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見網2016年10月26日】
劉禹錫:《蜀先主廟》
天下英雄氣,千秋尚凜然!
勢分三足鼎,業復五銖錢。
得相能開國,生兒不象賢。
淒涼故蜀妓,來舞魏宮前。
蜀先主廟,是三國時蜀漢(221—263年)開國皇帝劉備之廟,故址在今四川省奉節縣東的白帝山,當年屬夔州。劉禹錫曾任夔州刺史,得以睹其廟,而作詩抒情。先主:開國的君主。
古人讚頌劉備的詩文不多。宋代鄭獬寫過一首《讀蜀志》,讚頌劉備的絕句,為後人所稱引。劉禹錫這首五律詩,則顯得更為深雋精到,能啟人心智,激人志氣,更有耐人品味的藝術魅力。
詩的1、2句,以豪健之筆,劈空揮灑,把人引進高大壯偉的境界:廟中劉備塑像,仍有當年被人贊為“天下英雄”的卓越氣概。千載之下,還呈現令人敬畏的莊嚴神態!《三國志•蜀書•先主傳》記載:“先主(劉備)未出時,……曹公(曹操)從容謂先主曰:‘今天下英雄,唯使君(劉備)與操耳。本初(袁術的字名)之徒,不足數也!”詩人此處化用史事,渾厚自然,既點示了題目,又煥發了讀者的興奮心理。且為反照結句之寓意,而先蓄積了強烈、充沛的氣勢。
3、4句,緊承前意,將其“凜然”的“英雄氣”具體化、深展化:劉備當年的巨大業績,是創建蜀國,以圖恢復大漢江山,並因此與曹魏、孫吳並列,而形成三國鼎立的局勢。這是他的“英雄”本色和令人敬畏的緣由。劉備雖為東漢遠支皇族,卻自幼家貧,僅以織席、販履為業,在漢末群雄逐鹿中,他起初力量微弱;曾先後投靠過公孫瓚、陶謙、曹操、袁紹、劉表等人。唯其出身微末,爾後建國成功,方是詩人崇敬追念的對像。詩人以“業復五銖錢”這一具象化的描寫,涵蓋了劉備胸懷大志的抽象敘述,實在是匠心巨手的妙著。“五銖錢”是一代強君漢武帝,於元狩五年(前118)鑄行的錢幣,錢面上有“五銖”二字,王莽篡漢後,廢止禁用,東漢初年,一代中興之主光武帝劉秀,又恢復五銖錢。此詩題下作者自註:“漢末童謠:‘黃牛白腹,五銖當復’。”恢復“五銖”錢,體現了社會振興的人心所向,所以詩人藉以巧喻劉備的雄圖大業:立志恢復西漢王朝那樣全國統一而強盛的大好局面。東漢末年的近二十年間,中國境內豪強混鬥,民不聊生,因而百姓渴望國家統一,社會安定。在此特定情勢中,三國鼎立正是時代社會發展的必然、而相對合理的現象,是恢復全國統一舉措以安定民心的一個必要步驟。因為,曹操曹丕、劉備諸葛亮以及孫權等三國執政者,都曾分別地革除了東漢的若干惡政,各自在國內實行過對社會有益的措施。所以,詩人對“勢分三足鼎”之肯定,是明智而有遠見的。這一聯對仗尤堪吟味:上句寫天下大勢(“勢分三足鼎”),下句言個人志氣(“業復五銖錢”),本來相距很遠,經詩人以漢代興衰曲折這歷史線索為經緯的巧相綰結,則劉備為興漢而縱橫捭闔的恢宏氣度,就凸現眠前,給人以渾然天成的藝術感受。
詩人的高明之處,還在其視野沒有局限於劉備個人身上,而是進而從劉備事業之成敗得失,昇華為對歷史規律的嚴謹思考,這就是頸聯(5、6句)之意:劉備因為得到諸葛亮有力輔佐,而開創蜀漢之國,可是所生兒子劉禪,卻不像他那樣賢明,終於導致蜀漢過早衰亡。諸葛亮早於草廬中,即向劉備正確地指陳天下形勢和創業方略,英明地強調要外結孫吳、內修政治、北伐中原、以求統一;後被劉備聘為軍師,依其遠見卓識和神妙謀略,奪得赤壁大戰等多次勝利,得以建立蜀漢政權。劉備死後,諸葛繼續嘔心瀝血地輔佐後主劉禪,直至病逝。史家稱讚諸葛所治理的蜀國,在三國中最有條理。可惜,平庸愚弱的劉禪,既在諸葛生前給輔政者造成許多麻煩,更在諸葛死後寵信宦官黃皓,致使朝政日趨腐敗,直至葬送劉氏基業。“象賢”,子孫效法先人,如先人之賢。
最後,7、8兩句,詩人以低緩深沉的冷色調,勾畫了蜀漢滅亡後劉氏的一幕醜劇,而讓人嘆恨不已:當年供蜀後主淫佚玩耍的歌女舞妓,竟又淒涼地在魏國王宮前,為人獻演……歷史記載:劉禪降魏後,全家被東遷至魏都洛陽,司馬昭在與劉禪宴會時,故意安排蜀漢歌妓表演,是時,“旁人皆為之感愴,而劉禪喜笑自若。”司馬昭問他:“頗思蜀否?”劉禪竟回答:“此間樂,不思蜀也。”
全詩在餘音悠悠中,啟人思考:開頭的“英雄”,結末的敗類,短短几十年的前後巨大反差,令人不寒而慄!要之,創業難,守成更難!其間最重要的殷鑑,則是:君明臣賢,愛民仁政者,昌!否則,就將成為歷史無情嘲弄的對像。劉禹錫以一個明哲的思想家和勇於創新之詩人的雙重身份,雄據審視歷史的時代制高點,就劉備這一特定對像,提煉出典型事件,鎔鑄成鮮明形像,既讚揚他開拓進取、重用賢才之長,又揭他欠於教子之短,生動感人地達到其懷古鑒今、警戒世人的藝術目的,使這首詩作,長葆審美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