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舞文學賞析:漢賦.長笛賦

仰岳


【正見網2018年01月09日】

漢賦.長笛賦.馬融

融既博覽典雅,精核數術,又性好音,能鼓琴吹笛,而為督郵,無留事,獨臥郿平陽鄔中[1]。有雒客舍逆旅,吹笛為《氣出》、《精列》、《相和》[2]。融去京師逾年,暫聞甚悲而樂之[3]。追慕王子淵、枚乘、劉伯康、傅武仲等簫琴笙頌,唯笛獨無,故聊復備數,作《長笛賦》[4]。其辭曰:

惟籦籠之奇生兮,於終南之陰崖[5]。托九成之孤岑兮,臨萬仞之石磎[6]。特箭稿而莖立兮,獨聆風於極危[7]。秋潦漱其下趾兮,冬雪揣封乎其枝[8]。巔根跱之刖兮,感回飇而將頹[9]。夫其面旁則重巘增石,簡積頵砡[10]。兀狋,傾倚伏[11]。庨窌巧老,港洞坑谷[12]。嶰壑澮,窞岩[13]。運裛窏洝,岡連嶺屬[14]。林簫蔓荊,森槮柞朴[15]。

於是山水猥至,渟涔障潰[16]。顄淡滂流,碓投瀺穴[17]。爭湍苹縈,汩活澎濞[18]。波瀾鱗淪,窊隆詭戾[19]。瀑噴沫,犇遁碭突[20]。搖演其山,動杌其根者,歲五六而至焉[21]。是以間介無蹊,人跡罕到[22]。猿蜼晝吟,鼯鼠夜叫[23]。寒熊振頷,特麚昏髟[24]。山雞晨群,壄雉晁雊[25]。求偶鳴子,悲號長嘯[26]。由衍識道,噍噍讙噪[27]。經涉其左右,哤聒其前後者,無晝夜而息焉[28]。

夫固危殆險巇之所迫也,眾哀集悲之所積也[29]。故其應清風也,纖末奮蕱,錚?謍嗃[30]。若絙瑟促柱,號鍾高調[31]。於是放臣逐子,棄妻離友[32]。彭胥、伯奇、哀姜、孝己[33]。攢乎下風,收精注耳[34]。靁嘆頹息,掐膺擗摽[35]。泣血泫流,交橫而下[36]。通旦忘寐,不能自御[37]。於是乃使魯般宋翟,構雲梯,抗浮柱[38]。蹉纖根,跋篾縷。膺峭阤,腹陘阻[39]。逮乎其上,匍匐伐取[40]。挑截本末,規摹彠矩。夔襄比律,子壄協呂[41]。十二畢具,黃鐘為主[42]。撟揉斤械,剸掞度擬[43]。鏓硐隤墜,程表朱裡。定名曰笛,以觀賢士[44]。

陳於東階,八音俱起[45]。食舉雍徹,勸侑君子[46]。然後退理乎黃門之高廊[47]。重丘宋灌,名師郭張[48]。工人巧士,肄業修聲[49]。於是游閒公子,暇豫王孫[50]。心樂五聲之和,耳比八音之調,乃相與集乎其庭[51]。詳觀夫曲胤之繁會叢雜,何其富也[52]。紛葩爛漫,誠可喜也[53]。波散廣衍,實可異也[54]。牚距劫遌,又足怪也[55]。啾咋嘈啐,似華羽兮,絞灼激以轉切[56]。震郁怫以憑怒兮,耾碭駭以奮肆[57]。氣噴勃以布覆兮,乍跱跖以狼戾[58]。靁叩鍛之岌峇兮,正瀏溧以風冽[59]。薄湊會而凌節兮,馳趣期而赴躓[60]。爾乃聽聲類形,狀似流水,又象飛鴻[61]。泛濫溥漠,浩浩洋洋[62]。長矕遠引,旋復回皇[63]。充屈鬱律,瞋菌碨抰[64]。酆琅磊落,駢田磅唐[65]。取予時適,去就有方[66]。洪殺衰序,希數必當[67]。微風纖妙,若存若亡[68]。

藎滯抗絕,中息更裝[69]。奄忽滅沒,曄然復揚[70]。或乃聊慮固護,專美擅工[71]。漂凌絲簧,覆冒鼓鍾[72]。或乃植持縼纆,佁儗寬容[73]。簫管備舉,金石並隆[74]。無相奪倫,以宣八風[75]。律呂既和,哀聲五降[76]。曲終闋盡,餘弦更興[77]。繁手略發,密櫛疊重[78]。踾踧攢仄,蜂聚蟻同[79]。眾音猥積,以送厥終[80]。然後少息暫怠,雜弄間奏[81]。易聽駭耳,有所搖演[82]。安翔駘蕩,從容闡緩[83]。惆悵怨懟,窳圔窴赧[84]。聿皇求索,乍近乍遠[85]。臨危自放,若頹復反[86]。蚡縕翻紆,?冤蜿蟮[87]。笢笏抑隱,行入諸變[88]。絞概汨湟,五音代轉[89]。挼拏捘臧,遞相乘邅[90]。反商下征,每各異善。[91]

故聆曲引者,觀法於節奏,察變於句投,以知禮制之不可逾越焉[92]。聽簉弄者,遙思於古昔,虞志於怛惕,以知長戚之不能閒居焉[93]。故論記其義,協比其象:徬徨縱肆,曠瀁敞罔,老莊之概也[94]。溫直擾毅,孔孟之方也[95]。激朗清厲,隨光之介也[96]。牢剌拂戾,諸賁之氣也[97]。節解句斷,管商之制也[98]。條決繽紛,申韓之察也[99]。繁縟駱驛,范蔡之說也[100]。剺櫟銚?,晳龍之惠也[101]。上擬法於《韶箾》、《南籥》,中取度於《白雪》、《淥水》,下採制於《延露》、《巴人》。[102]。是以尊卑都鄙,賢愚勇懼[103]。魚鱉禽獸,聞之者莫不張耳鹿駭[104]。熊經鳥申,鴟視狼顧[105]。拊噪踴躍,各得其齊[106]。人盈所欲,皆反中和,以美風俗[107]。屈平適樂國,介推還受祿[108]。澹臺載屍歸,皋魚節其哭[109]。長萬輟逆謀,渠彌不復惡[110]。蒯聵能退敵,不占成節鄂[111]。王公保其位,隱處安林薄[112]。宦夫樂其業,士子世其宅[113]。鱏魚喁於水裔,仰駟馬而舞玄鶴[114]。於時也,綿駒吞聲,伯牙毀弦[115]。瓠巴聑柱,磬襄弛懸[116]。留視眙,累稱屢贊[117]。失容墜席,搏拊雷拼[118]。僬眇睢維,涕洟流漫[119]。是故可以通靈感物,寫神喻意[120]。致誠效志,率作興事[121]。溉盥污濊,澡雪垢滓矣[122]。

昔庖羲作琴,神農造瑟[123]。女媧制簧,暴辛為塤[124]。倕之和鍾,叔之離磬[125]。或鑠金礱石,華睆切錯[126]。丸挻雕琢,刻鏤鑽笮[127]。窮妙極巧,曠以日月[128]。然後成器,其音如彼[129]。唯笛因其天姿,不變其材[130]。伐而吹之,其聲如此[131]。蓋亦簡易之義,賢人之業也[132]。若然,六器者,猶以二皇聖哲黈益[133]。況笛生乎大漢,而學者不識其可以裨助盛美,忽而不贊,悲夫[134]!

有庶士丘仲言其所由出,而不知其弘妙[135]。其辭曰:

近世雙笛從羌起,羌人伐竹未及已[136]。龍鳴水中不見己,截竹吹之聲相似[137]。剡其上孔通洞之,裁以當簻便易持[138]。易京君明識音律,故本四孔加以一[139]。君明所加孔後出,是謂商聲五音畢[140]。

參考語譯

我博覽古代的經典,精研術數之學,又喜好音樂,能自己彈琴吹笛。擔任督郵這職位公務較少,清閒些。獨自居住在郿縣平陽鎮中。有一位洛陽來的旅客,他住宿在客舍中,吹笛奏出《氣出》、《精列》、《相和》諸樂曲。我離開京都洛陽一年多了,剛聽到這音樂甚為悲壯,因此非常喜歡。我敬慕前輩文人王褒、枚乘、劉玄、傅毅等所作的蕭、琴、笙等賦,想到只有笛還沒有人為它做過賦,所以聊且作篇賦來充數,所以作了《長笛賦》。其辭如下:

籦籠之竹真是奇特啊,生長在終南山以北的懸崖上啊。託身於九重高山的孤峰上,下臨萬仞深的溪谷。箭竹篙竹是如此挺拔直立,單獨在極危之地聆聽風聲。秋雨沖刷它的根部,冬雪積滿了它的枝頭。聳立在山巔之上是如此的孤危啊,承受著旋風將要傾落啊。它的身旁疊滿了巨石,層層交錯疊起。形勢險峻,傾側起伏,山谷幽深空曠,有港洞連通。山間溝壑深而平,密布了大小地洞灰暗不明。山谷迴旋相繞,山岡連接不斷,林中長滿小竹蔓荊,麻櫟朴樹高大而茂盛。

於是山水匯流,水積不通池水決口。大水激盪滂流,就像木杵投入石臼一樣注入隙穴。水流湍疾迴旋,波聲激揚澎湃,波瀾就像魚鱗片般相連不絕,浪峰浪谷高下起伏,沸涌噴沫,奔盪衝擊。大水衝激山石,動撼竹根,大水是在每年的五、六月來到。(或者是一年來五至六次)

所以山間無路,人跡罕至。猿猴白天長嘯,鼯鼠在深夜鳴叫,寒熊嘴巴開合,公鹿顧視頸毛,山雞早晨群集,野雉清早鳴叫,有的求偶有的叫子,有的悲號有的長叫。一邊走一邊辨識道路,喧譁吵鬧不已,它們在竹林的左右經過,這裡各種聲音雜亂,沒有一個晝夜是停息的。

竹子生長在艱險之地,又積聚各種悲鳴之聲。所以它應和清風時,枝梢迅速搖動,聲音鳴響,好似繃緊的瑟而發出的樂聲,又好似古琴號鍾彈出高亢的音調。於是被流放之臣,被驅逐之子,被遺棄之妻,別離之友,如彭咸、伍子胥、伯奇、哀姜、孝己,這些人的精魂聚集在下風,聚精會神地注耳專聽,不由得隨之嘆息,捶胸,悲泣,淚如雨下。通宵達旦忘記睡眠,不能控制自己。於是就派魯班、宋翟,造雲梯、立起高柱,踏著細根,踩著小草,胸伏著峭崖,腹部貼著山徑,到了竹所生長的山頂上,匍匐在地伐竹。經過挑選截去根、梢,按照法度取材,樂師夔、師襄、師曠使它合於音律,最後讓十二律呂都完全具備了,以黃鐘為主調。以火撟揉烤直,斧頭削得光滑,度量比擬,之後加以裁削。鑿通磨光,竹屑紛紛墜落。外表用本色,朱色塗在內裡,將此物定名曰笛,從笛聲中可以觀察賢士。

長笛擺放在東階,八類樂器一起合奏。奏著音樂用餐,吃完時奏雍詩撤膳,以此伴君子享用美食。樂師們退出宴席,來到黃門走廊下繼續練習音樂。重丘縣的宋、灌二位樂師,還有郭、張二姓的名樂師。樂師及專業之士,在此修習音樂。悠遊閒暇的公子王孫,他們心裡喜愛五聲的諧和,耳悅於八音之協調,就彼此相互聚集在園庭,詳細欣賞樂曲的繁會叢雜,是如此的豐富啊!

就似花朵紛葩爛漫,確實可喜啊;如水波擴散廣溢,真是奇異啊!各種樂聲激盪衝擊,真是令人稱奇啊!眾聲繁多雜亂好似華麗的羽毛交錯,激烈中轉為急切。由鬱積轉而雷聲大作,其響亮振動,憤激奔放。又好似雲氣旺盛周布四覆,突然聲音又從地下響起,勇猛有力,就像響亮的打鐵聲,激切令人生寒。

乘著節奏聲音聚集時又顛波起伏。聽著笛聲想像它的形狀,狀態似流水,又像飛雁。樂聲如鳥翼掠水,水波搖盪,高飛遠視,飛舞盤旋。眾聲鬱結如雷聲磅礡,又如水勢浩蕩洶湧,宏大錯落。樂曲能與哀樂之情調適,聲音節度井然有方。聲調適度節奏規律,增減有次疏密恰當,聲隨微風輕拂纖弱奧妙,仿佛存在又仿佛消逝。

餘音凝滯似乎消失,中間停頓之後再度奏起,好像光焰突然滅沒又重新燃起。有人殫精竭慮的專一習練,工於演奏。其音水準凌駕了其他絲竹樂器,更在鼓鍾之上。笛聲如樹木直立像繩結纏繞不斷,寬容大度可容納眾聲,與簫管樂器並奏與金石共鳴,互相演奏不爭奪次序,來宣通八方之風。樂律既已和諧,哀聲至五降而罷,曲調臨近終了,餘弦再次奏起,手指繁密而按,節奏緊密互相重疊,眾音急促似蜂集或蟻聚,各種樂聲混同合奏,到曲終而止。然後停下手來暫時休息,雜曲又再次奏起,其曲目令人耳目一新,讓人心神為之悸動。有時安詳舒緩徐和,有時惆悵低回。有時急急相求,忽近忽遠。像是登高而下似要傾倒又復原,眾音糾結,盤曲搖動。以手指循按笛孔或抑或隱,笛聲也進入各種變化。五音糾結切摩如溪水之流,五音交替更代旋轉,手指推移按抑,在孔間滑動,變化商音又生出征聲,其曲精妙悅耳。

所以聆聽樂曲的人,從節奏來觀法度,並體察變化於章句之間,由此知道禮制是不可逾越的。聽賞小曲的人,思緒遙想於遙遠的上古時期,心情在憂傷中得到愉悅,以此知道長期憂戚者不能安閒悠居。所以論記笛聲的意義,比擬它的形像,可以知道:笛子放恣縱肆,悠閒寬大,像似老子與莊子的氣度;溫和正直,柔而能毅,是孔子與孟子之道;激切明朗,清正嚴肅,是卞隨、務光的耿介;憤郁之情不能和順是專諸與孟賁的勇氣;節奏分明斷續清晰,是管仲與商鞅的慎謀能斷之法;貫通舒暢,亂而能理是申不害與韓非的明察;意旨繁縟、絡繹不絕似范雎與蔡澤的說辭;分割節制則如鄧析與公孫龍的聰慧。於上則取法雅樂《韶簫》、《南籥》,中則取法度於雅曲《白雪》、《淥水》,於下則採制民間樂曲《延露》、《巴人》。所以無論尊、卑、美、丑、賢、愚、勇、懼之人,乃至魚鱉禽獸之類,凡聽到笛聲,沒有不像麋鹿一樣吃驚地豎起耳朵,像熊攀樹,若鳥伸足,像鴟之視,若狼反顧,拍掌噪呼欣喜踴躍不已。

元·楊維禎《鐵笛圖》軸(局部)。(公有領域)

他們各得其所願,人人滿足了自己的慾望。都會回到中和之道,使風俗淳美。聽到笛聲,屈原會快樂地回朝廷,介之推會接受晉文公之祿,澹臺滅明會收殮兒子屍體而歸葬,皋魚節制了悲哭,南宮長萬會停止弒君逆謀,渠彌不再起殺昭公之念,蒯聵能退兵,陳不占會變得有節操不怯懦,王公保住官位,隱士安居山林,農夫樂於耕作,百姓們都有房子安居。

蟳魚將頭伸出水面,駟馬仰頭而聽,玄鶴也樂得跳舞。在這個時候,聲樂家綿駒唱不出了歌聲,伯牙毀棄了琴,瓠巴放鬆了瑟柱,磬襄放下了磬懸。他們張目直視,屢屢讚嘆。早已顧不得儀容外表,坐立不安,拍掌之聲如雷轟鳴,兩眼忽開忽合,涕淚交流而下。所以笛聲可以與神靈溝通,感動萬物,抒寫精神,曉喻志意。表達誠心呈現志向,率領大家起來作事,衝去雜亂思緒,洗去污穢之念!

從前伏羲氏造琴,神農氏作瑟,女媧制簧,暴辛為塤,堯帝的共工調和鐘聲,舜帝時的叔整理鐘磬,他們銷鎔金屬,研磨玉石,畫上花紋圖案,弄圓敲擊,取木和土,雕玉琢石,刻木鏤金,鑽孔修鑿。極盡巧妙,花費許多時日,然後才能成為樂器,聲音才能像我們聽的那樣。唯有笛子,是按照它天然資質,不改變材性,砍伐下來吹奏聲音就如此。這就符合簡《周易》中所說的簡易之道,是聖賢的事業啊!

如此六種樂器還須依靠二皇和聖哲才能為人讚揚,何況笛子生成於大漢,然而學者不能深識它可以助益大漢朝盛功美德,忽略而不加以讚揚,真是可悲啊!

有庶士丘仲,能說笛的出處,然而不知它的絕妙之處。其辭曰:近世雙笛從羌人中產生,羌人砍伐竹子未能停止。龍在水中鳴叫卻不現出龍身,羌人截竹吹奏聲音頗似龍吟。在竹上打孔穿通竹節,裁如馬鞭狀,便易於手握持。京房先生深懂音律,所以本著原來四孔再加一孔。京房所加的孔是後來才有,這是所謂的商聲,於是五音至此完備。

作者簡介:

馬融,字季長,右扶風茂陵(今陝西興平東北)人,為東漢經學、文學家。他博通今古文經籍,世稱「通儒」,安帝時為校書郎中於東觀典校秘書。桓帝時為南郡太守,因忤大將軍梁冀遭誣陷免官。後得赦復拜議郎繼續在東觀著述,同時教書授課,其學生多達四百餘人,升堂入室者有五十餘人,其中經學大師鄭玄、盧植便出自於門下。

馬融一生著書甚多,注有《孝經》、《論語》、《詩》等書,皆已散佚,清人編的《玉函山房叢書》、《漢學堂叢書》都有輯錄。另有賦、頌、碑等二十一篇作品流傳於世,後世學者輯有《馬季長集》存世。

題解及賞析:

《長笛賦》是馬融的代表作之一,在文中一開始時就道出了自己作賦的原由,接著描寫竹子生長的山勢、水勢乃至於動物的形態,之後又描寫了竹子在清風吹襲下發出的聲響及制笛的過程。到下一個段落描寫長笛演奏的樣貌,接著用古人的種種品格來形容笛聲的特點,形容笛聲的感化作用,可讓人心乃至於萬物得以轉變。最後敘述笛演變的歷史,文中讚揚它與其它樂器相比,可貴於製造時未多加工,合於簡易。

此賦文字生動、秀麗,善用譬喻。以流水、飛鴻等辭句真實地反映長笛樂器的特點,將聽覺之美轉化為視覺,又將流放之臣、逐子、棄妻乃至於古代聖賢的人格都用來比喻笛子的高潔、美妙。

本賦篇幅極長,接近二千字,內容涵蓋面甚廣,分述如後:

文中首先講述了創作動機:在機緣下於客棧中聽到一位音樂家吹奏了上古雅曲:《氣出》、《精列》、《相和》三首,甚為動容。

笛是最古老的吹奏樂器之一,它歷史悠久,在黃帝時期的樂官伶倫曾以竹子作笛吹奏,笛通常為竹子製作,其表現力十分豐富,可演奏出連音、斷音、顫音和滑音等色彩性音符,還可以表達不同的情緒;無論演奏舒緩、平和的旋律,還是演奏急促、跳躍的旋律,都給人愉悅超然的感覺。

此外,笛子還擅長模仿大自然中的各種聲音,把聽眾帶入鳥語花香或高山流水的意境之中。相較其它的樂器來說,笛子更具抽象、含蓄、朦朧的藝術特質,因此在中國曆朝歷代的文人雅士乃至於修煉人,都相當喜愛這樂器。而各種樂器都有文人為之作賦,唯獨笛不曾有過,所以就做了《長笛賦》這首作品。

接著描述了竹子的生長環境:是在地勢險峻,風景獨特人難以到達的險境。風聲、大水、亂石、猿猴、鼯鼠……等動物們悲鳴的叫聲襯託了環境的險惡,此時大自然的各種聲音與古時曾逢困境的人們:伍子胥、伯奇……們仿佛起了共鳴,所以派了名工匠魯班與墨翟造雲梯,克服種種困難取到竹子,再由上古樂師夔、師襄們依黃鐘律定調才能製成笛,說明了笛的珍貴。

笛在完成後就在宮廷中,王者的宴席上演奏,完畢後樂師與貴族們開始談音論樂,這個描述笛音的過程為本文的重點之一:

詳觀夫曲胤之繁會叢雜,何其富也。紛葩爛漫,誠可喜也……爾乃聽聲類形,狀似流水,又象飛鴻。泛濫溥漠,浩浩洋洋……

樂聲如羽毛交錯,鬱積奔放之狀又如雷鳴,氣音如波濤有高有低,如同天籟穿天入地,又飄散四方,若存若亡……作者以各種具體的事物高超地描繪笛聲的畫面,讓人仿佛身臨其境,變化萬千的笛音隱於字裡行間,接著笛聲就入了另一段高潮:

繁手略發,密櫛疊重。踾踧攢仄,……

文中「繁手」是指演奏樂器的一種高級的手法,在《春秋左傳》、《後漢書》以及後世的許多文學作品中都可看到。演奏暫緩後奏彈之聲仍交錯雜落,變換曲調,而笛之聲安閒悠緩,又給人失意傷感之情。短短几句就體現了吹笛者的情緒意境及高超技法。

聿皇求索,乍近乍遠……

之後笛聲迅速疾快,忽高忽低,忽近忽遠,吹奏者手按著笛孔,聲音低回隱隱現出了許多不同層次的聲調變化,笛音渾然交錯,如江水的流逝,樂器與五音作了完美的搭配,吹笛者將每個音都作了傳神的吹奏。隱約通過樂音的描寫與先王的禮樂之道與上一段賢士、王孫公子們的情緒彼此作了完美的呼應,接著再述說笛聲的感化作用,也為全文思想的核心:

音樂足以人心轉變,萬物感動,通於神靈。

作者通過笛聲的節奏與規律讓讀者體會到漢代儒生們的禮樂思想。

在下一段開始說理,善於聆聽樂曲者可在音樂中觀察音樂之法度規律,從中領悟先王的禮樂之道,之後連續使用八個排比句,以音樂述說著上古賢人的德行才智:

徬徨縱肆,曠瀁敞罔,老莊之概也。溫直擾毅,孔孟之方也……

笛聲可反映道家之道、賢士的節操、刺客的勇氣、法家的決斷力、縱橫家的口才、名家的能辨。

為何能如此呢?只因笛音曲在雅樂部分取法於《韶箾》、《南籥》,中曲則有《白雪》、《淥水》,下曲則採制於《延露》、《巴人》……

笛對於各種樂曲都可兼容並包,不只於宮廷中演奏,在民間鄉裡間也廣為流傳,所以笛音讓人人能各得其所,力量大到改變人的思維,改變各階層的人們甚至鳥獸萬物的舉動,只因音樂可與神靈溝通,感動萬物,表達個人的誠心並洗去污穢之念,淨化靈魂。

最後一段則簡述伏羲氏造琴,神農氏作瑟的歷史,說明絕大部分樂器做工複雜需長時間才能精緻能用,然而笛卻是依照天然資質,無須多加修飾即適合演奏,正符合《周易》中所說的簡易之道。最後再述說笛子生成於大漢,然而後世卻學者不能善用,而不免喟嘆,則是耐人尋味。

《周易.繫辭》:可久則賢人之德,可大則賢人之業……易則易知,簡則易從。

馬融所在的東漢時期,朝政由外戚、宦官所把持著,賢臣良將逐漸遭排斥,政局朝綱日趨敗壞,然而賢人治國卻是崇尚簡易,修身濟民。

在這篇賦中可看出作者將儒、道二家的禮樂思維由淺入深的描繪,尤其文中關於音樂及人物品行的聯想與描繪,更是啟人深思,令人回味無窮。

民國張大千摹敦煌莫高窟第三二七窟宋代伎樂軸。(公有領域)

參考注釋

[1]典雅:泛指上古時期經典書籍。精核:精於考核。數術:也寫作術數,關於天文、曆法、占卜的學問,《墨子‧節用上》:「此不令為政者,所以寡人之道,數術而起與?」督郵:官名。漢置,郡的重要屬吏,代表太守督察縣鄉,宣達教令,兼司獄訟捕亡。無留事:公務少,簡單,生活清閒。郿:郿縣,於今日陝西中西部。平陽鄔:聚邑之名也。

[2]雒客:洛陽來此地客居者。逆旅:客舍;旅館。《左傳‧僖公二年》:今虢為不道,保於逆旅。《氣出》、《精列》、《相和》:皆為古曲名。

[3]逾年:謂時間超過一年。班固《白虎通‧爵》:不曠年無君,故逾年乃即位。暫:駐足,停止。

[4]王子淵、枚乘、劉伯康、傅武仲:皆人名。王子淵:王褒,著名辭賦家,官至諫大夫。枚乘:字叔,淮陰人。漢景帝時期為弘農都尉,著名辭賦家。《漢書‧藝文志》著錄有賦九篇,今存《七發》、《柳賦》等。劉伯康:劉玄,字伯康,明帝時,官至中大夫,曾作《簧賦》。傅武仲:傅毅,字武仲,扶風茂陵人。章帝時為蘭台令史,拜郎中,與班固、賈逵共典校書,為著名辭賦家,著名作品有《舞賦》。備數:充數,為居官的自謙之詞。《儀禮‧士昏禮》:吾子有命,且以備數而擇之,某不敢辭。

[5]籦籠:竹的一種,可用以作笛。奇生:生出珍奇的品種。終南:山名,秦嶺主峰之一,在陝西省西安市南邊。陰崖:背陽的山崖。《西遊記》第九一回:陰崖積雪猶含凍,遠樹浮煙已帶春。

[6]九成:猶九重,形容極高意思。岑:高而小的山。仞:古代計量單位,八尺為一仞。石磎:石路,磎:山路。

[7]箭稿:皆指竹子。聆風:聽風聲。極危:極高聳之處。

[8]秋潦:秋天的雨水。漱:沖刷;沖盪。下趾:指竹子的跟。揣封:揣同「團」,聚集的樣子。

[9]巔根:紮根在山巔上的竹子。跱:聳立。niè:短木,測日影的標杆。刖:危險的樣子。回飇:迴旋的狂風。頹:墜落。

[10]面旁:正面及側旁。重巘:重迭的山峰,張衡《西京賦》:「陵重巘,獵昆駼。」增石:巨大、高的岩石。頵砡:山石堆積貌。

[11]兀狋:lǒu山巔也,形容險峻狀況。狋chí:不平的樣子。níng:肥也。

[12]庨窌巧老:深空的樣子。李善 註:「庨窌巧老,深空之貌。港洞坑谷:坑谷有港洞相通之意。」

[13]嶰壑:xièhè澗谷、山谷溝壑。duì,澮:形容嶰壑深平之貌。:同「坎」字:低陷不平的地方。窞dàn:地洞。窞:大小的地洞。岩:岩,深岩也。:《廣雅》,窟也。意思應指山窟深暗不平的樣子。

[14]運裛yùn yì:迴旋繚繞。窏洝wū àn:低下不平的樣子。岡連嶺屬:山嶺相連,綿延不絕的樣子。

[15]林簫:叢生的小竹子。蔓荊:植物名,為常綠小灌木。森槮:樹木高長貌。柞朴:柞,櫟也,麻櫟樹。朴,包木也,一種樹。

[16]猥至:猥,眾多。猥至,形容水流眾多匯集而至。渟涔:蓄水池。障潰:堤防決口。

[17]顄淡:hàn dàn水波蕩漾的樣子。滂流:洶湧的水流。碓投:舂擊,形容水流奔騰如同舂擊農作物的態勢。瀺穴:水注入隙穴的聲音。

[18]爭湍:急流。苹縈:píng yíng:迴旋的樣子。汩活:gǔ huó水疾流貌。澎濞:pēng pì形容波浪相撞擊聲。

[19]鱗淪:形容水像魚鱗般的波紋。窊隆wā lóng:波浪間高低相差的樣子。詭戾:guǐ lì:乖違的樣子。

[20]瀑:xue,沸騰洶湧,瀑:形容水沸騰翻湧樣貌。噴沫:水花飛濺。犇遁bēndùn:奔逃樣子。碭突dàngtū:衝撞。

[21]搖演:搖曳。動杌:dòng wù動搖。歲五六而至焉:一年來這兒五、六次。

[22]間介:空間地帶。無蹊:沒有路。

[23]蜼wèi:一種體形較大的長尾猴黃黑色,尾長數尺。鼯鼠:俗稱的飛鼠。

[24]振頷:口動的樣子。麚:jiā:公鹿。昏髟:昏,同㫝,視也。髟biāo:形容毛髮垂披的樣子。

[25]壄雉:壄yě,野的訛字,壄雉:野雞。晁雊:晁同朝字,雊gòu,雄雉鳴也。晁雊:早上鳴叫。

[26]鳴子:呼叫幼子。

[27]由衍:行走的樣子。識道:知道要走的路。噍噍jiào jiào鳥鳴聲。揚雄《羽獵賦》:「王雎關關,鴻雁嚶嚶,群娛乎其中,噍噍昆鳴。」讙噪:喧鬧之意。

[28]左右:竹林之左右。哤聒máng guō:指聲音嘈雜。息:止息。

[29]險巇:艱困險阻。集悲:集合了悲鳴的聲音。

[30]纖末:猶末梢,竹子尖細的前端。奮蕱:迅速地搖動。錚?:形容聲音洪亮。李善註:「錚?,皆大聲也。謍嗃yíng hè:小聲與大聲俱發之意。」

[31]絙瑟促柱:把瑟的弦調整得緊些,因而聲調急促。號鍾:古琴名也。高調:謂調弦使緊,發出高音。

[32]放臣逐子:放逐在外的臣下及兒子。棄妻離友:遭遺棄的妻子及離別的朋友。

[33]彭、胥、伯奇、哀姜、孝己:指有義行的五人,彭咸、伍子胥、伯奇、哀姜、孝己。

彭咸是殷的賢臣,諫君不從,投水而死。

伍子胥為春秋時期著名軍事家,吳國大夫。輔佐兩代吳王,助吳王夫差坐上了春秋霸主的地位,最後卻被夫差賜劍自刎而死。

伯奇為周宣王時重臣尹吉甫長子。母死,後母欲立其子伯封為太子,乃中傷伯奇,吉甫怒,放逐伯奇。伯奇作琴曲《履霜操》以明志。

哀姜:春秋時期魯莊公的夫人,為文公生二子,文公死後其子遭權臣東門襄仲謀害,於是哀姜只得回歸娘家齊國,將要離開魯國的時候她哭著經過集市,其聲甚哀,集市的人都跟著她哭泣,於是魯國人便稱她為哀姜。

孝己:為殷高宗武丁之子,以孝行著稱,曾一夜起床五次探視雙親的衣物厚薄及枕頭高低,因遭後母讒言被放逐在外而死,後世以他為孝子的典範。

[34]攢:聚集。下風:風所吹向的那一方。收精注耳:收其精思,注耳專聽。

[35]靁嘆:形容嘆息聲極大。王逸《九思‧疾世》﹕「吒增嘆兮如雷。」頹息:嘆息之氣如暴雷。掐膺:捶打胸膛,謂悲憤難忍。擗摽:pì biāo.捶拍胸部,形容心驚害怕的樣子。

[36]泫流:流淌,多指流淚,這裡指流血滴落狀態。交橫:縱橫錯雜。

[37]通旦:通宵達旦。自御:自禁。

[38]魯般:魯班,是春秋末葉著名工匠,被後世尊為中國工匠師祖。宋翟:戰國著名思想家墨子,他提出了「兼愛」、「非攻」……等觀點,創立墨家學說,並有《墨子》一書傳世。雲梯:古時攻城的高梯兵器。浮柱:樑上之柱,浮空之柱。

[39]蹉纖根:踩踏著草木的根,形容爬山。跋:通拔字。篾縷:細草。膺:胸著於某處。峭阤:峭峻的山坡。腹:腹突於某處。陘阻:山陡峭、險礙的地方。

[40]逮:及至。其上:生長竹子的山頂之處。匍匐pú fú:以手、足著地向前爬行。多用於軍事訓練或登山。

[41]挑截:挑起、斬斷。本末:竹根與竹梢。規摹:制度,按照。彠矩huò jǔ:尺度,法度。整段意思應指將竹子依照一定的法度取材製作。夔襄:夔與師襄,都是上古的著名樂師。比律:意思應為將竹子製作得合於樂律。子壄:應指師曠,是春秋時期著名的音樂家。

[42]十二畢具:完全具備了十二律。黃鐘:中國音樂音階十二律之一。

[43]撟揉:用火烤烘,使曲者變直。斤械:用斧砍削讓竹子光滑。剸掞tuán shàn:裁切截斷。度擬:量度比擬。

[44]鏓硐cōng dòng:鑿通竹節,開通磨光。隤墜:墜落,加工時竹屑墜落。程表:笛的外表露出竹子的原色。朱裡:將朱紅之漆塗在笛內。以觀賢士:從笛音中看出賢士的志向。

[45]東階:大堂前東邊的台階。古代天子、諸侯、大夫、士,賓主相見,以東階為主人迎賓登堂之地。八音:中國八種傳統樂器:金、石、絲、竹、匏、土、革、木,的聲音。《周禮‧春官‧樂師篇》:「大師掌六律六同……皆播之以八音:金、石、土、革、絲、木、匏、竹。」

[46]食舉:古代帝王進餐或舉行宴會時所奏的樂。雍徹:帝王進餐結束奏雍詩撤收食物。勸侑:勸人喝酒、吃飯。

[47]理:練習音樂。黃門:宮中官署名稱,有為天子服務的樂工、畫工職務;也可指宮門、宮禁之地。高廊:宮內堂前的廊屋、走廊。

[48]重丘:中國古縣名,屬平原郡。在今山東省陵縣東北神頭鎮。宋、灌:宋、灌二姓的樂師。名師郭、張:郭、張二姓的樂師。

[49]工人:專工音樂之人。巧士:擅長某種技藝的人。肄業修聲:學習音樂的意思。

[50]游閒公子:指富家子弟。《史記‧貨殖列傳》:「游閒公子,飾冠劍,連車騎,亦為富貴容也。」暇豫王孫:悠閒逸樂的貴族子弟。

[51]五聲:五聲音階,宮、商、角、征、羽。比:欣悅樣子。相與:相偕、相互。

[52]曲胤:樂曲。繁會叢雜:形容各種樂聲會合之繁雜。

[53]紛葩:盛多貌。爛漫:亂繁多貌(本形容花盛開樣貌,這裡用花的盛開形容音樂的合聲)。

[54]波散廣衍:音樂如水波一樣散開傳播。

[55]牚距chēng jù:聲音互相激盪。劫遌jié è:聲音高亢,節奏急促。劉良 註:「聲烈而繁,若相凌距以相擊觸,可謂奇怪者也。牚,凌;劫,擊;遌,觸也。」

[56]啾咋:聲音眾多宏大。嘈啐:聲音的喧鬧雜亂。絞灼激:聲音繚繞激烈。切:聲音急切。

[57]震:雷震。郁怫:愁悶不舒暢。憑:大。耾:大聲。碭駭dàng hài:突然躍起。奮肆:強烈奔放。

[58]噴勃:氣盛貌。呂向 註:「氣噴勃,謂氣結於笛中而聲不散也。」布覆: 分布四。乍:突然。跱跖zhì zhí:停步踏足,喻笛聲乍起於地。狼戾:勇猛有力。

[59]靁léi:音、字、意皆同雷。叩鍛:打鐵。岌峇jí bā:打鐵聲。李善註:「言音如雷之叩鍛,岌峇為聲也。」瀏溧:清涼貌。  風冽:寒風。

[60]薄:接近。湊會:聚合,會集。凌節:超越出音樂的節律。唐代學者呂延濟 註:「謂聲相集湊而會合,雖以擊節而聲猶溢出,故曰凌節。」

[61]聽聲類形:聽到樂聲聯想到物的形體。飛鴻:鴻雁,一種鳥類。

[62]泛濫:水波搖盪樣子。溥漠pǔ mò:鳥翼掠水貌。

[63]矕mǎn:視,見。遠引:遠伸。旋復回皇:形容樂聲的迴旋往復、抑揚髙下。

[64]充屈鬱律:眾聲音鬱結不出的樣子。瞋菌碨抰:形容聲音從鬱積狀況突然迸發而出。

[65]酆琅fēng láng:聲音宏大貌。磊落:聲音錯落。駢田:聲音宏大四布。磅唐:周圍廣大貌。

[66]取予:彈琴的內收和外放的指法。宋 文天祥《胡笳曲序》:「庚辰中秋日,水雲慰予囚所,援琴作《胡笳十八拍》,取予疾徐,指法良可觀也。」或可指選取樂曲。時適:與哀樂之情調適。去就有方:音樂節度有規律。

[67]洪殺:增減。衰序:按一定比數遞減的次序。希數必當:聲音的稀疏,繁密都很適當。

[68]微風纖妙:聲音隨著風飄,細柔曼妙。若存若亡:若有若無,難以捉摸。

[69]藎滯抗絕:意思為餘聲沉滯極微,接近消失。中息更裝:聲音中間停歇後又繼續吹奏起來。

[70]奄忽滅沒:奄忽,突然意思,這句是形容樂聲微弱忽然地消失了。曄然:興盛的樣子。揚:舉、奏之意。

[71]聊慮固護:精神專一的樣子。專美擅工:專美此樂器,擅長此一演奏工法。

[72]漂凌:漂蕩凌越,超過。絲簧:弦管樂器。覆冒:掩覆遮蓋。

[73]植持:形容聲音相持不散。縼纆:引持繩索。佁儗:形容舒緩的樣子。

[74]簫管:泛指管樂器。備舉:並列一起演奏。金石:鐘磬樂器。隆:盛大。

[75]無相奪倫:失其倫次,次序。《書‧舜典》:「八音克諧,無相奪倫。」孔傳:「倫,理也。八音能諧,理不錯奪。」宣八風:宣通四面八方之風。

《呂氏春秋》:八風者,蓋風以應四時,起於八方,而性亦八變。

[76]律呂:樂律的統稱,可分為陽律和陰律。哀聲:悲哀的聲調。五降:五聲階,聲下而息,降:退之意。

[77]闋:音樂終了。餘弦:逐漸微小的笛聲。

[78]繁手略發:彈奏樂器的一種變化複雜的手法,不斷地彈奏發聲。密櫛疊重:謂密集如梳子一樣重疊排比。

[79]踾踧fú dí:形容聲音急促、激烈。攢仄zǎn zè:聲音聚集重疊。

[80]猥積:聚集;多而集中。終:曲終。

[81]少息:暫停,稍稍平息。怠:鬆弛。弄:曲子。間奏:樂章各段間的器樂間奏,一般前奏演唱完畢後接著就是間奏。

[82]易聽駭耳:易,變易。變易一新的音樂使人聽後感到震驚。搖演:搖曳,指樂聲讓人心神為之搖動。

[83]安翔:舒緩貌。駘蕩dài dàng:態度舒緩蕩漾。闡緩:寬舒和緩。

[84]怨懟yuàn duì.:怨憤、怨恨。窳圔yǔ yà:形容樂聲低回。窴赧diān nǎn:樂聲舒緩。

[85]聿皇:迅疾輕快貌。求索:要求、索取。

[86]臨危自放:樂音臨高自身放縱。若頹復反:形容聲音先低沉後上揚。

[87]蚡縕翻紆:聲音紛繁糾結貌。?冤yīn yuān:搖動的樣子。蜿蟮:屈曲盤旋貌。

[88]笢笏:吹笛時用手按著笛孔。抑隱:手指按笛孔之貌。諸變:樂曲多變。

[89]絞概:聲音相切磨的樣子。汨湟gǔ huáng:水流貌。李善註:「絞概汩湟,音相切摩貌,言音相絞概,如水之聲。」代轉:互相代易運轉。

[90]挼拏:手沿著笛孔推移。捘臧:手指按壓著笛孔。遞相:一個接著一個地。乘邅:形容音響相應,餘韻不絕。

[91]反商下征:變轉商調,生出徵調。每善:特別美好。

[92]曲引:樂曲。句投:句讀。李善 註:「《說文》:逗,止也。投,與『逗』古字通。音豆。投,句之所止也。」禮制:國家所定的禮儀制度。

[93]簉弄:小曲,雜曲。李善 註:「簉弄,蓋小曲也。」李周翰註:「簉,雜;弄,曲。言聞雜曲,則遠思古人也。」虞志:使心情愉悅。怛惕dá tì:悽愴、哀傷。長戚:憂愁、煩惱的樣子。閒居:無事居住家中。《史記‧司馬相如列傳》:「其進仕宦,未嘗肯與公卿國家之事,稱病閒居,不慕官爵。」

[94]論記:記述。協:合。徬徨:徘徊不前,猶疑不決。縱肆:恣縱放肆,隨心所欲。曠瀁kuàng yǎng:悠閒狀態,或指水深廣無涯際貌。敞罔:寬廣貌。概:氣度。

[95]溫直:態度溫和,品性正直。擾毅:和順堅毅。

[96]激朗清厲:聲音激切高昂、明朗。隨光:指卞隨、務光二位隱士。

卞隨:商湯在討伐夏桀之前,曾和卞隨商量,卞隨拒不回答。湯建立商朝,要讓天下給卞隨,卞隨自認為受到污辱投水自盡。

務光:商湯伐桀前,曾請務光出謀劃策,但是務光拒絕參與。湯請他推薦其他人,他也拒絕回答。湯建立商朝後,想讓位給務光,但推辭不受,並且因為覺得羞恥,負石而自沈於廬水。

介:獨特。

[97]牢剌拂戾:憂憤不平,違逆。諸、賁:指專諸、孟賁二人。

專諸:春秋時期著名刺客,受吳國公子光之託以魚腸劍刺殺吳王僚成功。

孟賁:戰國時期衛國的勇士。其力大無窮,與夏育、烏獲並稱,因秦武王舉鼎而死事件被族滅。

[98]節解句斷,管商之制也:笛聲節奏分明斷續清晰,如同管仲商鞅二人。

呂向 註:「管仲商鞅二人皆有斷決之才,笛聲節曲相解,句度斷決,則管商鞅之制度也。」

管仲:中國春秋時代法家代表人物,著稱於世的賢相,齊桓公以管仲之力威震諸侯,成為春秋首霸。

商鞅:商鞅,戰國時期衛國人,為貴族。秦孝公在秦國國內頒布求賢令後由魏入秦,通過變法改革將秦國改造成富裕強大之國,史稱商鞅變法。但商鞅在變法中手段激烈招致極大的怨恨,最終遇害身亡。

[99]條決繽紛,申韓之察也:能依條令決斷,在亂中理出頭緒,如同申不害與韓非的名察事理。

申不害:戰國時期法家「術」派代表人物,韓昭侯的宰相,內修政治、教育,對外應付諸侯,前後共十五年。申不害治國期間,國家富足,軍事強大,無他國敢來侵犯韓國。

韓非:戰國時期法家代表人物,為韓國的公子,曾與李斯一起跟隨儒家大師荀子學習,韓非不善言談,卻長於著書立說,著有《韓非子》一書,受到秦始皇極大讚賞,因而入秦。但遭到宰相李斯忌恨,陷害入獄,最後死於獄中。

[100]繁縟駱驛,范蔡之說也:音節繁多,相連不絕有如范雎、蔡澤的口才。

范雎:戰國時期著名政治家、謀略家,秦昭襄王宰相,任內提出遠交近攻的策略強大秦國。

蔡澤:戰國時期著名政治家,為人博學善辯,遊說各國,入秦後繼承范雎成為秦國宰相。

[101]剺櫟銚?,晳龍之惠也:剺櫟lí lì,節制之貌。分別節制之貌有如鄧晳、公孫龍的智慧。

鄧晳:鄧析,戰國時期鄭國大夫。主張刑名之治,制定竹刑,為人詭辯多才,反對儒家「禮治」,被認為是名家學派的創始人。

公孫龍:戰國時期名士,以善於詭辯聞名,曾經做過平原君的門客,與鄧析同是名家的代表人物,以「白馬非馬」和「離堅白」等論點而著稱。

[102]上擬法於《韶箾》、《南籥》,中取度於《白雪》、《淥水》,下採制於《延露》《巴人》。擬法:效法,度:法度。制:體制。

《韶箾》、《南籥》:上古時期雅樂,《韶箾》為舜帝時期樂名。《南籥》為周文王之樂。

《白雪》、《淥水》:上古雅曲名。《白雪》:琴集曰:白雪師曠所作,商調曲也。

《延露》、《巴人》:古時民間樂曲。

[103]尊卑都鄙:尊者、卑者、美好、醜陋。賢愚勇懼:賢者、愚者、勇者、膽怯者。

[104]鹿駭:驚惶紛擾的樣子如同麋鹿吃驚狀態。

[105]熊經鳥申:流傳於春秋戰國時期的一種養生法,如熊一般攀樹懸掛,如鳥飛空伸腳。鴟視狼顧:如鴟鳥舉首而視,如狼反顧,為道家養生術中一種導引方法。

[106]拊噪:拍手歡呼,表示喜悅。踴躍:蹦蹦跳跳。各得其齊:各得心中所願。

[107]反:回到。中和:中和、中庸之道。傳統儒家認為能「致中和」,則天地萬物均能各得其所,達於和諧境界。《禮記‧中庸》:「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美風俗:使天下之風俗純美。

[108]屈平適樂國:讓愛國詩人屈原聽到樂聲後就會返回朝廷。介推還受祿:讓介之推聽見笛聲就會返回朝廷接受官位。

屈原:楚國愛國詩人,任左徒、三閭大夫兼管內政外交大事,力主聯齊抗秦。因遭排擠毀謗,被先後流放,楚國遭秦滅後自沉於汨羅江,以身殉國。

介之推:晉文公的輔臣,早年因驪姬之亂跟隨文公出奔,歷盡艱辛忠心輔佐文公得以返國,功成後歸隱山林。

[109]澹臺載屍歸:讓澹臺滅明聽了笛聲會改變主意把兒子屍體從江中收回。皋魚節其哭:孝子皋魚若聽見笛聲就節制哭泣不會哀傷致死。

澹臺滅明:孔子弟子,以公正無私聞名。他的兒子溺死在長江裡,他的弟子想收屍安葬。澹臺滅明制止他們說:「難道土裡的螻蟻和你們有親?水中的魚鱉和你們有仇?」他的弟子說:「老師怎麼這麼不慈愛!」澹臺滅明回答道:「他活著時當我的兒子,死了後不是我的鬼。」最終沒有為兒子收屍安葬。

皋魚:著名孝子,因親人過世哀傷而死。

《韓詩外傳》卷九載:孔子行,見皋魚哭於道旁,辟車與之言。皋魚曰:「吾失之三矣:少而學,游諸侯以後吾親,失之一也;高尚吾志,閒吾事君,失之二也;與友厚而小絕之,失之三也。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也,往而不可得見者親也。吾請從此辭矣。」立槁而死。

[110]長萬輟逆謀:南宮長萬聽見笛聲便會中止弒君的密謀。渠彌不復惡:高渠彌聽見笛聲就不會有殺昭公之心。

南宮長萬:春秋時期宋國將領在乘丘之戰中,兵敗遭俘,後得以釋放回國。之後受到宋閔公的奚落而心生怨恨,發動政變殺死閔公及諸臣,擁立公子游為君。

高渠彌:鄭國大夫,與當時公子忽(日後鄭昭公)有矛盾,日後鄭昭公即位後因怕昭公報仇因而謀劃殺鄭昭公,立公子亹為君。

[111]蒯聵能退敵:蒯聵聽了笛聲就會自動退了圍城之兵。不占成節鄂:陳不占聽了笛聲就會變得有節操而不怯懦。

蒯聵:為春秋諸侯國衛國靈公太子,因與夫人有怨遭驅逐,靈公死後國人立蒯聵之子為君,蒯聵聞之率軍回國奪位,是為衛後莊公。

陳不占:齊國人,當權臣崔杼殺齊莊公的時候,陳不占聽說國君有難,要奔赴救援。但是陳不占向來膽小,他的僕人對他說:「你這樣膽小,去了有用嗎?」陳不占卻說:「為國君犧牲,是道義準則;膽小怯懦,是我個人的事。不能因私害公。」於是就去了,但是在城外陳不占聽到士兵的鐘鼓、喊殺之聲就給嚇死了。

[112]保其位:為官忠貞保其官位。林薄:草木叢生之處,引申為士人隱居之所。

[113]宦夫:農夫。士子:平民。

[114]鱏魚:白鱘魚。喁:魚露出水面呼吸。水裔:水邊。仰駟馬:駟馬仰首聽笛聲,形容其聲美妙。

[115]綿駒:春秋時高唐人,聲樂家,影響力極大,部分傳唱作品被孔子收入《詩經》。吞聲:唱不出歌。伯牙:春秋時期晉國大夫,著名的琴師,善彈琴,因與鍾子期的知音故事而聞名於世。毀弦:毀壞琴。

[116]瓠巴:楚國人,擅長鼓瑟。每鼓瑟時,樂曲動聽悅耳,鳥必飛舞,魚群必躍出水面而聽之。聑柱:瑟弦鬆弛帖於柱下,意思為不再鼓瑟作樂。磬襄:春秋時期樂師,掌教擊磬鐘等樂器,因避世出居海邊。弛懸:把掛著的磬放下,意思為不再擊磬演奏。

[117]留視:直視;留意觀看。眙:目驚視。

[118]失容墜席:失去容儀,難以安坐在席上。搏拊雷拼:鼓掌,其掌聲如雷。

[119]僬眇睢維:僬眇jiāomiǎo:眼睛眯得很小的樣子。睢維:眼睛睜得很大的樣子。此句形容眼睛開合的狀態。涕洟流漫:眼睛鼻涕交相流出落下。

[120]通靈:通於神靈。感物:感動萬物。寫神喻意:抒發思想感情通曉志意。

[121]效志:驗其志向。率作興事:勸服下人部屬,讓之起而治事。

[122]溉盥污濊,澡雪垢滓矣:溉盥:洗滌。澡雪:洗滌使之清潔。這句意思應為笛聲可以除去精神上的污垢塵埃。

[123]庖羲:人的始祖伏羲氏。神農:神農氏,農業醫藥的創始者、守護神。

[124]女媧:人類始祖女媧氏。暴辛:周平王時期諸侯,塤樂器製作者。

[125]倕:古堯舜時代的一名巧匠,善作弓、耒、耜。和鍾:調和鐘聲。叔:人名,應是樂官。離磬:理編排磬樂器,便於演奏。

[126]鑠金:鎔化金屬。礱石:將玉石加工做磬。華睆:刻畫竹子。切錯:將樂器加工。

[127]丸挻:將之作成丸形。刻鏤:在金屬或木竹加工雕刻。鑽笮:鑽洞鑿刻。

[128]曠以日月:花費了許多時日。

[129]如彼:聲音如同那樣。

[130]天姿:自然的資質。

[131]伐而吹之:砍下來吹奏之。

[132]蓋亦簡易之義,賢人之業也:簡易而不繁瑣是賢人的事業。

《周易繫辭》:可久則賢人之德,可大則賢人之業。注云:天地易簡,萬物各載其形。聖人不為,群方各遂其業。德業既成,則入於形器,故以賢人目其德業。

[133]六器:玉璧、玉琮、玉圭、玉琥、玉璋、玉璜,古代祭祀天地四方的禮器。二皇:伏羲氏及神農氏。聖哲:女媧氏等上古聖人。黈益:增益。

[134]裨助盛美:幫助成就美德、功業。忽而不贊:忽視不加讚美。

[135]庶士:眾士。丘仲:武帝時期樂官,曾作十二孔笛。

[136]雙笛:羌笛,古時樂器。未及:尚未完成。

[137]己:指龍身。

[138]剡yǎn:削。通洞之:打通竹管。簻:zhuā:馬鞭子。

[139]易京君明:京房:字君明,東郡頓丘人。武帝時期樂官,精通音律。元帝時為郎、魏郡太守。又精通易經,有《京氏易傳》存世。

[140]商聲五音畢:商聲:五音中的商音。李善註:「笛本四孔,京加一孔於下,為商聲,故謂五音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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