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義道俠傳|第三回 守孤城仁醫救苦 破瓦廟張公殞命(11)

北國野叟


【正見網2021年12月23日】

(書接前文)

是年四月,天氣轉暖。

蒙古人見汴京久攻不下,便截斷了一切往來通路,致使城內糧食貨品奇缺。

完顏守緒為穩定軍心,再次出宮巡視,並前往南熏門,親自為傷員包紮敷藥。

他命人將內府庫銀分發給守軍官兵作為撫恤;又以皇家內苑的金帛玉器作為賞賜,對眾人說道:

「今鏖戰日久,藥食兩缺;朕,深感吾民之多艱,特來此慰問……這些金玉寶器,可隨意自取。」

然而,竟無一人前來領受。

皇帝見眾將士毫不動容,又命人賜以甘澧酒食,舉觥敬之,曰道:

「朕,另準備了些水酒,諸位何不與朕痛飲一杯。養精蓄銳再與敵軍搏殺。」

 「喝酒?喝甚麼酒!?俺們餓得走不動了!如何殺敵?不如發些米麵罷。」一名軍士抱怨道。

 「打不動了!發些米麵給俺們罷,一家老小等米下鍋呢。」另一名軍士跟著說道。

其後,又有不少人附和。眾官兵吵嚷著要分糧食,隨行官員將帶頭起鬨的軍士當場緝拿。

此種忤逆情形,完全出乎完顏守緒的意料,為免金軍譁變,只好當即赦免了那名軍士。之後,又硬著頭皮分發完酒肉,甚麼也沒交代,就匆匆忙忙地起駕回宮了。

蒙、金雙方,一連苦鬥了十六個晝夜。軍民死傷近百萬。屍體敗物無處堆放,蟲鼠蠅蛆惡臭滿城。

飢餓,也終於逼出了草民們的歹心。

皇帝的生母——「明惠皇太后」的寢陵突遭搗毀,墓中值錢的物件連同棺槨,都被偷走了。此事迅速驚動整個京城。大金國往昔之威儀,已然不在。完顏守緒於寢宮之內,憑欄聽哀,怒憤難平;深感大勢已去,無可復返,滿腔悲怨,莫能奈何。再次急火攻心,暈倒在地,稱病不朝。

皇后徒單氏前來探視。完顏守緒痛哭流涕道:

「朕的父皇是女真人,朕的母后卻是漢人……朕當初只想安心做『遂王』,從未想要當這一國之君。朕即位後斬佞安民……及至前日慰問,更捐出內府庫銀犒賞諸軍,朕到底做錯了甚麼?他們要如此對待朕一家?」

徒單氏亦啜泣道:「妾身知道,官家心中痛極,可存亡自有天命……不如與蒙古講和……也好保全我完顏血脈。」

完顏守緒抬起頭,猶豫了片刻,驚恐道:

「不可!萬萬不可!那速不台乃惡犬毒狼之賊子!早有屠殺戮害之心。若然議和前後矛盾左右悖逆,必使其嫌厭看低吾輩。定將加倍蹂躪於我,朕,不欲吾妻兒受辱……」

正說話間,內侍忽然稟告道:

「陛下,有陳、白二位道長,於殿外等候多時,說有要事求見。」

徒單氏見皇帝六神無主,則開口道:

「聖上今日龍體欠安,哪個也不見。」

內侍又道:「那道長帶來個郎中,說要給聖上瞧病……」

完顏守緒一聽,稍露喜色,忙說道:「哦?快教他們入來見朕!」

內侍奉了旨意,引幾人入殿來見。

兩位道長,一個烏眉紫須,滿面慈光;一個嬉皮笑臉,四處張望;進殿之後,見過了皇帝皇后,一齊躬身作揖,微笑說道:

「聖上,『泥丸陳』、『白玉蟾』又來叨擾了。」

而那郎中麻布灰衣,背著藥箱,站在陳、白二人身後,只側身拱了拱手,也不跪拜。

皇帝雖有不悅,可他已認出,那是江湖神醫「李明之」。於是抬手示意,客氣說道:「幾位高人,不必拘禮......」

上回曾說,大金皇宮內苑,初現怪疫,完顏守緒曾大病不起;多虧潔古老人的高徒「李明之」出手救助;更有泥丸散人「陳楠」為皇帝講說道德天機。可惜那完顏守緒受噩夢驚擾執意封城,以致數萬饑民凍死於城下,錯失了扭轉國運之良機。

事後皇帝對此亦十分後悔,深知這幾人道行非比尋常;眼下完顏守緒又打定主意,心說:只要朕誠心相求,這幾人或許還能為朕所用……

如此,便又忙叫來內官,殷勤說道:「來人!快些賜坐上茶。」

那陳楠則道:「聽聞陛下受急病所擾,特來此探望。」說完,朝一旁的李明之笑了笑。

前文有提,那李明之至今仍是個在逃嫌犯,開封府於城中掛文懸賞通緝數月尚未撤榜,皇帝對此心中有愧,難掩慚色,欲言又止,十分尷尬。

李明之也不搭話,撂下藥箱,只管把脈開方。

皇后徒單氏問道:「大夫,何恙?」

李明之道:「熱邪內蘊,心有急火。以銀針放血,泄除郁燥,可無大礙。宜多休息,飲蓮子湯……」

完顏守緒起身謝道:「李大夫多次為朕操勞,朕尚未及答謝。」

「李某一介游醫,治病救人乃份內之事,無需答謝。皇上要謝,便謝陳道長罷。若不是道長的一番道德高論,李某也絕不願來此。」李明之低著頭,一邊將針具藥箱收拾妥當,一邊說道。

皇帝愧疚難安,懇切相求,說道:「朕,前次封城,實出無奈……幾位……可否再度相助,為朕分憂?」

李明之抬起頭,正色問道:「陛下一言九鼎,何人敢於悖逆?!封城或許出於無奈,可將那兵營之中的老弱病患統統殺了,又是甚麽道理?」

「這……朕何時?」完顏守緒無言以對,徒單氏亦不知原委。李明之遂將連日來兵營之中的見聞,一一說予皇帝皇后;他二人又多番解釋,兩方對質,才知曉整件事的前因後果。

那完顏守緒此前確曾有口諭傳達。其命諸府官員「督戰抗敵切勿忘了防疫之重。」

孰能想到,此令一出,由上自下,層層加碼,到了城防大營,則不顧死活,變本加厲,反成害人之策。

「陛下,正月封城之時,日現兩珥,欽天監可曾有錄?」 陳楠問道。

「朕不知。」皇帝搖頭答道。

「天象吉凶正對人間變化。陛下坐中州而擁山河,為人主而思聖賢,豈可不知?正月初春,雪降七日,已有先兆。日暈見珥,必有戰事,一珥國內之爭,雙珥兩國交戰。今與蒙古兵役焦灼,正應此象。」陳楠捻須道。

「此兆吉凶,戰果何如?還請道長明示。」完顏守緒問道。

「可凶可吉,全看陛下如何應對。觀象旨在明天意,修德始可通天道,『日暈有珥,外軍有悔。』窩闊台汗北歸必有隱情,那速不台圍而不攻,猶疑不定,出使勸降。亦正應此象。其未料陛下抗敵意堅。只得動武強攻。乃使雙方僵持,拖沓苦熬,各有死傷……」 陳楠細道。

「嗯,道長所言極是。唉。朕也為此事苦惱。既如此,可有補救之法?」

陳楠拱手道:「古語有云:『軍珥喜,和解吉。』為今之計,陛下不如議和,此順天應人之舉,或可保中州百姓,存完顏血脈。須知天道不可逆,天意不可違。厚德者存,切不可妄動殺機。否則恐將遭難……」

完顏守緒沉思許久,而後緩緩說道:

「唔,朕不解天意,以一己之死硬,挾萬民性命同奔絕路,實是不該……今又招致掘墳之禍,令朕愧對母后,愧對祖先……朕知悔矣……可大金百年國祚,豈能亡於我手?敢問道長,可有仙法,助朕中興基業?朕定允諾,日後廣興佛老,准爾等入境宣教……」

陳楠笑了笑,又道:「陛下有此向道之心,當真難能可貴,只是國家命運,早有定數,我等修真養性,必先順應天道。陛下欲求中興,可知中州境內,早有天機指引?」

「哦?是何指引?」完顏守緒再問道。

陳楠道:「那開封府曾於城南掘出百年石碑,上有讖詩一首,陛下可曾記得?」

前文曾說,汴梁城內朱雀南街有一株百年梨樹,封城之時,有官兵刀砍斧劈將梨樹矵倒在地,又掘出一塊石碑,其上載有「烏刀伐木,鐵馬斷金」的讖言詩句。之後,即被開封府尹鑿毀滅跡。此事攪擾得沸沸揚揚,皇帝當時也略有耳聞,只是讖詩不吉,官員只得瞞報遮掩。

此時,完顏守緒搖頭稱否,佯裝不知。

那陳楠續道:「此碑乃是元符年間,一僧一道合力所造,碑下一口『鎖龍井』,井內拘有一條千年海蛟;此蛟一出,五行異變,五德順位,中州運勢,由此可察。」

完顏守緒聽後大為震驚,忽然想起那日狂風大作電閃雷鳴劈毀了九層高塔,或與此有莫大之干係。於是問道:「五行因何異變?」

陳楠不慌不忙解釋道:「五行之異,天之威也。徭役苦,賦稅重,使『木』有變,春凋謝,秋枯榮。貧困叛逆,路多饑饉。……貪厚利,輕民命,使『金』有變,畢昴三覆,多兵多盜!」

「紅匪滋生,與北人蠻族,內外夾攻,使我失土,此木、金之變,朕知之矣。敢問那火、水之異又若何?」皇帝接著問道。

陳楠答道:「賢者匿,小人狂,使『火』有變;法令緩,刑不公,使『水』有變;所以寒暑失序,民多疫疾。冬濕多霧,春夏多雹!」

「天災異變,令四時反常,瘟疾怪病,使我民艱,此水、火之劫,朕亦知之矣。可有救濟之策,以保我江山?」皇帝再問道。

「陛下英主仁君,禱告順天,開廩倉,賑窮苦;誅有罪,案奸尻;舉廉潔,賞有功;詔議和,解兵禍;唯此一途,可保完顏氏之子孫」 陳楠拱手道。

完顏守緒點了點頭,沉吟片刻,又道:「議和一事,朕須同臣子商議,再做定奪。……朕欲問道長,那五德何以換位?可有化解之法,以延我國祚?」

陳楠道:「土德盛唐,木德興宋,當年大金國主起兵滅遼,繼而伐宋,亦是木德運衰,大勢所趨,此乃五方三聖,昊天玉帝所定,改不得。」

皇帝滿臉疑惑的問道:「本朝滅遼代宋,坐中州承天運,向以『土德』而論。道長所言實在令朕不解。」
 
「陛下有所不知,五德輪替,始於人界三皇,其時,行乾道大運,依伏羲先天之易理,五德更替以相生。至夏禹之後,改行坤道大運,及至文王,乃守後天之易理,五德更替以相剋。須知順位承運,虞土夏木;武王伐紂,殷金周火;嬴政一統,北水造勢。漢武尚黃,土德大興。炎劉宗室,實為訛傳;曹門老槐,暗中藏木;司馬篡位,三家歸晉。火德錯序,一息殘存。五氣混元,中華大亂;宇文禪讓,左月生隋;木氣不衰,陰火北水。再歸一統,奠基貞觀;土德盛唐,木德興宋。金在其後,乾元大哉;日月萬世,清山儀留……」

陳楠說到此處,有意頓了頓。才繼續道:「……哀土一走,中原再亂;東夷來征,赤水來禍;頑石敢擋,隔海相望;瓢丟粥灑,雙木先亡;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人道運起,末劫大難;梅花遍地,救人三寶;存善可見,弓乙木春。」

完顏守緒聽了「以金代木」的說法,似乎頗為贊同,這段從南朝道士口中而出,較之以往的「火德生土」,更能令之折服。而這其中所言大金之氣數,在皇帝聽來似乎並未因戰事而終結。

於是,他感嘆道:「道長以歌訣歸序五德,確令朕有醍醐之感……想我與蒙古之戰事終可退消,我大金可與青山同在,日月同輝,朕即心安矣。朕決意重定年號,以期本朝存留萬世……」言畢,完顏守緒沉思了片刻。他顯然對歌訣的後半段有更深層的疑慮。

少頃,又抬頭問道:「只是道長所言之『末劫』實在令朕憂心,到底所指何時?可否明言?」

陳楠則道:「陛下無需驚慌,其乃未來之事,我等臂長無可觸,鞭長莫能及也,此亦乃天機,不便多言……」

「彼時我完顏氏可還在中原?」皇帝跟著再問道。

「及至彼時,寰宇互通,中原往來,不分彼此。」陳楠答道。

完顏守緒面色稍緩,而後說道:「唔,原該如此,待朕迴鑾中都之後,定將鑿通河渠,以使往來無礙,坦途萬裡……至於彼時之『大難』,朕欲詳知,以便早作準備,道長可否細說一二?」

陳楠想了想,應道:「大難者,非尋常禍亂,末後世道,陰陽反背,黑白顛倒,貓狗穿衣,蛇鼠護院,匪居廟堂,賊行官事,屋不睡人,人不如牲……」

完顏守緒聽後驚道:「竟有此等亂事?我完顏子孫亦如此乎?」

陳楠續道:「陛下莫惱,此乃邪祟不受正氣所制,亦皆天定之劫數也,神、人、鬼、畜皆受此害。其時有魔作亂,教人崇牛拜馬,心無拘束,一曰不敬天,二曰不畏鬼,三曰無祖宗,四曰絕六親,其後十年,掘墓挖墳,禮儀崩廢,三教齊滅。」

皇帝一聽「掘墓挖墳」,氣得捶胸頓足,咳嗽不止;徒單氏見狀,忙從旁勸道:「官家,龍體要緊......」又對陳楠說道:「道長莫再講了。此末後之世,人不如鬼也!」

完顏守緒擺了擺手,示意皇后不要多言,他強忍怒氣,再次問道:

「其後又如何?還請道長快快予朕講來!」

陳楠稍緩才道:「又十年,有聖人出,以末後大道傳世人,三字法寶救疾苦,男女老幼聞者皆喜,口耳相傳遠播萬裡,如此……民稍安,國漸泰……」

「嗚呼,吾中國之民得安泰。如此幸甚!未知其後又如何?」皇帝亦稍作安慰,感嘆道。

「其後又有大魔出世,使戲子當國,痞子橫行;男盜女娼,倫喪良絕;更有魔徒,挑唆仇恨,栽贓佛子,戮殺忠良;挖心肺,食肝腦,廿餘年間,惡行不斷……」陳楠一改憨居慈態,正色相告道。

在場眾人聽後皆駭然,那完顏守緒脾氣剛烈,怒道:

「這這這!!可還有王法?!此等罪行,天理不容!」

「陛下稍安勿燥,余先前有言,其時人入魔教,常曰:無法無天。人無禮教,將愚當勇,驕恣橫行,心法不在,王法何用之?故雖有大道傳世三寶救人,而那魔徒亦得大能者助之,使是非不分正邪不辨,才有此等大禍事。」陳楠勸道。

「不知聖人姓甚名誰,何處所出?又如何平此大禍?」皇帝思索片刻,問道。

「聖人字中帶木,艮位所出,以弓乙大道,廣傳三寶,使人人重德,脫離孽海,崇天敬地,政民自束其心,不再誤信魔道,即可平禍除亂,天下太平矣,此所謂『劫後萬木之春。』余者皆為天機也,貧道斷然不敢盡泄。」陳楠躬身再道。

「……即如此,道長何以推知?」言已至此,皇帝定欲究其根底。

陳楠笑而答曰:「貧道依邵子所著《皇極》而推知,此書貴國京城之中亦藏有一本。」

「哦?有此等事?朕竟未知此書之精妙?」 完顏守緒聽後大喜,續問道。

陳楠起身,一邊踱步,一邊說道:

「邵子之《皇極經世》載有千古數術之玄機,其中元會運世,獨有創製,所謂以元經會,以會經運,以運經世,能窮宇宙之奧,盡天地之理,述帝王之事,明中正之道,通之可曉治亂離合之法,貫之可得真命根本之源。實乃求道之人所必修。此書現存一十二卷六十四篇,坊間已有印本,得之亦非難事……可貴國所存之孤本,乃我派祖師之遺物,貧道前次來此,曾欲相求,只是那時正逢宮內多事,陳某不便相告……今次去而復返,鬥膽向陛下求藉此奇書,只為謄寫傳抄,以供本門弟子修習參照之。」

完顏守緒叫來左右,詢問了此書下落。得知果然有一藏本置於汴京秘府書館。於是當即允諾借閱之事。並好生招待了陳、白、李三人。

當晚,皇帝又單獨召見了陳楠,欲細論《皇極》一書。其所關切之事,無非如何保那大金江山。

那陳楠便予完顏守緒說了許多書中秘密,又一連講了前後八百年人間大事。更將歷朝歷代更替之因果細說清楚。聽得皇帝駭然崩摧,久久不能平靜。

最後,陳楠再次囑咐道:「議和解兵,誅罪案尻;舉廉賞功,開倉賑苦……陛下照此做了,自然可保完顏一族。只有一節,即百日之內,無論國中現何等異事,萬不可與蒙古再生事端。否則,恐有滅族之危。」

「朕知之矣。」完顏守緒冷汗不止連連稱是。

翌日清早,皇帝傳令百官,說要上朝議事。

大殿之上,一片死寂。

完顏守緒正襟危坐,手中攥著那封蒙古使臣送來的勸降書,猶豫再三,率先開口,打破沉寂,對一眾臣子說道:

「圍城抗戰,已逾一十六日矣……朕念及蒼生,不忍百姓受苦,欲昭告天下,即刻解兵休戰!」 言畢,殿內一片譁然。

皇帝又道:「朕需一人,代朕議和,可有自告奮勇者?」 群臣面面相覷,再次陷入沉寂。

完顏守緒早有所預料,他攥緊了降書,環視左右,似笑非笑,又問了一遍:「……可有人願代朕出使?」

「……臣願往!」吏部尚書完顏奴申挺身出列,主動請命。

完顏守緒沒再說什麼,由得群臣議論紛紛,余者,僅商討讓渡稱臣之事宜。

大金欲降蒙古之傳言,不告而走……

丁巳日,朝廷遣戶部侍郎「楊居仁」奉金帛詔,出城乞和。

楊居仁一路頂著痰唾噓聲,走出了汴梁城門,將一車又一車的酒肉拱手奉送給敵軍,以示停戰和好之誠意。蒙古人則毫不客氣,隔著護城河,支起烤爐,大碗喝酒,大塊吃肉。

緊接著,有宮廷內侍宣旨頌諭:

「奉上諭,凡力拚抗敵者,應得賞犒;軍士有功,予以拔擢,准入四方館……」

話音未落,有朝廷官員向守城官兵發派粥食,以此作為「賞賜」。

金軍之中的倖存者們,手端殘碗喝著稀粥,聞著城外飄來的烤羊腿和馬奶酒的香味,一個個攥拳切齒,眼冒金星。此種煎熬教人無可奈何,更是生平未有之奇恥大辱!

那內侍又道:

「奉上諭,特命戶部尚書『完顏奴申』、諫議大夫『裴滿阿虎帶』、太府監國『世榮』為請和使,出荊州曹王『完顏訛可』為質,另加帶翰林學士『趙秉文』、衍聖公『孔元措』等二十七家歸順者,同入使團。由尚書左丞『李蹊』領兵護送,前往鄭州海灘寺公辦,另由戶部侍郎『楊慥』權參知政事,分軍把守四城,待出使返回,再行換防……」

兵部尚書「李蹊」帶隊前來下馬領旨。上黨公「張開」父子伴送至萬勝門乃止;「雄不二」「柏亮山」再次相助,與李蹊一同護送使團,前往蒙古軍營。

眾人正欲出城,見遠處有一高一矮兩賊,肩扛棺木,鬼祟前行。此又是任蛤蟆、寧摸金也。柏亮山一眼識破,大聲喝止。那二賊果然回頭現形,丟了棺材,遁入地道,往西逃去。

及近觀瞧,見者皆驚,此正是前日皇陵所失之物。

內官聞訊,馬上回宮稟報,如此,皇帝又遣來御前侍衛,送宮女出城,迎回靈柩,再設幄帳於原處,將明惠皇太后之靈柩,從新歸葬入土,撒酒告安。

隔日,經開封府查證,得知確有一高一矮兩賊潛入皇陵盜墓,還挑唆攛掇市民入陵哄搶,搬走了諸多陪葬品。此二賊均曾出入金軍將領「鄭倜」之府邸。遂下令將「鄭倜」一家治罪戮死。

當天晌午,再於端門城樓,宣旨曰道:

「上有制旨:『朕即位後,不以言治罪,與宋夏為兄弟之邦,今我中州突逢兵劫,又遭病禍,困苦無助,孤立無援,本欲俱碎,不予瓦全。然連日以來,戰況逾盛,慘事逾久,吾民多飢餓,朕每餐亦不過二兩糙飯,遂感天之德,不忍塗炭;故此與北人停戰議和。即日起,書不得稱『聖』,食從簡,用有度;留金珠,犒將士;廢通緝,減冗員;大赦百日,改元『天興』,以示恩德……另制諭予內外官民,凡能完復州郡者,功賞有差……欽此!』」

制旨念誦完畢,完顏守緒將宮中的侍女內官一一遣散,只留侍衛於左右。又將衛紹王、鎬厲王二族罪人統統釋放。

庚午日,於隆德殿會見蒙古使臣「沒忒」。此告兩軍暫停戰事,不得毀約妄動,靜待議和結果。會後,完顏守緒再次遣放宮人,出者近千。

辛未日,開鄭門、封丘門,聽任百姓出入。後下詔止奏,深居宮中,除祭祀禮,未再有出。至此,汴京解禁。李明之所枉受通緝一案,也因「天興大赦」而得平反。其後,請辭出宮,隨陳楠,白玉蟾行走於各坊肆救治窮苦。

天興元年五月,金軍之中有人認為戰事結束,應設宴慶祝。於是,搜刮米糧,斬斷馬腿,烹食煮肉,又逼迫酒家妓館招待兵丁。如此肆意豪飲饕餮淫樂了多日,端門御街常有哭號喊冤者。官府督衛相互推諉,朝廷亦無人出面制止。

辛巳日,城內饑荒已現端倪。出城北返者數以萬計,先前來此避難的遷民,又一股腦兒拼了命似的逃離汴京。

辛卯日,氣溫驟降,寒冷如冬。密國公「完顏璹」病逝家中,另有軍士當街咯血而死,瘟疫再次爆發,開封府如坐針氈,查封了幾處青樓妓館,算作了事。城防軍則以「議和期間兵情不宜外泄」為由,暫不開門放行。

城內之人,再次遭受怪病的侵襲;只是此次瘟疫較之年初更為迅疾兇猛,又無人知曉如何患得之,染疫者,多病死,長則數日,短則片刻須臾之間。死者日眾,時有絕戶者。

李東垣在自己的醫案之中,記錄了此段歷史:

「病患結痰,咯血,發熱,無力;且有驚、懼、煩、躁等症,不治者,十日而卒……既病而死者,繼踵而不絕。都門十有二所。每日各門所出,多著二千,少者不下一千……幾三月……」

史載:

「凡五十日內,諸門出死者九十餘萬人。貧不能葬者不在是數。」

一個王朝,搖搖欲墜,即將走向覆滅……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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