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選讀:《貞觀政要》(六)

陸志仝


【正見網2007年09月05日】

以下古文選自《貞觀政要・論納諫第五》:

貞觀四年,詔發卒[注1]修洛陽之乾元殿[注2]以備巡狩[注3]。給事中張玄素[注4]上書諫曰:

陛下智周萬物[注5],囊括[注6]四海,令之所行,何往不應?志之所欲,何事不從?微臣竊思秦始皇之為君也,藉周室之餘,因六國[注7]之盛,將貽之萬葉。及其子而亡,諒由逞嗜奔欲,逆天害人者也。是知天下不可以力勝,神碉[注8]不可以親恃。惟當弘儉約,薄賦斂,慎終始,可以永固。

方今承百王之末,屬凋弊[注9]之餘,必欲節之以禮制,陛下宜以身為先。東都未有幸期,即令補葺[注10];諸王今並出藩[注11],又須營構。興發數多,豈疲人之所望?其不可一也。陛下初平東都之始,層樓廣殿,皆令撤毀,天下翕然[注12],同心欣仰。豈有初則惡其侈靡,今乃襲其雕麗?其不可二也。每承音旨,未即巡幸,此乃事不急之務,成虛費之勞。國無兼年之積,何用兩都之好?勞役過度,怨?將起。其不可三也。百姓承亂離之後,財力凋盡,天恩[注13]含育,粗見存立,饑寒猶切,生計未安,三五年間,未能復舊。奈何營未幸之都,而奪疲人之力?其不可四也。昔漢高祖將都洛陽,婁敬[注14]一言,即日西駕。豈不知地惟土中,貢賦所均,但以形勝不如關內也。伏惟陛下化凋弊之人,革澆漓[注15]之俗,為日尚淺,未甚淳和,斟酌事宜,詎可東幸?其不可五也。

臣嘗見隋室初造此殿,楹棟[注16]宏壯,大木非近道所有,多自豫章[注17]采來,二千人拽一柱,其下施轂[注18],皆以生鐵為之,中間若用木輪,動即火出。略計一柱,已用數十萬,則余費又過倍於此。臣聞阿房成,秦人散;章華[注19]就,楚眾離;乾元畢工,隋人解體。且以陛下今時功力,何如隋日?承凋殘之後,役瘡痍[注20]之人,費億萬之功,襲百王之弊,以此言之,恐甚於煬帝遠矣。深願陛下思之,無為由余[注21]所笑,則天下幸甚矣。

太宗謂玄素曰:「卿以我不如煬帝,何如桀、紂?」對曰:「若此殿卒興,所謂同歸於亂。」太宗嘆曰:「我不思量,遂至於此。」顧謂房玄齡曰:「今玄素上表,洛陽實亦未宜修造,後必事理須行,露坐[注22]亦復何苦?所有作役,宜即停之。然以卑干尊,古來不易,非其忠直,安能如此?且眾人之唯唯,不如一士之諤諤[注23]。可賜絹二百匹。」魏徵嘆曰:「張公遂有回天之力,可謂仁人之言,其利博[注24]哉!」

注釋:

[注1]卒:本文指徭役。『卒』字本義指古代從事徭役的老百姓;他們穿有標記的衣服,以區別於常人。據《說文》的解釋:「卒,隸人給事者為卒。卒,衣有題識者。」如《史記・卷二十九・河渠書第七》:「天子以為然,令齊人水工徐伯表,悉發卒數萬人穿漕渠,三歲而通。」後來也指低級的差役或軍隊中的普通士兵。
[注2] 乾元殿:西元605年,隋煬帝遷都洛陽後大興土木,其所建宮殿豪華的成度可比之於阿房宮;乾元殿為北乾元門內的正殿,是所有宮殿中最壯觀雄偉的一座。唐武德四年(西元621年)秦王李世民攻占洛陽後,以其太奢華,下令毀之。
[注3]巡狩(音受):謂天子出行,視察邦國州郡。亦作「巡守」。出自《孟子・梁惠王下》:「天子適諸侯曰巡狩。巡狩者,巡所守也。」
[注4]張玄素:張玄素(?―西元664年),蒲州虞鄉(今山西省永濟市)人。隋末,為景城縣(今河北省滄州獻縣)戶曹。太宗聞其名,及即位,召見,訪以政道。擢拜侍御史,尋遷給事中。
[注5]智周萬物:指對萬物無所不知;智,智慧、聖明。周,遍及。出自《易・繫辭上》:「知周乎萬物而道濟天下。」(晉)韓康伯註:「知周萬物則能以道濟天下。」(唐)孔穎達疏:「聖人無物不知,是知周於萬物。」
[注6]囊括:包羅、包容一切。見於西漢・賈誼《過秦論》:「有席捲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併吞八荒之心。」
[注7]六國:指戰國時期的齊、楚、燕、韓、魏、趙。
[注8]神碉(音奇):天神與地碉;泛指神明。碉,地神。出自《論語・述而》:「禱爾於上下神碉。」
[注9]凋弊:指衰敗困苦,百廢待興。出自東漢・荀悅《前漢記・武帝紀四》:「當武帝之世,賦役煩眾,民力凋弊。」又見於《周史・卷上》:「體知河北諸郡,頻年兵革,凋弊已甚。」
[注10]補葺(音氣):修理、修補。
[注11] 出藩:指出任地方長官。『藩』本義指籬笆、藩籬;古文中常用來表示古代諸侯王的封國?屬地。
[注12]翕(音西)然:本文指一致稱頌。『翕然』在古文中還可表示:1、一致。2、安寧?和順。3、忽然、突然。等等。
[注13]天恩:本文指天子的恩德。
[注14]婁(音樓)敬:又名劉敬,生卒年不詳,西漢初齊國盧(今山東省濟南長清)人。據史書記載,婁敬曾戌隴西,過洛陽,衣羊裘,覲諫漢高祖劉邦,陳述關中優勢,漢隨定都關中。高祖賜婁敬劉姓,故史書記以劉敬。後被封關內侯,號為建信侯。
[注15]澆漓:人情、風俗澹薄;本文指不好的社會風氣。見於南朝齊・王融《為竟陵王與隱士劉土書》:「淳清既辨,澆漓代襲。」
[注16]楹棟:本文指堂柱和屋樑。見於《魏書・卷四十一・源賀傳》:「楹棟平正,基壁完牢。」另外,『楹棟』亦可比喻地位重要的棟樑之才。如東漢・蔡邕《薦太尉董卓可相國並自乞殞冗章》:「輔佐重臣,國之楹棟。」
[注17]豫章:本文指地名,江西省南昌一帶。另外『豫章』在古文中還可指樹木或有能力的棟樑之才。
[注18]轂(音谷):車輪中心的圓木,周圍與車輻的一端相接,中有圓孔,可以插軸。
[注19]章華:指章華台;舊址在今湖北省監利縣西北。春秋時期楚靈王為了維持霸主國的面子,下令修建宮室,造起了一座宮殿,名為「章華宮」,占地四十裡,中建高台,台高三十仞,叫做「章華台」。
[注20]瘡痍:本文指飽受劫難。原義指創傷、傷痕;常比喻遭劫難後的景象。出自東晉・葛洪編撰的道家理論著作《抱朴子・外篇・自敘》:「弟與我同冒矢石,瘡痍周身,傷失右眼。」亦作創夷。
[注21]由余:人名。生卒年不詳,春秋時期晉人,逃亡入戎。據《史記・秦本紀第五》記載,戎王派他到秦國,他看到秦國大舉土木,興建了許多宮殿。由余笑著對秦繆公說:「此乃中國所以亂也。」
[注22]露坐:在露天席地而坐,本文指露宿。
[注23]且眾人之唯唯,不如一士之諤諤:諤諤,指直言勸諫。此句出自西漢・韓嬰《韓詩外傳・卷七》:「千羊之皮,不若一狐之腋;眾人諾諾,不若一士之諤諤。」又見於西漢・司馬遷《史記・卷六十八・商君傳》:「千人之諾諾,不如一士之諤諤。」
[注24]博:博大之意。
  
全文大意:

貞觀四年,太宗皇帝下詔書徵調徭役修建洛陽的乾元殿,為到那裡巡視做準備。給事中張玄素上書勸諫說:

陛下的聖明遍及萬物、包容天下。詔令下達之處,哪裡會不響應呢?心中所想做的,哪件事不隨心所欲呢?小臣私下以為,秦始皇之所以能當國君,是憑藉周朝的餘威,又侵占了六國的強盛國力;因此他想把江山傳至萬世子孫。但只傳到他兒子,國家就滅亡了。這是他放縱嗜欲,逆天而行,殘害百姓的緣故。由此可見,天下不是靠暴力就可以征服的,神靈也不是隨便就能倚仗的。只有大力倡導勤儉節約,減輕稅賦,慎始慎終,才可以使江山長治久安。

如今陛下承上古歷代君王之後,國家又處於百廢待興之時,必須用禮教及法制來治理天下,陛下應該先從自身做出表率。東都巡幸的日期還沒有確定,就命令修葺宮殿,諸位藩王都要趕赴封地上任,也必須營建宮邸。這麼頻繁的徵發徭役,哪裡是疲憊不堪的百姓所期望的?這是不能修乾元殿的原因之一。陛下當初平定東都洛陽之時,凡是高樓大廈一律下令拆毀,天下一致稱頌,同心敬仰陛下的美德。哪能當初厭惡洛陽宮殿的奢華,今天又去承襲它的畫棟雕梁呢?這是不能修乾元殿的原因之二。多次聽陛下說要去洛陽,但都未見成行,可見此事不是當務之急,那麼修建洛陽宮殿就是勞民傷財。現在國家還沒有兩年的財力儲備,為何要把東西兩都均修好?百姓勞役過度,就會產生怨恨,這是不能修的原因之三。百姓在遭受戰亂之後,財力都差不多損耗完了,多虧陛下恩典,老百姓的生活才剛剛立足,溫飽尚未解決,生活還不安定,三五年內恐怕不能恢復。為甚麼要修建還不去巡幸的洛陽宮殿,而讓疲憊不堪的百姓雪上加霜呢?這是不能修的原因之四。以前漢高祖打算建都洛陽,婁敬向他進諫一句話,高祖當天就西行將都城建在長安。難道他不知道洛陽地處全國的中心、各地繳納賦稅比較方便嗎?只是因為洛陽的地勢不如潼關以西易守難攻啊。陛下教化困頓疲憊的百姓,革除不良的社會風氣,時日都不長,民風尚未完全回歸淳樸,仔細權衡一下,怎麼可以貿然巡幸東都呢?這是不能修乾元殿的原因之五。

我曾經看見過隋朝剛剛建造成的乾元殿,殿堂的楹柱和棟樑都特別粗大。這些大木料不是近處所產,大多是從豫章一帶採伐運來,兩千人拉一根大柱子,柱下面放置生鐵鑄造的軲轆,中間如果用木輪,滾動起來會摩擦起火。一根柱子的花費,就多達數十萬錢。而其它的費用,又超過柱子很多倍。我聽說阿房宮修成,秦朝的百姓已人心渙散了;章華台築好,楚靈王卻眾叛親離;乾元殿完工,隋朝百姓的心都涼透了。況且以陛下今天的人力財力,怎能比得上當初的隋朝?現在國家剛遭受戰亂不久,卻要讓飽受劫難的百姓再承擔勞役,耗費億萬錢財,重犯歷史上眾多國君的錯誤,由此說來,恐怕比隋煬帝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我很希望陛下深思,不要被由余之類的人嘲笑,那麼國家和人民就萬幸了。

太宗皇帝對張玄素說:「愛卿認為我不如隋煬帝,那麼與夏桀、商紂比又如何呢?」張玄素回答說:「如果乾元殿修起來,結果就會像桀、紂一樣,天下大亂。」太宗感嘆的說:「我沒有認真權衡利弊,才導致這麼嚴重的後果。」又回頭對房玄齡說:「今天玄素上奏疏,看來洛陽的乾元殿確實不宜重建。以後如果有事一定要到洛陽,露宿又算得了什麼苦?所有的建造及征派的勞役,都應立即停止。然而,地位低下的人阻止地位高的人做事,自古以來就很不容易,如果不是張玄素的忠心耿直,又怎能做到這一點呢?由此可知,很多人的唯唯諾諾,還不如一位耿直之士的直言勸諫。可賜給張玄素絹帛五百匹。」魏徵感嘆的說:「張公真有扭轉乾坤的能力,可以說,仁義之士的善言,給國家帶來的好處是太大了!」

評講:

此文中張玄素列舉了五個理由來勸諫太宗皇帝不可修建乾元殿,可是筆者仔細看了一下,發現除了第二個理由是要求國君生活必須儉約之外,其餘的四個理由全是為老百姓考慮的。而國君生活儉約,不也是為百姓考慮嗎?也就是張玄素說的五個理由全都是把天下百姓的生活安定富足、民風回歸淳樸擺在首要的位置。正因為這樣,張玄素才能說服太宗打消興建乾元殿的念頭。由此可見,古代賢明的君臣真正的做到了「先天下(百姓)之憂而憂,後天下(百姓)之樂而樂。」只要發現自己的所作所為會給老百姓帶來不利的,就馬上停改。

令人感嘆的是,這一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在現今的中國大陸已經不復存在。現在的為官之人,嘴上說的一套,實際做的又是一套。強拆民房,用老百姓的血汗錢大興土木,大搞「形像工程」,及所謂的「奧運」場館工程。置大多數百姓的生活困難於不顧。更有甚者,鉗制不同意見,剝奪老百姓的言論自由。其暴虐之成度,夏桀、商紂王如果在世,都要自愧不如。那些發了瘋似的執政者還美其名曰「為國爭光」,更有一些不明真相之人參與其中推波助瀾。

《戰國策・趙策一》中有這樣一句話:「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回顧一下中國的近代史,在二十世紀的五十年代,不也是這個邪惡的政權大搞浮誇風,吹說水稻畝產達到上萬斤,甚至是十幾萬斤嗎?全國的報紙都競相報導,那確實是在全世界人面前給中國人爭了「光」,可是其代價卻是中國的老百姓被活活餓死了幾千萬人。現在還是這個邪惡的政權,傾盡國力去迫害宗教信仰、鉗制百姓的言論自由;傾盡國力去大搞豆腐渣似的「形像工程」,變換花樣的在各個領域大搞浮誇風,吹牛不打草稿。其暴虐和瘋狂之成度,已經遠遠的超過了上世紀的五十年代。為甚麼這樣說呢?因為現在它是拿中國老百姓的血汗錢去迫害百姓;為了掩蓋其邪惡的罪行,它又拿中國老百姓的血汗錢去搞浮誇,而那個「形像工程」所爭來的「光」卻不能當飯吃。所以,這個邪惡的政權正在把全國人民推向災難的深淵。

中國的老百姓都該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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