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揮之不去(四十七)

章冬


【正見網2007年05月16日】

劉備摔孩子,我也曾經對其誤解。

劉備愛哭,非常愛哭。不過,每次都是哭的那麼自然,而且,沒有一次,哪怕對再心腹的人,哪怕對兒子阿鬥,也沒有表示,那是偽裝,這是計策,是故意的,在用眼淚感動人。

何止劉備,古人都愛哭。

曾幾何時,一直認為,這是由於古人科學不發達,知識貧乏、生產力落後、比較愚昧,比較脆弱,或者是作者有意的誇張,或者和什麼有關。反正是,他們的哭,沒有多少值得欣賞的地方,沒有引起多大的心靈共鳴。反正是,哭就哭吧。這些部分一帶而過。那些個機謀和決巧的算計,才是作品的亮點所在,汲取的是這些個知識精華。人類的智慧結晶,人類繁衍生息中,這些才是值得繼承的。

男兒有淚不輕彈;莫斯科不相信眼淚;無毒不丈夫;無奸不商。痛打落水狗;戰天鬥地;革命不是請客送禮;適者生存,弱肉強食。等等的這些裝入了大腦,更加不理解古人的眼淚了,哭?無能的表現。沒用,沒有任何用處,只能被人恥笑。

直到有一天,我也變的愛哭了。

那是道德的不斷昇華,本性的不斷顯露,心靈塵封的不斷洗滌,形形色色觀念的不斷破除後,出現的。常常為純真感動,為純潔而落淚,為無私所感染,為生命的痛苦而悲傷,為苦海掙扎迷途不返而難過,為責己過寬待人而感慨,為高尚境界所震撼。

「哦,哭泣,不是軟弱,不是無能,更不是弱智。哭泣,可以放鬆心情,可以純淨心靈,可以善解冤怨,可以溝通情感,可以使人更加堅強,可以使人忘懷,也可以使人永遠銘刻,還能使人――充滿希望,滿懷信心。」

所以,我理解了古人,和劉備。

同樣,我也理解了姥爺。

打我記事起,姥爺就愛哭。本來是孩子們的專利,挺大的老頭跟著湊什麼熱鬧呢?哭的讓人那麼不得勁,正嘮嘮嗑呢,裂開大嘴,就抹眼淚。讓人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舉足無措。

家裡人說,那是病態,是血壓高的表現。所以,從小給我的印象是,血壓高的人愛哭。可是,這個結論一直到今天,從頭理理,好像不對啊,今天的社會,高血壓患者很多了,可是,愛哭的人卻很少了。

直到一天,等我也愛哭的時候,從一個鐵石心腸的黨文化中毒者,變成一個回歸本性自然人的時候。我知道了,那是善良本性、淳樸本質先天的狀態反應。

姥爺他很善良,心軟。

而且姥爺很有正事,很公道。從十六歲父親去世,姥爺就主持一家的裡裡外外,過日子兢兢業業。所以,贏得了兄弟姐妹的尊重,家境不斷的殷富起來。但是,天道失常,在鬥爭年代,姥爺一家,同樣遭到了衝擊和掠奪。

善者自有福報。姥爺的善良,使我這個外孫,也跟著受益沾光。那是四九年以前,姥爺的一個遠房哥哥,是政府的一方父母官。可是,這個哥哥抽大煙、扎嗎啡,下道了,因為甚麼官司被誣告,送入監獄。他孩子――也就是我的舅舅了,哥仨,散落在親人家中。其中,老二被姥爺收養,說是當長工。其實,半大孩子在家,能閒著嗎?供你吃供你住,然後幹些力所能及的活而已唄。當長工這個詞的反義內涵,也是鬥爭學說中,挑動群眾激情和仇恨的時候,所強加的。

那個老大也經常的來姥爺家,因為姥爺出面,給他們去要父親。若是沒有家屬出面,可能兵荒馬亂的年代,冤獄會石沉大海。慢慢的,不斷疏通關節,他們的父親被要了出來,一家人也就又團聚了,雖然沒有了過去的榮華。他們住在離姥爺家很遠的街(gai-)北。姥爺家在河西。

後來不知為甚麼,陰差陽錯的,老大被鬍子所騙,和他們為伍了。一天,老大來到姥爺家。原來他們的綹子正在附近活動,他是請假來看姥爺的。第二天,姥爺趕著馬車去送他回隊伍,走到半道,就聽前面槍聲大作,暴豆一樣。知道他們綹子出事了,於是趕著馬車掉頭往回跑。馬車跑著,就聽後面槍聲步步逼近,殺氣騰騰的恐怖,籠罩著人們的心頭。跑回後趕緊把老大藏起來,來人問的話,就說回去了,人沒在。

後來知道,原來他們的綹子被紅鬍子,就是共黨給剿滅了。除了被擊斃的外,其它都打散了。那天跑的慢,他也就跟著遭殃了。

後來,風聲小了,姥爺就設法讓他回家。說特意送他吧,一來目標太大、太顯眼,二來家裡也很忙,路途遠沒那個工夫。於是,想出了個萬全之策,讓一位骨碌匠子的姑爺,帶著他這個半大孩子,一邊周遊一邊輾轉的就回去了。其實,骨碌匠子就是鋦鍋鋦碗鋦大缸的手藝人,東遊西竄的,吆吆喝喝的,走哪住哪,打聽個訊息,流傳個消息什麼的,沒人在意。

所以,這些前前後後吧,他們一直對姥爺十分感恩。說姥爺對他們有救命之恩。因為遠房的家裡,可以不過多的參與你這些麻煩事的,況且人又是在落魄中,得到這些無私和不計安危的搭救,真的是賽過雪中送炭。

後來,老二參軍出息了,在縣城做小官,我家蓋房子買木料什麼的,沒少幫忙。他就是衝著當年姥爺的恩德幫忙的嘛。所以說,我這個外孫也跟著沾了一點光。

姥爺在一方鄉裡,很有威信,因為他公道正義。所以,被推舉為村長之類的小官。紅鬍子的地下黨,曾經看中了他,讓他跟著去幹革命,姥爺說家裡離不開,這事就過去了。鄉裡人的紅白喜事,往往很多的矛盾和糾葛,雙方各執一詞的互不相讓,只有受到共同尊崇的人士到場,把事物中的關鍵人物,種種角色都拘來,嘁哩喀喳,幾句話就能擺平是是非非,姥爺就是這樣的人。

中年以後,姥爺得了一個鼻子愛出血的毛病,而且還經常的頭暈。於是,家裡家外的事情,就基本不管了。只是見到遠方親人,或者老朋友之類的,或者談論起什麼的時候,不知為甚麼,就一下哭了起來。

給我印象中,姥爺經常的拍打腦門,因為頭暈。剛直的赤紅的國字形臉頰,說話單刀直入,總是正兒八經的舉止。就是嘛,好無緣無故的哭泣,對此我感到很難為情。對街坊鄰居,總是關心人家的冷暖。對周圍的親人朋友,無論遠近,總是懷著掛念的情懷。逢年過節的,颳風下雨的,總是叨咕他們是否安好?

憤怒的時候,他也罵人。從來罵的都是兒女,從來不罵外人。

我終於在若干年後,才明白了姥爺的心理。雖然在我的記憶中,姥爺的舊事不是很多。

一次深刻的記憶是,姥爺晚年的時候,拄著棍子,領著我到荒郊野外,相自己的墳地。上坡下崗的,走啊走,瞅啊瞅,望啊望。老眼昏花的,慢慢騰騰的,不言不語的。

在這個世界上,人們都在嚮往美好明天,為了功名利祿而熱火朝天的時候。而自己,卻在綢繆未來世界,打算那時的居所朝向,和流水鄉鄰等等。風雨朝露中,走過不盡的時間長河;荒涼寂寞中,送走飛鳥孤雁;清風習習中,靜觀紅塵喧囂;心靜如水中,聆聽蟲鳴狐悲;無憂無慮中,慊悔患得患失;冥茫殘陽中,思索生命的永恆。

哪裡是歸宿,哪裡是家?

走馬轉蓬的人生大戲,春起秋落;生生世世的輪迴轉生,生旦淨末丑。

生命啊,意義何在?

累了!夠了?

堅持,還要再堅持。

等待的、期盼的,最後的一幕,就要到來。回歸,那是來時的初衷,亙古的大願。

不知道,姥爺他今天,萬年的大夢,也啟封覺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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