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寺遺址爭議中逼近「堯舜之都」

【正見新聞網2010年08月03日】

陶寺遺址出土的陶壺上,兩個硃砂書寫的符號被認為是目前所知最古老的中國文字。

形似齒輪的陶寺文化器物。

陶寺文化早期的銅鈴。

公元前2300年左右,一座龐大的史前古城在晉南的汾河之濱崛起。

在這裡,王族墓地、宮殿區、下層貴族居住區、普通居民區、手工作坊區等一應俱全,作為都城的基本要素,它全部具備。人們不禁將它和傳說中的“堯舜之都”聯繫起來。這裡出土的一件陶壺上,兩個硃砂書寫的符號被認為是目前所知最古老的中國文字。一處半圓形遺蹟,更被認為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天文台。

社科院考古研究所所長認為,凡此種種,足以將中華民族可以考證的文明史往前推進500年。然而,圍繞這些結論、推斷和分析,爭議之聲從未止息。

在7月30日開幕的社科院考古所成立60周年成果展上,陶寺遺址的考古發現首次向民眾展露真容。

亦真亦幻一古城

陶寺遺址位於山西襄汾縣陶寺村以南,地處汾河以東,塔兒山西麓,距縣城約15華裡。

很少有人知道,這個藏身麥田的考古工地,在中國社科院考古所研究員、陶寺遺址考古隊領隊心裡分量有多重,又有多糾結

這位謙和寡言的學者,只有談到那些4000多年前的罈罈罐罐才會興奮起來,娓娓道來不知疲倦。他說那些在地下沉睡已久的遺蹟,在他眼裡都是活的。一座亦真亦幻的城,在他的腦海裡不時閃現,“跟電影似的”。

那是一座都城。君處廟堂之高,錦衣玉食。民居江湖之遠,一貧如洗。

到了中期,城中掌權者易手。城址擴大數倍,社會更趨繁盛。城中恢弘的宮殿中,住著一位崇尚文德的“王”,城牆牢固,府庫充盈。官營的手工作坊裡,工匠們開始掌握青銅鑄造技術,最初的文字被用於稱頌“王”者。

文明持續300年,不料一朝衰落。亂世者,毀宮殿、扒城牆、挖祖墳。“王”們不見蹤影,成為千古之謎。

“考古最吸引我的,是我可以跟4000多年前最偉大的人物對話。”考古隊領隊說,這樣的快樂很少有人能夠分享。

然而正是這個給他帶來無限樂趣的陶寺遺址,也讓他吃了不少苦頭。田野考古生活的清苦、枯燥和孤寂,何努總是一語帶過,真正讓他記憶深刻的,是發掘、求證過程的曲折。

更大的壓力則在於,無論是他對陶寺遺址的諸多論斷、推測,還是他的考古學理論和方法,在考古學界都質疑者甚眾。不過考古隊領隊表示,這些前輩學者的質疑都屬於正常的學術討論,不會對他的工作造成干擾。

兩個朱書符號

陶寺遺址發現於上世紀50年代。1978年至1984年,為尋找歷史上最早的朝代——夏朝的遺存,中國社科院考古所聯合山西臨汾地區文化局,對陶寺遺址進行了第一輪大規模發掘。

那時考古隊領隊還是一名年輕學子,從小就對京城古塔寺院深懷興趣的他於1981年考入北大歷史系考古專業,後專攻夏商周考古。

發掘結果表明,陶寺遺址與所謂的“夏墟”並無關聯。考古隊揭露了6000餘平方米的居住區和墓葬區,發掘墓葬1300餘座,其中包括9座大型墓葬,出土了一批彩繪龍紋陶盤、玉器、彩繪木器等文物。從發掘的墓葬來看,當時的社會已呈現金字塔式等級結構,處在塔尖的大型墓隨葬品豐富精緻,有鼉鼓、彩繪龍紋陶盤等重要禮器,墓主應當是掌握祭祀和軍權的部族首領,初具“王”者性質。占墓葬總數90%的小型墓,墓壙僅能容身,死者往往身無長物,應是平民階層。

這些現象反映出當時社會等級分化已十分明顯,充分說明了社會的複雜化程度和文明化進程。有學者很快將其同古史傳說中的堯帝聯繫在一起。

有兩件出土器物引起人們長久關注。其中之一是一個出土於陶寺晚期墓葬的銅鈴。經化學定量分析含銅97.86%、鉛1.54%、鋅0.16%,採用合范澆鑄技術製造。雖然鑄造工藝粗糙,器壁厚度不勻,但合范澆鑄仍是前所未見的創舉。這是迄今所知中國最早的金屬樂器。

在陶寺遺址發現的一把殘破陶制扁壺,則可能改寫我們對中國文字史的認識。扁壺的兩側有兩個用硃砂書寫的符號,多數專家認為其中一個是“文”字,對另一個符號則分歧較大。何努將其解釋為“堯”,“文”、“堯”連起來解釋,可能是當時人們對堯帝的一種稱頌。另有專家將後一個符號解釋為“命”、“昜 ”、“邑”、“唐”等字。也有專家認為,這不一定是一個字。

“(這兩個符號)是文字的可能性很大。”北大考古文博學院院長說,甲骨文被發現時,經常是成串、成片的字符一起出現,即便我們一時無法準確判讀出這些字符的含義,也不影響我們認定它就是文字。在陶寺遺址,目前發現的只有這麼兩個符號,要下結論說那時已經出現文字證據不足。

王都和王陵

2001年,科技部決定將“中華文明探源工程”確立為國家重點科技攻關項目,陶寺遺址再次成為焦點。

這一年,重回母校深造並獲得博士學位的何努從北大畢業,隨後進入社科院考古所,並被派往山西擔綱陶寺遺址的考古發掘。作為領隊,何努接到的第一個任務是:在兩年內大致摸清陶寺城址內部布局。

一個一個探洞打下去,一鏟一鏟黃土挖上來,大地兩易寒暑,一座龐大的古城,漸次展現在何努面前。早期城址長約1000米、寬約580米,面積為58萬平方米;中期擴建成長約1800米、寬約1500米,面積達280萬平方米的巨型城址。

宮殿區位於城址東北部,在這裡發現了1萬平方米的大型夯土建築基址,出土了迄今年代最早的陶制建築材料——瓦和精美的刻花牆皮。宮殿周邊有一道20米左右寬度的空白地帶形成隔離,表明在這個時期,日後為都城所特有的“雙城制”已在孕育之中。

下層貴族居住區和大型倉儲區離宮殿區不遠,分別位於宮殿區的西南側和東南側。普通居民區位於城址西部,手工作坊區則在城址最南邊。在陶寺城址東南部,有兩個相距約300米的墓地。何努說,這分別是陶寺早期(公元前2300年—公元前2100年)和中期(公元前2100年—公元前2000年)的王族墓地,這兩個時期的王族之間不存在宗族關係,據此可以推斷,從早期到中期,陶寺地區經歷過一次政權更迭。

陶寺文化在中期達到鼎盛。2002年出土的一座陶寺中期大墓長5米、寬3.7米、深8.4米,在同一時期墓葬中,整個黃河中下游地區都難尋能與之匹敵者。出土的隨葬品也令人驚嘆,在墓主遺骸正前方的墓壁上,嵌有一副豬下頜骨,兩側立著6把玉鉞,墓中出土的玉鉞總數達9把。何努介紹,豬的下頜骨象徵財富,鉞則是王權、兵權的標誌。在此前的考古發掘中,從未見過二者以這樣的組合方式出現。

4000多年前的這位“王”,究竟想向後人表達什麼?後來何努查到,《周易》有云:“豶豕之牙,吉。”意思是說潛匿住豬的尖牙,吉祥。寄意通過威懾力將對方壓服,是為上策。何努分析認為,用豬的下頜骨和鉞組合起來使用,說明當時這位手握兵權的最高統治者崇尚文德,希望通過威懾力而非殺伐捍衛政權。

大約在公元前2000年至公元前1900年間,陶寺文化進入晚期並迅速衰敗。何努推測,陶寺文化可能敗於內亂。

在考古隊領隊的描述下,一幅禮崩樂壞的末世圖景清晰呈現:宮殿、城牆、王陵悉數被毀,隨處可見死相慘烈棄於溝渠的亡者,連草草掩埋的跡象都沒有。

受質疑的“觀象台”

位於城址東南部的一處建築基址,是這一輪考古發掘中最引人注目的發現,圍繞它的爭議也最多。考古隊領隊稱之為觀象祭祀台。

這是一個平面呈半圓形的平台,在它的圓心觀測點,考古隊員發現一個裡外三圈的圓形夯土構件。圓心觀測點以東約25米,是一道深埋地下約3米的弧形夯土地基,地基之上已無遺存。考古隊領隊發現,夯土地基上有多處特意留下的豁口,每道豁口寬20厘米左右。這些豁口是做什麼用的呢?考古隊領隊假設:夯土地基之上,原本可能建有夯土柱或石柱,豁口是柱子間留下的觀測縫。

在多名天文史學家協助下,考古隊領隊和隊員歷經數年模擬觀測發現,站在圓心觀測點往東遙望塔兒山,在冬至、夏至、春分、秋分等重要節氣,正好可以看到太陽分別從夯土地基上幾道對應的觀測縫中升起。據此分析,當時人們就是通過觀測日出位置的變化來確定節氣和農時的,這個遺蹟很有可能就是一個觀象台,同時兼具祭祀功能。

在天文學界,考古隊領隊的發現和推斷獲得較廣泛的認同。

“再干一百年”

雖然圍繞陶寺遺址的爭議仍然很多,但在中國社科院考古所所長、中華文明探源工程牽頭人看來,陶寺遺址的考古發現已經足以“改寫歷史”。

表示,此前考古學界一般認為,中華文明始於夏朝後期的二裡頭文化時期,距今3700多年。但是陶寺遺址考古發現表明,早在距今4200多年前,文明的幾大構成要素(文字、青銅器、都城)均已出現。而且,至遲到陶寺中期,該地區已經進入早期國家階段。中華民族進入文明社會的年代,至少可以在此前認知的基礎上往前推進500年。

作為這一考古發掘項目的主持人出言謹慎:“就目前情況來看,只能說陶寺遺址是堯都平陽的可能性最大。”他不願意陶寺遺址像安陽曹操墓那樣,被捲入缺乏理性的眾聲喧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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