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歸(一)

沉靜


【正見網2005年10月31日】

冥冥中緣份的牽引,讓我們相遇、分離,又殊途同歸。

(一)

程老師是我小學二年級到四年級的班主任。她三十歲左右,一米五八,樸素的短髮,紅潤略帶雀斑的臉,褐色的瞳仁閃亮,親切又熱情,唇線剛直利落,是人稱能言善道的「鐵嘴」。她特別高興時,笑著微垂眼皮,臉更紅了,暈染出溫厚的羞澀。

她極其認真。上課時總是盡全力講解。我至今還記得她講李白的詩「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的情景,真動人。為了讓我們理解算術應用題,常拿吃的打比方。為了提高我們的作文水平,她讓我們天天寫日記,她也天天批改。她很會表揚和委婉地批評人,而且很及時。清掃、軍訓、跑步,排練節目,她和我們在一起。

班主任的活兒很龐雜,很負責的話,就沒完沒了。有人偷東西、打架、罵髒話……不斷出現的瑣碎事,做思想工作,她誨人不倦,不厭其煩。談心啦,家訪啦,我想她那張嘴若是鐵做的,也早就磨透了。

她早晨六半鍾到校,晚上七點多還沒下班。我常到學校樓上託兒所去接她的兒子,那孩子又黃又瘦,餓得吃傳達室老大爺的飯。在那沒有任何獎金利益的年代,工資只有三十多元,一個年幼孩子的母親,一個女人,多麼辛苦不易啊!然而她毫無怨言,積極樂觀,全身心地投入工作,我們班學習、紀律、風氣都是全年級最好的。

那時還常有緊跟形勢、興師動眾的大批判會,「批林批孔」、「反擊右傾翻案風啦」等等,小學生也要寫批判稿、講用稿。雖然是照報紙抄的或是寫些老掉牙的決心口號,老師每次都給我們批改,我代表班級上台發言的稿件都是她幫我改的。

有一次,她對全班同學說:「好幾個同學把毛主席畫像寫成毛主席花像了。注意不是花朵的花,是畫畫的畫。文化大革命開始時,就有人因為寫錯了這個字,被打成反革命。我們班沒有壞人,我都了解。也不要問是誰寫錯了,以後一定要注意!大家一定要在政治上要求進步,旗幟鮮明地跟黨走,要跟上形勢,不留污點。」

她是黨員,而父母都不是,當時叫我很崇拜。家訪時,我爸媽笑著對她說:「現在我們說話都不大聽,什麼都是聽俺老師的。老師在她心目中是第一位的。」

我是老師的好幫手,老師布置什麼任務,我總是積極認真地完成。

一次辦壁報,天黑了,我還在用粉筆認真抄寫遼師大批判組的文章,在四邊畫裝飾圖案。爸爸在教室找到孤零零的我,搖頭嘆氣:「怎麼這麼認真,回家吧!」我是宣傳委員啊,老師同學信任我,我怎能不把它做好?

我們小組同學都是住在一個樓的,六、七個,輪流到各家學習,寫完簡單的作業,就學會兒毛主席語錄,然後一起參加活動。

學雷鋒,做好事,為人民服務。積糞,支援農業學大寨。愛國衛生運動,滅蠅挖蛹。凡是學校老師要求的,我們都會盡力去做,不怕髒,不怕累。

我們是一群鸚鵡學舌,懵懂無知的孩子。那些來自外界的灌輸啊,我們是全然相信,無條件接受。標語口號對我們影響很大,如「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將無產階級專政進行到底!」「工人階級領導一切!」「戰無不勝的毛澤東思想萬歲!」等等。

還有那些鬥架式的革命歌曲「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就是好來就是好,就是好!」「共產黨號召鬧革命,奪過鞭子,奪過鞭子,揍敵人……」強化腦際,迴響耳畔,滲透肌膚。

放學後一進家門,大軍就興奮地對他媽道:「媽,你懂嗎?階級鬥爭是綱,綱舉目張……」

不遠廢品收購站有個古怪的老頭,小臉上疤痕累累,耳朵沒了,兩眼凶光,整天悶聲不響地騎三輪車拉著破爛跑。孤身一人,行蹤詭秘。有時半夜還在廣場上遛圈子。「象個壞蛋!」「說不定是特務。」小夥伴們議論著。「對,我們就要抓特務。」我們分頭行動,跟蹤老頭,看看他與什麼人說話,有沒有後台,乾沒幹壞事。我們捕風捉影,絞盡腦汁。一個星期過去了,郭永輝大叫:「哎,弄錯了!那老頭的臉是在救火中燒傷的,他光棍兒一個,脾氣不好,可人好。」「誰說的?」「老黃大媽,她在這兒住二十多年了。」

「朝鮮電影哭哭笑笑,越南電影放大炮。」除此以外,有時能看到阿爾巴尼亞影片。

亞非拉朋友手挽手,我們的朋友遍天下。大幅宣傳畫上的各種膚色的人挽手並肩,笑逐顏開。

面對世界地圖,我真的感到迷惑。除了跟朝鮮、越南、柬埔寨、阿爾巴尼亞還有非洲幾個小國友好外,那麼些別的國家呢?怎麼能說我們的朋友遍天下呢?那麼些別的國家的人是什麼樣呢?

假期和幾個同學到程老師家玩。她正在走廊邊的鍋台上做飯,丈夫是工人。她家的房子只有一間,九平方米,又暗又小,窗口向內走廊開著。門框上掛著個圓塑料的毛主席像。我看到她當紅衛兵時的照片:身著綠軍裝,頭戴綠軍帽,臂裹紅袖章,胸前別著毛主席像章,兩根搭肩辮子,腰束皮帶,英姿颯爽。手舉紅語錄,雙目熠熠生輝。「那時串聯,可苦啦!」她笑著告訴我,「舉著紅旗,背著包,步行走到北京,腳起血泡,拿針、拿頭髮絲扎、挑……見到毛主席,真是激動人心,我們歡呼雀躍,熱淚盈眶,嗓子都喊啞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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