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選讀:《貞觀政要》(四)

陸志仝


【正見網2007年08月23日】

以下古文選自《貞觀政要・論求諫第四》:

太宗威容儼肅[注1],百僚[注2]進見者,皆失其舉措[注3]。太宗知其若此,每見人奏事,必假[注4]顏色,冀聞諫諍,知政教得失。貞觀初,嘗謂公卿曰:「人慾自照,必須明鏡;主欲知過,必藉忠臣。主若自賢,臣不匡正,欲不危敗,豈可得乎?故君失其國,臣亦不能獨全其家。至於隋煬帝暴虐,臣下鉗口,卒令不聞其過,遂至滅亡,虞世基等,尋亦誅死。前事不遠,公等每看事有不利於人,必須極言規諫。」

貞觀元年,太宗謂侍臣曰:「正主任邪臣,不能致理;正臣事邪主,亦不能致理。惟君臣相遇,有同魚水,則海內可安。朕雖不明,幸諸公數相匡救,冀憑直言鯁議[注5],致天下太平。」諫議大夫王?[注6]對曰:「臣聞,木從繩則正,君從諫則聖。是故古者聖主必有爭臣七人,言而不用,則相繼以死。陛下開聖慮,納芻蕘[注7],愚臣處不諱之朝,實願罄其狂瞽[注8]。」太宗稱善,詔令自是宰相入內平章[注9]國計,必使諫官隨入,預聞政事。有所開說,必虛己納之。

貞觀十六年,太宗謂房玄齡等曰:「自知者明,信為難矣。如屬文之士[注10],伎巧[注11]之徒,皆自謂己長,他人不及。若名工文匠,商略詆訶[注12],蕪詞拙跡[注13],於是乃見。由是言之,人君須得匡諫之臣,舉其愆過[注14]。一日萬機,一人聽斷,雖復憂勞,安能盡善?常念魏徵隨事諫正,多中朕失,如明鏡鑒形,美惡必見。」因舉觴賜玄齡等數人勖[注15]之。

貞觀十七年,太宗問諫議大夫褚遂良[注16]曰:「昔舜造漆器[注17],禹雕其俎[注18],當時諫者十有餘人。食器之間,何須苦諫?」遂良對曰:「雕琢害農事,纂組[注19]傷女工。首創奢淫,危亡之漸。漆器不已,必金為之;金器不已,必玉為之。所以諍臣必諫其漸,及其滿盈,無所復諫。」太宗曰:「卿言是矣。朕所為事,若有不當,或在其漸,或已將終,皆宜進諫。比見前史,或有人臣諫事,遂答雲『業已為之』,或道『業已許之』,竟不為停改。此則危亡之禍,可反手而待[注20]也。」

注釋:

[注1] 儼(音演)肅:莊重嚴肅。
[注2]百僚:亦作「百寮」,百官。出自《尚書・皋陶謨》:「百僚師師,百工惟時。」另外《詩經・小雅・大東》:「私人之子,百僚是試。」這裡的百僚是指僕從。
[注3]舉措:舉止言談。
[注4]假:假,借也。――《廣雅》
[注5]鯁(音耿)議:剛直的議論。鯁字有剛直的意思。
[注6]王?(音歸):王?(西元570―639年),字叔?,太原祁(今山西祁縣)人,初為太子舍人,太宗知其才,召拜諫議大夫。推誠納忠,多所獻替。遷黃門侍郎,進侍中。與房玄齡、李靖、溫彥博、戴胄、魏徵等同參國政。卒贈吏部尚書。
[注7] 芻蕘(音除饒):本文指各方面的意見。詳見系列文章《貞觀政要》(一)[注6]
[注8] 狂瞽(音鼓):瞽,本義為瞎眼,比喻膚淺而不明事理。狂瞽指狂妄淺薄的言論,多為自謙之詞。見於《漢書・卷七十七・何並傳》:「贊曰:諸葛、劉、鄭雖雲狂瞽,有異志焉。」又見於《南史・卷六十九・虞荔傳》:「願將軍少戢雷霆,賒其晷刻,使得盡狂瞽之說,披肝膽之誠,則雖死之日,猶生之年也。」
[注9]平章:這個詞在古詩文中很常見。本文指『商議處理』的意思。如《北齊・顏之推・顏氏家訓・風操》:「近在議曹,其平章百官秩祿。」而『平章』二字最早是見於《尚書・堯典》:「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辨明各官員的職守)。」百姓在這裡的意思是百官,這也是『百姓』二字的最早出處和最開始的意思。 『平章』當『辨明』之意時亦作『便章、辨章、辯章』。 『平章』還有『品評、評論』的意思;比如,宋・張元干《賀新郎》:「喚取謫仙平章看,過苕溪,尚許垂綸否?」明・陳與郊《昭君出塞》:「無情是畫筆平章,沉吟自想!」。另外『平章』也是官職名。唐宋以『同平章事』為宰相之職。
[注10]屬文之士:指寫文章的人。
[注11]伎巧:本文指工匠藝人。
[注11]商略詆訶:本文指品評和批評。
[注13]蕪詞拙跡:『蕪詞』指蕪雜之詞;常用作對自己文章的謙稱。『拙跡』指粗陋之作品,亦常用作謙詞。
[注14] 愆(音遷)過:指過錯。
[注15]勖(音序):勉力,勉勵。
[注16]褚遂良:褚遂良(西元596―659年),字登善,唐初著名的書法家。博涉文史,尤工隸書。貞觀中起居郎,召令侍書,遷諫議大夫,累官黃門侍郎,參綜朝政。諫奏多所採納,後晉中書令。永徽(唐高宗李治時期)初,出為同州刺史,增拜吏部尚書,進尚書右僕射。以諫立武昭儀(武則天)遭貶卒。
[注17]舜造漆器:相傳造漆是自舜開始。
[注18]俎:本文指供祭祀或宴會時用的四腳方形青銅盤或木漆盤,常用來陳放牛羊肉。
[注19]纂(音鑽的上聲)組:纂本義赤色的絲帶;纂組指製作精美的刺繡或織綿。出自《漢書・景帝紀》:「錦鄉纂組,害女紅者也。」
[注20]反手而待:指很快就會到來。

全文大意:太宗皇帝的儀表莊重嚴肅,前來晉見的官員被太宗的威嚴震懾,經常舉止言談失當。太宗知道這個情況後,每當有官員前來奏事,一定和顏悅色,希望聽到官員們的直言勸諫,明白朝政和教化的得失。貞觀初年,太宗曾對王公大臣們說:「人要看清自己的像貌,必須有一面明鏡;國君要想知道自己的過錯,就必須藉助於忠臣指正。國君要是自以為賢明,大臣們又不能糾正國君的過失,想讓國家沒有覆亡的危險怎麼可能呢?若是國君失掉了國家,他的臣子也不可能保全自己的家室。像隋煬帝這樣的暴君,臣子都不敢說批評意見,因此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犯錯誤,以至於國破身亡,而虞世基等人也很快也被誅殺。前朝的歷史教訓距今不遠,諸位以後每當看到我做的事情有對百姓不利的,一定要極力勸諫。」

貞觀元年,太宗對大臣們說:「正直的國君任用奸佞的大臣不能治理好國家;正直的大臣輔佐奸邪的國君也不能治理好國家。只有君臣都正直,如魚得水,才能使天下太平。我雖然算不上賢能,但慶幸有諸位經常糾正補救,希望憑藉你們耿直真誠的勸諫,使天下達到太平。」諫議大夫王?回答說:「我聽說木材經過墨繩的比量,才能鋸的直;國君從諫如流,才會變的聖明。所以古代聖明的國君,必定有敢於勸諫的大臣七人,如若諫言不被採用,則寧肯相繼諫諍,至死不渝。如今陛下廣開言路,聽取各方意見,愚臣身為諫官,又處在這個無須忌諱的開明朝代,真心願意隨時將我的愚見完全講出來。」太宗稱讚王?的話,下令從今以後,凡是宰相入朝商討國家大事,必須讓諫官一塊前來,參與討論朝政。如果有好的建議,一定要虛心接受。

貞觀十六年,太宗皇帝對房玄齡等大臣們說:「能正確了解自己的人才是明智的人,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很難。比如寫文章的人、從事技藝的工匠,都愛夸自己的本領高超,別人都趕不上。如果讓高明的文士或工匠,品評議論他們的作品,那麼他們文章的蕪雜之詞、製品的粗陋缺陷,就會被一一發現。如此說來,國君需要有敢於勸諫的大臣來指出他的過失。日理萬機,如果都由一個人決斷,不僅費心勞苦,而且也不可能每件事都處理得盡善盡美。我常常想到魏徵,他遇事隨時都勸諫糾正,所說的大多確實是我的過失,就像是明鏡照出面容一樣,美醜都呈現出來。」於是,太宗舉起酒杯,賜酒給房玄齡等人,勉勵他們。

貞觀十七年,太宗皇帝問諫議大夫褚遂良:「以前虞舜製造漆器,大禹在祭祀的器皿上雕花,當時進諫的就有十幾人。製造酒食器皿這樣的小事,怎麼需要苦苦勸諫呢?」褚遂良答道:「過分的雕刻鏤飾就會妨礙農業生產,製作精美的刺繡或織綿,會加重婦女的工作。一旦形成奢侈淫逸的風氣,就是國家危亡的開始。漆器製造不停止,進而就會製造金器;金器製造多了,就想製造玉器。所以敢於進諫的大臣必須在國君錯誤剛開始的時候就加以勸諫,等到過錯已鑄成再去勸諫,就來不及了。」太宗說:「愛卿說的很有道理。我所做的事情,如果有不對之處,不管是剛開始或已經快要完成了,你們都要勸諫。近來翻閱以前的史書,發現也有臣下進諫的,國君就回答說,『已經開始做了』,或者說,『已經准許這樣做了』,竟然知道錯了還不停改。這樣下去,國家出現危亡禍亂也不會太遠了。

評講:

唐太宗李世民不僅虛心納諫,而且還很注重防微杜漸。正如太宗皇帝對臣下所說的:「朕所為事,若有不當,或在其漸,或已將終,皆宜進諫。」也就是說,不管事情(或國家的政策)進展到什麼成度,只要發現做錯了,就馬上停改。

我們都知道,一個人如果做錯了事,不僅會給自己造成損失,而且還可能影響到周圍的人。那麼,如果一個政府制定的政策出現了錯誤,那將會給老百姓造成多大的損失啊。我相信神是慈悲的,神會給做錯事的人或政府糾正錯誤的機會,但如果這個政府明知錯了還一意孤行,那麼這個政權離敗亡之日亦不遠了。而且那些制定政策的人及執行政策的人,都將因其犯的錯誤(給國家和人民造成災難)而受到上天的懲罰。

《左傳・宣公二年》有這樣一句話:「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希望那些還有機會糾正錯誤的執政者,不要錯過了稍縱即逝的機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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