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見網2011年06月27日】
【白話試譯】
廣陵城東約二裡多,有一座梅莊,是敬齋先生的產業哪。先生生性酷嗜梅花,他本家所種植的,已經多得容納不下了。於是又構建別墅於郊外,栽種老梅之地就有數十畝啦,名之曰「梅莊」,因其性嗜梅也。那些梅樹,最古老者有百餘年,其次七八十年,再其次二三十年,虬髯似的枝椏、鐵鑄樣的樹幹,像尺蠖般屈折、又似龍身軀盤旋。
先生與梅樹感情最親切,撲倒者使其挺立,橫臥者扶之長直,有缺陷者彌補之,軟細蕪雜處削剪掉;樹根有突起者,在上頭築土覆蓋栽培之,枝椏橫伸太遠者,使用梁木來支撐。這些梅樹也都感受到他的細心呵護,而發奮欣喜,株株長得高峻壯碩,枝葉繁茂,以告慰主人辛勤的心意。又曾砍伐他種樹枝嫁接,當作枯梅的支撐柱子。那枯梅的樹枝,因得了他樹之氣而活了,枝幹交互、葉片密連,與那枯梅相抱互長,就像連理樹一樣,難道不是氣至而神奇復活嗎。
有時他會與訪客相偕而來,用以拓廣其愛梅意趣。主客之間,以歌詩互相贈答,吟誦的篇章重重疊疊,飲宴的酒盞遞送紛紜。至於碰上霜淒月冷,冰魂雪魄,寒氣淡煙,浮繞於內外的嚴冬,主人總是徘徊於梅樹之下,不管時間多晚,更漏頻頻催促,他就是不忍就寢睡臥,實在是掛念梅樹遭遇寒流,主人感同身受,願意與其同寒也。及至朝陽將要露臉,紅霞麗天,與梅相互輝映、形影疊射,霞與梅倆,像含笑,似微醉一般。好像梅也會招呼主人,與之寒暄、分享暖意,絕不願獨享此刻時光一樣。主人與梅,是單一還是成雙,誰能分辨之呢?
夜晚,偶或遇上氣候突變,狂風呼號、暴雨傾盆,閃電激越、悶雷奔竄,主人立刻披衣而起,挑亮燈火直至天明,在梅莊周遭巡視,看到梅都平安而後自己即安。這哪是有所勉強、誇張矯飾的行為呢!那是他個性的喜好,有人不知其緣故所以才不相信啊。其他還栽了一些蒼松古柏、萬竿修竹,使他們成為梅的摯交好友。檀梅開放在臘月,為所有梅花之先馳得點者;辛夷花漲滿天際的開,繡球花矮小撲地的美,成為梅花遍開之後的追逐勁頭。桃李丁杏,江籬木芍,山榴桂菊等等,無法記述完全,那些都是梅樹的附庸小國呢。
一亭一池,一樓一閣,一台一榭,一廊一柱,一欄一檻,一花一木,這些都是主人親自經營部署的,其中有出人意表的宗旨意義,與飄逸情趣隱含在內呢。
【原文】
廣陵城東二裡許,有梅莊,敬齋先生之業也。先生性嗜梅,其家所植亦伙(眾多)矣。又構別墅於郊外,老梅數十畝矣,曰「梅莊」,蓋其嗜也。梅之古者百餘年,其次七八十年,其次二三十年,虬枝鐵桿,蠖屈龍盤(此二句形容梅樹的姿態)。
先生與梅最親切,撲(倒地)者立之,臥者扶之,缺者補之,茸(草細軟貌)者削之;根之拔(突起)者,築土以培(用泥土、肥料滋養植物)之,枝之遠者,梁木以荷(承受、擔負)之。梅亦發奮自喜,崢嶸(高峻)碩茂,以慰主人之意。又嘗伐他樹枝以相撐柱。其柯(樹枝)得氣而活,交枝接葉,與梅相抱,若連理焉,豈非氣至而神。
或與客偕來,以廣其趣。歌詩贈答,篇章重疊,酒盞紛紜。至於霜淒月冷,冰魂雪魄,淡煙浮繞與內外,主人徘徊其下,漏更頻催,不忍就臥,蓋念梅之寒,與同寒也。逮(及)夫朝日將出,紅霞麗天,與梅相映影射,若含笑,若微醉。梅亦呼主人,與之割暄分暖,不獨享也。主人與梅,是一是二,誰能辨之?
更有風號雨溢,電激雷奔,主人披衣而起,挑燈達旦,周遭巡視,視梅之安而後即安。此豈有所勉張矯飾哉!其性之所嗜,有不知其然而然者也。其他蒼松古柏、修竹萬竿,為梅之摯交。檀梅放臘,為梅之先馳;辛夷漲天,繡球撲地,為梅之後勁。桃李丁杏,江籬木芍,山榴桂菊,不可勝記(無法記述),皆梅之附庸小國也。
一亭一池,一樓一閣,一台一榭,一廊一柱,一欄一檻,一花一木,皆主人經營部署,出人意表之旨趣(宗旨和意義)焉。
【心得體會】
本篇選自《鄭板橋全集》雜著卷。讀了此篇「梅莊記」,你就可以領略到鄭板橋詩、書、畫三絕以外,舞文弄墨的絕頂功夫啦,跟那篇家書相比,顯露的是在人飢己飢、人溺己溺的悲憫情懷中,因友人嗜梅而引發的喜物移情心胸。
幾句話交代了「梅莊」的由來;再由莊主與梅的深摯感情為著力點,把他平日如何細心栽培、隆冬咋樣關注,以及氣候異常時的焦急心態,都一一用雅致秀麗而起伏多變的辭彙詳盡描述;還告訴你,除了主角的梅之外,還找來不少的配角作為摯友或附庸龍套呢,寫來挺鮮活的,頗有意思;尤其末段六句連用的「一」字詞,起到了抓緊讀者視線、先聲奪人的結尾妙用,讓你意猶未盡的一再賞析、再三把玩品味呢。
【作者】鄭燮(1693年→1765年),字克柔,號板橋,揚州興化縣人。授濰縣令。因歲飢為民請命,開倉賑災而忤逆大臣,罷歸。其為人洒脫,而天性淳厚,詩詞兼工;書法疏放挺秀,自成一家;所畫蘭竹,亦秀逸有致。著有《鄭板橋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