女二人回張公府上。

張老夫人得知此事後,亦為紅兒感到高興,知她母女重逢不易,定有無數言語要說,所以吩咐了張開騰出空房,安頓好二人,又教僕人製備補品湯食送去房內,之後便未打擾,只等翌日探望。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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