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見網2007年03月05日】
(十三)
圍繞奶奶,故事還沒講完。
那時,哪有什麼像樣的家具,屋裡陳設十分簡單。奶奶的東屋是這樣。正南的房子,一鋪炕挨著窗台,間壁牆把鍋台和炕隔開,以間壁牆為界分為裡外屋。外屋的鍋台後,經常出沒老蟑,間或看見它們拉拉的枕頭形狀的蛋,裡屋的炕頭常年坐著的是爺爺。
外屋是一口水缸在北面,旁邊外加一口酸菜缸。外屋門沖南開,開門一進來,左右各是兩個鍋台。西面的是我家的,東面的是奶奶家的。每個鍋台上,各有一口大鍋十二仞的,一口小鍋八仞的。大鍋是準備人的飯食,小鍋是裝豬食的。然後,推開東屋的門,就從外屋進來了。
炕梢上面二尺高左右,是懸空的被垛板,當然是放被荷用的。靠東牆的屋地,放著兩隻小櫃,實際是長方木箱,用板子楞起來,木箱一尺多高,二尺多長,一尺多寬。一隻木箱南側一端挨著炕沿。另一隻木箱的北側,挨著的是碗架櫃,碗架櫃一側就是北牆角了。北牆一側是一條搪起的木板,上面放著糧食。木板下放著錘子、斧子之類的工具。東屋門北側的間壁牆,也就是東屋的西側牆根下,也是一條搪起二尺高的木板,放置雜物和糧食。下面放置土豆和白菜之類。還有,炕頭一側間壁牆與南牆垛的拐角處,站在炕上算,有五尺左右高的地方,一條粗鐵絲圍成一個直角半正方形狀,插入兩側牆裡,鐵絲上放著一個一尺見方的半開口帶蓋的木箱,那是爺爺的保險柜。外面有一隻小鎖頭看門。任何人無權擅自取下。
我最關心的,就是奶奶的那對其中上著鎖的小櫃,裡面有孩子非常喜歡的類似工藝品之類的奶奶珍藏。有小合裝著的,有紅布包著的,在箱子底。但是幾乎沒機會得手任意的翻騰。而另一個沒有鎖的小櫃,裡面是破爛衣服,雖然經常翻騰,但裡面沒有任何興趣。其次關心的,就是奶奶家的碗架櫃。裡面時常藏著孩子解饞的東西。有時用碗扣著,有時放在最裡面,影在一摞碗的後面。但都無濟於事,騙人的小把戲。不是奶奶不給我吃,是因為那時的孩子,簡直是無底洞一樣,對好吃的從來都是日本皇軍的那一套,三光政策。
所以,就針對這個碗架櫃,我沒少動腦筋。
一次,奶奶坐在炕上,就看我吃大餅子,這個可不是北京的油炸大餅,是苞米麵餅子,一面由於貼在大鍋上烙,顯得有些焦糊狀的那種嘎巴。咬一口大餅子,沾一點白白的東西,小手不大,在碗架櫃前忙活。奶奶也沒在意,孩子盤飯,天天如是。等到後晌奶奶做晚飯的時候,才如夢初醒,發現大碗裡的半碗葷油見底了,所剩無幾。於是,嚷嚷起來,
「這孩子,我尋思他吃啥呢,什麼一口一口的確白的往嘴裡送,嘖嘖,這葷油都吃了。半碗葷油都吃了。唉呀呀,他也不嫌膩。」
奶奶端著大碗,一邊說一邊給別人看,是誇耀我呢?還是責怪我呢?還是惋惜自己的葷油呢?
反正這事從此被人們記憶下來,成了小時候的一個形像定型。
不止是偷吃葷油。
那時后街的三叔,是我姑奶家的孩子,二十來歲的模樣,沒事經常逗我們。
有幾次,我站在奶奶的炕上,他在奶奶家的雞窩裡,掏出一枚生雞蛋,然後滔滔不絕的說,這東西才有營養呢,生著喝比熟吃營養還大,誰誰誰就喝過。反覆的這樣說,看把我說活心了,開始慢慢的試探我,我給你打開,你敢不敢喝?看我猶豫的樣子,環顧奶奶的臉色。他知道八九不離十了,於是,找來一個鉗子,把雞蛋堵頭一端打了個小洞,蛋清淡黃鮮澄澄的樣子,抬頭示範著讓我喝,奶奶也不阻攔。於是,我接過雞蛋,仰頭喝了起來。粘粘的蛋清裹著淡黃,慢慢抽入嘴裡吞下。也沒覺得什麼好滋味,營養?誰知道有沒有。
現在想起來,都覺得膩的慌,當時都順理成章的幹了。
還有,我四五歲的時候,初夏時節,看住了小園子黃瓜地的黃瓜紐,剛剛座胎兒的時候,就天天觀察,直到二三寸長的時候,就按耐不住的把它扭下,兩口吃掉。幾十上百株的黃瓜秧,哪能架住這麼整,所以,黃瓜總也長不大。人家的黃瓜開園了,我們的還早嗬的呢。後來,奶奶她們仔細的觀察我,才發現了秘密所在。我成了黃瓜長大的嚴重障礙。於是,她們一合計,買來一隻鉛筆,一個筆記本,找個兜子,讓我上學。跟著一年級的孩子們,到張屯上學。
等黃瓜長大,老黃瓜種皮色發黃,人們開始吃香瓜的時候,我的學業也就完成了。不了了之的休學了。腦子裡裝進的,什麼東方紅西方白的幾句破爛,早丟到哪百國去了。
一連兩三年都這規律。黃瓜成長期,是我求學的季節。傻乎乎、怯生生的跟在人家後邊,又笨又慢,颳風下雨的,貓追狗攆的還得經管我,整個一累贅。真難為那些大哥哥、大姐姐們了。
奶奶更大的一次風險,是給二弟灌藥。
那是夏天午後,媽媽依舊去生產隊幹活,把鎮痛片留下,說孩子午睡醒來時灌下。奶奶應承著。
等一兩歲的二弟醒來,奶奶程序式的完成媽媽交給的囑託。未幾,發現孩子不對勁,牙咬的很緊,嘴角吐沫,不吃東西,不睜眼睛。於是,才回憶的找原因,猛然發現,灌進去的不是鎮痛片,而是要給小豬吃的敵百蟲。鎮痛片依然放在櫃頭。
哎呀,奶奶嚇壞了,抱著孩子開始搖晃,灌水,裡外忙活,手足無措。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語。家裡沒有一個主心骨,豆大的汗滴不斷滾落下來。
等媽媽回來,仔細觀察孩子的狀態,決定不去公社醫院了,餵點稀食,餵點糖水,吃個煮雞蛋,也就可以了。果然,二弟漸漸緩解了,後來兩天,才又歡蹦亂跳起來。
奶奶對此的自責,無計其數。「我真沒用,我咋這麼糊塗呢。唉,死了得了,真沒用,活著幹啥。咋就沒好好看看呢,這眼睛真瞎。」
這類的話,說了整整有一馬車。
奶奶一輩子沒享什麼福。
那是我十來歲的時候,奶奶病的不行了,從姑娘家扎鼓回來,覺得沒希望了,漸漸的愈加不支。於是,買來裝老衣裳,買來一口棺材。老親少友都來了,準備後事了。
瘦弱的身軀,漸漸的呼吸十分微弱。早已經不睜眼了。有人說「裝進去吧。」
於是,穿著黑色裝老衣裳的奶奶,被抬入院子裡的紅棺材中,一手拿著打狗鞭子,一手提拎打狗乾糧。就等著咽下最後一口氣,再封棺材。
爺爺偷偷的躲到房後摸眼淚。也許反思平時對待奶奶的一幕幕。
但是,從上午到下午,奶奶就不咽氣。
大家不斷的繞來繞去的觀察,大膽的人用手背,在奶奶鼻子低下試試呼吸。
大概到了傍晚,奶奶的呼吸越來越大。大家吃驚的,驚喜的,紛紛議論。後來乾脆奶奶偶爾的睜眼看看,再閉上眼睛,不知啥時把腦袋也歪過一邊去了。
於是有人說,抬出來吧。
奶奶被抬出棺材,放在炕上。隨著她後來的移動胳膊腿的頻繁,把裝老衣裳也換下了。第二天,竟然坐了起來。最後,大家驚喜之餘,親朋紛紛散去。在精心的照料下,很快奶奶又能下地,餵豬、餵雞、做飯,平時的活計都撿起來了。但是,奶奶從此身體好了許多,幾乎不吃藥了,也不再說哪哪難受了。而且還比過去胖了一些。唯一的一點是,話語非常少了。
而且,對死亡之旅,從來隻字不提。
爺爺也很少罵奶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