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義道俠傳

忠義道俠傳 xiongxm 周五, 01/01/2021 - 1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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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義道俠傳|第一回 道人華山遇帝君 聖王轉輪再入塵(1)

忠義道俠傳|第一回 道人華山遇帝君 聖王轉輪再入塵(1) wenyi 周六, 01/02/2021 - 02:20
北國野叟


【正見網2021年01月02日】

詩曰:
湖山一夢事全非,再見雲龍向北飛。
三百年來終一日,長天碧水嘆瀰瀰。
河漢群星皆下走,數點梅花萬木春;
經世皇極大道生,聖王轉輪再入塵。

自康王趙構南渡已逾百載。

大宋,雖在岳飛、宗澤等忠臣義士保護下得以延續;
但久歷四代,權奸佞臣層出不窮,先有秦檜、万俟卨、韓侂冑,後有史彌遠、丁大全、賈似道。

理宗皇帝趙昀,雖有勵精圖治收復失地之心,奈何政綱不振,內臣爭權奪利邊將營私舞弊;堂堂一國之朝廷,對內豪強兼併,與民爭利;對外不講信用,反覆無常;忽而與金國「侄伯相稱」,忽而聯合蒙古夾擊大金。

端平入洛,貪功求名,
將相不睦,貽誤戰機,
失地未復,兵敗倒戈。

理宗皇帝雖知罪己下詔,卻不理朝政終日淫樂後宮;
致其國勢傾頹搖搖欲墜,縱使岳王再臨亦難有作為!

由上至下,自官至民,奢靡腐化戀物傷情;
人心敗壞,猶如鬼蜮,天災兵禍連年不斷!

幸而,當此之時……

道濟禪師,以顛倒非常之理,點化世人,教良善守信之行;
長春真人,率道眾一路北行,一言止殺,傳帝王養生之道。
南北之百姓,得以暫免兵災勉強度日,實乃眾生之福。

然千年未有之巨變,正悄無聲息地醞釀著;

一夜之間,黃河翻滾,
連泥帶沙,由濁變清;
天地乾坤,茫茫蒼宇,
兵災禍亂,皆有定數;
賢者入世,英雄輩出,
大道無極,再演忠義。

這一日,無風無雨,天朗氣清,正值九九重陽。

華山西麓,某處山澗,一塊漢白玉巨岩,被涓涓山泉圍在當中,那巨岩之上,有一灰袍道人,綣袖側臥,睡得正酣,身旁竹篋裡盛滿了書卷;

兩個梳著髻子的道童,嬉戲玩耍,歡快著,說笑著,撥弄些石頭子兒,不一會兒便壘好了個「龍門」。

石階路旁,幾株千年老槐,早已結出莢果。那藍衣童子背靠槐樹,笑嘻嘻地捂著嘴,抬頭向上瞅,見那樹幹足有幾丈高;另一孩童,則身著紅衣,踏著那藍衣童子的肩膀,攀上了樹幹。

樹枝上,麻雀兒好奇地擺了擺那松仁般的小腦袋瓜兒,衝著紅衣童子不停地嘰嘰喳喳,似欲引伴圍觀。

那紅衣童子不急不躁,雙肘微微松卸,腳下運足勁力,蹭~蹭~蹭,只三步便輕巧飛快地竄上樹去,只見得紅影一閃,掠過樹梢,「啪噠」一聲,穩落於地,雙臂平架,兩腿一字排開,而那老槐卻紋絲未動,半點兒樹葉也未曾落下。

藍衣童子拍手叫好,笑盈盈地湊了過去,將那紅衣童子扶起,見他手中握著剛摘下的一把青色莢果兒,便夸道:「師哥,好俊地身手!」

那紅衣童子也笑了笑,起身撣了撣衣褲上的塵土,二人便又回到那壘好的「石頭龍門」之前,再將摘下的果子除掉莢殼,取出莢豆。紅衣童子挑了幾粒豆子,想也沒想,就拋入嘴裡,嚼了起來。許是那果子沒熟,紅衣童子「呸~呸」兩下,將還沒吞咽的碎渣子吐了出來,哪知道,濺了藍衣童子一臉,只得忙用袖子擦去,拌了個鬼臉兒。兩個頑皮的娃兒,拾起豆子,一人分了幾十顆充作彈珠,對著「龍門」彈了起來……

這個說,能彈出五步;
那個說,能彈出八步;
這個又說,能彈過十步;
那個又說,能彈過十五步;
「彈珠兒」越彈越遠,豆子越拋越少,待到後來,乾脆拾起溪水邊上的石頭子兒。

藍衣童子道:「嘿嘿嘿,師哥,我彈得可比你遠!」
紅衣童子道:「哈哈哈,師弟,我可是要躍過龍門了哦!」

言罷,倆娃兒同時用力一拋~~~
噗!啪~~啪!兩塊鵝卵石,竟不偏不倚,結結實實的砸在不遠處那酣睡的老道人臉上。
「哎喲!莫做孽誒!是哪個打人?!」

老道被兩孩童這一番鬧,也就睡不得了。他捋了捋三尺長眉花白長須,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衣冠,端端正正盤坐在巨石之上,雖未露半點慍色,卻已威嚴具顯;又見他左手挽了挽袖口,從灰白色長袍內,緩緩地抽出一把拂塵,只輕輕一揮,四下頓時安靜,原本山林中那些蟲鳴鳥啼,此刻卻寂寥無聲,仿佛不曾存在,唯有溪落而下的山泉水聲,嘩嘩嘩,穿石而過。

「可是你們兩個娃兒幹的好事?」道人眯縫著眼,忽地朗聲問道,那聲音洪亮如鍾,磅礴如鼓,于山谷間吭嘯迴蕩。

單此一問,道人的威嚴又增顯許多。

兩個娃兒適才聽得石頭砸中的聲音,便知自己惹了禍,只顧低著頭,怯諾諾不敢作聲,那紅衣童子用手肘頂了頂藍衣童子的後腰,又使了個眼色,藍衣童子這才想起來答話,他嘟嘟個小嘴兒,頭也不抬地說道:
「唔,是,師父,徒兒錯了~」

「哦?呵呵呵……可知錯在何處?」那道人樣貌雖只四十出頭,但鬚眉均已發白,看上去頗有些道行,哪能不知兩娃兒的把戲。

「嗯,徒兒不該……不該嬉戲無度,唔……還把石頭拋到師父的臉上,壞了師父睡功入定。」那藍衣童子向來老實,又不善言辭,說這些話時總要時不時地瞅瞅站在身旁的師兄,紅衣童子長他幾歲,師父不在時,大事小事多半也都由他這個師哥做主。

「你是師哥,怎地躲到後面讓師弟答話?!」道人衝著紅衣童子吹了吹鬍子問道。

那娃兒一聽,知是師父要怪罪,心下頗為慌亂,但旋即故作鎮定,答道:
「師父,弟子知錯了,擺龍門和彈豆子都是弟子的主意,懇請師父不要怪罪師弟。」

「哼哼,這還像句話……」老道頓了頓,問道:「我問你!為師入定之前,可曾對爾等囑託?」
「是,師父要睡足一十五日方可出定,養足精神帶我們上山。」
「還有呢?」
「還有……還有……噢,師父叮囑我跟師弟一定要守護好您的肉身,不要被閒人野獸害了去……」那紅衣童子一雙黑瞳瞳的小眼睛,只轉了兩圈,便想好如何應話。

「嗯,很好!乖童兒,好童兒,如今三五一十五日剛過,為師這身皮包骨倒是沒叫野狗叼走。」那老道倒也風趣,倆童兒聽他這樣一打趣,竟也忍不住「嘻嘻嘻」笑出了聲。

老道故意清了清嗓子,那紅衣童子知道這是師父訓話還沒完,又用手肘頂了頂師弟,藍衣童子被胳膊肘撞得生疼,非常不解,扭頭沖紅衣童子嘟了嘟嘴。

「為師雖沒被野狗害了……」道人說到此時,又頓了頓,起身續道:「但被你們兩個閒人娃兒給害醒了。」話音剛落,「碰~碰~碰」幾聲悶響,接著,倆娃兒一個叫著:「哎呦,哎呦,好痛!」另一個則喊著:「師父,師父,童兒知錯了!」雙手不停地揉著小腦門,只覺頭上像抹了芥油,火辣辣地,被生生敲打了三下。待得緩過神來,發覺老道已然立在二人身前了。

「三下彈腦殼,只做小懲戒,須知貪頑皮誤大事!」那老道背對著童子,訓誡道。

說完便抬起頭,望了望太陽,續道:「時辰不早了,隨為師上山去罷!」於是,他便將手中的拂塵收好,又將先前放在地上的篋子用力提起,那竹篋似是太過沉重,被道人猛地單手一提,略微有些歪斜,一個圓咕隆的酒葫蘆,忽然從篋子裡脫了出來,骨碌碌~骨碌碌滑落到地上,朝著山下滾去。

那紅衣童子手雖揉著腦袋,眼睛卻未離開過道人,見那酒葫蘆要跌入谷中,一挺身就竄了出去,那酒葫蘆也怪,左骨碌右骨碌,似是長了腿,越滾越快,紅衣童子身法倒也不俗,眼見葫蘆要跌入谷中,毫不猶豫,縱身就是一撲,將葫蘆抓在了手裡,而後竟能轉身回落。雖摔在了泥堆,但畢竟避開了石階,不然縱是摔在來時攀山的路上,也必是替那葫蘆粉身碎骨了。

他這一撲,身上又沾了許多泥土,可卻像無事發生一般,起身將那酒葫蘆遞給道人,笑嘻嘻地說道:「嘿嘿嘿,師父,您的寶貝,可要收好呀。」

老道先是詫異,接過葫蘆後心下瞭然,拽著那根綁在葫蘆上的錦繩,向身後一甩,那葫蘆頗有些分量,颳得風聲呼呼作響,穩穩地落回到篋子當中。那道人回過頭來,搓了搓紅衣童子的小腦瓜兒,笑道:「你這鬼靈精,可道是幫師父撿回了寶貝就不罰你了麼?」

「師父,嘿嘿嘿,一來,徒兒已經知錯,二來,徒兒幫您尋回了您這個內觀入定上天下地無所不能的好寶貝,就算作將功補過吧,嘻嘻嘻。」紅衣童子剛摔這一跤著實不輕,兩個小胳膊上的皮肉,被山路旁的石頭劃出幾道口子,血從胳膊肘不斷往下滴,竟還能若無其事地眯縫著小眼睛,嬉皮笑臉地跟老道討價還價。那藍衣童子倒十足是個天生的好心腸,見此情形忙上前去,將道人背後的竹篋扶正,轉頭望了望師哥,眼角掠出幾點浮光,而後退了一步,低下頭,捲袖口,抹了一把臉,便面向道人,跪下身去,囁囁道:
「師父……徒兒願代師哥受罰,您就原諒師哥吧。」

老道怎能不知兩童兒的個性,只心下暗自竊喜,默不作聲,將那三寸灰白的鬍鬚捋了捋,微微頷首,道:「嗯,好啦好啦,起來吧,沒那麼嚴重。」

說話間,左袖輕輕一揮,紅衣童子胳膊上的血口子,轉眼就不翼而飛了,而那藍衣童子的雙腿也不知被何物阻擋,竟始終觸不到地。

那道人轉身整了整衣襟,道:「唔,就罰你們兩個背誦經文吧。」

言罷,將拂塵一揮,篋子一提,信步向山上攀行。

兩童兒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相視而笑,起了身,也跟上前去。

(未完待續)

忠義道俠傳|第一回 道人華山遇帝君 聖王轉輪再入塵(2)

忠義道俠傳|第一回 道人華山遇帝君 聖王轉輪再入塵(2) wenyi 周日, 01/03/2021 - 02:20
北國野叟


【正見網2021年01月03日】

這太華之山,不愧為千古奇險,亦多出千古奇人;

此山北瞰黃河,南接秦嶺,西臨渭洛,山麓下華陰縣邑,屬永興軍路,乃千年必爭之要道;前人為後人之便利,於峭壁之上鑿出通頂之石階,只是那攀山之路,自古一條,愈往上走愈是艱險。

初時,惠風徐來,可賞見松樟翠柏山光石色,倒似容易;行路半晌,石階短去毫釐,清朗舒泰,可見狐猴鹿獸奇珍雀鳥,渾然不覺有異;再行半晌,石階短去寸許,偶有三五文人雅士,題字吟詩,抒懷暢飲,甚是快活;待到後來,不知不覺石階便短去一半,雲霧於腳下掠過,松柏於花崗中橫然拔出,便見不到遊人,唯剩些採藥的農人山民了。

正所謂:
『日上三竿風露消,章台走馬帽檐欹』;

那師徒三人先前在山澗中耽擱時候不短,現下要趕去山頂,便使足腳力,由東北山峪小路另闢蹊徑,遠眺去,只見「紅、藍、灰」三色圓點,在這世間絕險的山石叢中來去穿梭,直可教險上加險。

雲與峰間,鸛鶴鶯啼,山幽鳥鳴,真箇愜意自在。

但聽得,隱約間似又傳來人聲:
「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是了,該是童子們在吟詠背誦。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沖,其用不窮……靜勝躁,寒勝熱。清靜為天下正……」

細聽得片刻,乃知是那李耳老耽《道德經》中的大道之言。

「……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禍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適才背這幾句經文的,便是那紅衣藍衣兩道童,他師徒三人慾趕去登頂,那道人走在前頭,行路快了些,既是說要罰童子背經,終歸得顧著兩徒弟。期間若然聽到錯處,或打斷以提醒,或朗聲以糾正,偶爾停腳,歇息片刻,亦背誦一兩句,諸如:
「……民之輕死,以其上求生之厚,是以輕死。夫唯無以生為者,是賢於貴生。」

大約此句甚是入心,道人興致勃勃,便多背了兩遍。

俄而,卻不知是誰,接了句:
「……民不畏威,則大威至……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那聲音渾厚飽滿,丹田氣足,更是穿山過谷迴蕩許久,引得孤雁猿啼,頗有蒼茫之感。老道、童子頓感意外,因他三人此行走的是北山小路,且已近晌午,此路平日少有遊人,眼下雲霧繚繞,險峻非凡,循聲看去,棧道轉角,似亦有三人。當中一個漢子,身著粗布麻衣,手持短棒立在前頭,另有一人,約莫四五十歲,側身其後,貂皮錦衣,赭服高冠,髭鬚髯面,不像讀書之人,最後頭則站著個手執短鋤的農人。

正觀望間,那漢子拱手作揖緩步上前,向老道問好:
「道長有禮了。」

老道抱拳回禮,而後拍了拍兩童子的肩膀,示意無礙。繼而續問道:
「適才可是兄台吟詠?」

「正是。小人不才,聽得道長這幾句教徒訓誡,感懷往昔舊事,一時來了興致,跟著背幾句,圖個胸中痛快,如有冒犯,還請道長海涵。」那漢子朗聲答話,這才看清楚五官身形,真箇是虎目圓睜,英氣勃勃,腰膀渾圓,挺立如松。

老道笑問道:
「哦?呵呵呵……哥老倌唷,這荒山野嶺,竟也遇了知音,難得。敢問兄台可也是上山?」

「……正是。」那漢子看了一眼身旁的髯面男子方才回話。

那老道豈非看不出其中關節,只道:
「兄台有所不知,此路看似清幽僻靜,其實斷石峭壁尤為艱險,蛇蟲鼠蟻甚是害人,諸位不妨擇日由北面緩坡上山,那裡有千尺幢百尺峽青山疊翠,藥王洞毛女洞別有洞天,大可游耍盡興。」

那漢子笑了笑,也不避諱,直說自己姓張,山東博州人,務農為生,平常好使弄些棍棒,然現下時局動盪,兵荒馬亂,為養妻兒,出來保鏢,此行便是保他身後那髯面員外不被強人擄劫去。說此話間,指了指身旁的髯面男子。那員外見他多言,頗有慍色,側著半邊身子,只衝道人拱了拱手,哼了一聲,便扭過臉去。老道人並未理會,對向那張姓漢子,道:
「此山中雖有靈藥,卻不易尋得,由此處到那峰頂,慢則半晌,快也要二三個時辰,現下已近晌午,當真上去了,恐怕也要在山中過夜,如走遍這太華五峰,更要一兩日功夫,貧道尚有要事在身,這樣罷……」說著,從袖中抽出一張藤牌,遞給那張姓鏢師,續道:
「想來你我也是有緣,那雲台峰頂有間道觀,二位官人如需留宿,示出此物即可。」

那張鏢師乃是老實漢子,如何也不願收受,倒是那員外聽得後甚是歡喜,忙叫那鏢頭收了。張鏢師這才雙手接過藤牌,向道人抱拳行禮:
「如此便多謝道長了!」

「哪的話,貧道先行去了。」

於是乎,老道帶徒弟借過先行。與那趙員外側身相交,見其頭頂黑氣,印堂懸針,心下暗道:「好個員外,可惜了,可惜了……」

有道是: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善心為他得福報,私心利己餵豺狼。
欠了一債還一債,報完一恩又一恩;
因果輪迴皆不虛,前緣後續此中來。

那髯面員外本姓趙,大興府人,做些絹布生意,近年北方戰亂,轉而販賣馬匹鞍韁,一本萬利成了當地大戶,然而至今卻未得一子,為求子延嗣,特來此採藥。這趙員外求藥不成險些喪命,乃是後話了。

(未完待續)

忠義道俠傳|第一回 道人華山遇帝君 聖王轉輪再入塵(3)

忠義道俠傳|第一回 道人華山遇帝君 聖王轉輪再入塵(3) wenyi 周三, 01/06/2021 - 02:20
北國野叟


【正見網2021年01月06日】

且回來說這師徒三人,暫別了張鏢頭先行上山,不早不晚,正當晌午,便登得那太華山北峰雲台頂。這雲台峰乃是華山五峰之一,相傳太古之時,五峰本為一體,與中條山相接,而後大禹治水巨靈劈山,沉香救母斷崖裂石,萬年億載神工鬼斧才切出了這刀刃一般的峭壁,此峰喚做雲台,有登雲之意,與那落雁、朝陽、玉女、蓮花四峰從雲海中赫然拔出,劍拔弩張,氣勢非凡,猶如戰場殺敵之兵器,又如天境接引之居所,仙霧繚繞,紫氣通霄。
早有李太白之詩為證:

西嶽崢嶸何壯哉!黃河如絲天際來。
黃河萬裡觸山動,盤渦轂轉秦地雷。
榮光休氣紛五彩,千年一清聖人在。
巨靈咆哮擘兩山,洪波噴箭射東海。
三峰卻立如欲摧,翠崖丹谷高掌開。
白帝金精運元氣,石作蓮花雲作台。

那雲台峰頂本無一物,獨個光溜溜突兀兀的大石頭,乃百年前一得道高人羽化成仙之所,自那以後,有人鑿壁成洞,亦有人結廬而居,這太華山遂成了修行人往來絡繹之所。起先不知是哪家有心人,在山頂巨石旁,堆了間破瓦房,供來者露宿,而後日久年多,又不知何人將破屋修葺,依那石壁做牆,外延方寸,修出前庭;上下錯落,鑿出石級;朱門紅漆,松木作匾,竟也成了間別致的道觀,遠望去,似坐於浮雲之內,飄在懸空之中,真乃奇觀奇景。

話說這雲中道觀,有匾有額,卻無題也無名,大門敞開,卻不栓也不鎖。見前庭內有一青年道士,身著黑布衣,頭戴偃月冠,一手拄帚,一手抻頂,哈欠連連,忽聽院外有人喚道:「周道長,周道長,快出來看誰來了?」那道士只覺聲音稚嫩熟悉,將掃帚放了一旁,邁出門定睛一看,呼道:「雲庵!德勝!你們怎麼來了?」說完快步下了台階,將那藍衣紅衣兩童子抱起,嘿嘿哈哈歡快地扭作一團。直待老道上前笑著清了清嗓子,那小道士這才慌忙整衣正冠躬身行禮道:「祖師~弟子有禮了。」

既叫得那老道人祖師爺,足見尊卑輩分。那老道手捻長須笑道:
「行啦行啦,免了這些老什子俗禮吧。定清啊,我們可是好久未見了。」

小道士憨笑道:「是,是,祖師訓誡的是,且入內說話吧。」

言罷,遂行於前,領師徒三人進了道觀,那前庭中央是棵古松,不知長了多少年頭,只這一松,便占去大部空地,轉角入了院內,院子雖小,卻也放得下石桌石凳,那石桌正對古松,石凳則東南西北對向而置,不多不少正好四個,桌上擺了幾支石杯,一展石盤。那定清先將石凳挪於老道跟前,安頓他師徒三人坐下,再到那松樹前摘了松針,拾了松果,回來將松針放入石杯,將松果掰開鋪於桌上,轉身又入正殿,說是殿,也不過就是當年那破瓦屋修繕加固了些,屋內窄小簡陋,卻有米有水,料想乃是那定清平日從山下一擔擔生挑上來,為了待客,從桶裡舀一瓢泉水,倒入鐵壺,將鐵壺架於灶上,再引火點好了灶台,又拿了些麻仁蜜棗山桃野果,這才邁出屋來,回到桌前,將果品置於盤中,此一番忙裡忙外,卻無一項漏下,逐個安頓後方說了句:「祖師,二位師弟,請用。」

那老道見定清此番張羅,便道:
「定清,你也坐下罷。」
「可不敢。」定清回話道。
「怎地不敢,貧道叫你坐你便坐,何時多了這些規矩?」老道拂塵一揚,那定清頓覺強風撲面,似有千鈞之力按於肩頭,心一慌腳一軟只得落座,引得雲庵、德勝兩童子捂嘴嬉笑了一陣。那祖師頗不喜繁文縟節,此次前來實乃有約在先。

遂問道:「我來問你,你師父可知我要來?」

定清答道:「師父倒有囑咐弟子,說祖師不日便會到訪,叫我看守道觀,只是弟子未曉得祖師您今日駕臨。」

「奇耶?我早與他有約,他如今倒去了何處?」老道問。

「祖師,您有所不知,那日家師正於後院打坐靜修,忽然天空中一道金光射下,而後家師自言自語惶恐異常,對弟子交代幾句便要離去,弟子問起歸期,家師只說時候到了自會知曉,弟子覺得一來此事頗為蹺蹊,二來家師走得急切,定然是有要事,弟子不敢再多問。所以……」

老道聽後閉目不語,將拂塵倒插於背後,挽袖掐訣,持咒結印,片刻之後,屋內那壺熱水燒開了,老道睜眼道:「如此,你師父很快便回,且等等罷。」說完拿了個野果嚼起來。

定清忙將鐵壺從灶台上撤下,端出來給各人倒了開水,那松針被開水一沏,立時清香撲鼻提神醒腦,兩童兒不懂喝茶,笑嘻嘻捧面拄肘只顧得吃甜棗,定清又舀了些泉水給他們,四人品茶聊天倒也怡然自在,那老道時不時問定清一些功課,兩童子又纏著定清一同玩耍,

這個叫道:周道長,陪我打彈子吧。
那個嚷道:周師哥,陪我跳格子吧。

且忙得小道士定清,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應承道:「是是是,好好好。」不住地用袖口擦汗,好在他腦袋還算靈光,忽提議:

「祖師,記得那年您和家師下棋,一口氣下了三十六盤,魄力十足,氣象非常,此時家師不在,弟子學藝未精不敢鬥膽請戰,但現下左右無事,不如在這裡擺一局,權當弟子陪您消遣吧。」兩童子一聽這定清師哥敢跟師父下棋,頓時興奮不已,不再叫嚷打彈子跳格子。那老道亦笑道:

「好個定清,反考起貧道來了,但擺來無妨~」

(未完待續)

忠義道俠傳|第一回 道人華山遇帝君 聖王轉輪再入塵(4)

忠義道俠傳|第一回 道人華山遇帝君 聖王轉輪再入塵(4) wenyi 周六, 01/09/2021 - 02:20
北國野叟


【正見網2021年01月09日】

此話一出,兩童子也跟著起鬨叫好,那定清笑呵呵帶著娃兒們一同收拾了桌上的瓜果梨桃石盤石杯,將桌子抹乾淨。這一抹桌面,竟露出了許多凹槽紋路,工工整整不多不少縱橫各一十九道,想來便是他定清師徒平日下棋所用,之後他又到屋內取了兩隻古藤罐,放於桌上。定清吹了吹藤罐上的塵土,嗆得倆童子直打噴嚏,那藤罐蓋子厚實異常,打開來,端見得罐內乃是一副棋子,薄厚適中,光滑如玉,黑如貓眼,白如牛乳,在這孤山野嶺中顯得過於考究了。

老道見了這副好棋子,調笑道:「你師父怎地如此私心,藏了這幅好器具?又怎地如此粗心,落在那裡吃灰?」那定清只笑笑,並未搭話,拿出兩顆白子兩顆黑子,在棋盤對角星位置放好,又將盛放白子的古藤罐推到那道人跟前,拱手說了句:「祖師請。」

「喲?奇哉,怪哉,小娃兒長了本事,倒要老倌兒我執白先手呵?」那道人只不過講幾句玩笑話,他豈能不知定清乃小輩,作東待客又是敬他,這才讓他執白。

定清回話道:「祖師莫笑,弟子執黑倒是要您饒過,哪敢瞧您不起,您執白,弟子先下可否?」
「你便先下吧。」那老道抿了口茶,悠然說道。

定清倒也不再客氣,執了顆黑子,絲毫也未猶豫,在天元位上「啪嗒」一聲,直接落子。開局這一手天元位,讓老道的這口茶,咽又咽不下去,咂也咂不出個味道。兩童子一旁觀摩見這一手忒也放肆,哪有人敢開局不爭實地反取中腹的?故而那紅衣童子便忍不住要說話,卻被師弟攔住了。俗語云「觀棋不語真君子也」。那老道也不惱,執了顆白子,不慌不忙,也硬生生碰了過去。

黑棋仍不失先,橫格架擋,照扳不誤;
白棋不飛不跳,長尖立斷,分毫不讓。
兩人你吃我提,拆來征去,扭作一團,

如是這般走法,不出四十手,必混成一氣,難解難分。兩童子皆嘖嘖稱奇,你看我我瞧你,心道定清師哥幾年不見怎地有此般棋藝,片刻間與老道殺得昏天黑地,到了三十六手,老道舉棋不定,喉頭沉甸甸地擠出個「唔」字來。見那棋盤之上,黑方已然成勢,占了「坤、艮、中、坎」四宮位,尤以坎位堅實。老道這一手竟不知下在何處是好?

正長考間,元神卻已出竅,渾渾噩噩,飄飄渺渺,落入棋局之中。只見周遭事物,由小變大,自實而虛;棋子成山,溝槽作谷;星羅雲散,黑白不分。入了這混沌中,叫天天不知,喚人人不應,游於太虛,迷走幻境,忽見金鸞寶殿,紫光通明,有一聖仙巨大無比,持劍披甲立於寶殿當中,座下一蛟一鼉,左右四大護法,領三十六天將,統九天七宿之兵馬,伏壓三界諸妖,攝迫幽冥鬼魅,斬群魔,除邪穢,止水降火,濟世救生,那道人怎會不識,知此聖仙正是北極鎮天真武玄天大帝,乃上界二十八宿北方玄武宮之主神。

「來者可是華山道祖?」那真武活天尊威嚴端坐,諸將元帥個個凜然非常。

道人隨即躬身跪於殿下,答曰:
「弟子不敢稱祖,余百年前於華山得道,今故地重遊,為訪友而來,誤入棋局,不敢攪擾聖仙清修。」

真武道:「即入此地,便是我喚得,非誤入也。」

老祖請曰:「聖仙教訓得是。未知聖仙喚弟子來此,謂之何事?」

真武問道:「爾可知,將逢大劫耶?」

老祖對曰:「可是那凡間將有兵災?抑或將生水火之患,瘟疫之劫?」

真武道:「非也。」

老祖曰:「然則可是那天地遭劫,鬼魅妖邪躁動耶?」

真武道:「亦非也。」

老祖曰:「恕弟子愚鈍,不知將逢何劫?」

真武續道:「兵災有之,水火有之,疫病亦有之,鬼魅妖邪更不足為懼,但皆非大劫。汝可知吾名號?」

老祖倍感惶恐,俯首再跪,曰:「弟子不敢直呼聖仙尊號。」
「但講無妨。」真武說道。

老祖遂答曰:「聖仙乃北極玄天上帝,盪魔永鎮終劫濟苦天尊也。」
「是了,吾便是這終劫濟苦之神。爾言之劫,有吾等眾神佑護,百妖萬魔不得作祟,然吾今言之大劫,乃終劫之劫上劫。」真武森然道。

老祖聞言驚懼萬分,遂問曰:「敢問聖仙,何謂劫上之劫?可有化解之法。」

真武再道:「天地乾坤之數有五劫。始劫龍漢,成劫赤明,上皇開皇為住劫,至延康壞劫而終。自盤古而開天劈地,成住壞滅已歷萬劫,凡間刀兵瘟疫遍地饑饉皆謂之小劫,諸天火化水淹星宿遭難謂之大劫,至滅空之末劫,吾修真成神,鎮下界妖魔,濟世間苦主,然此末劫共十二萬九千六百年,亦有成住壞滅之運轉,每五千年一輪迴,如今天地淪壞,九百年後,劫數將至,三界之內,九天之下,諸仙佛道,神人鬼畜,皆難逃此劫數,此之謂終劫之劫上劫,末法末劫,無法可解。」

老祖駭然伏地,三跪拜曰:「依聖仙所言,如此豈非萬物堙滅,天地盡毀!還望聖仙垂憐,救蒼生於危難,攬狂瀾於既倒,弟子願隨聖仙及諸天神將傾盡全力救濟下界蒼生。」真武大帝聞此話後沉默不語,寶殿內儘是老祖悽愴慨嘆之聲,以致霞光失色寶罄無音。正當此時,金光驟降,仙樂並起,一白眉金仙從西方天外之天,下入寶殿。那白眉仙人手執金卷,朗聲誦曰:

「昊天玉帝有旨:三界終劫將至,主佛聖王不忍眾生遭劫,發願入世正法,以保蒼穹長住不壞,今有上上界之諸神聖,隨主佛聖王下走入凡,為末劫傳法,開亙古未有之局,創萬載無遇之基,特令眾仙班護法相助,著太白星君、北極真武,領諸將,興坎水帶金之德,伐土木離火之邦,造江山易主歸元一統之勢,命文昌武曲,入南朝,諫言獻策秣馬厲兵,待天下劇變,以死殉國再演忠義。如此一來,末了之時,聖王出世,好教那世人有識忠奸之智,辨善惡之能,守正氣之節。欽此!」

真武隨即離座叩首道:「臣領旨。」
諸護法天將亦跪拜叩首道:「末將領旨。」

那白眉仙人便是西方金德太白天皓星君,此番特為宣旨而來。見有道人老淚縱橫伏於殿下,笑而問曰:
「汝可是華山道祖?」

老祖回話道:「不敢稱祖,弟子確曾於華山修道,今方知末劫將至,正苦無自救救人之法,既已有聖王正穹宇法天地,弟子願聽侯上仙差遣。」

太白金星道:「嗯,汝且上來聽旨」老祖遂叩首恭聽。

「玉帝另有旨曰:『主佛聖王乃萬王之王萬佛之佛,末劫之時,諸天神佛均須聽聖王傳法,否則劫至壽止,今已留半數仙家守諸天要職,餘數盡須入凡投胎,與聖王接緣,末了助其正法,重修大道,圓滿回天。然則,聖王已入下界多時,轉世輪迴無可分辨,前次生為武將,盡忠報國含冤而終,所謂君無道天必罰之,相生相剋罪當其罰,江山易主萬民為奴,這才有了天下淪亡之禍。此世聖王再出,須預演末了傳道之行,接五方三教眾生之緣,以明返本歸真之精義,故特命華山道祖、紫陽真人,領弟子入世,傳道家之學,正本清源,點化悟道,欽此!』」

老祖跪而謝曰:「弟子謹遵神旨!」

那太白星君宣旨已畢,正要離去,卻又想起一事,轉身對那老祖說道:

「汝下了局好棋,那黑白之動,便是如今天下之勢,你那徒兒雲庵,心性不差,或可擔當此任,我與真武在此皆看得清楚,你且起身,儘快去吧。」言罷,便消失無蹤了。那真武大帝從手執寶劍之中抽出一道銀光,撣入老祖體內,對其說道:

「此劍乃吾於太岳修真之時所得,名曰斷邪辟魔慧光劍,今特借你,望你早日找到聖王,你且快去吧。」

老祖正要謝過,哪知寶殿化虛,棋山橫生,石谷重臨,元神歸位,只聽得童子喚他:「師父,醒醒。」這才哈欠連連,睜開了眼,見那棋局已至終盤,黑棋自坎至艮一併天元中腹,盡皆收入囊中,白棋沒了活路,唯剩東南一隅邊角之地,那老祖此番神遊太虛,聽了諸多天機,胸中憋悶已久,只想快些了結,好去尋那轉世聖王,如此一來便想也不想,生拉活扯賭氣地,向那死劫中落了一子,此棋一出自吃了一片白棋,觀棋者皆嘆臭棋死棋混招也,然縱是死棋卻清出空地,那白棋與黑棋再爭幾手,竟教他活生生做了眼位,到得最後,雖勝敗無可逆,卻又提了黑棋近十餘子。老祖道:「罷了,輸便是輸,貧道認栽了。定清,你師父倒是回來沒有?」還等著定清回話,卻不知對弈之人已然變了模樣,哪裡還是那小道士定清,直個捋須笑面的中年儒生。兩童兒也驚呼:「師叔!怎地是你,定清師哥嘞?」老祖抬頭一看,笑而罵道:「好你個張用成,竟化作徒兒來消遣俺老倌兒,適才必是你引得我元神出竅,誆我陪你下了這番棋局!」

那儒生笑呵呵,幽幽答道:「嘿嘿嘿,莫怪老夫,實乃天機不可泄予常人吶。」原來此棋局,正是這張真人演化而來以傳上旨,旁人不知,以為尋常對弈。

(未完待續)

忠義道俠傳|第一回 道人華山遇帝君 聖王轉輪再入塵(5)

忠義道俠傳|第一回 道人華山遇帝君 聖王轉輪再入塵(5) wenyi 周日, 01/10/2021 - 02:20
北國野叟


【正見網2021年01月10日】

這張真人何許人也?其名本作張伯端,人稱「悟真先生」,曾隨廣陽真人劉海蟾修仙,道號「紫陽真人」,「用成」二字乃是道友之近稱。既領了太白星君所傳之旨,紫陽真人早教弟子入了凡間,算準日期自化作定清之模樣,留在了道觀等候他師徒三人。

那老祖又是何人耶?列位看官,前文書說,老道師徒三人上山時遇一鏢師,以藤牌相贈,那藤牌正面書有「白雲」二字,翻過個來又有「希夷」二字,故而那華山老祖正是陳摶,陳希夷,人稱「白雲先生」,此次故地重遊,本為拜訪張紫陽。經北極玄武宮走了這一遭,憂慮萬分百感交集,故將自己所遇之事一一說與紫陽,商量著如何找那轉世聖王,如何點化其悟道。

紫陽真人笑道:「圖南兄莫躁,天下之大億萬群生,只尋一人如大海撈針,豈非累煞人也?」

老祖反問道:「你這人倒安逸得很,說說咋個不急法?」

紫陽真人回道:「呵呵,愚弟先前也如圖南兄這般惶恐,故叫我那定清徒兒下山尋聖王去了,如今想想,那聖王若入凡塵,則必有世間因緣,前生定留家室門生,今世重來一遭,便須同尋常人一般,參禪入佛門,修道入道宗,時候到了,自會來找你。你我只管傳道授徒,廣結善緣便是了。」

老祖聽了又問:「你倒是咋個弄得他真入了道宗?趟使剃度出家,俺老倌兒如何尋得他?又如何傳度他大道之法?莫得,莫得,你既派了定清下山,俺也得下去找找才行。」

兩童兒一聽,疑惑地問道:「師父?我們才來,就要下山嗎?」

紫陽真人道:「圖南兄莫急,那聖王此時還未投胎,你且坐下再與我下盤棋,那人便要來了。」

老祖問:「何人要來?」

紫陽真人道:「那人根性不差,與你徒兒頗有淵源,善惡一念恩怨乃成,救人一命方顯忠良。好事,好事,你且安心坐下吧。」

正說話間,忽有一人,進了道觀,慌慌張張,險被絆倒,幸虧短棒使得巧,向前一支,抖個空翻,落地便抱拳急道:「老神仙,快快相救!」眾人定睛一看,卻是半山棧道所遇之鏢師。那鏢師隨即將藤牌拿出,交予藍衣童子,續道:「小人護那員外採藥,遇了艱險,某乃凡夫,不能敵過,現下員外命懸一線,小人特來相求,望老神仙搭救,小人感激不盡。」

老祖與紫陽真人起身,叫童兒扶起鏢師,問其緣由,幾人遂出了道觀尋那員外。原來那張鏢師與趙員外別了師徒三人後,本也應到山頂,哪知隨行嚮導帶他二人走了背山小徑,半路嘯聲大起,那嚮導跪地三拜,說已將外人帶來「孝敬」妖怪,望饒過一家老小,說罷竟丟下二人逃下山去,員外正欲與那農人爭執,哪知背後竄出一條長蚺,粗如墩木,口似血盆,掀起員外,將欲活吞;鏢師見狀,未敢遲疑,抽起短棒,照頭便打,那蚺精毫無防備,被這幾棍抽得當時發昏,這才鬆開員外,想是其餓極得很,竟朝農人追去,二人趁機逃往上山大路,又想起老道曾以藤牌相贈,遂向峰頂狂奔,那員外腳力本就不及鏢師,加之驚魂未定,腳下一崴,險些跌落,好在鏢師伶俐,以藤蔓將其縛於崖壁,情急之下交代幾句,便獨個兒趕往山頂,料想那蚺精吃了農人,一時二刻還趕追不上。

眾人既知了前因,現下未敢停歇,尋路前去相救,到了那處走近一瞧,果見一男子困於崖壁,便是了那員外,只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全沒了先前氣派,那人非但不謝,還破口大罵,說不該丟他在此受罪。鏢師正要解釋,老祖笑問道:「你要救的便是這渾人?」那員外聽了,罵道:「牛鼻子來得忒也晚了。」眾人不與其一般見識,張鏢師上前鬆綁,藍衣童子心腸甚好,也跟上前去,卻不知長蚺已欺身而至,那蚺精每餐必啖兩活人,既吞了農戶,非再吃一人方可罷休,循著氣味爬到此處,噴毒吐信,惡性大發,沿壁竄將出來,嚇得趙員外六神無主,翻手便將藍衣童子甩向蚺精,自己脫了藤蔓順勢上來。各人站得稍遠搭救不及,突見此狀驚駭萬分,幸而那童子輕功不差,下落時手握藤條,眼看將入蛇口,側踢石壁用力一盪,竟也無礙地攀了上來,那長蚺本是要吃員外,哪知中途飛來一童子,到嘴邊又跑掉了,恨從中來,索性沖藍衣童子蛇行而去,幾人之中唯張鏢師距童子最近,為救童子,端將手中短棒硬生生拋了出去,那蚺精這次長了記性,尾巴一甩,擋掉短棒,鏢師情急,問老祖要趁手兵器,老祖靈機一動,從袖中抽出長劍,借予鏢師。那鏢師果是條好漢,不驚不懼,拔劍出鞘,以劍當棒,連削帶砍,劈向蚺精,那蚺精被劍氣一激,哪還能逼近小童?此劍寒光陣陣,劈流分風,必不是尋常物件,劍身未到,劍氣已至,蚺精知其厲害,綣身欲溜,又不肯就此罷休,見趙員外在旁觀望,惡氣難消,竄身向其襲去。卻被鏢師攔腰斬斷,只得丟了尾巴,化成黑煙,飛逃下山。

眾人見黑煙遠去,蛇尾化成膿水,這才放心。趙員外一改倨傲之態,倒地便跪,連聲稱謝,並說此行若非採藥也斷然不會遇到妖怪,特請老祖賜藥。張鏢師聞言,怒而罵道:「真人乃是我請來救你的大恩人,你倒恩將仇報,將孩童拋去餵蛇,還敢求藥?可有半點廉恥?」員外道:「是是是,小人知罪,只是小人縱然撿回老命,膝下無子亦等同絕後。小人既遇神仙,還請神仙救人救到底。」

老祖道:「本來你這等渾人,老倌兒我是從來不理的,況且你將我愛徒扔去之時可曾想過現下還要再求於我?你這一災,絕非偶然,那蚺精乃是至淫至邪之妖,專找姦淫誨盜之輩,貧道先前見你目露凶光,額有懸針,這般黑氣業障,縱使沒有妖怪也難逃厄運,輕者傷父害母刑克妻兒,重者暴斃而終絕子絕孫,皆是你損陰敗德親手造的孽,你倒來告訴俺老倌兒,如何保你富貴?如何多子多孫?!」

員外聽後沉默不語,而後痛哭流涕,稱其確曾欺男霸女,發誓要改過自新,老祖說道:「子嗣後代非藥石湯劑可得,既已知錯可先回去,多行善,誠悔過,散家財,助鄉裡,待到晚年或可有後。」

員外喜道:「是是是,小人記得,小人定會照做,只是還想討個准信兒,請老神仙開示!」

眾人聽後皆有慍色,這趙員外果真恬不知恥。

紫陽真人卻道:「若要你做好人卻無半點條件,恐怕你還不信,而今你欠了圖南兄徒兒一條命,你認不認帳?」

員外道:「認,認,小人如何敢不認。」

紫陽指了指藍衣童子,續道:「你且記住,到你六十壽至之時,如能修三座橋,補三條路,周濟三十戶人家,散了三百三十三萬兩銀子,我這小師侄兒就去做你兒子,給你機會還清這個人情。你倒肯是不肯?」

員外大喜道:「肯!肯!有了兒子,如何不肯!」

老祖捻須思索,似有會意,轉頭與那張鏢師交代,鏢師雙手奉還長劍,老祖卻道:「此劍乃一神物,名曰慧光,自有靈性,專斬妖魔,今於你手中初試牛刀,貧道就將它贈予你了。」鏢師不肯收授,紫陽真人亦勸道:「適才見好漢身手不凡,步履穩健,頗有行軍之法,必是將門忠烈之後,定也配得起這把寶劍,今日一別恐難相見,此物定然與你有緣,拿去傳家留作念想吧。」鏢師聽真人此言心中一震,想是之前使出了家傳功夫,其先祖確曾出入行伍,避禍而北遷,想來定是真人妙算,只是拱手謝過,仍不肯收寶劍。紫陽又道:「如今天下將逢巨變,好漢這一身將門功夫加上這寶劍的確著實惹眼,這樣吧,老夫乾脆做個順水人情,送你一部書,你回去教後人學了,不必舞刀弄槍也可安身立命。」說罷,紫陽從老祖的竹篋裡抽出一本邵堯夫的集子,交予張鏢師手中。老祖眯縫著眼,捋了捋長須,道:「如此甚好,既然鏢師不願收寶劍,便留好貧道此前贈你的藤牌,日後如遇急事,此物亦可保你平安。」鏢師一一收好,又再謝過。

時候不早,說話間已近黃昏,老祖與紫陽真人送了張趙二人下山,領徒兒回道觀,坐於大殿,交代尋聖王之事,擇了藍衣童子擔此重任,那紅衣童子年長几歲,本可派其下山入世,但老祖言道:「你個娃娃太過機靈,到了下面禁不起引誘,還是留在我身邊為好。倒是雲庵此去投胎入趙家,錦衣玉食,可要記得為師交代之事,朱門酒肉,切莫忘了修行之本吶。」兩童子謹記領命,那德勝乃是師哥,從此以後沒了玩伴不免寂寞,囑咐雲庵道:「師弟師弟,你辦完了事,可千萬要回來啊,不然沒人陪我打彈子,我可不依。」倆娃兒說著說著有些不捨,老祖打斷道:「行了,為師給你個酒葫蘆好教你識得,你且去吧。」言罷,那藍衣童子回望再三,推門而去。

此之謂:
欠債要還分毫不差,
前因後果清白明了;
良善入世莫失根性,
忠義將門生了道心。

畢竟不知入了世間怎有後事,諸位且聽下回分解。

忠義道俠傳|第二回 饑饉遍地皆紅襖 大疫殺人萬萬千(1)

忠義道俠傳|第二回 饑饉遍地皆紅襖 大疫殺人萬萬千(1) wenyi 周三, 01/13/2021 - 02:20
北國野叟


【正見網2021年01月13日】

詩曰: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
婦哀怨,子嚎啕,饑饉遍地皆紅襖。
隆冬月,圍城劫,瘟疫起來何時滅?
惡浪滾,洪水翻,堤壩一潰無人還。

前回書說,那趙員外辭別老祖,下了華山,打點好回程車馬,給付銀兩予那鏢師,此後二人分道揚鑣,員外回到家中,孝父敬母,施粥舍米,一改往日習氣。四鄰八鄉口耳相傳,不多久竟成了「大善人」。修橋鋪路聲名遠播,結交富貴廣布人脈,生意日漸興隆。

到了五十九歲,其妻果然懷孕,隔年二月十四,申時,天降大雪,產下一子,此子自幼聰慧,性情活潑,趙員外甚是歡喜,夫人問取何名字,忽想起華山遭遇,遂取「雲庵」二字,到得六十壽辰,大擺筵席,宴請賓客,眾人皆稱讚他從此有福,怎料這孩童腦後反骨,能吃能睡,頑皮成性,不喜讀書習字,唯好比試爭強,員外老來得子,對其寵愛有加,哪敢逆他性子,只得多請些教頭武師授其技藝。不教倒還好,教了他拳腳,他便出去跟人比試拳腳;教了棍棒,他又要跟人比試棍棒。五歲拉弓,八歲上馬,十歲習得百家拳,棍棒刀槍自不在話下。到了十七八歲,更是龍精虎猛,臂力驚人,拔山舉鼎,立掌碎石。不出手自然相安無事,出了手難免不惹出事端。凡是他看不過眼的事,哪怕強出頭也定要打抱不平。

某日,趙雲庵見當地農戶遭惡霸欺侮,便出手相幫,哪知錯手將人打死,被官府抓去。趙老員外得知,當真慌得六神無主,此時恰逢災年,邊患饑荒不斷,各地狼煙四起,趙家生意不比當初,可為保兒子,只得賣地當產,上下打點,盡力疏通。若是打死尋常無賴也倒罷了,過堂審了才知,死者竟是女真稅吏,當地屬金國大興府,無論佃農地主均編於女真之猛安謀克,故每逢秋收,朝廷下派特使核稅,自然少不了欺壓百姓,所謂「窮不與富鬥,富不與官爭」,何況金國之內女真族高人一等,此案斷難擺平,哪知趙雲庵雖犯事,聲名卻極響亮,人人皆道,趙家出了位少年英雄,實是百姓多有怨言,漢人被壓榨久矣,牢中犯人十之有五,乃是替人頂罪,剩下要麼是被逼成了歹人,要麼是投了山賊做匪。

自完顏女真據了汴京,與南朝劃江而治,北方宋境之漢民,統統編戶入了軍屯,而大金立國後,經世宗、熙宗,漢化改制,興教育民,幾與南朝無異,這才換得幾十年太平無事,如今弓藏馬放,安享富貴,加之帝王失德,將相不睦,女真貴族爭相兼併土地與民奪利,是以蒙古進犯,匪禍不斷,盟國失守,契丹造反。自古黃淮多熟,現下顆粒無收,為阻鐵騎南下,金軍更將堤壩搗毀,洪水滔天,死者萬計,旱澇雙降,餓殍遍地,朝廷索租,租稅何出?百姓早無糧可出,無稅可交,終於又逼出了陳勝吳廣。農民揭竿而起以紅襖為幟,席捲河北山東等地。大金國,如同它所征服過的中原王朝一般,難逃由盛及衰,由衰而亡的命運,內憂外患接踵而來,百年國祚將至。

趙雲庵在牢中坐監候斬,那牢頭獄卒本就曾是莊家漢,聽聞這少年手刃苛吏,也都暗暗稱讚,再者收了趙員外的好處,對他自然照顧,每餐必有酒有肉,而那趙雲庵義氣豪干,將酒肉分予牢內眾人,自己終日醉飲,倒頭便睡,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在此住得十天半月,與各人廝混熟絡,稱兄道弟,談笑風生,怡然自得。過了十多天,既無提審,也無傳喚,眾囚心說,莫不是趙員外買通了官老爺?又過得三兩天,牢頭獄卒也都無了蹤影,眾囚納悶,這諾大個衙門怎地無人看管?恰在此時,監牢外,吵吵嚷嚷,呼號叫喊,火光陣陣,濃煙滾滾,眾囚喚醒雲庵,齊力推倒泥牆,越獄而出,這才知衙門早已人去府空。趙雲庵回到家中,去柴房取了斧頭,劈斷手銬腳鐐,到偏屋脫鞋換襪。本想見高堂父母,哪知趙府也已無人,情急之下攔路詢問,得知鎮上富戶商賈連同官老爺,被一夥反賊帶去了後山,說要公審示眾。

言罷,趙雲庵急忙趕去後山,奔行二十裡,來在了山下草場,果見有伙人,熙熙攘攘,圍作一團,趙雲庵以土掩面,混入其中,眼見三五個頭領,身穿長襖,膊裹紅巾,其中一人,方臉裘髯,背後兩把殺豬刀,將不知何處斬殺的女真謀克之頭顱丟了出來,置於眾前,十分駭人;另有一人,濃眉素麵,三分儒雅,七分陰鶩,雙手叉腰,沉穩地說道:「女真人奪我妻兒,占我土地,連年天災,還逼我們交糧,我們豈能答應?!」
眾人說:「不答應!」
那人又道:「女真人欺侮我們,被我們這位賀九哥斬殺,大家說痛快不痛快!」
眾人道:「痛快!」
那人聽後暗笑,續道:「鄉親們吶,如今到處饑荒,唯有與咱這般,捆縛紅巾,揭竿造反,殺女真,宰地主,分錢糧,才有一線生機。隨我投軍者,可得粥鬻,殺人衝鋒者,可得肉羹,斬首立功者,可得女眷。」

眾人一聽,爭相踴躍,那頭領煽動農人,挑唆佃戶,拉縣老爺全家來此,數說所謂欺民之「罪狀」,趙雲庵先前犯事,認得這官老爺,知其不過偶爾吃拿卡要而已,並非是十惡不赦,本想上前阻攔,哪知群氓哄搶在先,已然將縣官老爺毆打致死,餘下女眷被紛紛拽走,獰笑嗚咽相互交織,哭號慘叫不絕於耳。頭領們仍不作罷,又叫人帶出趙員外一家,說什麼奸商偽善,勾結貪官,不如就地正法分其財產,又要四鄰街坊,人人出來,檢舉罪狀,若有不從者視作包庇,一併處死,眾人哪敢不從,且得了實惠,也就不顧往日恩情,競相揭發,以便多分幾石糧食。趙員外萬萬想不到,昔日他趙家周濟窮苦,首善一方,而今被人推搡數落,打翻在地,落得如此下場;奄奄一息彌留之際,忽見親兒雲庵,粗衣垢面,來在身旁,故哀嘆道:「兒啊,你平安無事便好,爹之前欠了你一條命,而今想來算是還清了。」話剛說完,便氣絕而亡。

這真是:
家財萬貫換聲名,留後延嗣圖心安;
汝道小兒心頭肉,孰料此是業債纏。
迷在情中混不知,妄想偷得半日閒;
倘若欠得都還完,駕鶴歸西空聚散。

趙老夫人見員外慘死,哭泣哀道:「蒼天!我趙家樂善好施,怎來得這般慘禍?!十裡九鄉,凡我趙家佃戶,哪個不是糧租減半?凡我趙家傭丁,哪個不是工錢足額?如今又逢災年,我趙家初一發糧,十五施粥,領糧者可有諸位鄉親?你們好歹問問良心,何以羅織罪狀,害我趙家?!」

匪兵頭領哪肯聽她申辯,誣賴道:「連大金國我們都敢反,還管你什麼趙家李家?莫問蒼天,老子造反,老子就是天,跟老子造反就有飯吃,說你有罪你便是有罪,莫要再辯,否則,哼哼,教你老命不保!」眾人聽那頭領這般狡辯,也都點頭稱是,皆稱趙家是財主惡霸,做生意缺斤少兩,苛扣工錢虐待傭人……越說越是離譜,罵到後來乾脆說趙老夫人不守婦道云云,老夫人憂憤異常,聽到如此不堪入耳的侮辱之詞,登時氣得急火攻心,吐血而亡。

那趙雲庵血氣方剛,喬裝隱忍多時,本已怒不可遏,欲將賊人一一了結,怎料父母先後暴猝,悲憤交加,跪地不起。群氓眾匪,只顧私分女眷貲財,無人留意有這麼個後生崽子。待到惡痞匪兵作亂流民都走了,趙雲庵這才收殮父母屍身,就地掩埋,刻木為碑。回到府中,搜羅些合手的槍棒刀劍弓馬鞍韁,換了身往日常穿的錦緞衣裳,一把火,將府邸別院燒得乾乾淨淨。策馬東行,揮鞭南下,尋得一班過命的兄弟,索性揭竿舉義,一反女真之謀克,二抗蒙古之鐵騎,三討那紅襖之匪賊。大戰猛將完顏阿鄰,單挑四娘子楊妙珍,以「崩拳、戳腳」威震河朔,「熾鐵槍、方鋼鞭」聞名於世,二十載難逢敵手,成了江湖中響噹噹的一號人物,只是遭人暗算,兵敗黑鳳嶺,餘部被李全收編,此後鮮有蹤影,故而江湖人稱「鐵臂遊俠」,此皆後話了。

(未完待續)

忠義道俠傳|第二回 饑饉遍地皆紅襖 大疫殺人萬萬千(2)

忠義道俠傳|第二回 饑饉遍地皆紅襖 大疫殺人萬萬千(2) wenyi 周六, 01/16/2021 - 02:20
北國野叟


【正見網2021年01月16日】

且說大金國宣宗封九公宣撫使,強壓匪患頑抗蒙古二十餘載,先失燕京、遼陽,後丟大名、東平,一退再退,搖搖欲墜,朝不保夕。哀宗即位,本欲休兵止戰,除奸斬佞,勵精圖治,孰知三峰山一役,幾耗盡精兵良將,蒙古乘勝追擊,直衝汴京而來。

天興元年正月某日,汴梁城外,販夫走卒,老少婦孺,農戶商賈,擁堵城門之下,足有數萬之眾。守城士兵,為防蒙古奸細,拒不開門放行。

城外百姓半數以上,皆是燕京等地逃難而來,饑寒交迫,求生心切,情急之下,幾個年輕農家漢,竄到城門前,欲挪路障,被守城官兵按倒在地,用皮鞭猛抽。一時間,吼叫聲,喝斥聲,怒罵聲,哭喊聲,聲聲震天;推推搡搡,吵吵嚷嚷,幾引發騷亂。

城樓上,有一中年儒生,見此情形,快步下來,向那女真百夫長責問道:「他們皆是大金國的百姓,爾等在天子腳下,如此對待百姓,是要大金皇帝背負罵名,還是要大金喪盡民心,即刻亡國?」

那百夫長聽後一怔,用女真語示意手下官兵莫可妄動,然後用官話反問道:「你是何人?敢管老子的閒事?」

「在下尚書省左司都事,元好問,既為大金國的官,如何管不得大金國的事?」元好問凜然道。

「哈哈哈,哦,我倒說是誰呢?原來是南陽縣令元大人,大人入京不足一年,怎麼不在尚書省公務行走,跑到咱們弟兄這裡插手軍務?!」彼時漢人雖能科舉入仕,但金國內,猛安謀克祖制不變,是以武將官兵比那五六品在京文官,階級高,油水足,女真族自高人一等。那百夫長把守南京城門多年,何人入京何人調離,怎會不曉得,只是從來不把漢臣外吏放在眼裡。

元好問,不以為然,續道:「在下雖一介書生,但食君之祿擔君之憂,遇不平之事,諫赤誠之言,是謂我輩之責。爾等如此虐待我大金百姓,若是我奏明聖上,將如何發落?」

「哼!好一個我大金,如今前線戰事吃緊,若私自放了流民進京,以致蒙古奸細入城作亂,元大人,此等軍機要務,你一個芝麻綠豆大的漢人文官,又如何擔待?」那百夫長雖是武官,但掌管汴京城門防務,其中關節要害甚是明白,也並非渾噩糊塗之輩。

「民為貴,社稷次之,爾等既知前線缺兵少糧戰事吃緊,何以不知軍糧是我大金百姓辛勞之耕種,軍餉乃是我大金百姓繳納之稅銀,無我大金百姓安有養爾等之軍糧軍餉!城下之百姓皆為爾等之衣食父母,爾等置衣食父母性命於不顧,軍糧軍餉從何出?無糧無餉,可還有爾等所謂京城之防務?可還有人能保爾等之江山社稷?!」

元好問這幾句話說得擲地有聲,不卑不亢,百夫長竟一時語塞,不知如何應對。百姓聽了則隨聲附和,交口稱讚,皆言元大人真是一個好官。

「先生所言甚是。」人群中忽傳來一句讚許。

眾人循聲看去,見有一人頭戴逍遙巾,身胯木藥箱,手持草熏爐,背後掛了個素布幡,幡下懸一葫蘆,此人上前兩步,躬身作揖,道:「在下李明之,聽先生之言,甚以為然,余遊走山東河南,枯骨餓殍,隨處可見,寒冬臘月,凍死者病死者,更不計其數,如今只此汴梁有吃有住,不來此地,倒要吾等百姓何往?」

元好問聽後略感意外,道:「敢問足下可是易州名醫潔古老人的高徒——李東垣?」

「不敢,潔古老人正是家師。晚生不過一山野村夫,江湖游醫,不足道也;先生居廟堂之高,憂四海之百姓,心繫天下蒼生,乃真高人。目下已過晌午,天寒地凍,少水少食,三餐不飽,百病由生,近日又有不少流民從西路來京,未知先生可有良策?」李明之回話道。

「這⋯⋯」元好問眉頭緊鎖,不置可否,安置流民關係重大,非他一人所能定奪。正躊躇時,有一人跳於驢車之上,朗聲道:「鄉親們,請聽我一言!」此話一出,周圍各人均也安靜下來。只見那人身材魁梧不似當地鄉民,麻衣布履雖是尋常打扮,穿在那人身上,顯得凜氣,言詞懇切,中氣十足。那人指了指腳下麻袋,又道:「諸位飽受饑寒,來得此地,攜老扶幼,拖家帶口,若生了事端,惹惱官家,咱都進不得城內,豈不又要捱凍,俺到此經商,如今荒年,生意難做,剩些米麵,不如就此生火設爐,煮些粥食,分予大夥吃,待有了氣力,再與官家理論。適才這位元大人說的極好,這汴京城開封府皆是天子腳下,何愁沒人為咱做主,鄉親們,如此可好?」

「好好好!分糧如何不好,可餓壞俺們了。」眾人聽了都覺得在理,遂不再吵嚷,有人尋些破罐,有人翻出爛碗,只等著分粥,也有人乾脆支起帳篷,坐下歇息觀望。

那人也不含糊,跳下車,用匕首挑破糧袋,確是白花花的米麵,果然生火架爐,教人煮湯熬粥。

守城百夫長,見事端已近平息,便用女真語吩咐手下,將先前與其爭執的農人押到一旁。只是路障具在,城門緊鎖,官兵個個按刀不動。

那人忙完回過身來,沖官兵拱手作了一揖,笑道:「列位官爺,小人與兄長受上黨公完顏開大人之邀來此,能否上報長官行個方便,放我進城?」說罷,拿出個印有豹紋的銅牌。

百夫長向那人撇了兩眼,低聲說道:「牌子是真牌子,可是你方才也聽到了,朝廷有令,不得放人進城,兄弟我這差事難做著吶。」那人立即會意,隨即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偷偷塞給他。

百夫長點了點頭,默默收了銀子,嘴上軟了些,道:「當然,萬事也都有個商量,這樣吧,今兒這動靜也著實不小,你就先在這等著,待我上報長官,尋個答覆。」

那人笑著,又從袖子裡掏出幾張銀票,連那銅牌一併交給百夫長,附耳說道:「小人明白,不過事情緊急,還請官爺速速通報。」那女真百夫長,果然十分高興,立即叫來手下,入城通報去了。

元好問本是路過,見有騷亂,才與那官兵理論,眼下這行賄索賄一幕,見了心生厭惡,轉身便要離去,怎知那人喚他道:「元大人,請留步。」

元好問道:「不敢,未知有何見教?」

那人腳下功夫了得,不知何時,竟到了元好問身邊,笑嘻嘻又作一揖,道:「元大人,小人知大人心思,大人不喜這番疏通行事,然要保這城外百姓,小人或可助一臂之力。」

元好問一怔,問道:「敢問先生何許人也?怎知我心中所想?」

「呵呵,好說好說,某姓柏,表字亮山,賤名實不足道。還請元大人同小人入城,小人再與大人共商救人之策。」

這話剛說不多時,先前進去通報的官兵,便飛奔出來,用女真語跟百夫長慌亂比劃了幾句。

百夫長臉色驟然一變,一改倨傲之態,對那白先生笑臉相迎,道:「下官一介莽夫,不知有如此機要,請恕罪。下官這便給您放行。」說完還將銅牌信物,銀票銀錠如數奉還。柏先生也不多言,一笑了之,只是沒有收銀錠,又塞回給那百夫長,然後跟那守城官兵說:「這位元大人是我的朋友,此行一同運糧進來,他不過說了幾句直心話,莫要記恨唷。」守城官兵,個個點頭哈腰,諾諾稱是,道:「一定,一定,放心去罷。」

李明之,元好問,同柏先生一起,安撫了百姓,留下兩車米,牽了馬,由官兵護送,先行入城去了。

(未完待續)

忠義道俠傳|第二回 饑饉遍地皆紅襖 大疫殺人萬萬千(3)

忠義道俠傳|第二回 饑饉遍地皆紅襖 大疫殺人萬萬千(3) wenyi 周三, 01/20/2021 - 02:20
北國野叟


【正見網2021年01月20日】

汴京皇城大殿內,文武百官,貴胄親王,個個桂冠華服,錦衣玉食,台階之下,三五歌姬,唱著河朔小調,此乃右丞相顏盞世魯的精心安排,同樣的曲子,幾個時辰之後,要在城牆上重新演奏一次。聽說這樣做,一是可以提振守城士氣,提醒己方軍士不忘收復失地;二是曲子傳到蒙古軍中,可以勾起敵方士兵的思鄉之情;實際上,這不過是藉故討好皇帝,順便牽線搭橋,讓京城守備官兵與宮廷內侍歌姬搞些皮肉交易,又可趁機大撈一筆。

然而這一天,金國皇帝完顏守緒,眉頭緊鎖,雙目無光,呆坐在鹿角椅上,看起來對這些濃妝艷抹的歌姬並不感興趣。於是顏盞世魯,沖她們擺了擺手,示意不要再唱了,待歌姬全部退去,才笑著拱手上前,說道:

「稟陛下,有喜訊,前日探子來報,托雷已被我軍圍於三峰山谷地,相信我軍不日即可克敵制勝,大捷而歸!」

完顏守緒一聽到「大捷」二字,似來了些許精神,慌忙問道:

「打勝仗了?朕……朕可回中都了?」他幾次三番將要起身,卻又因身體沉重,不由自主地坐回到椅子上,連那肥胖而碩大的身軀也激動得顫抖。

「我大金……咳咳……大金中興指日可待!」完顏守緒本想勵精圖治有所作為,他即位時,內憂外患皆劇,是以改革圖強,啟用漢臣言官,自退守南京後,念茲在茲的皆是北歸中都,復興大金。奈何時勢所迫,蒙古崛起已然勢不可擋。

兵部尚書李蹊,進步上前,啟奏道:

「兩軍戰畢,勝者傳信千裡,謂之捷報;如今大軍壓境,窩闊台親自督戰已渡過黃河;斡陳那顏據關河之東,隨時可能進犯;托雷取道宋境沿漢水直奔汴京而來,若非此前急調京畿、潼關之一十五萬精兵強將火速前往均州,何來今日三峰山之阻擊?且兩軍方才接戰,鄭州卻已淪陷,京畿各地防務空虛,潼關通路均被截斷,守軍僅可據城自保,京城以東全賴完顏白撒大人堅守衛州新城河口 ,顏盞丞相口中之大捷是否言之過早?」

顏盞世魯聽後頓覺十分難堪,怒道:

「尚書大人怎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恆山公武仙當年經略真定,遙領中京,斬殺敵將史天倪;芮國公完顏合達曾護送公主,又曾於梅林關大敗宋軍,何等驍勇?⋯⋯」

李蹊未等他說完,便打斷道:

「丞相果然是通曉軍務,不知丞相可知目下軍糧還剩多少?」

「這⋯⋯呃」,顏盞世魯無言以對,大殿內也都鴉雀無聲。

「糧食還有多少?」大金皇帝完顏守緒急切地問道,可無人敢答話。

「到底還有多少!!」完顏守緒本就脾氣火爆,見無人應答,額露青筋,雙手握拳,咬牙切齒,咯咯作響。

大司農侯摯,出列上前,朗聲道:

「為紓困,此前已往禹州、鄭州送出四十萬石糧草,另有四十萬石送去了歸德府和衛州新城,現開封府一十二處官倉,米、粟、稻、谷,尚余兩百萬石,並南京城內民間八家聯名商號,亦可湊出一百五十萬石糧食。如此算來,僅夠京城軍民支應兩個月。如今關中寶地盡失,蒙人所過,燒殺焚掠,加之連年水患,地無人可耕,人無地可居,來年口糧亦不知從何而出。」

完顏守緒聽後,看著顏盞世魯,苦笑三聲,什麼也沒說,忽將身旁侍女手中的杯盤打翻落地。顏盞世魯想要說話,卻嚇得手腳發抖。

忽聞殿外八百裡兵情急報:

「報!!鄧州突降大雪,敵將托雷於三峰山突圍,與援軍匯合,我軍兵馬疲敝,糧草耗盡;楊沃衍、樊澤、高英戰死;芮國公完顏合達、完顏陳和尚撤回禹城,戰至城破,力竭而亡;恆山公武仙、移剌蒲阿二人去向不明,生死未卜。」

眾人聞訊皆驚,未得喘息,又來急報:

「報!!斡陳那顏突然向西進發,衛州守將掘毀河堤,豈料水淹南岸,新縣以南二十四裡一夜盡毀。失地農人無家可歸,流民倍增,湧向京城,現大半已至城外。」

「啊?!」完顏守緒聞訊後驚得滾落座椅。左右侍婢內臣近監,慌忙將其攙起,他定了定神,扶著欄杆走到殿門口,遠眺京城北門,正了正衣冠,憂憤交加,道:

「這是天要亡我啊!十萬精兵,全軍覆滅!如今⋯⋯如今兵盡糧絕,豈有命乎!」言罷連咳帶喘咯出血來,濺在漢白玉石柱上,轉身環視殿內群臣,半晌沒有說話,而後問那傳信卒子:

「新城守將完顏白撒現在何處?!」

答曰:「已棄城返京,現跪於大殿之外。」

「哦⋯⋯那就讓他在外面跪著吧⋯⋯」完顏守緒強忍著胸口劇痛,回到殿內進了杯茶,漱了漱口將瘀血吐得乾淨,便癱坐在椅子上,又是許久沒有說話。

「眾卿家可有良策?」再開口,已過半晌,但無人答話。

「呵呵⋯⋯哼哼,朕,怕是真快要成亡國之君了」,完顏守緒哀嘆道。

左丞相完顏賽不打破沉寂,道:「臣鬥膽進言!」

「講!」

「一個字——糧!」完顏塞不回話道,皇帝聽後不解。

完顏塞不,繼而續道:

「京城官員私設穀倉,哄抬糧價,十之有九!且未計入府庫官倉,這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了……」

顏盞世魯聽後按耐不住,陰險地打斷:

「相爺所言,頗有玄機啊,莫不是相爺自己也私設糧倉?」

完顏塞不沒有理會,倒是大司農候摯,手提官帽,跪而奏曰:「恕老臣直言,殺幾個一二品的高官,即刻開倉放糧,則燃眉之急可解,京城至危可救矣。」

「候老,你這話什麼意思?!」顏盞世魯惡狠狠地瞪了候摯一眼。皇帝知道完顏賽不和候摯所指,他看了看群臣,顏盞世魯目光閃爍,另有幾人也不敢抬頭。這時,兵部尚書李蹊,道:

「皇上,京城九門外,一早發生騷亂,有人分糧將事情平息……」

「派糧的是什麼人?」皇帝問道。

「幾個江湖異士,臣查問後得知,均是上黨公府中的賓客。」李蹊答道。

「上黨公?張開啊,他哪裡得來的糧食?」皇帝想了想,又問。

「據聞,用的是張大人自家的私糧,加上向朋友借的,前前後後共計五萬石糧食。」李蹊為人處事素來嚴謹,他只說「朋友」,卻不提何名何姓,是為了不想多生事端,上黨公張開本是金國漢人,當年宣宗剿匪全仰賴張開等人,故此被宣宗封為上黨公,雖享一時盛名,也結交各路草莽,只是近年山西河北已盡數失守,張開與舊部失散,只能留在京城,與庶民無別,此外李蹊也顧及了皇帝的顏面,實際上他早已查到,城外分粥所用的米,乃是秈米,均產自嶺南。

「哦……想不到,到頭來居然還是張開,救了朕的急。」皇帝感嘆道。

完顏賽不順水推舟,接著啟奏:

「臣亦知曉此事,尚書省令史『元好問』也曾進言,稱城外聚集之流民數以萬計,若不開門發糧,恐生民變。陛下可曾記得正大年間剿匪所耗之庫銀軍餉?如今大敵壓境,若再逼民成匪,實在自尋死路。為今之計,繳官家富戶之糧,裹貧苦勞民之腹,安城內眾人之心;繳糧、安民、守土,此三則環環相扣,缺一不可!本朝以猛安謀克之軍屯立國,原是軍民同體,民富兵強之意,然近年匪患不斷,皆因蠹蠡欺瞞,肆意盤剝,使軍傷民,民從賊,人皆稱寇亂國本,臣以為,亂國者實乃蠹蠡而非賊寇;京城之民,百萬有餘,陛下若能收流民,安百姓,濟窮苦,以糧養丁,以丁壯軍,以軍墾田,使民有產,軍保民,則糧可出,兵可有,上下一心,死守社稷,江山可保;蒙人長於游擊,不善攻城,待其疲弊之時,陛下再號令三軍,昭告勤王之師,收河南,復關中,掃東平,通河朔,再圖中興,大業可成。」

皇帝點了點頭,對完顏賽不說:

「城外的流民,說到底都是朕的子民,你叫兵部勻出軍糧,分些粥食給他們,至於如何安置這些人,還要想個妥當的法子,目下敵軍將至,恐有奸細,開城門的事情……容後再議吧。」

「臣領旨。皇上,兵部之糧食涉及京城守備要務,臣不敢妄動,臣願代主捐糧,施粥設鋪,以示天下百姓,顯大金聖主之隆恩。」

「准奏。」完顏守緒眉宇稍顯寬鬆,他明白,這是完顏賽不要幫自己挽回民心。

顏盞世魯心知,若當真要追究起來,自己是如何逃不脫徇私之嫌的,於是乾脆借題發揮,反咬一口:

「皇上,我說這是上黨公張開,結黨營私,包藏禍心,存心謀反!」

皇帝有些咳嗽,他邊聽邊呷了口茶,之後漱了漱口,吐乾淨,才面向顏盞世魯問道:

「哦,那你說說他如何結黨營私,如何心存謀反?」

顏盞世魯故作慷慨之態,又有幾分得意地續道:

「皇上,微臣不忍聖上操勞,命人作曲,犒勞守城官兵,所為的也都是大金安危,可是他上黨公張開,不過是個漢人外臣,在京掛職已經是皇恩浩蕩,偏偏不務正業,結交江湖匪類,在府中豢養門客,如今又借分糧以聚眾,這分明包藏禍心,意圖謀反!」

「嗯,我沒記錯,張開是先皇在位時受封的吧?」皇帝再問。

「……」顏盞世魯有些沒明白。未等他作答,皇帝又問道:

「當年先皇封他為『宣力忠公』時,賜姓完顏,從此便與我女真皇族同姓,他與武仙在外剿匪抗敵多年,勞苦功高,如果要謀反叛,大正年間他做宣撫使時,掌握地方生殺大權,隨時隨地都可以反,是吧?」

「……是」,顏盞世魯低頭附和。

皇帝沒有再看顏盞世魯,轉頭喚吏部尚書:

「完顏奴申。」

「臣在!」吏部尚書完顏奴申回話道。

「念!」

完顏奴申拿出奏摺,朗聲道:

「吏部郎員楊居仁、斜卯愛實,啟奏彈劾左丞相顏盞世魯,顏盞世魯居丞相之職八年之久,不通政務,庸碌無為,常與民奪田爭利,今患難之際,中興受阻,未見其建樹,應罷免相職。其所涉之罪責如下:一、大正年間,索賄……」而後,完顏奴申將八年來,顏盞世魯所涉貪腐瀆職、奪產侵占的事情一一列舉,皇帝聽到後面實在有些不耐煩,只丟出句:

「准奏!」

顏盞世魯一聽,面色慘白,只得俯身跪拜,賴在大殿當中,不肯離開。皇帝早已厭煩誤國小人們的虛偽諂媚,哪管他哭天搶地,趕緊命人將其強拉出大殿。短暫的喧鬧後,完顏守緒對大司農候摯道:

「候摯。」

「臣在!」

「繳糧的事情,就交給你去辦。就先從……殿外跪著的那個窩囊廢和顏盞世魯的家裡開始繳,只是事出緊急,你得快,今天就去辦,晚了難保這些吃裡扒外的東西們不藏著掖著。」

「臣領旨!老臣定不負主上厚望」,大司農候摯跪叩領旨。

「完顏奴申。」

「臣在!」

「你跟他一起去,帶著吏部的那些彈劾奏摺,再給你五百近衛兵。領開封府協同辦理,抗繳者就地正法!」皇帝說到「就地正法」幾個字時,已近乎咆哮,大殿之上,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臣領旨!」完顏奴申亦跪叩領旨。

「本朝自太祖立國,至先帝南渡,已歷百載,朕臨危授命,平叛除奸,未嘗大興土木,枉殺罪臣,更非荒淫無道之主;朕在位十年,對內敦儒修德,均富分田,雖未治於太平,亦可得小康;對外與宋止戈,與夏修好,本欲自強,早日北歸……咳咳咳⋯⋯怎料匪患日甚,吏治不彰,以致如今強敵壓境,無路可退;雖此,我完顏女真,又豈能苟且偷安?諸位皆是我再圖中興的股肱之臣,若有朝一日回得了中都,定會晉爵封賞,若想自謀生路,則去留隨意,決不追究,只是要朕將社稷江山拱手讓給蒙古,朕將愧對九泉,朕⋯⋯朕欲死守南京,與百姓共存亡。咳咳咳!」完顏守緒憂憤異常,說到後面,忽覺胸口劇痛,嘔血不止,群臣驚詫,立即圍上前去。

「皇上,保重龍體啊!」皇帝完顏守緒呼吸困難,昏倒在地,左右忙喚太醫,眾人將其抬入寢宮。

百官朝會,在一片混亂中,草草結束。

(未完待續)

忠義道俠傳|第二回 饑饉遍地皆紅襖 大疫殺人萬萬千(4)

忠義道俠傳|第二回 饑饉遍地皆紅襖 大疫殺人萬萬千(4) wenyi 周日, 01/24/2021 - 02:20
北國野叟


【正見網2021年01月24日】

翌日清早,皇宮內苑,再次亂作一團;
宮女、太監,一個個捂腦揉肩,慌忙驚恐地跑出寢宮;
杯、碗、瓢、盆;
摔破的摔破,砸碎的砸碎⋯⋯

太醫,傳了一個又一個,都被完顏守緒打罵一頓,趕了出來。

院子裡時不時地,傳出皇帝的嚎叫聲。

一會兒喊道:「你們莫要再來了,朕什麼都沒有了。」

一會兒又叫道:「莫要殺朕!」

太監宮女私下裡都說,大金國皇帝瘋了,沒得治了。正議論間,左丞相完顏賽不到了院外,他還帶來位大夫,說是要給聖上瞧病,然而屋內吵嚷,連皇后都不敢入內,東西不斷往出扔,根本沒辦法進屋。又等了一時半刻,聽到完顏守緒「喀喀」兩聲乾咳,而後撲通一聲悶響,再沒有了聲音,眾人擔心安危,趕緊進屋,入內一瞧,哪還有半點寢宮模樣,桌掀床毀,屎尿遍地,只見完顏守緒雙手握拳,橫躺在屋子當中,鼾聲震天,想來是折騰久了,累得睏倦睡去。那大夫見狀,既不搭脈,也不施針,而是從袖口撕了一條布頭遮住口鼻,將門窗敞開,再將眾人攔到屋外。

眾人十分不解,皇后徒單氏問丞相完顏賽不:「這位大夫為何如此診病?」

完顏賽不只道:「且看看再說吧。」

列位可知給皇帝瞧病的這位大夫是誰?正是與元好問、柏老闆在城門外給百姓分糧施粥的江湖游醫——李明之。

前文曾說,元好問與李明之、柏老闆進了汴梁城,柏老闆打發下人將糧食送往上黨公張開府邸,而後三人沿馬行街前行,這馬行街乃是汴梁城東,一條南北通達的大道,街寬三丈三尺三,可並行四排車馬,往南穿過曹門大街,直達汴河北岸,真叫一個闊氣非凡!

怎叫「馬行街」呢?這裡有些個講究,大金南京城怎麼來的?此地原本便是那北宋東京汴梁,當年宋徽宗的御前畫家張擇端畫了幅《清明上河圖》,此圖全長十五呎八寸四,汴河東西、城門樓宇、人物牲畜、販夫走卒、車船馬轎,畫了千八百種,包羅萬象,栩栩如生,圖上所畫的就是當年汴梁城的繁華景象。後來靖康年間,金國女真人占了汴梁城,將城裡邊皇親國戚達官顯貴都綁去了五國城為奴為婢,此一走,人去城空。那些個像樣的值錢東西也都通通拿走了,其中,便有這幅《清明上河圖》。再後來岳王爺數次北伐胡虜,也沒能收復了汴梁舊都。過了幾十年,女真人海陵王完顏亮惦記起了汴梁城,差一點就要定都汴京,海陵王怎地想起遷都?正是看了這幅《清明上河圖》想起汴京的好處,再後來金朝女真人定了五個都城,中都大興府、上京會寧府、北京大定府、東京遼陽府、西京大同府、再就是這南京開封府。

這地方水路陸路四通八達,城內所需,可撐舟乘船從東南水門運入,沿汴河逆行而上,由東至西,一路卸貨,送達兩岸;冬天河水封凍,也不打緊,可乘車馬由城北封丘門運入,沿馬行街,由北至南,一路通行,穿街過巷;此城無天險依託,所以當年修建得極其堅固,皇城外套著內城,石垛子城門樓,高有三丈六,東西南北一十二道城門閘口,開關均須諭令,城外再套著一圈護城河,河外頭則是開封府外城,過了五丈河又是一圈城牆,可謂是嚴絲合縫固若金湯!這大金開封府南京城,不愧為天下市肆之首,車水馬龍,舟船便利,頗有往昔北宋汴京之氣象,攤主不住吆喝,貨郎到處奔走,兩側店鋪林立,天南地北,奇珍異寶,看得人是眼花繚亂。

這條街的藥材鋪也是極多,李明之按捺不住好奇心,向店鋪掌柜打聽問價。

柏老闆笑了笑,問道:「東垣兄,不常來京城吧?」
李明之答道:「晚生是第一次來南京。」
柏老闆道:「哈哈哈,這藥是用來救人的,飯也是用來救人的,忙了一晌午,還沒祭咱這五臟廟,走走走,先尋個吃酒的地方,再來逛也不遲。」
元好問道:「也好,前面不遠處便有酒家,不妨坐下歇息再說。」

三人遂尋得酒家,大步邁進店內,找了個裡間寬桌,喚來店小二,要了壇高粱酒、半斤熟牛肉、一隻肥雞、幾碟小菜,挽袖舉箸便吃了起來;元好問與李明之都不勝酒力,柏老闆又叫了一壺茶,三人舉杯暢飲,邊吃邊聊,商量著如何聯繫城中各大商號籌備糧食,如何購買藥材治療病患,如何上書朝廷開門放人⋯⋯從天下大勢聊到百姓疾苦,說得起興,柏老闆自己又叫來一壇高粱酒,開壇自斟了一大碗,咕咚咕咚喝得乾淨,大呼:「痛快!!」這酒一喝開了,酒氣就渾身上下來回攛,登時暖和了許多,柏亮山身子一熱,上手把衣服領子扥開,胸前隱隱地露出紋身,再抻了抻袖子,眼見胳膊肘上一條青龍尾。

那李明之捋了捋須,道:「小弟雲遊四方,也曾見過不少生意人,像柏兄這樣喝酒的,倒是不多。」

柏老闆笑道:「哈哈哈!慚愧,慚愧,俺柏某實乃粗人,哪裡會作什麼生意,不過是幫人跑跑腿,換幾吊吃酒錢罷了。此番來京實是受人所託,本想押送了貨物就此離去,如今天寒地凍,莫說流民百姓無處可去,就是咱兄弟,不也得找個地方落腳?一班狗官兵不問男女老少,不分青紅皂白,一味地打人擄人,忒也蠻橫無理了,俺看不慣眼,如在當年⋯⋯」柏亮山自己給自己又斟了一碗酒,輕輕抿了一小口,「哼哼哼⋯⋯」只笑了三聲,沒再往下說。

李明之心下瞭然,對元好問說道:「嗯,今日若非亮山兄弟解囊相助,這京城恐怕難有安寧之日。」

柏亮山續道:「兄弟過譽了,俺也不過就是蝕些本錢,咱們兄弟出來跑買賣,和氣生財固然要緊,但『義』字原該是擺在『利』字先頭的。」

元好問聽後贊道:「說得好!好個『義』在『利』先!亮山兄弟,元某代百姓謝過了。」元好問本就是讀書人,向來不常與遊走江湖的人來往,先前對那柏老闆存有成見,方才聽到他此一番說話,感佩之餘,心內頗有幾分過意不去,只想著施禮賠罪,於是借著股酒力,竟要俯身跪拜,卻被李明之和柏亮山攔了住。

柏老闆忙道:「先生,這是作甚,快些請起,這可要折煞小人了!」
李明之道:「元兄,還是快些坐下吧。若非你先前喝斥了那班卒子,咱們也不會相識,又何來在此吃酒相會?」

正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三人雖然脾氣秉性、年齡、閱歷各不相同,但發願濟世利他,也都是一片赤誠丹心,均覺彼此十分投機,柏亮山遂又道:「我柏某人走南闖北,今日有緣結識二位先生,實在三生有幸。」說完,將各人的酒碗斟滿,雙手捧碗相敬;元好問、李明之亦抱拳還禮,捧碗飲了個乾淨。此一碗酒喝得三人胸中豪氣頓生,你一言我一語,滔滔不絕,興味盎然。

酒過三巡,正值興頭兒上,忽聽得店外有人嚷道:「怎地又教俺撞到你這個臭道士,忒也倒霉了!」
「嘿嘿!怎地不識得你道爺我了,忒也健忘了!」

循聲看去,有三人立在街當中。

一個矮挫鼓囊腮,面色陰鬱,腰間兩把倒鉤峨眉刺,雙手抱在胸前;
一個高瘦癩痢頭,氣喘吁吁,手執一桿精鋼洛陽鏟,肩頭扛著個昏睡的婦人;
另有一個道士,黑袍闊袖,藤鞋步履,飄逸非常,童顏鶴髮,神彩奕奕,卻瞧不出個年紀;

高瘦癩痢頭道:「臭道士,俺初來此地,尋個小娘子快活幾日,與你何干?怎地一再壞我好事?」

矮挫鼓囊腮道:「兄弟,不必廢話,此行還有要事,快些了結。」說完,只見那矮挫子果然沖高瘦子使了個眼色,一手悄悄伸入衣袋,另一手緩緩挪向腰間。路人百姓見狀,躲的躲,閃的閃,瞧熱鬧的也都惶恐退後,讓出來大片空處。那道士不驚不懼,赤手空拳,嬉皮笑臉地與兩怪人對峙。

柏老闆瞧出了點端倪,心想:「這一高一矮兩怪人甚是眼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見過,瞧這架勢是要對那道士下毒手,江湖恩怨頗多是非,或討債或仇殺,旁人不便過問;再者說,待會兒若真動起手打到了屋內,恐傷到二位先生,若貿然出手,露了相不說,糾纏起來,豈非耽誤大事?」於是乎思量再三,叫來掌柜,交代幾句,留下酒錢。扭頭跟元李二人說道:「咱們到上黨公府上再敘,此地不宜久留,二位且隨我快些走吧。」說完,起身出了酒家,來在了店門外,一手拽著元好問的衣襟,頭也不回,臉也不轉,快步流星,往南邊直走。

元好問詫異,心想:剛才這酒喝得好好的,怎地如此匆忙便走?「他與李明之倆人你瞅瞅我,我瞧瞧你,心裡納悶,大為不解,腳步就跟得慢了些。李明之還時不時地回頭向怪人那邊瞧去。見那道士依舊笑嘻嘻眯縫著眼,衝著倆怪人傻樂。

高瘦癩痢頭氣呼呼地叫道:「哼!叫你有臉笑,沒命哭!」話音剛落,那矮挫子突然竄到前頭,腮一鼓,腳一跺,手一伸,「颼~颼~颼」,颳風帶響劈頭蓋面地就來了三鏢⋯⋯所謂外行瞧熱鬧,內行看門道,方才那矮子一邊說話一邊伸手摸衣袋,干什麼呢?就是在掏暗器!那高個兒的跟道士說話是要他分神,他不出手,讓那矮個的來個出其不意,所以誰也瞧不清到底拋的是個什麼物件。說放暗器怎麼還鼓囊腮直跺腳呢?其實他那是在運力,後面還有後手跟著呢。矮矬子腰間那把倒鉤峨眉刺,早就攥在另一隻手裡,無論對方是接鏢、擋鏢、還是閃鏢,他這步子只要再一邁,手一跟上,准在對方肚子上戳個洞。所以,此三鏢力道非同小可!這裡面處處透著陰狠歹毒,都是取人性命的辣手,叫你接了鏢是死,不接鏢也是死!

那道士還真是奇人一個,竟然也沒躲,右腳向後一挪,身子一側,左手一揮,把袖子往外一卷,「啪~啪~啪」,又是三聲。

(未完待續)

忠義道俠傳|第二回 饑饉遍地皆紅襖 大疫殺人萬萬千(5)

忠義道俠傳|第二回 饑饉遍地皆紅襖 大疫殺人萬萬千(5) wenyi 周三, 01/27/2021 - 02:20
北國野叟


【正見網2021年01月27日】

柏亮山突覺胸前三道勁力橫掃而過,心道:「哎呀!不好!」立時驚得汗毛豎起,慌忙中將腳跟一擰,身子一轉,嘡~嘡~嘡~向後飛撤了幾步,待得馬步扎穩,腰桿挺直,再將左臂一橫,擋住了元李二人;柏亮山低頭看了看前胸衣服上,由右至左,斜斜楞楞,三道口子,好似刀割的一般整齊,襖子裡的棉絮被颳得翻了出來;再抬頭定睛一瞧,只見三顆黑漆漆、污濁濁的鑄鐵釘,結結實實打入了街邊木柱子裡,僅餘寸許釘頭裸露在外。

若是方才走得再快半步,這三顆鐵釘可就全釘到他身子裡了,元好問、李明之二人均覺駭然,他們一個江湖郎中、一個言官小吏哪裡見過這等樣事?街道兩邊擺攤子的人多的是,往西不遠便是皇城大內,莫說是柏老闆他們三人,就是打到任何一個過路人,都將是轟動京城的命案,再說這力道已能透入木頭,打在人身上定然是當場斃命橫屍街頭。

柏老闆半天沒緩過神來,心說:「不該啊,自己行走江湖什麼人沒見過?當今之世有此等手段的,掰開指頭數,也不過七個八個,這到底是些什麼人,敢在天子腳下,光天化日擄人取命?!」正想到這兒,回頭又往人堆裡瞧去,見那矮子不知什麼時候,被人撂倒在地,整趴在道士跟前,那高瘦癩痢頭被道士反手扣住,丟下兵刃,跪地不起⋯⋯道人兩手一抻,打了個哈欠,隨後轉向柏老闆這邊,這才見得此人正臉,一副紫青浩然巾披肩垂背裹於頭頂;一身連衣黑水藏青闊袖長道袍,白棉裡子內襯,厚實得緊;一條水雲銀紋寬素大帶系在腰間,帶上一根紅錦繩,串的是一副玲瓏剔透的玉知了,甚是精緻;方面闊口,鶴眼劍眉,八尺身材,相貌堂堂,大約二十幾歲的模樣,有詩讚曰:

軒昂眉宇挺非凡,仗義任俠修道玄。
天真爛漫脫俗氣,金丹爐火存天機;
犯了官司入我門,武鬥痴障難看穿。
隨兄遊歷濟窮苦,廣開門庭留後傳。

那道人吹鬍子瞪眼,似有幾分嗔惱,扯耳撓腮,揪頭髮跺腳,嘴裡嘟嘟囔囔叫道:「嗚呀!這手『白雲捲袖』成了『殘雲捲袖』,當真是丟煞人也!讓師哥知道又要罵我手無分寸,還好沒誤傷性命。」

柏亮山初時見那人手舞足蹈不知所云,以為是什麼瘋僧野道之類,拿不准來路,為防他來犯難,拳腳暗自運力。李明之、元好問見狀,也不由得向後挪蹭。哪知道士上前兩步,笑了笑,躬身施禮,恭恭敬敬地說道:「對不住,對不住,貧道給幾位賠罪了。唉,那三顆釘子原本該打飛,落在店家牌匾上的,若非要治那廝貫刺偷襲的後手,貧道也不會失了準頭!倘使驚嚇到幾位切莫見怪。」

柏亮山未敢鬆懈,沖道人拱了拱手,順勢拉開架子,手腳雖說都帶著暗勁,臉上卻始終掛著笑容,也不失禮數,遂問道:「敢問這位道長,此二人與你有何過節?何以在此鬧市街頭大打出手?」

那道人回話:「哦,先生不知,他二人是出了名的淫賊大盜,高的叫寧摸金;矮的叫任蛤蟆;專門幹些盜墓掘墳採花擄人的勾當,先前曾被我與師兄整治過,未曾想貧道今日到了此地,又撞見這倆賊人對良家婦女意圖不軌,若非我追了來,恐怕他們已然得逞。」

柏亮山嘆道:「原來如此呵。」

「呸!臭道士!」那寧摸金腿上雖然軟,嘴上卻不含糊,把女子放在一邊,怒罵道:「若非老子今天行走不便,哪會讓你拿住穴道逞了威風?!」

道人嬉笑回話道:「嘿嘿,你倒是叫也好罵也好,你道爺我便是逞了威風又奈我何?就叫這皇城內外都知道你這拍花的賤賊,等官府差人拿了你,看你還如何囂張?」

「好,交予官府甚為妥當。」元好問、李明之點頭稱讚道。

兩邊瞧熱鬧的路人,團著袖子、捂著耳朵,也跟著互相議論。

這人問:「什麼事啊?」
那人說:「哦,瘋道士跑來胡鬧。」
這人道:「不對吧,好像是綁票的,瞧對面那倆人不像是什麼好人,哪有大白天扛著女子的。」
那位問:「是啊,剛才不是要打起來了??」
這位又說:「不知道啊,也沒瞧見,就聽到啪啪啪幾聲響,然後嘿呦一聲哼唧,倒地上了。」
那個又道:「那一高一矮方才可是叫罵得囂張,帶著活人行街,皇城根底下走,也沒見個官兵攔阻。」

這位續著說:「官兵?呵呵呵,那是給官老爺看家護院的,開封府皇城根又能怎樣?這年景到處缺糧少米,大家都自顧不暇,別說是走丟個人,就是犯了命案官司,差人也沒空管吶。可要說是徵稅納糧拆宅子扒房,官兵一準兒來招呼你。」

那位接著道:「現如今還真是無處說理,禍國殃民的到處發財,實心辦事的排擠下派;淫人妻女的逍遙法外,忠孝節義的遭了迫害;擄人勒索的大搖大擺,勤懇厚道的日日苦捱;燒殺搶騙的高床闊枕,良善守法的墳頭被拆。真箇是非不分顛倒黑白,還如何教人過活?」

正說到這,一隊官兵恰巧從旁經過,幾個差班卒子向攤主索要財物銀兩,這在市井行話裡叫隨份子,是凡在此擺攤的,就得交這份子錢,若是不交,定然找你的麻煩,尋常時候倒也罷了,數九寒冬出攤艱難,街上雖也人頭攢動,但都是些觀望的閒人、行路的過客,所以一天也掙不得幾個錢,哪裡肯心甘情願地上繳?是以只得從叵羅裡摳出幾文銅錢,嘴上抹油討價還價一般地唬弄過去,從官兵的牙縫裡求得一二餐溫飽便是了。

怎料想這世道哪裡遂人意?那些個卒子嫌小販攤主孝敬的分子錢不夠多,手腳不夠麻利,登時惱怒⋯⋯按刀耍橫,邁開方步,掀攤子,踹翻人,搶錢奪貨,再順手拿顆果子,囫圇啃上幾口,而後將果核往小販的頭上用力一砸,逞足了威風,這才抬腿要走。

那小販被官差踢倒,有怒不敢發,有苦不敢言,面色慘白,哭哭啼啼,只說句:「還我錢來~」便就倒地,死拽著那卒子的腳不放,也不知是身子虛弱還是怎地,不停的乾嘔,官差嫌他髒,又是踹又是打,結果越打他越吐,越吐越打,嘔了半天,濺了這班官差人人一身醃雜敗物。

百姓對這些也都司空見慣,那些官差未必就高人一等,其中辦事的不乏是女真人徵用來的漢民,只是披上了那身官衣,手裡有了打人的棍棒,便覺得自己也好似真的高人一等了。怎料今日一遭什麼值錢的物件也沒撈到,反弄得人倒胃口,加之時候不早,已近傍晚,天氣越發寒冷,圍觀者們也都不等差丁驅趕,就掩口捂鼻散去了。倒是元好問偏偏又看不慣,斥責道:「光天化日擄人害命的賊人你們不管,怎地生生為難一個攤販?」這班官兵本就不悅,見他多管閒事,抽刀指著元好問的鼻子,罵道:「窮書生,不要命了嗎?官爺的閒事何時輪到你來管!?」

柏亮山陪笑道:「官爺,都是自己人。咱們這位先生也是為朝廷辦事的。」領班官差斜著眼上下打量了一番,看這幾人個個素布麻衣,哪裡像吃官家飯的,故輕蔑道:「自己人?給朝廷辦事?哼。窮酸了點吧?」李明之上前說道:「官差大哥,此處適才確有毆鬥,地上那兩人便是擄劫良家婦女的要犯,還請將其緝拿歸案。」

班頭官差一聽,來了興趣,問道:「擄劫婦女?果真有此事?」接著大略問了各人的情況,沖手下兵丁使了使眼色,假模假式地繞著趴在地上的寧摸金、任蛤蟆走了一圈。回來通報一番,那班頭又煞有介事地說到,「嗯,既然沒有人死,也就談不上害命,既無人害命,也就無甚公案。莫要無事生非。這就都撤了吧。」眾兵丁身上帽上髒了,也都早沒了耐性,虛晃晃應付了一下子就準備走了。

寧摸金手腳雖已麻痹,賊心卻片刻也未偷閒,眾人說話間便生出了奸計,說道:「官爺,莫要信小人讒言,此是我娘子,那是我師哥。我們本是良民,那潑皮瘋道士垂涎我娘子美色,偏要與我犯難,糾纏不清,先將我師哥打得昏去,又要對我下毒手。恩公要為小人作主討個公道,小人定然做牛做馬答謝恩公。」

領班官差聽後,眼睛不住地打轉,親自上前又瞧了一圈,見那昏睡的婦人雖是農家打扮,但細細端詳,朱唇玉潤自生光彩,雲鬢鳳翅巧勝梳妝,指如蔥白肌如冰雪,長得甚是嬌艷耐看。那班頭摩拳擦掌逡巡反覆,也不知是心癢還是手癢,只說道:「此案顯有重大隱情,應將相關人等帶去官府問話。」於是便打發手下扛起女子,又要給那道人上銬。那道人臉色漲紅,氣呼呼「哼」了一聲,也不答話,要銬便銬,叫走便走;元好問前因後果看得清楚,原本想為道士申辯幾句,孰知自己居然也被銬了起來。

李明之道:「官差大哥,我等路過此地眼見那兩賊人犯案,實乃旁證之人,何以要被上銬?」領班官差道:「哼,問那麼多做甚!此案關係重大,有人拐帶婦女,興許還有蒙古奸細混入其中,俺要回去細細查問,敢出言袒護那野道人的,極為可疑!統統帶走!」話剛說完,就等也不等,三三兩兩連推帶搡地催促著,盡往人少的小街暗巷裡邊走。前面的兵丁雖扛著女子,卻走得飛快;班頭帶著兩三個兵丁在中間押著道士、任蛤蟆和寧摸金,最後面幾個則是元好問等人。

柏亮山心說:這哪裡是回官府問話,分明是見色起意,生了歹心貪念!如今兵荒馬亂,誰人顧的上拐帶走私?這班官差今日沒收著分子錢,反而濺了一身醃雜,明擺著想要再撈點好處,現在白撿了這麼個便宜,哪還會錯過機會?那領班差頭怕是想在這四下無人之處淫污那女子,而後殺人栽贓串供嫁禍,管他什麼原告被告旁證人證,押回官府領功請賞自不在話下,還可以關在大牢裡充當肉票,敲幾筆竹槓壓榨些買通錢,豈不美哉?!

果不其然,幾個人往南邊走,穿過了殼馬市、曹門大街,往南食店路口轉個彎,裡面是個死胡同,怎麼找這麼個地方?皆因這一帶兩邊多是妓館,無論弄出什麼動靜都不會有人注意,且又是這些官差們常來的煙花地,在這動手事後可以胡亂說是嫖客和野道姦淫婦女當街互毆被他們逮到,元好問這才恍然大悟,心道:「這幾個官差比那採花大盜可還下作許多!」

正所謂:
任爾一時猖狂起,惡人自有惡人磨;
橫禍飛來瘟疫至,業大終由老天收。

那領班差頭竟也不害臊,急乎乎踹走了兵丁,慌忙解去腰帶,正欲對那女子下手,忽聽得身後啊呀呀幾聲慘叫,回頭看去,一高一矮兩賊人早已脫了銬,手下官差死的死散的散倒下了一半。

寧摸金大展雙臂將他那把洛陽鏟橫空舞了一番。直甩了領班差頭一臉血,這才冷冷道:「師哥,這狗官差要先享用,你倒說留是不留?」

任蛤蟆道:「師弟,那女的留著是要有大用處的,連你我暫時也不能碰,狗官差留不留你可看著辦,你師哥我要跟那牛鼻子做個了斷。」說完兩隻蛤蟆眼寒光斜射,瞪向押銬在當中的道人,左腳橫踢官兵下肋,抽出官刀,向前飛蹬兩步,朝著那道人腦袋上使足了勁力又是一劈⋯⋯

元好問、李明之大叫道:「不好!道長小心!」

(未完待續)

忠義道俠傳|第二回 饑饉遍地皆紅襖 大疫殺人萬萬千(6)

忠義道俠傳|第二回 饑饉遍地皆紅襖 大疫殺人萬萬千(6) wenyi 周三, 02/03/2021 - 02:20
北國野叟


【正見網2021年02月03日】

(書接前文)

這一劈,力道著實了得,任蛤蟆後腳蹬出,旋腰帶臂,半空中扭了一圈,教那渾身勁力匯於刀鋒之上,只聽「倉~啷~啷~」雷劈電閃一般,直朝著那道人右額頭頂斜劈而下⋯⋯眾人心說:道士命可休矣!這豈是尋常人物能招架的?

孰料那道士突然俯身低頭往右後方閃避,眼看這一刀就要劈空,在那道士原地騰出的這半拉空地,忽地竄出一個人來,把兩手抻開了,橫著往那刀口上送去,接著「啪~嗒」一聲,刀鋒崩斷,刀頭橫飛,在空中繞了三圈『嗙~唥~唥!』倒著扎在了地上。

任蛤蟆見沒能殺了道士,實在惱怒非常,也沒打算抬眼瞧清楚來者何人,索性拿著斷刀反手照那人的脇肋橫著砍去,心道:「管你是何來路,老子今天就是要取人性命!且納命來!」此人身法之快亦是罕有,只見其兩手握著鐵鏈,扥直了對準斷刀刃,往前又是一送,然後「噼~哩~啪~啦」,鐵索環、斷刀片⋯⋯灑落的灑落,崩飛的崩飛,碎了整整一地。這一下也來得真是猝不及防,任蛤蟆右手握著刀柄,虎口已被震裂,滴滴答答,不住地淌血,他師弟寧摸金本欲宰殺跪在地上的領班官差,正揮鏟時,聽到異樣,轉頭來看,驚道:「啊?怎地是你!?」

眾人一齊看去,這才瞧清楚,此人正是一同被官差押來的柏亮山,只是先前誰也沒有想到他會武功,柏亮山不等那任蛤蟆回過神來,扭身向前進了半步,將右臂向上搪,右手握拳順勢運勁,他那腕上的鑄鐵銬環,正打在任蛤蟆的右臉上。任蛤蟆兩腮鼓起,下意識地提了口氣,哪知道這一拳打得他這口氣吐也吐不出,吞亦吞不下;柏亮山接著又向前進了半步,左臂上搪,左手握拳順勢運勁,在任蛤蟆的臉上又是一擊!那矮矬子生生挨了柏亮山這兩記鐵拳,登時暈頭轉向,眼冒金星,左搖右擺,將要倒地。寧摸金見狀大叫一聲:「師哥!」說完一腳踹開了領班差頭,上前攙扶住那矮矬子。任蛤蟆躺在他師弟寧摸金腿上,只覺天旋地轉,兩頰麻木,而後將一口黃牙,統統吐了出來,結結巴巴含混不清地說了兩個字:「崩⋯⋯崩拳!」

寧摸金聽後一驚,臉色驟變,對柏亮山叱道:「你,你是趙家軍前鋒營的!」柏亮山笑道:「既認得這拳頭,想必也都是老相識了。未知那十三賊太保們,現下可還好?」柏老闆口中的「賊太保」乃是多年前的一夥臭名昭著的匪賊,後來被大金朝廷剿滅,從此便銷聲匿跡,方才吃酒時,他便覺得這倆賊人眼熟,所以一直暗自觀察,跟過來之後也沒向官兵亮出身分,本想適時出手救那女子,誰知這倆賊人竟先動了手殺掉官兵,他這才恍然想起陳年舊事,是以在場的除了二賊,沒幾個人聽得懂柏老闆的問話。

寧摸金心想:這些年自己和任蛤蟆雖說到處犯案打家劫舍,但到底是改了名換了姓鮮有人知道底細,此人竟能憑過手的幾招認出他們,想必無疑是冤家路窄舊敵重逢!於是只道:「廢話少說,且吃我一鏟!」話未說完,提起鋼鏟,掄圓了直衝著柏亮山腦袋上砍去。柏亮山不躲不閃,不退不避,反而快步進前,雙手在頭前交叉架擋,腕上的銬環沿著那把鐵桿子,飛快地往前劃,「吱~吱~吱」,颳得是火星四射,接著一聲喝斷,直踢對方膝蓋骨。寧摸金個子高大,下盤功夫倒也不差,前腿急轉,後腿帶著身子進步,兩手翻騰,划槳一般,把兵刃回撤,改為攻擊對手的脊背。所謂一寸長一寸強,寧摸金使的雖然是鐵鏟,但路數也都與杖、戟、槍、棍一類的長兵器雷同,瞧得出他根本不是一般盜賊,更似沙場老手。柏亮山隨即一個空翻,也急轉過來,試圖貼身短打,擒拿住對手,可畢竟兩手空空,進退左右全憑自己手腳靈活,時候久了定然是會吃虧的。

李明之、元好問在旁看得心驚肉跳,均擔心柏老闆難以應付,遂求道人出手相幫,那道人方才躲閃一邊,從兵丁身上摸到鑰匙,給餘下各人解了手銬,而後就站在一旁眯縫著眼瞧起了熱鬧,元李二人幾番相求,他亦是只笑道:「莫要急,且先看看。」

柏亮山退來退去,退至巷子牆角,身後除了牆就是一堆柴草,已是無處可退,寧摸金哪肯放過機會,大步躍起,雙手執鏟,朝著柏亮山胸前直刺而去。哪知道柏亮山暗自拿準了位置,突然弓步深蹲側身躲避,那洛陽鏟徑直插入他身後的柴草堆,再透牆而過,這哪還能收得回來?⋯⋯寧摸金騰不出雙手,反而給了對手切入近身的機會,剛想要回身閃躲,忽覺『足三裡』處兩下麻痺,心說:「遭了!」緊接著中腹再結結實實受了一記過頂沖拳,身子向後飛起,稀裡嘩啦,連翻帶滾,直倒在了任蛤蟆身上。

柏老闆起身收勢,撣了撣衣上的泥土,對地上那兩賊人睬也不睬,直走到領班差頭跟前,笑著說道:「官爺,兩個要犯都已經擺平了。此案裡誰是淫賊?誰又是強盜⋯⋯您弄清了嗎?」 那差頭早就嚇得尿了一褲子,支支吾吾哪還敢回話?柏亮山又沖元好問拱了拱手,道:「元大人,如何處置,你且說句話罷。」

元好問說道:「既然大家皆己平安無事,就放了他罷。」

柏亮山挽了挽袖子,掏出腰牌,在差頭面前晃了晃,又道:「那元大人是朝廷命官,你現在知道了?」

「是是,小的知道了。」領班官差不住地點頭。

柏亮山收了腰牌,把手上的銬環扳開,像砸果核一般往官差身上一扔,砸得那官差直喊饒命,然後低聲道:「平日你們欺男霸女之時可曾想到會有今天?」

「⋯⋯」那差頭笑也不是,哭也不是,一手捂著被人打腫了的臉,一手提著腰帶露出半個屁股,只得尷尬地咧著嘴。

「滾!」柏亮山瞧也不瞧,只丟出了個滾字。

領班差頭連忙提起褲子,踹醒了躺在地上裝死的兩三個兵丁,官刀也未撿,官帽也不扶,慌慌張張,一瘸一拐地跑出巷子,逃之夭夭了。

所謂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眾人商量了一番,決定先將那女子救醒,問清楚原委,再尋個住處安置妥當,免得被歹人騷擾,而後設法尋其家人,再作了結;元好問遂將那女子扶起,李明之又從包袱裡拿出個小木盒子,打開來在女子面前晃了晃,話說也不知是什麼薰香奇藥,眾人嗅了,只覺清香入鼻直竄囟門說不出的暢快,片刻之間,女子便就甦醒,睜開了眼;詢問後方得知,此女哪裡是什麼農婦,端的確是個蘭麝婷芳清清白白的黃花閨女;其本姓林,名喚紅兒,乃東平府富戶之女,換裝打扮皆是掩人耳目,為躲蒙古騎兵逃難至河南,誰知途中與家人走散,被那賊人施計迷暈不省人事,若非幾人相救,後果恐難設想。女子故起身施禮,謝過諸位恩公,柏亮山抱拳還禮,道:「卻不敢當,姑娘若不嫌棄,請同往張大人府上,上黨公仁義,定會設法尋得姑娘的家人。」那道人聞聽後大笑三聲,說道:「哈哈哈,怪不得叻,原來都是受了張大人的邀,貧道可愚鈍嘍。」世間偏偏生得這般巧事,元好問、李明之也大感意外,那道人便把怎番入城撞見二賊,又怎番跟蹤施手阻攔,前因後果說與眾人;紅兒姑娘又笑著沖道人則個施禮,那道人臉紅耳赤十分羞赧,引得眾人發笑,幾人遂結了伴,有說有笑地出了巷子。

且說那二賊先前被柏亮山打翻在地,雖說躺在那裡半晌沒緩過勁兒來,可現下眼見那女子已被救醒將隨眾人離去,豈能善罷甘休?!這煮熟的鴨子到了嘴邊,哪有拱手讓人的道理?趁眾人未留意時,任蛤蟆、寧摸金已然悄悄起身拿回兵器。

眾人剛走出巷子口,突然一陣寒風從後面欺身襲來,那道人覺察得早,回身捲袖擋掉兩枚鐵釘,柏亮山這才想起二賊在身後,扭身擺拳架擋,誰知那任蛤蟆一掌打向元好問,另一爪抓向林紅兒,道人使了手「金燕騰空」,飛腿踢掉了那一掌,柏亮山橫臂來救紅兒,然而卻正中了賊人的奸計,那任蛤蟆先前的一掌一抓均是虛晃,隨即將招式變化,反手在柏亮山右臂上一抓,呲啦啦~棉衣袖子上扯出三道抓痕,柏亮山見狀趕緊將右臂甩開,免得被人拿住,於是左掌發出,直奔對手頂門而去,任蛤蟆心裡暗笑道:「還不納命來!?」接著順勢運足力道,換手與柏亮山左掌相對,用力一擊!再借著反彈的力道往後跳,三下兩下,瞬時飛身回撤,與寧摸金跳牆而走,不見了蹤影。原來適才兩賊人早已將麻繩捆縛腰間,寧摸金手扯麻繩使勁回拉,這一彈一跳一跩,縱使輕功卓越也來不及追趕。

柏亮山此時單膝跪地,左掌心已被擊穿,不住地往外淌血。方才任蛤蟆與之對掌,早在手中藏了暗器,且塗有劇毒,柏亮山面色鐵青,本想按住左臂血脈,卻已無半點力氣,只說了句:「快⋯⋯去張大人府上。」旋即暈厥倒地,生死未卜。

(未完待續)

忠義道俠傳|第二回 饑饉遍地皆紅襖 大疫殺人萬萬千(7)

忠義道俠傳|第二回 饑饉遍地皆紅襖 大疫殺人萬萬千(7) wenyi 周日, 02/28/2021 - 02:20
北國野叟


【正見網2021年02月28日】

夕陽斜照,大相國寺的僧侶登上鐘樓,撞響了申時末後的鐘聲;汴河兩岸,各橋市、菜瓦子市的攤鋪,收的收,撤的撤,行人們也都早早歸家,躲避即將到來的寒冷夜晚。

上黨公張開的府邸,也不過就是臨街巷子裡,一處稍顯寬闊的民宅。此宅邸東起橋市巷,西至守義糧店,北抵相國寺,南臨汴河大街,左右街坊皆是鬧市,四周鄰裡都是小民;後巷院牆房壁上六對栓馬樁,剛到的八輛馬車載著米麵糧食擠在後巷裡面停得是滿滿登登;宅子前門外兩對下馬石,用的是灰斑麻面兒的花崗岩,畫有花紋圖樣人物故事,一邊雕的是『趙子龍長坂坡單騎護主』,另一邊刻的是『黃漢升定軍山怒斬夏侯』,真箇精巧細緻活靈活現。

院門正臉兒是檀木作的匾額,孔雀綠、石英粉,和著松油,漆了「張府」兩個大字。

進門往院裡瞧,前庭柱子上一副楹聯,寫的是:

顯名在野,不識時務,開弓搭箭秣馬厲兵外敵平
隱身於市,莫要抬舉,閉門造車烹茶聽鍾內觀心

當年張開以一己之力,領鄉民,守土抗匪,拼殺平亂,累積功業十餘載,這才被朝廷授封了『銀青榮祿大夫』,兼任昭義軍節度使,經略山西,領制河北,復取二州十三縣,出將入相威風八面,賞罰號令莫有不從!緣何如今於此蝸居度日?有道是「從來賢臣忠為主,少有明君不疑人」。

前文曾說,興定年間,金宣宗置封九公,一是為了剿匪平患,二是為了抵抗蒙古,九公之中,以恆山公武仙與上黨公張開二人戰功卓越,而張開出身於鄉裡民間,最是了解民情,體恤百姓,又與八方四海的江湖人士結交,征戰多年,收服草寇,安扶流民,一時解救了大金國的燃眉之急,然而建功立業有了名聲,哪有不遭人嫉恨的道理?且張開本就是漢人,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時候久了難免朝廷不放心,於是正大年間潞州淪陷,張開與部下離散,對頭們落井下石,藉故解除了他的兵權,調他入南京待命,皇帝為表示優待舊臣,就賜了他這個宅子,從此雖貴為公爵,卻閒居鬧市與平頭百姓絲毫無異,每天煮酒品茶談佛論道,日子也還算清靜。

卻說此時,張大人正在府中會客,家丁奴僕忙裡忙外,將客人帶來的貨品禮物收拾妥當,洗菜淘米炊火做飯自不必贅言,前庭院子雖說不上多寬大,擺上十幾二十桌,也都能裝得下坐得穩,一眾賓客,有僧有俗,有儒也有道,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什麼都有,甚至不乏朝廷在職官員私下裡便裝來訪,由卯時到晌午,出出進進,熙熙攘攘,一撥又一撥,來得著實是不少,有的是舊相識,又要看茶吃飯又是留宿盤桓;有的素未謀面,事情辦妥寒暄幾句就只照個面,招呼兩下就走了;裡間客廳,廂房偏屋也都騰出,用來安頓遠道而來的客人,他們大都是應了上黨公張開的邀請,送來了救急的糧食。張府的管家置辦好酒席,米麵粉湯、熏雞醬肉、果品菜蔬、點心閒食,有葷有素是樣樣不差;溫酒煎茶,烹調煮水,茶是茶,酒是酒,杯盤碟碗擺得整整齊齊,設桌置位分別得明明白白。

眾人列席坐定,張大人舉杯道:「諸位前輩英雄,後生才俊;諸位江湖朋友,朝野同仁;我自幼務農,生於僻壤窮鄉,久歷風霜,飽睹疾苦,深知世道艱辛,當年奉先皇之命平叛除亂,可實話說,五州二十三縣,舉目皆乃鄉親幼老,放眼都是黎民揭竿,招安的也好,落草的也罷,所為的不過三餐一飯,老夫雖手握生殺予奪之權,卻也知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務求定紛止爭,化干戈為玉帛,這才結識了在座的豪傑弟兄,如今又逢多事之秋,山河危殆百姓遭難,我輩豈能坐視不理?各位能念及往昔之情,不遠千裡應邀而來,奔波勞碌為我分憂,老夫實在感激不盡!今倉促設宴,聊表心意,若有不周,還請海涵。路遠事忙、代人出席者,宴後切莫急走,老夫在內廳設茶,另有回禮相贈,日後再修書致信一一答謝。」說完,將杯中的高粱酒一飲而盡。眾人跟著舉杯,這位道:「張老公爺客氣了!」那位也說:「張大人言重了!」接著盅盞齊用,葷酒素酒乾杯隨意;遞筷送碗,米麵肉菜一併下肚。

兵部尚書李蹊李大人和左丞相完顏賽不,正坐在上黨公張開這桌,席間,李蹊起身,敬了張開一杯酒,又躬身行了個禮,這才道:「張老公爺,辛苦了,學生代兵部同仁謝過公爺,公爺的良苦用心,學生一定找機會稟明聖上。」

張開擺了擺手,笑道:「哪裡的話,老夫自正大年間就閒居於此,如今這身老胳膊老腿,走也走不動,哪兒也去不了,我不過就是動動筆,讓家丁送幾封信,有什麼辛苦的?也不知是聖上皇恩浩蕩,還是老夫真的還剩這幾分薄面,這些個江湖朋友還能舟車勞頓地跑來南京,送幾袋米麵過來,也該是老天眷顧開封百姓吧。你兵部的糧食是打仗用的,如今我牙也鬆了,眼也花了,一餐不過半張炊餅幾塊咸蘿蔔,再也吃不了幾口了,往後的日子,街坊鄰居真說缺了鹽少了米,到老頭子我這裡來取用便是。」

李蹊回話道:「大人說笑了,當年您在外抗敵,需要糧草,兵部也沒給您短過糧不是麼。」

張開有些不悅,一口菜,嚼了又嚼,咀了又咀,一邊聽李蹊說話,一邊就了口酒把嘴裡這點東西順咽下了肚,而後緩緩說道:「這馬板腸啊,忒也有些嚼頭,老夫牙口不行,吃不下了。這是今天小兒世俊,特意托人找來了汴河沿兒上王家酒樓的廚子給做的,全南京城啊,就他們家能做好這道菜,還沒有膻味,李大人,馬肉平時可是吃不到的,你還年輕,你多吃點。」

「……」李蹊還想要說些什麼,左丞相完顏賽不端著酒杯朝李蹊使了個眼色,又咳嗽兩聲,示意不要再多言。

張開落下了筷子,找人遞來帕巾板兒,擦乾抹淨了嘴,這才續道:「當年馬武山一役,老夫領著八部十四營的兄弟,孤軍深入左右無援,既要奮戰抗敵,還得保護百姓家眷;打到後來,沒糧了,清點人頭算了算,足足少了兩萬石,我和弟兄們餓了整整十天,前前後後給朝廷一連送去了七封信,餓到第十天,不得不親手宰殺座下的大宛良駒……雖然朝廷沒有回信,但最後也送來了兩千石糧食,我叫人勻出大半糧食給了百姓,又擺酒設宴讓弟兄們吃頓飽飯。上蒼終於待我不薄,我們衝出去,拚殺了三天三夜,活著的弟兄把他的馬讓給我騎,這才能一路奔襲,撿回我這條老命……可那些人都……」

上黨公張開說到這裡有些哽咽,於是頓了頓又道:「先皇也是待我不薄的,因為事後我聽說恆山公武仙也曾向朝廷求糧,卻一粒米沒給他撥……李大人啊,我這個『公爺』,其實是虛的,是朋友們抬愛,更是先皇恩賜。老朽平日除了去茶館喝茶聽書,就只能在這院子裡轉轉,與老和尚下棋談天,身子經不起折騰了,還能掀起什麼風浪來?可許多人手裡的權,身後的勢,都是實實在在的『手眼通天』,如今南京城還有幾個人不知道皇親國戚們府邸裡頭都有自己的糧倉,可我這間宅子……連同咱們吃飯的這幾張桌椅板凳,都是託了當今聖上的鴻福,是皇帝借給老朽和我家裡這十幾口人用的,老朽感激不盡,哪天真說要都拿走了,那也是物歸原主,老朽又豈敢說個『不』字?這大金國的江山說到底還是完顏家的,百姓有了糧食,吃得飽飯,心裡自然明鏡一般,若然是蒙古人打來了南京,他們或許也還能出出力,可是兵糧要是少了,眼下前線那些兵油子們,你們……按得住麼?」張開說這話的時候,時不時地瞟了兩眼完顏賽不,完顏賽不也沒搭話,只把袖子一挽,笑著哼哈了兩聲,低頭把酒往嘴裡一送,完顏賽不與李蹊為了避人耳目,赴宴之前穿的都是漢人的直裰便裝再套了件布襖,是以他不開口,也沒幾個人能認得出來。

張開說的一番肺腑之言,使得席上一度鴉雀無聲,各人也都心知肚明,上黨公還是對當年削解兵權介懷於心,當今皇帝完顏守緒不比金宣宗那般仰賴張開,雖然也在尚書省大膽啟用漢人文官,但上黨公這樣的武將留在地方太久,終究是不太放心的,正大年間張開沒能守住潞州,皇帝正好順勢收回兵權,留張開在南京,也是為了便於監視。越是外敵壓境,朝廷反而對能臣外吏越發地不放心,好在張開已經老了,雖然交遊甚廣,卻也成不了什麼氣候。即便是如此,仍要派探子耳目每日回報,所以與此同時,張府院牆外,人影參差暗自攢動,張家人早就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席上賓客,該吃吃,該喝喝,也都裝作沒看見。

「南無阿彌陀佛,張公心懷蒼生有恩有義,必會福澤深厚綿延子孫。老衲代開封百姓敬謝您一杯素酒。」說話的人慈眉善目,一身灰袍衲衣,單手立掌朝上黨公行了個佛禮,此人正是相國寺的律院長老——法名乃是『虛圓』,他是張府的常客。近日傳聞蒙古大軍來襲,危及京城。虛圓長老遂寄出手書,更派弟子到各州寺院籌借糧食,不論是附近的白馬寺、少林寺,還是已被蒙人所據的五台山華嚴寺,或遠在南國宋境的普陀山觀音寺、九江能仁寺,甚或至臨安府的淨慈寺,都收到了虛圓法師的信,法師言辭懇切,不拘宗派門戶之見,只為濟世救民,一時間釋教佛門莫有不知,各地香眾亦解囊相幫禮敬貢捐。

「法師客氣了,老夫也回敬您一杯。順便再向您討個人情,府內窄小,運來的物件放不下,往後再來就得借貴寺的地方存用。齋會之時,莫忘了叫老朽去與你一同分粥舍米。」張開拿了杯素酒回敬虛圓法師。

「哈哈哈,張公周濟布施累功積德還不忘調笑老衲,若非有張公這些個朋友,老衲請來的善捐義助,恐怕只到半路就都保不住嘍。」虛圓法師指了指同席的一個高挑漢子,笑著跟張開說道。

「大師言重了,張老公爺是我大哥的舊相識,雄某自當鼎力相助。保鑣運糧本就是我輩份內之事,少做單生意,多交個朋友,有何不可呢?」只見說話之人,身穿交領黑衣繡有紫紅的龍紋,外邊套著件灰色裘襖,頭頂水貂帽,腳穿牛皮靴,喝完了酒,身上一熱,把帽子摘下,脖子上露出半截龍鱗紋身。拱手抱拳,虎目圓睜,聲音渾厚,一臉的青須是自帶豪干之氣;此人喚名「雄不二」,江湖人稱「過江蛟龍」。近些年由於戰亂,大金國對漕運的控制力有所減弱,隨著民間各地漕運復興,五龍幫從各地漕運幫派之中脫穎而出,此人的名號也越發地響亮,若不是五龍幫熟悉江南漕運關節,又恰好與上黨公張開相識,虛圓法師也不會找到他們。此行,雄不二本與其兄弟,各自護送一撥糧食先後入城。只是不知為何,另一人仍未來此赴宴。

李蹊見主桌席中另坐有一位道長,身著紫黑長袍,頭帶純陽道冠,粗眉圓臉,鬚髮烏黑,歲數多少卻不得而知;腳下布屢藤鞋,腰間別個葫蘆,兩手空空,雙耳垂肩,總是一副憨態。於是便笑著問道:「……敢問這位道長是?」

那圓臉道人笑呵呵剛要開口搭話。只聽『咣~當~當』三聲響,張府前門被人敲開,上黨公叫管家張發去看看什麼情況,哪知道張發趕去前門一瞧,只叫了句:「哎呦,這怎麼回事?!不好了,趕快進去!」再回到前院來,竟然帶進了兩男一女和一個道士,那進門的道士,也顧不得禮數,慌慌張張四處望來望去,剛瞅見席中這位圓臉的道長,便直朝這邊跑來,邊跑還邊喊:「師哥!師哥!快來!快來,快救救這個人!」

眾人循聲看去,才見他們手裡還抬著個人,此人額角流汗,面色慘白,渾身是血,已然是半死不活。

雄不二看到被他們抬進來那個人,臉色驟變,驚中帶怒,忽地慌忙起身,叫道:「啊?!是何人傷我亮山兄弟!」

(未完待續)

忠義道俠傳|第二回 饑饉遍地皆紅襖 大疫殺人萬萬千(8)

忠義道俠傳|第二回 饑饉遍地皆紅襖 大疫殺人萬萬千(8) wenyi 周六, 03/20/2021 - 02:20
北國野叟


【正見網2021年03月20日】

書接前文

管家張發怕驚擾客人,趕緊吩咐下人把柏亮山抬進內廳,接著又帶那幾個外人進屋等候,上黨公張開則起身,到各桌向客人敬酒,而後交代了幾句,回到主桌席上,領著虛圓法師、李蹊、雄不二等人一同撤席,也都入了內廳。

進了屋內,設茶分座,李蹊、完顏賽不、虛圓法師和那圓臉的道人分別落座,雄不二生來脾氣急躁,逢此變故,更是焦急萬分,哪肯就此入座,他蹲在柏亮山身旁,探完了鼻息,又伸手去掐脈搏。

張開站在一旁,對雄不二說道:「雄兄弟,老夫已派人尋大夫去了;近日氣候冷熱無常,府內也存了些藥材可供急用,你請放心,老夫定然會盡力施救。」

虛圓法師也道:「雄施主,令弟所中的毒雖然罕見,但依老衲看,似乎早有人將他的肩膊綑紮,又在心脈幾處要穴施針止血,或許還有得救。為免毒氣行得過快,還是不要動他為好。」

「俺兄弟不省人事,怎教人不急!」雄不二擺手踱步,不知如何是好。

元好問上前一步,說道:「張大人,其實不必捨近求遠,這位東垣先生就是看病的大夫。那幾針正是先前情急之下東垣兄所施救。不如讓他繼續給柏兄弟診治罷。」

虛圓法師聞後,看了一眼李明之,問道:「哦?東垣先生?唔,可是易州名醫潔谷老人的高徒?」完顏賽不、李蹊聽到後,均抬頭望向這邊。

李明之拱手作揖,回話道:「不敢,晚生李東垣,潔谷老人正是家師。法師有禮了。」

元好問又將如何與柏亮山在城外分糧,如何進城遇到賊人行兇,如何救下紅兒趕到張府……前因後果簡短說予眾人。說話間,李明之已拿出針具,又讓管家張發吩咐人到後廚,取來酒、醋、雞蛋以供急用;方才在外面事出緊急,加之傍晚昏黃光線不足,無法仔細地查看,現將柏亮山外衣脫下,再把內襯袖子裁開,這才看到整條右臂已呈鐵青色。

雄不二聽著元好問述說,先是默不作聲,而後越聽越氣,怒而生怨,到後來見到柏亮山的傷,終於控制不住情緒,斜眼瞪向旁邊的那兩個道人,連吼帶罵:「醃雜潑皮牛鼻子臭道士!救人只救一半算什麼英雄!?脫了銬卻在旁看熱鬧,讓我兄弟以一敵二,你好生得臭不要臉!」

那圓臉道人被罵了一臉唾沫,竟也不惱,只是陪笑;倒是他那師弟,紅著個脖子,青筋直露,強忍著不去還嘴。哪知雄不二越罵越起勁,罵到後來言語多有不堪,擼胳膊挽袖子,把架勢拉開來,似要動手一般;那高瘦道人見狀,終於沒有忍住,影動身至,勾手進肘,與對方虛拆了兩三招,然後又空轉翻騰,一腳下劈踢向了雄不二的左頰。

雄不二正等著他動手,左右手翻了又翻,幾個來回,就卸去了對方虛招,再把身子前傾下沉,後腳上來,正踢到道人使得這一腳『下劈腿』之上,那道人被反衝之力帶了個後空翻,回身落地撤了兩步,這才站定……李蹊和完顏賽不手裡端著茶碗,沒喝幾口,看得眼花繚亂,片刻後才換過神來,屋內其他幾位客人,見了他二人拆得這幾招,也都暗嘆不已。雄不二本想再進步側踢,哪知那道人反而面露喜色,竟然贊了他一句:「好腿法!」然後,又嬉皮笑臉地說道:「兄台這幾招當真妙極!貧道粗略觀摩,就藏著七八種變化。待會兒咱們再拆一次教俺細細琢磨,可否?」

雄不二哪裡知道,這人原本就是個武痴,出家修行也改不了脾氣秉性,最是喜歡與人拆招過手,見了稀奇招式更是日思夜想茶飯不進。所以動起手來便沒完沒了,總是因打架而生事端。雄不二心說:自己畢竟是在別人府上作客,不便多生是非。於是只甩手『哼』了一聲,不再與之糾纏。

上黨公張開亦勸道:「幾位都是遠來的客人,切莫因小事而傷了和氣。眼下還是看如何救治柏兄弟罷。」遂又轉而對元好問道:「元先生,那兩個傷了柏兄弟的賊人可留有姓名?」

雄不二也急切地跟著問道:「是啊!到底是何人下此毒手!」

元好問說道:「我聽那人叫什麼『任蛤蟆、寧摸金』,想也都是些諢名綽號之類。」

那圓臉道士終於站起身來,一改笑面憨態,對那高瘦道人訓斥道:「長庚啊,這都是你惹下來的大禍!非要貪玩逞強,與人爭鬥比武,你可還有半點修道之心?」高瘦道人聽後只得低下頭,諾諾說道:「是,師兄教訓得是。長庚記下了。」

圓臉道人拱手上前,先向雄不二施禮賠罪,後又對上黨公說道:「張老公爺,我看這位柏兄弟命懸一線,醫病救人雖然緊急,但如若不知兇手來歷,日後尋訪起來恐怕難上加難,貧道有方法讓這位柏兄弟開口,好教雄施主問清楚因由,別再尋錯仇家。」

雄不二道:「哼!什麼尋錯了仇家,你若施法傷我兄弟,延誤醫治,那咱們的梁子也是結定了,俺定會跟你沒完!」

張開再勸說道:「誒,雄老弟,這位道長也是好心,且查出真兇也是要緊的,試試何妨?」

「……那好吧。」雄不二嘴上雖不客氣,心內畢竟焦急。上黨公給了台階,他也不好再說什麼。

只見那道人依舊不惱不怒,嘿嘿笑了兩聲,從袖子裡拿出兩道黃符,用手一搓,黃符瞬間著起了火,火又化成了灰,道人又把腰間的葫蘆卸下來,『咕咚~咕咚』使勁地往嘴裡嘬,接著『噗』的一下子,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反正是朝手裡焚過的紙灰上噴了這麼一小口。然後,兩隻手團了又團,挫了又挫,不一會就挫出一個泥丸。道人蹲下來,讓人把柏亮山的後腦墊高三寸,再把嘴巴撐開,把泥丸往嘴裡輕輕一送。再用拇指從他的喉嚨往胸口方向順著按捺。

只待了片刻,柏亮山果然面色好轉了些,身上也有所反應,先是左手手指動彈了幾下,緊接著昏昏然勉強睜開眼,恍惚說道:「三哥……咳咳……三哥呢?」雄不二附耳上前,關切地問道:「兄弟,哥哥在這呢!你說罷,到底什麼人傷你,哥哥定教他十倍奉還!」

柏亮山氣息微弱,乾咳了兩聲,只留了句:「小心……紅……紅魔……」便又昏厥過去,眾人大為不解。

雄不二雙拳攥得是嘎嘎作響,他強壓怒火,回身落座,這才從牙縫裡低沉沉地擠出來一句:「原來是他們!」

而後又喝了口茶,定了定神,忽然眉頭一皺,耳朵動了兩下,似乎聽到了什麼動靜,只是不動聲色,把茶杯穩穩地放在了桌上。

李明之見到柏亮山醒來又昏去,遂問那道人:「我聽聞嶺南有人以符讖焚灰,黃土入藥,挫泥成丸,鍊石成丹,想不到是真的,莫非這位道長就是人稱『泥丸散人』的陳楠,陳道長?」

那圓臉道士果然笑道:「哈哈哈,不錯,我就是『泥丸陳』,符讖、雷法是貧道在嶺南時與道友切磋所學,都是些不入流的本事,自然不比醫道,但救人濟世殊途同歸,若非情況緊急,貧道也不便使用。東垣先生,你還是快些給這位柏兄弟醫治吧。」

李明之沒有再多言,眾人說話時他已查看清楚,柏亮山所中的乃是蛇毒,必須趕緊將毒排出,才能保住性命,不過說來也奇怪,原本那柏亮山所中得劇毒甚為猛烈,而且病情複雜無可分辨,只抬他入來張府這段時間,便已經動了血脈,致使毒氣上走危險至極,可是服了那道士的泥丸,不但面色好轉,病徵反而也轉向顯見單一的情狀,李明之也顧不了那麼多,他叫人拿來生雞蛋,用針戳個小孔,對著柏亮山的傷口,一點點的吸收毒血,吸至蛋色呈黑,再換另一枚生雞蛋,由此往復,少頃後,右手至小臂之上的青色稍退,李明之遂又叫人把白芷、川貝母等藥材磨成粉末調入酒中,煎好後,給柏亮山服下,又過少頃,柏亮山右手傷口處流出一大灘黃水,於是整條右臂的顏色由黑轉青,又由青色轉為尋常血肉之色,瘀毒漸漸消去了六七成。李明之再親自將藥渣用布條裹好,綁在了柏亮山右手的傷口患處。

不一會兒,柏亮山再次甦醒,雖然說不了話,但是自己又進了一劑藥湯,這才又睡了過去,至此,他這條右臂和性命終於被保住了。雄不二驚喜萬分,連忙稱謝。眾人親眼見了李東垣的回春妙手,都讚嘆不已。

上黨公張開說道:「李大夫的醫術果然不同凡響,老夫今日真是大開眼界,先生辛苦了!」

李明之道:「張大人言重了,晚生這次能進來南京城,也都是柏兄弟的幫助。豈有不顧他性命安危的道理。」

張開接著感嘆道:「柏兄弟行俠仗義,不辭辛勞為老夫之事奔走,想不到遭此不測,老夫真的過意不去。」而後轉身對林紅兒說道:「紅兒姑娘,老夫會派人找尋你的家人,這樣才不枉費元先生他們今日的一番良苦,也才不辜負柏兄弟的仗義相幫;如今兵荒馬亂,你一個弱女子,隻身來到南京又無安身之所,若不嫌棄,就先在這裡住下罷。」

林紅兒泣不成聲,跪而謝道:「民女謝過公爺,公爺和諸位的大恩大德,民女無以為報,唯有做牛做馬盡心侍奉。」

「誒,好好的姑娘家,以後還要嫁人的,沒人要你做牛做馬;謝他們可以,莫要謝老夫,老夫是有私心的,拙荊也是濟州人,留你在這裡可以照顧拙荊的飲食起居,陪著說說話。你給我們作傭人,我們算給你工錢,彼此誰也不欠誰,哪還需要謝過?快快起身罷。」張開微笑著將林紅兒扶起。又對向陳楠說道:「陳道長,令師弟白道長,今日也是好心幫救,您就不要再責怪他了。」

陳楠回話道:「公爺,您的好意,貧道心領了。長庚既是我的師弟,也是本門的首徒大弟子,救人是應該的,可是惹了禍,亦該當責罰,二者不可相抵,況且他救人只救了一半,反害了那位柏施主,嗜武成癖,是修行人的大忌,貧道又豈可縱容?」

陳楠所說的師弟,正是先前與元好問、柏亮山一起進來的高瘦道人,長庚本是他的俗家名字,至於姓氏則少有人知,只知他為了修道,散盡家財,身上只剩下一個玉蟾蜍,又生得白面俊朗,所以江湖人稱「白玉蟾」是也。他們師兄弟二人經常在嶺南一帶遊走,專以道家法術治病救人周濟窮苦,在大宋境內百姓們口耳相傳,早已是人盡皆知。近年來,開宗立派廣收門徒發展迅速,主張煉丹養氣性命雙修,自稱承襲紫陽真人張伯端一脈的金丹大道,所以也有人叫他們這一派為「金丹道紫陽派」,一時間,問道求法者絡繹不絕,亦不乏北方中原之士,頗有與全真道派、正一道派鼎足而分之勢。

張開吩咐下人騰出空房,將柏亮山抬入其中,安頓靜養,又叫管家張發給李明之設座看茶;兵部尚書李蹊和左丞相完顏賽不從元好問口中得知了今日城門外平息騷亂的詳情,幾人均覺應當立即開門攬收難民,然後以守待攻應對蒙古大軍,元好問又將柏亮山此前所獻之策說予李蹊,上黨公張開和虛圓法師也認為,應主動聯絡城內各大民間商號籌糧捐款,這樣七湊八湊,即使最後孤城死守,也能苦捱個一年半載,蒙古人雖善於長途奔襲,但時間一旦拉長,戰爭形式或可逆轉。這樣商量了一番,決定還是先由元好問草擬上書,然後李蹊再在明日早朝之時,擇機向皇帝上報此事為妥。

正說到一半,雄不二抿了一口茶,冷笑了三聲,說道:「這茶涼了,人也該下來了!」眾人聽了訝然不解,唯有陳楠和白玉蟾會心一笑,只見雄不二用手把茶碗蓋子用力往上一拋,『嗖~』的一聲飛過房梁,『啪~』的一下打穿了屋頂房瓦,接著上面傳來了幾聲:「哎呦~」,然後劈裡啪啦,連滾帶響,順著屋檐,撲撲通通,稀裡嘩啦,不知此人掉落在了何處。俄而,後院傳來句:「這誰啊!掉茅坑裡了!」

雄不二笑道:「走吧,一起看看去!」管家張發,帶幾人入院一瞧,角落裡家丁用的茅房,被什麼東西砸爛了,定睛一看,從裡面爬出來一個官府模樣的差人,只是那人的從頭到腳都是屎尿糞水,官衣上面皆是醃雜敗物。一身陳年騷臭,彌久不散,實在是噁心,眾人掩口捂鼻,不便前去詢問,管家張發遂問道:「你是何人?為何私闖他人宅邸滋事?!」

那人摔得實在是不輕,右腿膝蓋又插著茶碗瓷片,斷斷續續叫罵了幾句:「老子來查反賊!」之後就又「哎呦~哎呦」,趴在地上無法起身。

原來此人方才一直躲在前廳房上窺視竊聽,可是喘息壓得再低也瞞不過雄不二、陳楠這等高手。又被茶碗蓋子打到了小腿,登時驚慌只想逃跑,哪知道張府前廳的屋脊起得比尋常人家高出許多,這人腳下麻痺不夠靈活,跳也跳不動,滾也滾得又不夠快,摔來摔去,越摔越遠,最後沒想到,大頭朝下,在糞坑裡拿了個大頂。以至於落得渾身惡臭,連吐帶嘔,哪還能顧得來答話。

其實不用說,上黨公也知道,死對頭們一直擔心他會被當今皇帝重新啟用,而今日一整天裡,院牆外面的人頭,多到數不清的程度,這些個耳目探子還能是什麼來歷,不是官府派來的差人,就是朝廷裡哪個官員私養的嘍囉。所以上黨公只說了句:「張發,你去井裡打桶水,給他沖一衝,完事就叫他走吧。」

「是。老爺。」管家張發遵從吩咐到後院去打水,此時雖已入正月,但依舊天寒地凍,井口覆了草上了蓋,以防結凍,這才能有水取用,張開把水打了上來,拿手在水桶裡豁弄了兩圈,心說:這井水果然冷得扎手。試完了水,趕忙把手擦乾,朝手心上哈了兩口氣,這才拎回來,一手捏著鼻子,一手拿著桶,往那渾身是糞的官差身上一潑……那差人被涼水這樣一激,慘叫道:「哎呦哎呦~別潑了,冷冷冷!疼疼疼!」

元好問、李明之一聽這聲音均覺耳熟,待張發把這人沖乾淨了再一瞧,原來就是先前在妓館弄堂裡面對林紅兒下手未遂,之後被柏亮山放走的差頭。

於是元好問斥道:「又是你這渾人?先前你犯事已經放你走了,怎地又到這裡窺人私隱?!」

那差人聽後一驚,起身就朝後門跑去,哪知道被元好問突然這樣一聲厲斥,院牆上又有兩三個探子,腳沒站穩,摔了下來。雄不二借著機會挑起地上的石頭,起腳飛踢,把石頭子打在了那逃跑的差人和那兩個摔下來的探子身上。那倆人摔下來,又踩肩膀,又扒院牆,正要逃跑,卻被這兩下子打得動彈不得。

白玉蟾笑道:「妙極,妙極,這幾下拿穴狠准,真是抓賊見雙。」雄不二知道這姓白的道士說話喜歡打諢,半癲不傻的,所以聽後只側身抱拳,拱了拱手,也沒再說什麼。

那兩個探子剛被扣下來,院外又傳來『切切查查』的聲音,管家張發拿著一桿油紙燈籠,把門閂挑開了,再推開院門,往後巷一瞧……好傢夥~只見七八個人影,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男還有女,慌慌張張,裡倒歪斜,甩開了腿,直往巷子外頭跑。

最末後有兩個人跑得慢了些,可是沒人推也沒人搡,偏偏自己左腳絆右腳,摔倒在地。管家張發見狀,上去把他們攙扶起來,拽回到院內。

上黨公又叫人拿燈籠照開來,眾人順著燈光瞧去,只看到一個是一臉酒糟的老漢,一個是滿面堆笑地婆姨,虛圓法師問道:「這不是汴河坊打更的王福和飲食店街邊賣酒的許婆子麼?怎麼到這裡來了?!」

那打更的王福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許婆子則一邊沖他使著眼色,一邊用手拽那王老漢的袖子,這不拽倒還好,一拽忽然從王福身上掉下來五蚊銅錢,許婆子忙蹲下身撿那銅錢,結果從她身上又掉下幾塊碎銀,倆人撿也不是,不撿也不是,只得尷尬地站在那裡傻笑。

坐在地上的官差,手抱著胳膊,牙打著冷顫,怨道:「你們……你們倆……可真是沒用!」王福和許婆子呲著牙咧著嘴,對那官差一臉的不屑,低聲回道:「哼,一身尿騷味,還是衙門的呢,也未見有何用處?」那官差被涼水沖得渾身發冷,再被他們倆這樣一氣,急得小腿抽筋是嗷嗷直叫。而牆根底下那兩個探子看到差人狼狽不堪的樣子,竟也忍不住笑出了聲。管家張發走過去在這兩個探子身上翻出來兩塊銅牌,上面都是女真人的文字,白玉蟾好奇心重,拿過來左看右看也沒看懂,完顏賽不和李蹊在邊上瞟了幾眼,心裡都知曉:這兩人是顏盞世魯府中的奴僕。

上黨公低頭笑著走了過來,用目光掃了一下這幾個人,又用手指了指那官差,向元、李二人問道:「元先生,你……認得此人?」

元好問將那差人如何攪擾攤販拘拿好人,如何生了歹心淫念,又如何被柏亮山放走,一一說予眾人聽了。然後再對那差人責問道:「你是開封府的官差,食得俸祿皆是百姓納得稅銀,本應收斂行徑,規矩辦事,日間放你走是希望你能改過,怎麼如此不知好歹,不辨是非?一而再再而三地濫權瀆職,侵犯百姓滋擾良民!」

「誰說的!你要講道理找朝廷講去,莫要跟老子扯皮!老子拿朝廷的俸祿,幹得也都是朝廷要我做的事,俺們當差的吃得就是這碗飯,拿人錢財替人賣命天經地義,有什麼是非好歹的?!要不是你們這些反賊,私下聚眾,圖謀造反。老子能被派來出這趟鬼差事?媽的,今天老子也確實是倒了血霉。罷了罷了,俺也認了。元大人,咱們也算是一回生兩回熟,俺跟你討要個人情罷,你跟這幾位說一聲,放我回去。咱也就當今天的事沒有發生。你們辦你們的事,我干我的差,從此井水不犯河水。怎麼樣?」

「對對對。」王福、許婆子和那兩個顏盞世魯派來的探子也跟著說道。

「許婆,咱們是老鄰居了,你們家的高粱酒不錯,這些年張發去買酒時可欠你銀兩?或是老夫短了你的酒錢?!」張開正色問道。

「……莫得」許婆子不停地眨眼,支支吾吾回道。

「王福,我知你家境窮困,可也該不是缺這幾蚊銅錢,去年這時雪大風寒,我兒世俊見你打更辛苦,把我的舊裘襖送予你禦寒,怎的今年不見你穿來值更?」張開再問道。

「……額,這……」王福醉眼惺忪打了兩個酒嗝,加上笨嘴拙腮,心裡有愧,也說不出個子午卯酉。

「他們是老子花錢養的線民,專門防你作亂造反用的。」那官差解釋道。

上黨公聽後只哈哈大笑:「哈哈哈哈!你們也太看得起老夫了!」而後,轉身瞅了一眼李蹊和完顏賽不。續又說道:「朝廷和往日的同僚也都太看得起老夫了。不但托派了的官差和家丁專門來管制老夫,竟然還買通左鄰右舍定期告密,真是下足了本錢啊。李大人啊,你說你兵部這些年總是缺銀少兩,這回……找到根了麼?你看看是不是回去跟開封府尹合計合計,少養些探子,興許還能勻出些銀兩給守城的兵丁。這也算花錢花到了正途。」

李蹊也笑道:「公爺又說笑了,開封府的銀子如何用度,學生可管不到。學生只知顏盞丞相曾諫言,為防蒙古奸細滲入城中,特設專人管制城內各個坊肆,有任何情況即時上報,學生不知是否與此有關。」

張開接著說道:「老夫在這坊中住了十年八載了,終日只能與相國寺的鐘聲為伴,每日生活起居,吃喝拉撒睡,也就這麼點事,把這些個屎尿屁也窺探了去實在無甚意義。且老夫縱是再年輕個二十歲,手中無槍也無劍,府內更是無兵也無馬,家裡劈柴燒火都要現去隔壁借用斧篾柴刀,如今我耳聾眼花,牙也要掉了,喊話吆喝都得貼著人耳朵,我還能振臂高呼把朝廷怎麼樣嗎?你說說你們到底怕的是什麼呢?」

張開又踱步到了牆角那兩人跟前,低頭續道:「要說造反成事,我看某些富可敵國的高官顯貴,實在要比老夫更有資本和能力,且實力雄厚不容小覷,說不定哪天他們之中就有人非常識時務,審時度勢地做了大金國的反賊和蒙古國的功勳。你們回去轉告你們的主子,上黨公是否被復用,從來不取決於老夫我。而是取決於當今聖上。聖上若要用老夫,老夫不敢不領旨受命,即使如此,老夫向來是只管兵馬外事,不問內政吏治,也威脅不到你們主子的官位。就這樣,你們走吧。」

說完,張開讓雄不二給這幾個窺人私隱的探子官差和告密的鄰人一一解開了穴道,又叫管家張發打發他們從後門離開,切莫驚擾客人。

之後,幾人回到客廳,繼續討論籌措糧食的對策,商量好了就決定依計行事,元好問、李蹊、完顏賽不跟上黨公交代幾句,就都相繼離開了張府。雄不二、李東垣與陳楠、白玉蟾作為賓客,給安排了廂房偏屋留宿過夜。餘下的客人該走的走,該留的留,也都安置妥當。

隔天早上,柏亮山經過李明之的調理,已經可以自己起身進食。雄不二見到柏亮山轉危為安,心情十分高興;林紅兒得知後,特地煮好了藥,還給端送進屋,又再次施禮謝恩。雄不二較為年長,又是過來人,很是識趣,他和柏亮山聊了幾句,也說願意幫助紅兒姑娘找家人,之後推託自己有事得辦,要先行出去。

柏亮山和林紅兒忽然面露羞色,不知說些什麼話好。正在此時,只聽屋外傳來了爭吵聲,一個罵道:」不知羞恥!」一個瞋道:「多管閒事。」

林紅兒攙扶著柏亮山出了屋外一瞧,原來是雄不二和白玉蟾在吵架。二人吵著吵著竟然又要動手開打。紅兒姑娘和柏亮山一頭霧水,想要勸架,卻全無力氣,是叫是喊也全然沒用。

陳楠和虛圓法師一早起來,與上黨公張開談佛論道,各自都很有收穫,此時正好經過,見到這番情景,趕緊上前,又是勸說,又是拉架,終於把雄不二和白玉蟾拉開。到了後來才知,那白玉蟾本也是來看望柏亮山的,可是當得知紅兒姑娘已經在屋內時,陡然生出幾分醋意,再被雄不二罵了個當頭狗血,這喝醋之餘又犯了嗔戒。終於忍不住吵了起來。原來他心內對紅兒姑娘也早已有傾慕之情。這下子可好了,弄得大家都十分尷尬。陳楠只好又跟雄、柏二人道歉,再請虛圓法師帶紅兒離開,最後拉著白玉蟾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們別人可不知道,唯有陳楠最清楚白玉蟾的脾氣,他這個師弟,雖然自在爛漫天真隨性,可是率真過頭便是任性,浪漫無度難免爛情,白玉蟾自幼能文能武,又實在是多情善感,普通人自無大礙,可對修行中人,這就是能修還是不能修的要命大關。所以陳楠又訓斥了白玉蟾一頓。

虛圓長老把紅兒帶回到張開身邊,簡單說了說,張開也笑道:「年輕人的事,還真是有趣。紅兒,你還是去照顧拙荊和小兒吧。」林紅兒尊守囑託到內堂去了。

虛圓長老向張開問道:「張公,你我相識多年,老衲只知有賢侄世俊,今年該有二十出頭了吧。您和夫人喜得新兒,怎地也不告訴老衲?老衲也好準備個賀禮給小侄兒。」

「誒,讓大和尚你笑話了,小兒乃是老夫來南京之後所生,如今也有七八歲了,拙荊和我年事已高,老來得子實屬不易,生他時趕上了那年的齋會,也就不想驚動旁人。」張開笑著推說道。

虛圓心裡也清楚,上黨公的仇家不少,而且全家人都在這裡,十年來等於是半軟禁的狀態,他老來得子不想聲張,是不想以後被人拿此要挾,這事沒跟他說過,也屬事出有因,就不便再細問了。

說話時,忽見紅兒又回來說有事要報,只見她表情嚴肅,急切地說道:「張發突然口吐白沫,病倒了!」

張開十分驚訝,問道:「病倒了?他現在何處?」

「就剛才,在他自己住的偏屋。」紅兒答道。

幾人趕緊過去,張開若有所思,邊走還邊問紅兒:「張發的妻兒現在怎樣?!」

紅兒說:「……都在一起。嫂子沒事,他兒子有些咳嗽。」

「嗯?!」張開聽到後突然緊張了起來,腳步略有加快。

到了張發的房前,只見李明之已經來在了屋外,臉上罩著一塊方巾,把府中其他人阻攔在屋外。

張開焦急地說道:「李大夫,你這是作甚?!張發和他兒子寶哥兒現在如何了?!」說完就要推門進屋。

李明之趕緊抓著張開的胳膊,一手把他推開,守在門前,正色道:「不能進去!此非尋常病患!乃是厲氣瘟病!染上了可是會死人的!!」

此時,後院跑來個張府的下人,邊跑邊喊道:「大夫,不好了!死了,死了!他們確實是死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