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逸高風(十)

史鑑 整理


【正見網2010年09月10日】

劉永錫生不離長洲

劉永錫,字欽爾,魏縣人。崇禎乙亥年考上舉人,擔任長洲教諭。南京淪陷後,劉永錫率妻兒隱居長洲相城。

有大官拜訪他,想強迫他出仕。劉永錫扯開衣服露出胸膛,怒目相視,說:「我是中原男兒,二十歲時,我就躍馬鳴鞭,渡過漳河,登上大山,兩河豪傑誰不知道我!你想污辱我嗎?」拿起牆壁上掛著的寶劍就要自刎。門生趕緊抱住他,把劍搶走,大官於是不逼他了。劉永錫事後對妻子說:「他再來逼迫,我和你就當機立斷吧!」兩人都撕開一尺長布握在手上,隨時準備上吊。

不久劉永錫移居長洲陽城湖畔,和妻子、兒子劉臨、女兒劉貞編蓆子餬口。街上人看見飽讀詩書的劉永錫抱著蓆子來賣,都叫他「席先生」。劉永錫家裡上頓不接下頓,經常不生火做飯。有人送米給他,如果不是知已,劉永錫都拒絕接受,因此家境更加貧困。他的女兒已經許配,還未出嫁,在兵荒馬亂中怕被獸兵污辱,家裡糧食又不夠吃,自己不願吃飯,絕食而死。他妻子慟哭成疾,也隨女兒而去。他的僕人也相繼餓死或者逃走。有老僕人從魏縣來,勸劉永錫回鄉,說:「老家房產都還在呢!」劉永錫說:「我不是不想回去,然而當初我奉崇禎皇帝命令來到長洲,崇禎皇帝沒下令,我就不可離長洲一步。」劉永錫命令他的兒子和兒媳帶老僕人回去,說:「為祖宗守墓的責任就交給你了!」揮手叫兒子離開。當時發生水災,遍地饑荒,劉永錫得到食物更加艱難,經常吃糠。劉臨回鄉後,思念父親沒有安頓好,借了一百兩銀子快馬趕去送給父親,不料劉臨心太急,中途馬受驚,劉臨不幸墜地身亡。

劉永錫容貌非常雄偉,這時卻形銷骨立。他自悼家破人亡,買了一艘小破船往來江湖之間。他曾經泛舟中流,搖槳唱歌道:「溯彼中流兮,采其荇矣。呼君與父兮,莫之應矣。身為餓夫兮,天所命矣。中心殷殷兮,涕斯迸矣。」又唱歌道:「白日墮兮野荒荒,逐鳧雁兮侶牛羊,壯士何心兮歸故鄉。」歌聲悲烈,聽見的人為之哀傷。尚書錢謙益念及劉永錫的窮苦,招劉永錫到他那兒去。劉永錫說:「尚書是東林黨魁,受皇帝眷顧,選官時皇帝期望他成為伊尹、傅說(古代良相),他難道忘了嗎?」

劉永錫拒絕不去,最終窮餓到不能起床。一天晚上,劉永錫大呼:「烈皇帝!烈皇帝!烈皇帝!」(崇禎帝),隨即去世,當時是順治十一年秋天。弟子長洲人徐晟、陳三島,友人常熟人陸泓,為他操辦喪事,葬在虎丘山塘,將他的妻女移葬在他身邊。

傅青主死不入京門

傅山,字青主,陽曲人。六歲時,傅山只吃黃精,不吃飯,家人強迫他,才吃飯。傅山讀書過目成誦。明末天下將大亂,那些號稱縉紳先生的儒生們,大多迂腐不值一提,傅山孤憤之下,堅苦磨礪,保持氣節,不稍稍隨波逐流。提學袁繼咸被巡按張孫振誣陷,張孫振是閹黨,一時無人敢為袁繼咸洗冤。傅山約同學曹良直等找到通政使,三次上書為袁繼咸申冤,巡撫吳?也為袁繼咸主持公道,袁繼咸冤情於是得到昭雪。傅山因此聞名天下。

甲申年崇禎帝蒙難後,傅山改成道士裝束,戴道士黃冠,穿朱色衣服,隱居土洞,奉養母親。袁繼咸九江兵敗被俘,被押送北京後不屈就義,他以《難中詩》遺贈傅山,並說:「我不敢愧對朋友給我的生命。」傅山讀罷信,慟哭道:「嗚呼!我又怎敢辜負先生!」

順治十一年,傅山因河南一案被牽連逮捕。傅山不屈,絕食九天,奄奄一息,有門人用不尋常的手段將他救出,傅山得以幸免於難。然而傅山從此深深自恨,說與其這樣苟活,還不如早死心安,沒有一天停止長吁短嘆。等到天下大定,傅山才出來與人接觸。

康熙十七年,康熙帝下詔官員推舉博學鴻儒,給事中李宗孔推薦傅山,傅山堅決推辭。有關部門強迫傅山進京,以至於命令役夫用床抬著傅山上路。到了離北京二十裡遠的地方,傅山誓死不入北京。大學士馮溥首先拜訪他,朝廷大官陸續都趕來看他。傅山躺在床上,不待以迎客送客的禮節。魏象樞上奏康熙帝傅山年老多病,康熙帝下詔傅山免除考試,授予內閣中書官職,表示朝廷恩寵。馮溥強迫傅山進京謝恩,叫人把傅山抬進北京。傅山望見大清國門,淚水潸潸而下,滾下床撲在地上不走。魏象樞上前說:「停!停!這就算謝恩了!」第二天傅山回鄉,馮溥以下百官都出城送行。傅山嘆息道:「今後解脫了,沒有騷擾了!」又說:「如果後世有人胡亂把我比作許衡、劉因之輩,我將死不瞑目!」(許衡、劉因,元代被奉若神明的名儒大賢)聽到的人為之咂舌。傅山回家後,大官紛紛登門求見。傅山無論冬夏都穿一件布衣,自稱「民」。有人說:「你不是官嗎?」傅山不回答。傅山死後,用黃冠、朱衣入殮。

傅山擅長書畫,說:「書法寧拙毋巧,寧丑毋媚,寧支離毋輕滑,寧真率毋安排。」人們認為這話說的不僅僅是書法。傅山詩文初學韓愈,喜好倔強,後來信筆抒寫,戲言俗語,都入筆端,因為傅山不願以詩文成名成家。著有《霜紅龕集》十二卷。

魏禧山中作客

魏禧,字冰叔,寧都人。父親魏兆鳳,明朝秀才,明亡後,號哭不吃飯,削髮為僧,隱居翠微峰。當年冬天,魏兆鳳自己算卦得到同人卦,於是命名翠微峰書堂為「易堂」,隨即逝世。

魏禧童年時嗜好古典,談論歷史有真知灼見。十一歲考上秀才,與哥哥魏際瑞、弟弟魏禮,以及南昌彭士望、林時益,同縣李騰蛟、邱維屏、彭任、曾燦等九人在易堂攻讀。他們都自己種田自食其力,刻苦讀書,因此「三魏」的名聲傳遍海內。魏禧恪守節操,才學尤高。易堂門前有池塘,顏其居稱之為「勺庭」,學者於是稱魏禧為「勺庭先生」。魏禧身體瘦削修長,目光炯炯射人。小時候身體多病,脾胃虛弱,人參、白朮不離口。魏禧生性仁和,待人寬厚,不計較別人過錯。對別人以誠相待,即使被別人欺騙,也不放在心上。然而魏禧頗有奇氣,論事往往縱橫捭闔,滔滔不絕。遇到盤根錯節的事情,魏禧指點分析,頭頭是道。魏禧深思遠慮,早早察覺禍患先機,預加防範,預測後來十有八九應驗。明末大亂,流賊蜂起,然而天下承平已久,人們不知軍事,無法抵禦,並認為流寇倉促難以到達寧都,不加防備。魏禧唯獨憂心忡忡,把家搬到翠微峰。翠微峰離縣城四十裡,四面削起百餘丈,中間裂開,從山根到山頂如同斧劈一般,人們憑藉裂開的地方鑿台階攀梯而上。魏禧於是設置關閘防守警戒,儒生朋友們也紛紛來此處避難。幾年後,寧都被流寇蹂躪,唯獨翠微峰安然無恙。魏禧喜歡讀歷史,尤其酷愛《左氏傳》和蘇洵的文章。他的文風凌厲雄傑,遇到記述忠孝節烈的事跡,魏禧更加感動激奮,摹畫的淋漓盡致。

魏禧四十歲才外出交遊。在蘇州結交徐枋、金俊明,在杭州結交汪>h,在乍浦結交李天植,在常熟結交顧祖禹,在常州結交惲日初、楊?,在寺院結交藥地、槁木,都是明代遺民。當時,南豐人謝文>-講學於程山,星子人宋之盛講學於髻山,記名弟子都達到幾十、幾百人,與易堂相映成輝。唯獨易堂講學回歸古人實學,這種治學風氣的興起,魏禧是它的領袖。和尚無可曾到翠微峰,感慨的說:「易堂真氣,天下無雙!」無可,就是明代檢討方以智。有友人亡故,孤兒無以為生,魏禧就撫養教育,幫他安家立業。凡是親戚朋友、或別人骨肉之間吵的不可開交,聽不進意見,魏禧都能打開他們的心扉,一席話就化解了紛爭。有人感到驚訝,魏禧說:「我每當遇到難以說上話的事情,一定正心誠意很長時間,直到我的精神與別人心心相通,然後才勸說。」

康熙十八年,魏禧被舉薦為博學鴻儒,魏禧告病推辭。有關部門催促他上路,魏禧不得已,躺在病床上被人抬到南昌去治病。巡撫叫人把他抬到跟前檢查,魏禧用被子蒙住頭,自稱病的很重,巡撫於是放魏禧回去。兩年後魏禧逝世,終年五十七歲。

顧炎武天下為家

顧炎武,字寧人,原名顧絳,崑山人,明代秀才。顧炎武天生雙瞳孔,中間白,邊上黑,生性耿介脫俗,讀書一目十行,與歸莊友善,人們相傳「歸奇顧怪」。顧炎武目睹明末變亂紛呈,士大夫卻一籌莫展,所以講求經世濟用的學問。南明首都南京淪陷後,顧炎武送嗣母王氏遷居常熟躲避兵災。崑山縣令楊永言興起義師,顧炎武和歸莊去從軍,魯王任命顧炎武為兵部司務。後來義軍兵敗,顧炎武幸免於難。嗣母王氏於是絕食而死,遺言訓誡顧炎武要不事二姓。第二年唐王召顧炎武去擔任兵部職方郎,顧炎武念及嗣母王氏還沒有下葬,沒有去。後來想去,交通又被阻絕了。因為仇家意欲構陷顧炎武通海,顧炎武背井離鄉,終身不再回家。

顧炎武自負有經世濟用的雄才大略,卻無處大顯身手,於是所到之處就小試牛刀。他曾在山東長白山下墾田,在山西雁門之北、五台之東畜牧,利潤累積到千兩銀子,因此走到哪裡都不缺錢。他走遍關塞,四次拜謁孝陵,六次拜謁思陵,這才定居陝西華陰。說:「陝西人尚慕經學,尊重處士,堅持清議,這些品德實在是別的地方缺少的。華陰控制潼關黃河路口,即使足不出戶,也能見到天下人,聽到天下事。一旦有警報,可以進山守險,不過十裡之遙;如果志在四方,那麼一出關門,就可以方便的建甌直下中原。」於是定居華陰。

顧炎武生平精力過人,從小到老,沒有一刻離開書本。他走到哪裡,就用兩匹騾子兩匹馬馱著書看到哪裡。每當經過邊塞亭障時,顧炎武就向老兵詢問道路曲折,如果有與平時聽到不一樣的,就打開書對勘;如果經過平原大野,地理不值得留意,顧炎武就在馬鞍上默誦儒經註疏,偶然有遺忘,就打開書複習精熟。顧炎武曾經與友人議論學術,認為:「百年來做學問的人,往往言心言性,卻茫然不得其解。……聚集賓客門人幾十幾百人言心言性,自以為求到了一以貫之的萬病通方,卻捨棄了因材施教、博學多才。閉口不談四海百姓的窮途困境,卻大講特講自己悟道如何危微精一。……讀書人如果不以百姓流離喪亂為恥,那就是無本之人;做學問如果不推崇古典、多聞博識,那就是空虛之學。如果以無本之人,來講那空虛之學,我看那些人雖然天天孔孟之道不離口,卻天天離聖人越來越遠。」

顧炎武的學問,大抵主張斂虛華,踏實地,各種學問,無不窮究根源,考正得失,於儒學禮教尤其兢兢業業。人們認為顧炎武是清初最有學問根底的學者,稱之為亭林先生。顧炎武廣交天下豪傑、賢人、長者,商榷探討,虛懷若谷,不因自己博學而自滿。他作《廣師篇》說:「學問深究天人之際,堅實不移,我不如王寅旭;以讀書為己任,探幽洞微,我不如楊雪臣;獨自精通《三禮》,成為卓越的經學大師,我不如張稷若;蕭然物外,自得天機,我不如傅青主;堅苦力學,無師自通,我不如李中孚;歷經艱險,能屈能伸,我不如路安卿;博聞強記,胸藏萬卷,我不如吳志伊;文章儒雅,宅心仁厚,我不如朱錫鬯;好學不倦,對朋友情同手足,我不如王山史;精通訓詁,信奉古典,我不如張力臣。至於高高在位的顯達人士,也有很多值得稱道的,但他們不是我一介布衣所能議論的。」

康熙十七年,顧炎武被舉薦參加博學鴻儒考試,大臣們又爭著推薦他修明史,顧炎武誓死不去。康熙二十一年,顧炎武逝世,終年七十歲。

(均據《清史稿》)

與刻意追求出人頭地相比,隱逸其實是人類從古到今相當普遍的一種生活方式。隱逸並不是愚昧的象徵,許多鍾情隱逸生活的人士聰明絕頂,超凡脫俗。隱逸並不是失敗的象徵,親近自然的鄉村生活是美國傳統生活習慣,卻不妨礙美國創造高度發達的物質文明。隱逸並不是可恥的象徵,許多大名人、大富豪事業成功之後卻悵然若失,最終在隱逸生活中找回人生樂趣。隱逸不一定要隱居山林,而在於內心看淡名利情,少一分貪婪,多一分清靜。如果在喧囂嘈雜的人類社會裡容不下一張書桌,在勾心鬥角的人類內心裡留不下一片淨土,那才是人類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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