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見網二十年徵稿】紀實小說:紅牢請寶書

鍾國


【正見網2022年05月13日】

紅牢請寶書(上)

故事從1998年說起。在中國華中地區的一個山清水秀的鄉村裡,這一年大年三十,到處瀰漫著濃濃的年味。正是在這個時節,一對剛結婚的小倆口,從城裡回到鄉下,打算和家人歡度中國新年。這小倆口,男的叫鍾鏵,女的叫晨曦。1998年,是鍾鏵參加工作的第一年,工作單位是中華大學。十年寒窗,終有今日,從父母,到兄弟姐妹,無不歡欣鼓舞。鍾鏵父母,看兒子兒媳回來了,樂得合不攏嘴,開開心心地準備著年飯。鍾鏵和晨曦也把袖子一挽,一塊兒張羅年飯。

鍾鏵幫了一會兒忙,想起了一件事,就舉步到了二樓,再上到樓頂,放眼四望,那東邊橫著一帶青山,山頂飄著白雲,山腳緩緩流淌的大河小溪;再看那西邊,良田萬頃,沃野之上,一輪紅日,與鍾鏵相視而笑;南邊裊裊炊煙之中鞭炮聲聲。鍾鏵把四周望了一轉兒,心底格外舒暢,心說:十年了,故鄉,我們又見面了。

逗留了一會兒,鍾鏵徑直來到二樓書房,這是他從前刻苦攻讀的地方。鍾鏵走向角落裡那灰撲撲的木箱子,輕輕打開來,滿滿當當一箱子舊書。鍾鏵每回返鄉,都少不了來看望這個書箱,就像看望朋友一樣。俗話說:蘿蔔白菜,各有所愛。鍾鏵一不抽菸二不喝酒,打小就愛看個書。自打8歲那年,父親遞給他一本連環畫,他就迷上了看書。先就是看故事吧,像什麼《說唐》、《岳飛傳》、《楊家將》、《西遊記》等等,得了零花錢就買回來,躲起來如醉如痴地看。後來念中學,就不是看故事了,是看道理。一肚子的人生問題要到書中討說法,也是看了個昏天黑地。不怕你笑話,有幾次鍾鏵把看病的錢都拿去買書了呢!可見他是個什麼級別的「讀書迷」?他年紀輕輕,卻有個老大的心結:人這一輩子,活著什麼意義呢?我在書中找找答案吧。先是看魯迅、毛澤東等人;接著是馬克思、弗洛伊德、馬斯洛等人。沒想到那些人的書越看越糊塗,越看越浮躁。然後看托爾斯泰、泰戈爾、歌德、周作人、波普爾等人。嗯,有點眉目了。後來終於看到老子、莊子、孔子、釋迦摩尼。這才把心裡擦亮了一點,不過老實說,亮是亮了點,覺著還是模模糊糊的不解渴。直到最後,也就是一九九六年,念大學二年級的那一年,在一個並不起眼的書店裡,鍾鏵偶然間買到了一本《轉法輪》,讀了一個暑假,突然把個心裡讀亮堂了,人生的答案不都在這書裡頭寫著嗎?這個高興勁兒就甭提了!有一回,一個大學同學說:「鍾鏵呀,你中彩了?昨晚深更半夜我起床上廁所,聽見你在夢中咯咯咯地直笑呢。」鍾鏵一愣:「有這回事?我不知道。也許是買到《轉法輪》,打開了我多年的心結,由衷高興吧。」還有一回,鍾鏵參加省裡的法輪功學員組織的法會,幾十個學員坐在一個屋子裡,輪流讀著《轉法輪》,一人讀一段,讀著讀著,鍾鏵的眼淚不由自主地刷刷直掉,一個大男人,當眾落淚,怪不好意思的,可是他想止都止不住。這個讀書落淚什麼緣故?其實沒什麼傷心的事兒,是幸福,幸福得落淚。一本《轉法輪》,能讓人為之哭,能讓人為之笑,總而言之,能給人帶來真正的幸福,別的書哪裡做得到呢?

鍾鏵瞅瞅箱子裡的書,心說:好書,就是一道金色的階梯,人們順著階梯往上走,走著走著,在階梯的頂點,就可以與真理和幸福相遇。壞書,就像害人的毒藥,人們要是不小心迷上了,讀著讀著,大腦昏昏沉沉,身子病病歪歪,離真理和幸福就越來越嚴遠了。

 想到這兒,鍾鏵挑了挑,把一堆壞書,裝進袋裡,提到樓頂。又找來打火機和汽油,開始燒了起來。

透明的火苗遊動起來,發黃的舊書點燃了……什麼《江澤民文選》《鄧小平選集》《毛澤東選集》,還有《馬克思恩格斯選集》《列寧選集》《魯迅文集》等等,在烈火噼啪、烏煙繚繞中,這些書很快燒得一片焦黑,看著像是陰間裡的牛頭馬面,還吹鬍子瞪眼死不甘心的樣子,鍾鏵拿棍子挑幾下,淋了一點汽油,翻來覆去又燒了一陣兒,漸漸地「牛頭馬面」沒了氣兒了,成了一堆死灰。 鍾鏵一把掃帚收了,從樓頂下到一樓,走了十幾米,倒入茅廁之內。

「這麼勤快?燒的什麼?」妻子晨曦從一樓廚房的窗口看見,好奇地問道。

「了一樁心願。一些爛書,還不燒掉?讀高中那會兒,心煩意亂,到處找書看,這些書,都是那時逛夜市買的便宜地攤貨,當時越讀越糊塗。現在,終於走入法輪大法修煉,明白道理了,這些垃圾書該燒了。」

「燒了也好,免得占地方。媽說年飯準備好了,十分鐘就可以開吃了。」

「這就來,我洗洗手。」

年飯吃罷,母親和妻子收拾碗筷。鍾鏵和爸爸坐著聊天,聊著聊著,聊到法輪功。

「我讀了四年大學,最大的收穫不是別的,就是修煉了法輪功。法輪功有五套動作,強身健體。法輪功修煉真善忍,說真話,辦真事,做好人。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遠的不說,就說我們中華大學,煉功幾個月,大家一個個滿臉祥和、健步如飛。一到早晨,我們中華大學的教學樓前面圍一圈,幾十人煉功。誰說只有爹爹婆婆煉功?教授、工會主席、醫生、大學生、教職工家屬……各階層的人都有啊。有個教授一家三口都煉,先是教授妻子煉,十幾年的癌症得到緩解,教授一看也跟著煉,最後讀研的兒子也開始煉。那教授是教古典文學的,年年拿『優秀教師』稱號,……」鍾鏵滔滔不絕。

半年前,一提到法輪功,父親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現在,父親豎起耳朵聽。怎麼回事呢?原來鍾鏵父親有個誤會,以為修煉法輪功,那就是像過去出家人一樣,出家不認家,也不認父母。鍾鏵父親心裡有這個疙瘩。鍾鏵意識到了後,三個月前,鍾鏵特意給父親寫了一封信,信中說,法輪功不是叫學員丟下老人不管,而是叫學員對一切人都好,對父母也要孝順。這封信之後,父親頓時把以前的誤會和冷淡,拋到九霄雲外了,還主動了解法輪功,聲稱過幾年也要煉法輪功。

「我們又不是沒長眼睛,看得出來。以前鍾鏵病病殃殃的,現在活蹦亂跳的。煉法輪功是有好處!」鍾鏵母親似乎很有感觸,又笑笑地望著晨曦,「我的鐘鏵夠意思,有個叔叔給他介紹一個對像,有房子有車子,他不干。他說答應了晨曦,怎麼能變卦呢?」

晨曦聽了,抿嘴一笑,連忙伸手收拾碗筷,被母親喊住。

「這是緣分。你和晨曦在這裡多住些日子,什麼時候上班什麼時候走。我有點事,先出去一下。」父親突然魂不守舍,笑著起身,打個招呼,揚長而去。

母親挨著鍾鏵坐下,朝鐘鏵父親遠去的背影望了一眼,咬牙切齒道:「法輪功能治病不?能治。那能治搓麻將的病不?嘿,晨曦在笑。你爸爸比皇帝還舒服,每天就是做個飯,洗個衣服,一天到晚主要事業就是搓麻將。搓不夠,搓不死。哪管別人風裡來,雨裡去,白汗累成黑汗……」

「您一說,我想起一個人。有個開麻將館的老闆,有一天把麻將館改成了超市,人家問他咋了,他說,我今年煉法輪功了,法輪功師父叫我們煉法輪功的人,菸酒不沾,麻將不打,做好人。我悟到,我們不能賭,連帶著也不能開場子叫別人賭啊。人家說這功真好,要大力弘揚。」

「這功叫你爸爸好好煉煉,斷了他的賭癮才好。從城裡到農村,賭博的風氣不好。政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你們法輪功不叫賭博是積德行善。我小時候,也跟你外婆信佛信神,相信因果報應。十幾歲的時候,文革來了,殺得血流成河,我們看稀奇,在大街上,共產黨殺和尚道士,血流成河,晚上做惡夢。哪裡敢再信神信佛呢?共產黨比日本人還……嗯,不說,現在你們信法輪功,江澤民它們願意?」母親一邊打毛衣一邊悄聲說。「政府也明白:法輪大法好!真善忍好!中央有個大官叫喬石,對法輪功進行了調查,結論是《法輪功於國於民有百利無一害》。」

「共產黨,說白也是它,說黑也是它。剛解放那個時候,一九五六年以前,我和外婆為了生活,沿街擺攤賣雜貨,火柴啊肥皂啊,共產黨不過問,心說共產黨還好呢。五六年以後,就翻臉了。記得生你的那一年,七二年,我晚上偷偷做了十幾個短褲來賣,賺幾個錢燉只雞補身子,被夏書記知道了,大會小會說我走資派,挨批鬥……」母親停下活計,嘆口氣說道。

「七二年那一年,我爺爺在批鬥會上被活活……。他太聰明了,他就知道哪個村子花生好賣。他販賣花生成了村子裡的首富……」晨曦說。

「那後來被打成了『地富反壞右』,挨批鬥了?」鍾鏵第一次聽妻子講她爺爺的故事。

「挨批鬥!有一天批鬥回來,當晚就不行了,第二天就走了。」晨曦心有餘悸。

「嗯——那些事說不完。現在好了,短褲也能賣了,花生也能賣了。」母親轉憂為喜道。

「法輪功也能煉!」鍾鏵和妻子異口同聲。

平靜而正常的生活,是中國人不由自主的嚮往,但是,1949年以來的幾十年內,這樣的「平靜而正常」的生活,對中國人來講,實在少見。

 打從1949年那年開始,中國大地上似乎出現了一種毒性極強的病毒,這病毒一陣子爆發,一陣子潛伏。病毒爆發的時候呢,全國感染,釀成瘟疫,你看吧,遭災的中國人都一臉恐懼、雙腿顫抖、親友躲避,那遭災的場所呢,哀嚎不絕、血流成河、冤魂遍野。每次這病毒襲來,死傷人數動不動十萬百萬的,甚至數千萬,這是什麼瘟疫,似乎沒聽說,這瘟疫的名字呢,有時候叫鎮反三反五反,有時候叫大躍進,有時候叫反右運動,有時候叫文化大革命,最近十年那次叫鎮壓六四學潮。哦,是個比喻呀。不過把這些中共的政治運動叫做病毒,再恰當不過了!這病毒有著血紅的顏色,民間就叫它「紅色病毒」。「紅色病毒」爆發,有時候為期只有幾個月,有時候有幾年,有時候長達十年。兩次「紅色病毒」爆發之間,就是病毒的潛伏期。每到潛伏期間,中國人總是心生幻想:謝天謝地,這病毒終於滅絕了,可以安心過日子了。這「紅色病毒」總是在人們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時候,突如其來地再次爆發,又一次席捲而來。1949年以來,不就是這種情形嗎?

鍾鏵母親是見過世面的人,對兒子的信仰,不免有些擔心。別又出什麼亂子啊!她就這麼猜著。

唉,沒想到她就猜中了!1999年7月份,是20號的晚上吧,兩個中共警察竄到了鍾鏵的大學,摸到教工宿舍六樓最裡一間,大搖大擺地走到鍾鏵的面前,在鍾鏵的鼻尖前晃了晃它們的「拘捕證」,把鍾鏵一輛車拖走,投入看守所。你看是不是?這就意味著,「紅色病毒」,又開始爆發了,它讓人仇恨法輪功。

進了中共看守所,是人都會有種暗無天日的感覺。

看守所高牆電網,武警持槍把守。進入看守所內,走廊兩邊,慘白的高牆,森然聳立,牆上無窗,十米高牆,上書八個大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這高牆電網陰森森地俯視著被抓來的鐘鏵:哼哼——你敢到這兒來?十年前,在天安門鬧學潮被抓捕的大學生成千上萬,在這裡一個個都乖乖低頭!看守所有一間間關押嫌疑犯的監室,都編了號,習慣上,人們把編號監室叫做號子。鍾鏵一腳跨進號子,號子的鐵門就在背後砰的一聲關上了。進入號子,感覺也很奇怪,人就像呆在一個巨大的陷阱裡頭,「陷阱」高約八米,七米以下,密不透風,唯在「陷阱」頂端牆頭開個鐵窗,窗子的鋼精向號子內彎曲,狀如虎頭。虎頭瞪著陷阱裡的鐘鏵:嗚哇——共產黨的牢飯不是好吃的。二十多年前,文化大革命中被抓捕的中國人不計其數,到這裡沒有不下跪求饒的!虎頭鐵窗僅供獄警巡視而設。鐵窗外一轉兒是巡視走道,走道上方兩米處,另設一重屋頂,屋頂把平日的陽光全都搶走,弄得號子內一片漆黑,陰天自然是黑影幢幢,晴天也難得陽光一線。當然,號子裡也有光亮,就是一天24小時的長明燈,但那不過是人造的陽光,而且光亮微弱得很,就像曠野裡的鬼火。號子內時常鳴響著鐵鐐拖地的聲音,閃爍著手銬刺目的寒光,鐵鐐手銬瞟一眼鍾鏵:嗯哼——誰說真話誰進來。四十多年前,給共產黨提意見的那些右派知識分子幾十萬,在這裡都無不趕緊認罪悔過。

鍾鏵被投入號子的第二天,一大早,鍾鏵在鋪板上坐定,雙腿一盤,開始煉法輪功了。十分鐘不到,就聽號子的鐵門哐的一聲響,一個黑衣獄警,沉著臉,三步並作兩步,躍上鋪板,竄向鍾鏵……

紅牢請寶書(中)

要說牢房煉功也沒犯什麼法,可這是中共的牙齒底下,怎麼能容忍?看守所鄭副所長一見,暴跳如雷,照鍾鏵腿部猛踢幾腳後,喊來外協人員毛小紅,給鍾鏵上了一個鐵銬子,叫鍾吃不好睡不好。可是沒想到,鍾鏵不僅不妥協,反而絕食了好幾天。看守所正在想招數的當口,中華大學領導出面辦理了個取保候審,就是先回家等候處理。鍾鏵就這樣回家了。調養了幾天,鍾鏵找到同修,繼續想盡辦法講真相,被盯梢的學校保安打了個小報告,公安局趕緊開車來,把鍾鏵帶走了,叫收監。鍾鏵第二次被投入看守所,時間是二零零零年冬天。鍾鏵記得清清楚楚的,那時節,看守所裡陰暗的監室裡,通鋪的鋪板上,靠牆角,碼著一床床棉被。

這回奇怪,鍾鏵每次煉功,再無人過問。鍾鏵很自由地煉功,很愉快的與大家相處,鍾鏵又把法輪功的真相講給了號子裡的每個有緣人。大家覺著法輪功還真不是電視報紙上說的那樣。

一天晚上,動畫片《西遊記》播了一半,獄警就關閉電視,喝令開鋪睡覺,號子裡點人數,抹床板,拆「冰箱」(棉被碼成的方垛),擺被子,聊家常,一陣忙亂。

鍾鏵的一個號友蘭林,一邊脫上衣一邊埋怨:「『西天取經不容易,容易幹不成大業績……』正看得過癮。總是還沒看完就關了,哪裡睡得著呢?」

鍾鏵另一個號友彭剛躺下來,頭枕棉褲,把頭側向蘭林,打趣地說:「褲子枕頭,百事不愁。回家了夠看……你想看唐僧還不簡單?鍾鏵老師不就是唐僧?積德行善,我把他當成師父呢。共產黨的牢飯一餐巴掌大一塊,還只有早晚兩餐,中餐不給。鍾鏵老師每餐都先劃一半給我,一個月了,等於救了我一條命。」

「嘿嘿,說得也是。我剛進號子,身上直篩糠,聽說進號子就要走過場(挨打)。鍾鏵老師說不要打新來的人,我才免了一劫。來了一個月,觀察了一個月,鍾鏵老師跟電視報紙上說的不一樣。你看到的,大冬天,天天餐餐主動洗碗,每周親自出牆報,教文盲認字……」蘭林知道更多號子故事,滔滔不絕,「連管號幹部都說,鍾鏵老師犟是犟了點兒,人是個好人。鍾鏵老師連忙對幹部說,法輪功學員都是好人。我看吶,這跟煉不煉法輪功沒有關係,他是大學老師,自然素質高。」

「『關機,關機,關機』,就你知道得多。」號長聽見獄警腳步聲近了,就喝止大家的聊天,腳步聲走近又走遠了,號長獨自嘀咕了一句:「就說你們無知,把唐僧和鍾鏵老師比?唐僧是為了弘揚佛教,佛教是有佛教經典指導的,流傳幾千年。修煉修煉,要有一套系統的理論……」

 號子裡一片靜寂,鼾聲此起彼伏,鍾鏵輾轉反側,思考著:一個月來,號子裡的號友,對我鍾鏵和法輪功的看法漸漸有了改變,但是還不夠。我是個不愛說話的人,就是聊上幾句,也難得共同的話題。這地方多數是初中生,小學學歷還不少呢,上哪裡去找大學生來聽我講真相?是得想想辦法。要是能弄點法輪功的書進來就好了。轉念一想,可能嗎?又一想,自己不是個修煉人嗎?修煉人不能一天不煉功,也不能一天不學法呀!就沖這一點,也得試一試。對,就試一試。

第二天上午和晚上,鍾鏵碗是照洗,但是飯一口都沒再吃了。

晚餐結束了,鍾鏵正蹲下來在桌布上收拾塑料碗勺。號子裡的餐桌,不是桌子,是風場裡的地板,桌布是鋪在風場地板上的小半塊床單。號長看著油光水滑的桌布被收了起來,開始警覺了:「你早餐沒吃,晚餐也不吃?」

副號長瞅了瞅鍾鏵的飯碗,沒動一點,調侃道:「共產黨是小氣了點兒,飯是『黑三角』,菜是『水上漂』,不過呢,一點不吃,餓的不是共產黨,是你自己啊。」

鍾鏵笑了笑,沒做聲。疊好桌布,化了肥皂水,默默地洗碗。那個時候洗碗就用肥皂水,連個洗潔精都沒有。

號長老葉,副號長老戴,他們都是因為經濟問題進來的。號長老葉年輕時當過武警,從前北京中南海有一支武警部隊,保衛毛澤東的安全,他就是其中一員。復員後,老葉回了本市,在市人民銀行做了領導。去年因為經濟糾紛與檢察院衝突,被拘押在此。他早已離婚,因在中南海沾染了不少「紅色病毒」,好勇鬥狠,性如烈火,活脫脫一個「小毛澤東」,大家都怕他。副號長老戴四歲死了爹娘,被武當山收留,做了幾年道童,碰上文革,叫中共一聲令下趕下山來,強迫還俗,成家立業。他憑著好性情和吃得苦,從不名一文,到做了個街道基金會領導,因為心腸好,樂於放貸,但是去年多數沒收回來,為此被拘捕到此。他心地善良,性如孩童,被大家戲稱「老頑童」。

老葉和老戴看見鍾鏵不是偶然的情緒,連忙打了報告。管號獄警「二毛」帶號長副號長出去了解情況。完了,「二毛」把他們訓斥了一頓,說什麼號長副號子不能白吃白喝,好吃好喝,得先把號子管太平安逸,不要給管號幹部添麻煩。嚇得老戴當場拍了胸脯,老葉也連連點頭。

一夜無話,第二天早餐時間到了。老葉和老戴一邊指揮在押人員倒馬桶,鋪桌布,擺碗筷,分營養餐,一邊勸道:「馬上開飯了,隨便撿好的吃啊,吃飽喝足不想家咯。」

鍾鏵靠牆根坐在一件廢舊棉襖上,把老戴遞過來的盛滿大魚大肉的飯碗,接過來,又放回地板上,認真地說:「我是要看法輪功的書啊——《轉法輪》。書拿來了,我才吃得下飯。」

聽到鍾鏵說出絕食理由,老葉驚訝得半天回不過神來,搖搖頭,一個勁兒地說「不可能」。一頓飯時間,時而望著鍾鏵頻頻搖頭,時而看著地板陰陰冷笑。

 「算了,何必呢?吃——不跟身子過不去呀。你不吃,我也陪著不吃,看你好意思。」年近五十的老戴把碗往地上一頓,兩手縮回,放在身後,像孩子賭氣一般地望著鍾鏵。

鍾鏵扭過頭去,不再說話。

老戴看鐘鏵無動於衷,只好嘆了口氣,一把抄起飯碗,顧不上誰布置的政治任務,狼吞虎咽起來。

「嘿嘿,你就陪著鍾鏵老師不吃啊,看你能餓幾天?」老葉笑話老戴,又真心勸道,「不過,鍾鏵,為別的事不吃,不管什麼事,達到目的,還有些可能,要看法輪功的書,不可能!你在家裡悄悄看都算違法,何況關在共產黨的牢籠裡頭。別說你,就是幹部,也不敢在這裡摸一摸法輪功的書呢!你又是因為修煉法輪功進來的,不可能!不可能!」

「我在武當山上,共產黨來了,要我吃牛肉,吃了牛肉就破戒還俗。我師父犟了幾個月;我多賊呢,共產黨叫吃就吃大口大口地吃,吃完了還要。哈哈哈。」老戴吃完飯,摸著油嘴,說起童年往事。

「你們知道嗎?說出來叫你們長點見識。『四人幫』被關看守所的時候,張春橋有一次還不是絕食?他是為什麼?他可不是為了看書,他嫌看守所伙食差,要吃紅——燒——魚——,嘿嘿嘿。」老葉知道很多京城秘聞。

絕食這幾天,鍾鏵粒米不沾牙,號友偷偷塞給餅乾都不要。老葉和老戴知道無能為力,把情況一五一十做了報告。

管號獄警「二毛」也找鍾鏵談了幾次,看鐘鏵雷打不動的樣子,也就向上打了報告。「二毛」在看守所民警這個崗位上混了十幾年了,越混越有匪氣。一個黑幫頭目因為槍殺公安局局長兒子逃逸十年,在上海被捕遣送回本地,投入到他的號子,黑幫頭目與「二毛」從前相識,一見面,黑幫頭目就開玩笑地問他,混了十幾年,怎麼還是個管號獄警,連個副所長都沒撈到。「二毛」立馬回了一句,我沒落到你這個地步就是萬幸。 鍾鏵對「二毛」這樣的人很是悲憫,心說,浪子何時回頭呢?

 第四天,看守所的值班室坐滿了領導。管號獄警「二毛」帶鍾鏵到值班室。「二毛」今天請假了,臨走時,當眾圖個表現:

 「這幾天,我是所裡家裡,焦頭爛額。值班就為你的事,嘴皮子嚼破;不值班就陪著愛人往返北京做手術,不信你看看,這是火車票。工資不漲,事情不少。今天所裡的領導都來了,這麼豪華的陣容,是個機會,要珍惜……」「二毛」有口無心地說著,沒說幾句,腿早已邁出門去了。「二毛」才走,最「豪華」的「圍攻」拉開了序幕。

「四天沒吃了?把胃餓壞了吧!我叫廚房給你炒幾個菜?」胖胖的「溫和派」汪管教首先發話,在鍾鏵一進看守所的頭一天,他就曾當眾說只有鍾鏵是無罪的,現在依然是滿面春風:「論起來,你還是我的老鄉呢。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這幾天,我一直在關注,老葉老戴都跟我匯報了。要看書是個好事,我就煩我孩子不愛看書,成績說不出口。將來還指望你幫我輔導一下孩子啊。除了法輪功的書,你要什麼書看,包在我身上好不?對辦案單位,對看守所,有什麼意見可以說,我代你轉達。事做事說,飯做飯吃。為人都講一個感情。」

「謝謝您的好意。不過,作為一個修煉人,怎麼能一天不學法呢?」汪管教算是良善人,鍾鏵雖四天沒吃,神思有些昏沉,也打起了精神,作了禮貌的回應。

「什麼修煉人,八煉人的?不看你快死的樣子,老子今兒當著徐所長的面,就給你一個嘴巴子,」瘦瘦的「強硬派」鄭副所長把桌子拍得山響,號子裡的人送他一個外號:「鄭瘋子」,他平日裡以虐囚為樂,如同感染病毒一般,行為怪異險惡,倆眼就跟兩個黑洞洞的槍口一樣,直冒寒光,現在,他正拿兩個「黑槍口」對準了鍾鏵的眼睛,「咱倆見面時候,我給你臉上一巴掌,原來還沒打醒你。你們法輪功有人從美國給我打電話,要人權,喊報應,我就怕了?你們有兩個人在看守所大門邊用油漆刷字:『停止迫害』,我們公安局還不是抓到了?無產階級專政不是豆腐做的!腳在鞋子裡面,飛不了跑不脫。我爺爺,我父親,都是吃這碗飯的,說來話長,幾多國民黨、日本戰犯、地富反壞右、走資派、民運分子大學生,一根繩子一綁一吊,服服帖帖,跪地叫饒。什麼叫刑訊?辦法多得很,打你幾巴掌算是便宜了你!你說牆上有點點滴滴的人血,你是不是想嘗試一下……」

 「沒有沒有,那是蚊子的血,打蚊子留下的,鄭所長開玩笑的,」第一次露面的一把手徐所長見「鄭瘋子」快說漏了,趕緊打斷話頭,「現在看守所實行的是人性化管理。江澤民同志說現在是我國人權最好的時期。法輪功學員大街小巷發傳單說我們實施迫害,造成了很不好的社會影響,是與黨爭奪人民群眾。從法律上講,法輪功是定性了的,法輪功的書,在外面都是禁書啊。黨紀國法,要嚴肅對待。你現在,第一,趕快吃飯;第二,遵守監規;第三,反省悔過。做到這三條,我向辦案單位給你申請從輕處理:每個月可以跟老婆家人接見一次;不判刑,不勞教;單位接你回去上班。我們對你實行最大的人道主義,你畢竟是大學教師,也希望你自重。識時務者為俊傑。」

鍾鏵說道:「我修煉真善忍,天經地義,怎麼反省悔過?我信仰無罪,受到憲法保護,也不違反刑法任何一條,憑什麼要蹲號子?實行人道主義,就該無條件釋放吧。看《轉法輪》,那是我的權利。修煉人,不能一天不學法啊!」

……

這就樣,你一言我一語,足足僵持了一個下午。沒奈何,徐所長只好宣布「圍攻」結束。

 回到號子,號長不再多說,只是安排彭剛和蘭林每隔兩個小時,瞅瞅鍾鏵的氣色,摸摸鐘鏵的鼻息。

鍾鏵躺在鋪板上,這白天的圍攻算是結束了,可是,到了深夜,另一場更加兇險的「圍攻」開始了。

紅牢請寶書(下)

鍾鏵絕食了四天。號長副號長,動搖不了他堅定請法的心。看守所獄警的威逼利誘,在鍾鏵看來,也不過是兒戲。 但是,絕食就是絕食,那不是好玩的。當天深夜,千般痛萬種苦,死死咬定鍾鏵,輪番發動攻擊。

指揮圍攻的「頭子」,盤踞雲端,一團赤紅,鍾鏵也不知道它叫什麼,就知道它是個「頭子」,在「頭子」的指揮下,首先發起進攻的是「飢蟲」。「飢蟲」是一個怪獸,形體巨大,銅爪鐵牙,突然縮小,忽的鑽到鍾鏵的胃部深處,連咬帶抓,幾乎把個胃撕成了碎片,疼痛瞬間傳遍鍾鏵全身,疼得鍾鏵一翻身。好一會兒,鍾鏵把牙一咬,對著「飢蟲」說道,從前我有積年的胃病,還是煉功煉好的呢?我才不怕你!念頭一出,「飢蟲」刷地變成一小點兒,轉眼不見了,就像一片肥皂渣兒掉進一鍋開水裡一樣。接著,發起進攻的是「頭暈」,它模樣像一團青煙,只是在鍾鏵面前放出一個影像:鍾鏵小時候一餐不吃就頭暈目眩的鏡頭——意思是你撐不了多久。鍾鏵立刻向它發出一個念頭:從前一餐不吃就會暈倒,現在,我四天沒吃不是過來了嗎?我念書期間的神經衰弱的老毛病,不也是煉功煉好的嗎?此念一動,「頭暈」瞬間被那個赤紅「頭子」一把揪起,嗖的一聲丟到了天邊。然後,發起進攻的叫「餓垮了」,它在鍾鏵面前變出一具灰白骷髏,肋條嶙峋,命如遊絲,還幻化出鍾鏵父母兄弟妻子圍著哭的景象。鍾鏵迅速回擊:上半年因為要在號子裡煉功,絕食六天,恢復飲食後,煉功半個月,不就活蹦亂跳的嗎?「餓垮了」一聽,趕緊收拾兒戲,一溜煙鑽地洞去了。稍停了一會兒,突然跳出了一個渾身漆黑的東西,鍾鏵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只是不由得起了一陣不祥的預感,細看原來是——「死」,「死」這個魔頭冷冷一笑:「從盤古到今日,就沒有本大人擺不平的。按你師父說的,只有人身可以修成,動物不能修煉。你不是想用人身修成嗎?死了你人身,拿什麼修?」面對他的問話,鍾鏵一時語塞……而就在此時,雲端裡的「頭子」,親自上陣了,它逼近鍾鏵的一剎那,鍾鏵徹悟了它的名字——「不可能」。

「不可能」把坐著的赤雲,一揮手變化成一座高大的赤紅塔樓,每一層上都鎖著無數的囚徒,囚徒們一個個體無完膚、慘不忍睹,卻又俯首帖耳、低眉順眼。鍾鏵凝神細看頂層的囚徒,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個修煉人,鍾鏵叫得出他的名字,也曾經暗地裡以他為修煉的榜樣,可是在迫害中他卻最終向「不可能」妥協了。鍾鏵掃視一圈,突然明白,頂層的人全是這種情況,他們有著眾所周知的名字,卻在「不可能」防不勝防的千條妙計中,最後彎下了腰,曲下了膝,並且搖頭嘆息:「太難了。」鍾鏵心裡不禁大大的動搖了一下,就在這當兒,鍾鏵的整個身子,立刻被「不可能」結結實實壓在了赤紅塔樓之下,動彈不得。鍾鏵哎喲一聲正打算掙扎,夢也醒了,天也亮了。聽見號長叫起床的聲音。

大約十點鐘的樣子,鐵門「哐當」一聲打開,「二毛」站在門口,喊鍾鏵出了號子。

「要麼吃飯,要麼打針。」「二毛」飛快地瞟了一眼鍾鏵,又躲開鍾鏵的眼睛,丟一下一句話,把頭一低,坐下來,兩眼看著值班的桌子,在桌子上東摸西摸,等著鍾鏵發話。

走廊上空蕩蕩的,靠門口鐵柵門上掛著一個白色塑料瓶,細長細長的塑料管子垂掛下來,針頭上凝著一滴水珠。

鍾鏵盯著那顆水珠,心想我該怎麼辦?說不吃吧,立馬就會冒出幾個彪形大漢按著打針;說吃,在獄中請來《轉法輪》就永遠成為「不可能」了。半個小時過去了,鍾鏵的心裡起起落落無數回。

「二毛」也不做聲,走過去開始檢測吊針,塑料管子晃了一下,那針尖上的水珠,簌然落下。

「那就……來碗稀飯吧。」鍾鏵掃了一眼「二毛」。

「毛——小——紅——打——碗——稀——飯——」「二毛」喜形於色,扯著喉嚨朝廚房喊道。

看守所外協毛小紅飛也似地端來一大碗稀飯,稀飯冒著熱氣。

「二毛」趕緊把號門打開,讓鍾鏵進去,關照號長給弄點好菜吃稀飯。

鍾鏵坐在鋪板上,呆呆地喝了一口,有點燙,就放了放,待了一會兒,就著幾片鹹菜,把稀飯慢慢喝了下去。身子有了熱氣,但心裡拔涼拔涼的,就像掉到萬丈冰窖裡了。

當天晚上,鍾鏵感覺不對勁兒,被稀飯燙過的上顎疼得要命。鍾鏵心說再疼也不過一晚上的事情吧。沒想到,第二天早上,還是火燒火燎的疼,甚至……甚至超過了絕食的痛苦。太不尋常了,鍾鏵暗暗尋思。

這天上午,進來一個新犯人,30歲左右,生得白白胖胖,人稱「高衙內」。老葉從管號獄警那裡早就得知了這「高衙內」的底細。

「這號子雖小,也是什麼人都有。聽說你老爸,是江澤民的紅人。」老葉試探道。

「你們也知道!」「高衙內」正無聊透頂,一聽就來勁兒了,「我老爸跟江澤民的事,說起來,快十年了。我們祖祖輩輩不出新華鎮,新華鎮嘛是個小鄉鎮,巴掌大點地方,一說江澤民要來,江澤民要來,趕緊的,從地區領導、市領導到鄉鎮領導,如臨大敵。吃什麼?住什麼?怎麼說?專用廁所怎麼修?準備了又準備,忙了半個月都不止……其中有一個節目,江澤民要跟教師座談,我老爸當時是名農村教師,被選中了,安排與江澤民座談。準備好了一套說辭,等到了現場,江澤民一發問,對答如流,江澤民一聽,覺得很開心,隨口說了一句『我們就是需要這樣的同志。』地區一把手都在現場,連忙說是是是。過了一個星期不到,我們一家就搬到這地區的政府大樓,我老爸就在政法委辦公室報到了。三年不到,做了政法委書記。」

 「那……政法委書記的公子哥,你這次為什麼進來的?」

「是這麼回事,趙本山……來我們這裡演出,演出完了,總要人陪吧。我和幾個人陪他打了一晚上麻將,趙本山一晚上輸了多少你們想不到,二十萬。我坐在趙本山對面嘛。他也是太有錢了,一邊送錢一邊唱,一邊唱一邊送錢……等第二天趙本山走了,贏家請客喝酒,玩得很晚,在酒店過夜,贏家安排了個小姑娘,14歲,圖個刺激,哎喲,那姑娘痛得臉色慘白……沒想到那麼晚了,來了一個巡警,不知道是喝多了,還是新上任,來查房,糊裡糊塗地,把小姑娘趕走了,把我帶出來了,我也醉醺醺的,先以為是送我回家呢,沒想到他瞎了眼,送我到這鬼地方來了。該他倒霉,出去第一件事,抓他全家。」

「高衙內」呆了不到半天,突然往鋪板上一滾,說是腎結石犯了,值班獄警聞訊而至,笑眯眯地將他帶走了。

「鍾鏵老師,」老戴低聲問,「這,是不是報應?」

「報應,現世現報。」鍾鏵毫不猶豫地回答。

「哼——虧你們坐了半年牢,沒看明白。這是金蟬脫殼之計,火速辦理保外就醫,直接回家洗澡。」老葉立馬大聲嘲笑道,「鍾鏵老師,這江澤民的嫡系部隊,怎麼樣?玩的就是心跳。毛澤東熟讀《金瓶梅》,縱情聲色;江澤民霸占宋祖英,妻妾成群;什麼是硬道理?享受生活就是硬道理。你不懂吧。」

「高衙內」果然一去不返。

當天晚上看電視的時候,鍾鏵感覺上顎依然疼得鑽心。晚上九點鐘開鋪睡覺的時候,動畫片《西遊記》片尾曲的歌詞在號室裡迴蕩:「西天取經不容易……八十一難攔路,七十二變制敵……邪惡打不過正義。」

鍾鏵突然悟到:我還得迎難而上啊。於是一咬牙,下決心明天繼續絕食,一定請來《轉法輪》。

一說絕食,同樣的故事,又上演了一遍,咱們不再贅述。單說絕食第四天夜裡,那個名叫「不可能」的東西,又跑來了。

「不可能」在赤紅的雲端上晃了一下不見了。 「飢蟲」「頭暈」「餓垮了」也走了個過場,便溜之大吉。漆黑一團的「死」,像山一般聳立在鍾鏵面前,勝券穩操地直望著鍾鏵。鍾鏵也沉吟了一陣子,關於「死」的心路歷程,電光火石般閃現:小學那陣子,弟弟的同學死於車禍,觸發了鍾鏵對「死」的追問:人都會死嗎?那人活著有什麼意思?這個追問,從此緊緊的抓住了鍾鏵;中學那陣子,讀了很多書,來破解這個謎團,不僅不得其解,反而更加糊塗。直到大學那陣子,走入法輪功修煉,讀了《轉法輪》之後,才豁然開朗,心悅誠服。於是鍾鏵對高聳的「死」,發出堅不可摧的一念:死了我的這個人身,轉世我接著修法輪大法。山嶽一般的「死」,立馬暴怒狂呼,蹦躂搖動,看著要向鍾鏵直壓過來,卻突然地垮垮地往下塌,最後化作了一團團飛灰。這飛灰散去之後,顯露出那座赤紅色塔樓,塔樓的頂層又直逼過來,那個被鍾鏵曾經視為榜樣的修煉人又清清楚楚出現了,修煉人開始訴說他的妥協的理由。鍾鏵不再心動,心說修煉就是走自己的路,還有榜樣嗎?人中的精英豈可做修煉的榜樣?中共固然有千條妙計,我也有一定之規。心念至此,修煉人不見了,那塔樓似乎沒有思想準備,愣了半晌,忽然塔樓炸開,裡頭跳出千百怪物,呼啦呼啦,舉著傢伙,哼哧哼哧,直奔鍾鏵而來,鍾鏵並不驚慌,把心定住,定到一潭死水,在鍾鏵的心裡,一切形像,一切聲音,一切意念,全部消失,連「我」都消失不見了,只剩下靜靜的「死水」一潭。這就叫「一個心不動能制萬動。」千百怪物衝過來,齊刷刷落入「死水」,如同一把紙片落入萬頃鋼水,瞬間沒了蹤影。這次夢中的圍攻,被鍾鏵成功瓦解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鍾鏵坐鋪板上想起昨晚的夢境,《轉法輪》第三講裡的關於「死水」的法理,又清晰浮現,鍾鏵感覺心裡更加清淨、更加堅定了,只剩下「一潭死水」,可是這「死水」威力無比,一點聲音也沒有,一點形像也沒有,連一點意念也沒有,甚至連自我感覺也似有若無了。你想想,一個人到了「無我」的心境,那誰能撼動呢?

這「無我」的心境就好比「一潭死水」,也不知什麼時候,看守所的鐵柵欄、白色的塑料瓶、帶針頭的塑料管子,出現在「一潭死水」邊……鍾鏵果斷出手,把塑料管子迅速抓起,輕輕一扯,管子斷成兩截,落在地上……不久,鐵柵欄、塑料瓶、塑料管子、針頭都不見了,只剩下「一潭死水」在鍾鏵心頭。

又不知什麼時候,看守所的走廊出現了。走廊的地板上一床破棉被……旁邊凳子上一杯糖鹽水,一根竹棍……凳子邊是四五個精壯的獄警的黑影……鍾鏵背部躺在地板上了……頭枕著破棉被了,十米高處是斑駁的天花板……接著,雙腿上按著一個黑影……右手上拉著一個黑影……左腕的手銬上踩著一個黑影……鼻子上捏著一個黑影……竹棍壓住了嘴唇……竹棍撬開了牙關……口腔破了,鹹鹹的……糖鹽水灌進了口腔,甜甜的燙燙的……糖鹽水又灌進了口腔……「噗——」糖鹽水從口腔裡噴出……「算了,算了,噴了我一臉,明天送醫院去。」……立刻,塑料杯子不見了,竹棍不見了,雙腿上的黑影不見了,雙手上的黑影不見了……斑駁的天花板消失了……看守所的走廊消失了……又只剩下「一潭死水」在鍾鏵心頭。

這一次對鍾鏵的野蠻灌食,以失敗告終。看守所裡獄警左右為難。送醫院去吧,有逃跑的風險,鍾鏵硬是不配合也還不見得管用,純屬下下之策;不送醫院去吧,所有的招數也使盡了。汪管教晚上值班,一晚上輾轉反側。

 這邊號子裡鍾鏵卻睡得很香,還做了一個好夢,夢見妻子送來包裹一個,在鋪板上拆開包裹,裡頭有一本書,捧起來一看——是《轉法輪》。

第二天清晨,汪管教交班前,找鍾鏵談話,汪管教臉色陰沉,鍾鏵趁機把昨晚的好夢講了一遍。汪管教一愣,沉吟半晌,臉色逐漸晴朗起來。

當天晚餐前,管號獄警「二毛」開了門,把鍾鏵叫到值班室,「二毛」避開鍾鏵的眼睛,看著桌面,說道:「你老婆來了,在門口,送了一包衣服和……一本書,法輪功的書。書……給你,你得吃飯。」

「好,我吃飯。」鍾鏵滿口答應。

捧著書,鍾鏵飛快回到號子。黃褐色的鋪板中央,鍾鏵雙手捧起書來。書的封面上,一片蔚藍的宇宙中,轉動著一個色彩鮮艷的圓形大法輪,大法輪周圍,星星點點飄飛著幾個燦爛的小法輪。大法輪上方,是三個晶白的正體字:轉法輪。淡淡的燈光照在「轉法輪」這三個字上,眾人屏息凝神看向「轉法輪」這三個字。《轉法輪》這本書,衝破了號子的陰暗,顯得閃閃發亮;《轉法輪》這本書,掀翻號子的高壓,顯得雷霆萬鈞。

「勝利了!這就是法輪功的勝利啊!」老葉接過書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看看。功夫不負有心人。法輪功厲害!」老戴湊過來,一邊看著書內的「真善忍」三個字,一邊點頭讚嘆。

老葉和老戴把《轉法輪》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理解了大法弟子堅定不移的信念從何而來,心生敬仰之心。

隨後的半年內,講真相,救眾生,主要靠這本寶書——《轉法輪》。

蘭林躺在地板上第一次翻看《轉法輪》,驚得坐了起來,大聲嚷嚷:法輪功是好的!共產黨怎麼回事?

五月二日那天,彭剛得知妻子生了寶寶,連忙找鍾鏵起個名字。鍾鏵建議他翻《轉法輪》,第一次翻開看到一個「顏」字,第二次翻開,看到一個「其」字,諧音就叫「彥祺」,孩子起名「彭彥祺」。第二日,他被釋放了,釋放時,拉著鍾鏵,千恩萬謝而別。

新來的在押人員,鍾鏵一個不落地讓他們讀《轉法輪》給大家聽。有時大家坐一圈,輪流讀,讀完了還評說誰讀得最有精神。其中一個人還把《轉法輪》裡的「論語」全篇背了下來。大家明白了真相,號子端正了風氣。原來他們說:「鍾鏵老師好,因為他是大學老師。」現在他們說:「鍾鏵老師好,是因為法輪功好。」

一轉眼到了二零零一年的五月十三日。

一大早,陽光灑在虎頭鐵窗上,號子醒了過來。

在風場裡,鍾鏵打開《轉法輪》,坐在破棉襖上,接著念《轉法輪》第九講,老葉老戴和號友們默默聆聽,十分鐘之後,鍾鏵感覺高牆電網不見了,小水池滴答滴答的聲音消失了。號子仿佛是漂浮在空中的一朵蓮花。一會兒,蓮花消失了,再一會兒,只剩下一個清澄如玉的宇宙空間,這宇宙空間看起來形狀是一個巨大的雞蛋殼。

在「雞蛋殼」的蒼穹之巔,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隻眼睛,這隻眼睛,奇大無比,望上去,純如水晶,亮如日月。隱約間,鍾鏵感應到:這隻眼睛是一個巨神,名叫「能神」。

眼睛垂目下望,但見宇宙中光閃閃的有一本金書,金書之大,充塞蒼宇。這金書轉動著,天上地下都認得封面上三字——轉法輪。這金書自動開啟,悠然翻頁。不一會兒,宇宙十方空間,突然萬千神仙現身,神仙們服飾奇麗,飄在當空,將《轉法輪》團團圍住,眾神一個個凝神注目在金書的文字之上。此時又顯現出仙女一群,為天地共讀《轉法輪》的殊勝景觀,舉手散花。剎那間,異香馥郁,充盈天地;天樂瀰漫,妙不可言。天花緩緩飄落之際,《轉法輪》讀到了最後,天上地下,各界眾生一起念起了八個字,這八個字在天地間發出驚雷般地轟鳴——

「難忍能忍,難行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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