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文 拾珠璣】答司馬諫議書 (王安石)

幸紫


【正見網2011年04月08日】

【白話試譯】

昨日接到來信承蒙指教。我想我和君實您交遊要好的日子這麼久,但一論到政事就意見不合,那是因為彼此所採取的辦法迥異之故。我雖幾次要強加聒噪說明,想來終究仍是得不到您的深察與理解,因此原本打算簡單覆上就行,自己不再一一作辯護。可又想到您一向待我優厚,對事情的輕重權衡,不宜如此草率,所以現在在此詳述一切因由,希望得到您的諒解。

其實,儒者間的爭論,特別在於名義與實際的是否一致,弄清了名義與實際的分野,那麼天下之理都在掌握之中哪。現在您指教我的是,以為我逾越權限、無事生非;追名逐利、拒絕規勸;因此招來了全民的埋怨和責罵。我則認為:接受人主的任命,擬議規章制度,經過朝廷修正,再交付有關部門執行,不能叫作侵官越權;以古代聖王的施政為藍本,革除弊端、提升民利、改善現狀,不能稱為製造事端;替天下人著想、理財致富,不能說是與百姓爭奪財利;抨擊不正確言論、駁斥巧辯的小人,不能看成拒絕規勸。至於埋怨毀謗的紛至沓來,那都是事前既已知曉的結果啦。人們習慣於苟且偷安、得過且過,這積習已非一日,讀書人與官員大都不問國事、同流合污、討好群眾以為能事。皇上卻想改革這種不良風氣,而我也不知估量敵對聲勢的多寡,一心只想助皇上一臂之力以抵制之而已,如此一來,敵對群眾哪有不吵嚷叫囂之理?不過,盤庚的遷都,齊聲埋怨的是人民,還不僅是朝廷要員與掌權官吏而已。盤庚並不因埋怨者而改變方針,那是因為他經過深思熟慮,忖度合乎名實義理才去行動,所以不會有後悔之事發生。如果您責備我在位當權很久,卻不能幫助皇上大有作為,以造福百姓,那我承認那是我的罪過;如果說今天應該一切不干,無所事事,墨守著過去的陳規舊法就成,那後果就不是我所敢了解與領教的了。

沒有機會會晤,對您懷念嚮往的區區心意實在難以遏止。

【原文】

某(王安石自稱)啟:昨日蒙教(承蒙教誨,「接到來信」的謙辭)。竊以為與君實(司馬光字)游處相好之日久,而議事每不合,所操之術(所採取的辦法)多異故也。雖欲強聒(勉強多說),終必不蒙見察,故略上報,不復一一自辨。重念蒙君實視遇厚,於反覆(輕重取捨)不宜魯莽(草率、冒失),故今具道所以,冀君實或見恕也。

蓋儒者所爭,尤在名(名義、說法)實(實際、真相),名實已明而天下之理得矣。今君實所以見教者,以為侵官(侵犯職司、逾越職權)生事(惹出亂子),征利拒諫,以致天下怨謗也。某則以為:受命於人主,議法度而修之於朝廷,以授之於有司,不為侵官;舉先王之政,以興利除弊,不為生事;為天下理財,不為征利;辟邪說,難壬人(打擊小人),不為拒諫。至於怨誹之多,則固前知其如此也。人習於苟且非一日,士大夫多以不恤(顧慮、觀照)國事,同俗自媚於眾為善,上乃欲變此,而某不量敵之眾寡,欲出力助上以抗之,則眾何為而不洶洶(叫囂吵鬧)?然盤庚之遷(注1),胥怨(一齊埋怨)者民也,非特朝廷士大夫而已。盤庚不為怨者故改其度,度義(考慮是否合理)而後動,是而不見可悔故也。如君實責我以在位久,未能助上大有為,以膏澤(施予恩惠)斯民,則某知罪矣。如曰今日當一切不事事(從事事務),守前所為而已,則非某之所敢知。

無由會晤,不任區區嚮往之至!

【心得體會】

本文選自《臨川文集》,乃王安石回覆司馬光的一封信。司馬光,字君實,當時任諫議大夫,故稱司馬諫議。他在這封信中,剖析自己是真心實意的為了興利除弊、富國強兵而實施新法,不是以權謀私。認為司馬光信中對自己的批評與作為,有所誤解,因此氣定神閒、理直氣壯的逐項為自己辯護,並且重申他變法的決心,朝政絕不能再這樣積非成是的因循苟且下去。從此二人不和。

王安石的新法,他深信於國於民絕對有利,再加上宋神宗銳意改革,因此君臣倆一頭熱,可朝中的保守派竭力反對,再加上積弊已深的施政作風與民習,形成了極大阻力,神宗死後新法也就被廢除了。

司馬光反對的不是變法本身,而是王安石的急功近利。而且他選擇了退讓,去寫《資治通鑑》。司馬光在人格上是很難得的。

這一齣戲,演繹的是:固有觀念難去、舊情難捨,這是人類的通病,這是人情的作用,這是修煉者難過的門檻!王安石看透這一點──「人習於苟且非一日」;也參不透這一點──一意孤行,終至失敗,嘗到苦果。這也是命定的路──在艱難困頓中磨鍊,在眾叛親離裡煎熬!文人勞其筋骨的機會少,可苦其心志的狀況多。古今兩相對照,沒有順遂之途、欠缺安逸之日!這是歷史上老天安排的文人修煉之道。

【作者】王安石(西元1021-1086),字介甫,號半山,撫州臨川(江西)人。進士,神宗擢為宰相,立意改革施政,實行新法,以求富國強兵。只因求效太急,用人不當,以致名臣反對,天下騷然,終歸失敗。封荊國公,世稱王荊公。詩文皆卓爾不群,為唐宋八大家之一,著有《臨川文集》。

【注1】盤庚是商朝的賢君,因河北都城宮室奢侈,人口擁擠,附近又是不宜耕種的鹼地,於是率人民遷往商朝開國君主成湯的舊都亳(今河南地);人民留戀舊居,同聲埋怨,盤庚下書勸諭,終於渡黃河南下,改國號為殷,中興商朝。詳見《書經・盤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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