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謝謝老大(十六)

昨天雖然濃雲密布，陣雨天氣，但是，太陽落山的時候，天根已經晴朗起來。落日的霞光噴撒大地，預示著明天是個好天氣。

果然，今早晴空萬裡。

只是，清晨之際，薄霧蒙蒙的，空氣中有股臭味。不是廁所味，不是化工廠的味，也不是醫藥廠的味，是來自於大氣中的味道，可能就是那個科學術語說的，臭氧層的味道吧。

旁邊的小學校在開運動會。孩子們著裝一致，手裡拿著紙花，踏著整齊的步伐，齊唰唰的擺著臂，做得那麼專注、那麼認真。但是，越是認真，舉手投足中，越是露出稚氣。

觸景生情，陽明不禁聯想到了自己的童年。何嘗不是如此啊。

一會兒，鼓號隊演奏起來，還真的有些氣勢，真的象那麼回事。

孩子們是幸福的。

趕上這麼個好天氣，難得呀。

自從老大在陽明這裡碰壁，確實老實了一天。

不過，憑老大的頭腦，很快斷定，陽明不是興風作浪的主。大法弟子老實厚道，看不出有爭奪霸主的跡象。

於是，他很快又恢復常態，驕橫跋扈的欺壓別人了。

後來打人比較重的兩次，是懲罰克山。

和拱嘴一樣，克山也是東北人，好像家在克山。就是那個當地群眾都患地方病的那個縣，所以，他得名克山。不知道克山地區有沒有山，山有多高，山上有沒有林。只知道克山病是缺碘所致，食鹽加碘就能解決。這個克山看來沒有大骨節病，發育很正常。

他是因為到這裡打工，閒暇之餘，和同伴一起，找小姐按摩，在按摩室裡被抓的。非要罰款5000，然後放人。他沒有5000塊錢，於是，就被拘留。

克山個子不高，特別粗壯。渾身手下透出力度感。但是，人太老實，太膽小。憨憨的樣子，說話有些木訥。二十四五歲的光景。

是的，看得出，他是很本分的人。找小姐按摩，一定是一時錯念。但是，老大們常常抓住這點取笑他，他也辯解不清。急得漲漲的臉。

打手們一打他，他就嚇得不行，紅頭漲臉的，直勁求饒。越是這樣，打手們越是下狠手。反正他身體壯實，也禁打，有時被老二打得臉腫起來了，眼淚汪汪的求情。

在這裡求得憐憫是沒有用的。往往還招來鄙視，因為這裡的人已經都沒有同情心了。而打手們都是心理變態。他們吃硬不吃軟。

老大深諳此理。所以，這次他進來的當初，就是走進來的，而不是爬進來的。據他講，他是以傲視一切的目光進來的。前任老大當然要和打手們對他不客氣，可是，這個老大就是不低頭，和他們對打。雖然吃了一些虧，但是，在氣概上，在氣魄上已經占住了鰲頭，最終，前任老大乖乖的讓位。躲到角落裡混個不需碼坐的待遇，也就心滿意足了。人家在吃飯時能扔過來一包榨菜什麼的，已經是最大的面子了。不久，前任老大就調換了監號，在這裡已經沒法呆了。

這些，是這位老大自己在閒談中透露的。他是這樣搶來的霸主地位，他當然擔心別人同樣搶自己的金交椅。

克山這個受氣包的表現，無端的受到不少的苦頭，可是他自己沒有意識到這些。別人側面的提醒他，他也不怎麼明白的樣子。只顧說自己多麼誠實，自己多麼膽小，自己在家怎麼聽話，自己怎麼是正經過日子的人，說到委屈的地方，眼圈就紅了。大法弟子們看著，都很為他難過。

一顆善良的心，就這樣被無情的踐踏、折磨、摧殘。不久，一顆冷酷的、麻木的心，就被造就出來了。

如今的炎黃子孫，不都是經歷過這樣一個歷程嗎？歷史不長，僅僅五十多年，一個善良的民族，一個禮儀之邦，就被糟蹋成一個世界上最犬儒的民族，最粗俗、最冷酷、最靈魂麻木、最玩世不恭、最沒有責任感的民族。

事情就是這樣，往往能夠以小見大。

克山有兩次被毒打。

具體原因記不清了，但是流氓打人不需要理由。理由就是他想打你，這就是理由。

一次逼著克山盤腿而坐，然後被老二用腳跟踹克山大腿的肌肉。使勁的踹，用力的踹，狠狠的踹。一下接一下，一聲接一聲。那個肌肉被腳後跟蹬踢的聲音，旁觀者聽著，都疼在心裡。可想而知，克山當時是什麼感覺了。

不知踹了多少腳，老二踹累了為止。

克山的眼淚，早如斷線的珍珠。好一個膀大腰圓的男子漢，哭得讓人心碎、心酸。就是無可奈何的忍著，在挨打的時候，怕怕的不自覺的躲閃，如此，招來更加殘酷的毒打。

「讓你躲，讓你躲。躲不躲了，還躲不躲了。」

打手一邊更加使勁的打，一邊嘴裡這樣狠狠的叫號。直到克山不再躲閃為止，然後重重的再踹幾下子，了卻最後的心頭怒火，才算罷手。

當時，克山被踹得已經不能站立了。大概兩三天後，走路還是一瘸一拐的。

還有一次，克山被命令趴在鋪板上，然後撅胳膊。和拱嘴受刑一樣，被撅胳膊。

那個粗壯的胳膊，撅起來也是費勁。由於克山的關節比較緊，不但撅得費勁，而且使勁一撅，『嘎巴，嘎巴』的聲響特別大。聽著都為他擔心。

最後，也是撅的「媽呀，媽呀」的亂叫。撕心裂肺的聲音。

亂叫不行，越叫越撅。最後，也是被逼得不能出聲，只能硬挺著，嘴痛苦的張開老大，眼淚如泉水般湧出。

同樣，胳膊不能動了，象被卸掉一樣，軟軟的耷拉著。哭泣而悲傷的嘴，咧的象瓢一樣，間或的淌出粘粘的口水。隨著喘息，被抽了回去，或者乾脆用手背擦掉。

男子漢的哭泣，真讓人心酸！

大家的心情，壞到了極點，猶如一塊重鉛，壓在心頭。

輕鬆而帶有微許溫馨的晚飯後的時光，又一次被破壞了。不但使其變得陰暗、灰冷，而且籠罩了一個特別令人壓抑的場。

一個陰邪的場，嚴實的包在這裡。

最後，因為是老大喊了一嗓子，老二才罷手的。所以，老二精神抖擻的從「馬背」上躍下，克山慢慢的滾動坐起來的時候，哭泣中沒有忘記說一句，

「謝謝，謝謝老大。」

痛苦的表情，悲傷的口氣，哽咽著聲淚俱下、有氣無力的，斷斷續續的這麼一句 ――

「謝謝老大。」

簡直令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