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見網2011年03月11日】
【白話試譯】
褚公從章安縣令,調升太尉的記室參軍,他的名字雖然已經遠近皆知,可是官兒做得還不大,因此人家大都不認識他的本人。他離任東去,搭乘的是一條商船,有幾位屬吏給他送行,住到錢唐縣的郵亭裡。那時吳興的沈充做錢唐縣令,正送客人過浙江。亭吏見有客人,便把褚公趕到牛屋下面躲避。潮水來了,沈縣令起來散步,問道:「牛屋下面是什麼人?」亭吏說:「昨日有一位老侉,來到亭裡住宿。因為有尊貴客人,我才把他趕到牛屋下面去。」縣令有點醉意,隔著很遠就問:「老侉吃不吃餅?姓什麼?可以過來談談。」褚公便舉起手來答道:「河南褚季野。」因為遠近都知道褚公的名字,弄得縣令大大不安起來,不敢再招呼褚公過來,他就在牛屋下面寫了名帖,謁見褚公;並且設了菜餚,請褚公吃喝;還當著褚公的面,鞭打那個亭吏,意思是向褚公謝罪。褚公同他飲酒,言語、態度都和平素一樣,像是不知道有這件事。縣令便親自送褚公到邊界上。
【原文】
褚公(注1)於(自)章安(舊縣名)令,遷太尉記室參軍(官名,即太尉的屬官,掌書記),名字已顯而位微,人未多識。公東出,乘估客船(商旅搭乘之船),送故(長官去職,屬吏遠送之謂)吏數人,投錢唐亭(即驛亭,可寄宿)住。爾時吳興沈充(注2)為縣令,當送客過浙江(即錢塘江)。客出,亭吏驅公移牛屋(牲口食宿之處,亦稱「牛欄」、「馬房」)下。潮水至,沈令起彷徨(徘徊、散步),問:「牛屋下是何物(什麼)人?」吏云:「昨有一傖父(猶今言「老侉」),來寄亭中。有尊貴客,權移之。」令有酒色(醉容),因遙問:「傖父欲食餅否?姓何等(什麼)?可共語。」褚因舉手答曰:「河南褚季野。」遠近久承(知)公名;令於是大遽(窘、急、不安),不敢移公,便於牛屋下修刺(名帖)詣公;更宰殺為饌具;於公前鞭撻亭吏,欲以謝慚(謝罪)。公與之酌宴,言色無異,狀如不覺。令送公至界。
【心得體會】
本篇選自《世說新語・雅量》類,乃記東晉褚季野雅量大度的故事。魏晉時期,名士們皆講究喜怒不形於色的涵養修為,正如這則故事中的褚裒一樣,既不因為亭吏讓他住牛棚而怨恨生氣,也不因縣令沈充宴請於他而面露喜色。從亭舍到牛棚,再從牛棚到美酒佳肴的過程中,褚裒始終心態平和,表情如一,絲毫沒有計較於待遇的變化,可謂做到了「忍」字工夫。能忍,則一切外在的改觀,均與我無涉;能忍,則不動心,內心自然平靜無波;能忍,則能做到「一個不動能制萬動」(《二零零五年加拿大法會講法》)!看來,有古人的榜樣在前,我真得在忍字上加把勁兒啦!
在這兒,我學到點新知識,那是年輕時不用心而忽略的,如「原文」中的「何物」、「何等」都當「什麼」來用,而非我們表面理解的──「物」專指「物件」;「何等」是講「如何」、「怎樣」之意。看來神傳中文漢字的博大精深,在此又是一個明證!音義變化多端、用法深奧難測;同一字有多重含意,同一詞有不同註解,甚至完全相反!所以,「學海無涯,惟勤是岸」、「皓首窮經」、「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等等,都在勉勵人們為學求知的艱難與辛苦。
而「傖」是鄙賤的稱謂。東晉末年,中原淪陷,北人流亡江南,為南人看不起,每呼之為「傖」;而北人亦呼南人為「楚」,以作報復,皆含鄙薄之意。猶如今言「侉子」、「蠻子」之類。晉陸機曾稱左思為傖父;宋孝武帝稱王玄謨為老傖,皆見諸正史。「傖父」之稱,猶今言「老侉」。
從【注1】、【注2】本文兩個主角的簡介裡,再由此事發生時兩人的表現情況中,站在以小見大,見微知著的角度來理解,我們就能恍然大悟:為何他們倆最後的人生旅程卻大相逕庭?一個是能忍、大度、不願計較、心胸寬廣,心心念念的是社稷、百姓,最終憂憤自責而逝;一個是,亭吏無心的過失,都因自己的地位而起,卻不肯認錯,而有意鞭打他來頂罪、謝罪,心不正,品德欠佳,當然沒好下場啊,最後落得個被誘殺於複壁裡!看看下面正史的節錄就可印證:
《資治通鑑》中記載,軍權在握的王敦,後來擁兵自重,起事叛亂(史稱「王敦之亂」),太寧二年(西元324年),東晉明帝下令討伐已經病重的王敦,王敦以兄王含為元帥,聯合沈充、錢鳳等,率兵五萬攻建康。王含一直於建康城外觀望,未配合沈充進攻,後知沈充兵敗,連夜燒營遁走。沈充投靠手下吳儒家中避難,被吳儒誘至複壁內殺死。
《晉書卷九十三・列傳第六十三・褚裒傳》裡有這麼件事:西元349年,後趙暴君石虎去世,二十多萬飽受羯族蹂躪的中原百姓趁亂渡過了黃河,並懇求東晉發兵救援,接他們渡過長江,回到自己原本的家園──東晉王朝。但此時,身為東晉征討都督的褚裒,卻因為「代陂之役」的失利,而不得不退兵江南,無法及時支援。之後,沒過多久,這二十多萬人就被隨後追趕的鮮卑族和氐族盡數屠殺。褚裒知道這消息後,深以自己的無能、不能援助他們而自責,終日長吁短嘆,以淚洗面;不久就憂憤而死,年僅四十七歲。
他面對自身遭遇的變化,能夠以平常心應對,喜怒不形於色;但面對國事的衰頹,百姓的大量被殺,就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悲傷,潸然落淚。這就是真正的魏晉名士風度了──不計較個人得失,以天下庶民為重。
可能有人會說,褚季野是因女而貴(有女為晉康帝之後),所以能官場順遂、扶搖直上!其實宇宙的天律規定:人沒有「德」、為人不「積德行善」,就沒那個福分去享受榮華富貴的!倘若你不知向善、盡做壞事,把祖先上輩子積下的「德」全揮霍光了,那麼你今生或後半輩子就沒好日子過了,這是中國老一輩的人,常對晚輩耳提面命、諄諄教誨的話,看來很有道理!
【作者】
《世說新語》題劉義慶撰。劉義慶(西元403-444),彭城(今江蘇銅山縣)人。他是南朝宋武帝劉裕之侄,襲封臨川王,征為侍中。後出鎮荊州,招聚文學之士。此書恐非出其一人之手,似為幕下文人集體之作。
【注1】褚公,名裒,字季野,東晉河南陽翟人。有女為晉康帝(司馬岳)後。官至征討大都督,封都鄉亭侯,卒諡「元穆」。
【注2】沈充,字士居,時為錢唐縣令。後因諂媚逢迎當時掌握軍權的王敦,升為車騎將軍吳國內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