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詩醇:《沉醉東風•嘲貪官》詩賞析

唐蓮


【正見網2017年03月23日】

(元代)無名氏:《沉醉東風•嘲貪官》
俺三竿日 身披衲甲,
恁五更寒 帽裹烏紗。
俺耕耘闊角牛,
恁嘶月高頭馬。
俺打勤勞不羨榮華,
恁苦戰垓心血染沙。
俺老瓦盆邊醉煞……

【註解】
三竿日:太陽有三竿高的時辰,大約是八、九點鐘。
衲甲:指有補釘的衣服。衲(讀納)。《廣韻•釋詁(四)》“衲:補也。”甲:外皮。
恁:音、義均同“您”。
烏紗:烏紗帽,帽邊用烏紗抽扎。南朝宋明帝初年,開始為官吏所戴。
闊角牛:指水牛。
嘶月高頭馬:月夜裡,高頭大馬嘶鳴。指在夜間騎馬馳騁。嘶(讀斯):馬叫。
打勤勞:做勤勞的活兒,就是勞動。 打:在這裡是做、乾的意思,如“打短工”。
苦戰垓(讀該)心血染沙:在戰場上苦鬥,被圍在中心,負傷血流沙灘。 垓心:中心。
老瓦盆邊醉煞。在酒罈旁邊,醉得很酣。老瓦盆:盛酒器。杜甫《少年行》詩云:“莫笑農家老瓦盆,自從盛酒長兒孫。傾銀注玉驚人眼,共醉終同臥竹根。”

【賞析】
這首小令,寫“俺”愛勞動“不羨榮華”,生活得自由如意;而“恁”(您,指貪官)一味追求高官厚祿、到頭來卻沒有個好結局。反映了詩人對勞動、對勞動人民的熱愛。這在當時的社會裡,無疑似雪地紅梅,難得可貴。

全篇皆用對比法,分為四組展開:

第一組,“俺三竿日 身披衲甲,恁五更寒 帽裹烏紗”:俺作為一個勞動人民,雖然不能夠錦衣皮裘,只能穿一身補釘摞補釘的衣服,但是卻可以身正心安地從事正常勞動,每天可以在天色大明之後,出去幹活。但是,恁(您)作為一名朝廷官員,卻不得不提心弔膽的,每天在半夜三更起床,揉著惺忪的睡眼,冒著五更的寒風,去“早朝"。如果哪一天去晚了,便會被皇上革職查辦。所以,一天到晚,為那頂“烏紗帽”而擔驚受怕,惶惶不安。

第二組,“俺耕耘闊角牛,恁嘶月高頭馬”:我趕著牛在田間勞動,自然是十分辛苦;您騎著高頭駿馬,在花前月下馳驅,當然顯得威風凜凜,稱心快意。這組對比,故作“煽揚”,一是要寫出“做官總有做官的好處”,二是為求得藝術的變化之美。

第三組,“俺打勤勞不羨榮華”:是對前文“俺耕耘”勞作的一種肯定,又是對恁“帽裹烏紗”“嘶月乘馬”的一種鄙視。態度鮮明,立場堅定。“恁苦戰垓心血染沙”,是寫這個貪圖官職者的危難處境。他平時為官,作威作福,享盡榮華富貴——這其實是在揮霍民脂民膏。他也會有危難之時,如今就被圍在戰場上,負傷流血了。貴族官僚之間的戰爭,其實質均為爭權奪利。身為官僚,在爭權奪利的“戰爭”中負傷流血,正是咎由自取。

第四組,“俺在老瓦盆邊醉煞"……這最後一組,只寫“俺"作為一個自食其力的勞動者,尚能醉眠盆邊,自得其樂。但是“恁(您,這位貪官)”呢?恁這時的處境如何呀?恁有什麼好的下場啊?詩人沒寫下去……“結而不盡,故作殘缺”,以啟讀者的深思。全曲,前文皆雙雙並列而寫,到了最後一組,卻只是單寫一個“俺”,留下那個“恁"不寫了。雖然不寫,但是讀者仔細一想,便能推測出來他們那些貪官,都沒有好下場。這就是藝術上的“不寫之寫",所謂“無字處皆有字”,“此時無聲勝有聲”!

劉熙載《藝概》說:“詞之妙,莫妙於以不言言之。非不言也,寄言也。如寄淺於深,寄厚於輕,寄勁於婉,寄直於曲,寄實於虛,寄正於余,皆是。”美國作家海明威說:“如果一位散文作家對於他想寫的東西,心裡很有數,那麼他可以省略他知道的東西。讀者呢?只要作者寫的真實,會強烈地感覺到他所省略的地方,好像作者已經寫出來似的。”他還說:“冰山在海裡移動,很是莊嚴宏偉,這是因為它只有八分之一露在水面上。”人們看了,不得不去想像那潛藏在水下的豐富的內蘊。

當代新詩中,運用“故作殘缺”的結尾技巧的作品不少,例如有一首《燈》是這樣寫的:

我發光了。
人們圍住我,
獻上讚美的詩篇。
可我並沒有笑。
我在擔心:
假如電流被截斷……

電燈在發光的時候,人們去讚美它。電燈並不因此而高興,而得意忘形。它清醒地知道:這些讚美我的人,無非是看到我現在十分火紅。一旦我不再那麼“火紅”的時候,他們可就會冷眼相待,視若不識。但是,這最後的意思,詩人並沒有明白地寫出來,而是只停於: “我在擔心:假如電流被截斷……”這就十分地耐人尋味。

元人小令中,眾多的、琳琅滿目的藝術技巧,正等待著現代學人,去探求、去採擷、去學習和運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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