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見網2011年02月27日】
【白話試譯】
臣聽說同類的人或物,每有不同的才能;所以要講力大,當推烏獲;要講敏捷,首算慶忌;要講勇猛,就數孟賁和夏育。照臣的愚見,覺得人類固然這樣,就是獸類也應當如此。如今陛下喜愛涉艱履險,射獵猛獸。如果猝然遇到那種特別兇悍的猛獸,在使人驚懼不安的極端情況之下,觸犯了隨從出獵的車輛,到那時車來不及轉回,人措手不及,無法立刻防禦、應變,雖然有烏獲、逢蒙那樣通天的本領,恐也沒法施展了,因為那一刻,那兒枯朽的樹株,全都礙手礙腳,成了護衛的障礙了。這樣,就等於邊,.的北胡、南越、西羌、東夷在當朝轅門、車下叛變一樣,豈不是太危險了嗎?就算到頭來您能夠全身而退、安保無恙,但這終究不是天子應該接近與輕易涉險的事。
要說先派人掃清並拔除道路障礙,然後再去,還恐怕有時跑到半路上,遇著馬勒、車鉤出了毛病而發生事故。何況在濃密的草莽中跋涉,在起伏的丘陵間馳騁,一心想著往前獵獲猛獸的喜樂,一點也沒有防備事故突然發生的思想準備,這樣,遭受禍害就不難想像了!忽視天子地位──「萬乘之尊」的重要,不為自身的安樂負責,反倒冒著萬一的危險,去追求歡娛,臣為陛下著想,是不可以這樣做的。因為聰明的人,在禍患未發生之前就能預見;智慧的人,在危險未形成之先就知避免。本來禍患的起因,大都隱匿不顯,可是也就往往在人們不注意的時候,便一發不可收拾。所以有句俗話說:「家中積了千金,就不可在屋檐下坐了,得防備檐瓦往下墜。」這雖然說的是小事,但是也可以拿它來比喻大事。臣希望陛下對此留意垂察。
【原文】
臣聞物有同類而殊(不同)能者,故力稱烏獲(秦武王之大力士),捷(迅速敏給)言慶忌(吳王僚子),勇期賁、育(孟賁、夏愈,皆古時勇士)。臣之愚,竊以為人誠有之,獸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逾越)阻險,射猛獸。猝然遇逸材(超越異於恆常的本領)之獸,駭不存(不安全、不測)之地,犯屬車之清塵(指觸犯皇上),輿不及還轅,人不暇施巧,雖有烏獲、逢蒙(古之善射者)之技不得用,枯木朽株,盡為難(災禍)矣。是胡(匈奴)越(百粵之地)起於轂(車輪中心穿軸之處)下,而羌夷接軫(車後橫木)也。豈不殆哉?雖萬全而無患,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
且夫清道而後行,中路而馳,猶時有銜(馬勒口)橛(車鉤心)之變。況乎涉豐草,騁丘虛(大丘),前有利獸(指獵獲之物)之樂,而內無存變之意,其為害也不難矣!夫輕萬乘之重,不以為安樂,出萬有一危之塗以為娛,臣竊為陛下不取。蓋明者遠見於未萌,而知者避危於無形。禍固多藏於隱微,而發於人之所忽者也。故鄙諺曰:「家累(積)千金,坐不垂堂(指堂門外屋檐下,蓋恐檐瓦墜下傷人)。」此言雖小,可以喻大。臣願陛下留意幸察。
【心得體會】
在古代,臣子寫給君主的呈文有各種不同的名稱,是我國古代的一種特殊文體。戰國時期統稱為「書」,如樂毅《報燕惠王書》、李斯《諫逐客書》等等,「書」是書信、意見書的總稱。到了漢代,這類文字被分成四個小類,即章、奏、表、議。劉勰在《文心雕龍.章表》裡說:「章以謝恩,奏以按劾,表以陳情,議以執異。」可見,眾多表、章、書、奏,儘管具體內容不同,但都離不開抒情手法的運用,因此,「動之以情」也可以說是這種文體的一個基本特徵。此外,這種文體還有自己的特殊格式,如開頭要說「臣某言」,結尾常有「臣某誠惶誠恐,頓首頓首,死罪死罪」之類的話。
還有叫「札」的,「札」通「札」。札子和「疏」一樣,就是上奏給皇帝條陳事實的文字,內容上並沒有什麼區別。漢魏六朝時候,叫「表」多一些;唐宋時期叫「札子」,明朝大臣的章奏,他們都叫《疏》,可能只是因為在不同的時代,有不同的名稱罷了。由此可以得知「書」與「疏」、「章」、「奏」、「表」、「議」等,都是臣子寫給君王的文字、書信,表達對某事或某人的一己之見。
本文乃司馬相如向漢武帝諫獵的「疏」。武帝好打獵,自擊熊豕,馳逐野獸;相如曾侍從武帝到長楊宮打獵,眼見驚險之狀,因此上書。《史記》本傳及《前漢書》本傳均載此文。
長久以來就很好奇,古代御史進諫、文臣上疏,其內容為何,道理有多精闢,才能說動皇帝天子聽進自己的言論,終止不合宜的做法?除了以往囫圇吞棗的讀了魏徵的《諫太宗十思疏》之外,再沒接觸過其它類似的文體,於是利用此專題的機會,選了這篇。看來,言簡意賅,沒有多餘的廢話,舉例用心,就事論事,並以「聖躬」為念,「萬乘之尊」輕易涉險的話,就撼搖國家基業、牽動天下所有生民。
司馬相如看透漢武帝好大喜功、積極平定邊陲以開疆拓土的心態,於是由此著手,幾句關鍵的提示──好獵出錯,就是沒有危及自身,可也會製造機會,成為四鄰皆叛的藉口。因一人之所好,牽一髮而動全身,不值得,搞不好,天下都丟了呢。並把漢武帝當自家長輩看待,小心翼翼,細心開導,盡心呵護,將深山老林裡潛藏的危機細數,把半路容易出的差錯娓娓道來,雖然說教,但不扳起面孔;雖然講理,可是舉一反三,以簡馭繁,很有說服力。
如此看來,皇帝不好當耶,動輒得咎,似乎不得有私人娛樂,那唐太宗的日子看來更不像人樣了!有那個命,就得有那種認知與犧牲!人們看的也就是皇帝表面上的一舉一動、是非好壞,憑著個人的認識妄加論斷,可背後的自我要求與惕勵、辛勤和努力、勞心與勞力……等等小節,都被外在璀璨的光環炫弄與誤導啦!所以說,沒有多少人具備當皇帝的命,尤其當個好皇帝可就難上加難啦!
【作者】
司馬相如(西元前179-前117),字長卿,蜀郡成都人。西漢景帝時任武騎常侍,旋為梁孝王門客。後歸裡,以琴挑新寡的卓文君,成為文壇佳話。武帝時,賴同鄉楊得意薦,拜為中郎將。他是漢賦的代表作家,今存作品具見《文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