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緣歸何處(四)

心路


【正見網2005年03月12日】

引言:這是我一生走過的心路歷程,在中國古老的文化被人遺棄,漸漸不被現代人所理解的今天,我因修煉發現了自己一生的究竟,看到了中國歷史文化變遷的真實面目,同時明白了古人說的「人生是一台戲」的真正涵義,我的經歷看起來平凡而簡單,但是我生命的主線卻清晰得讓我不得不真實的體驗到古人對人生的正確認識,我的一生就是被我解開了的現代版的對古人這一句話的活生生的例證。因此我把自己的經歷寫下來,以此來感謝上蒼對我的關愛。

由於特殊的原因,為安全起見,我不得不隱去所有真實的人名和地名。

我多麼希望我在中國的同學朋友能看到我內心真誠的渴望和信念。

◇◇◇ ◇◇◇ ◇◇◇

踏上旅途、巧遇生命的另一半

初戀的挫折深深刺痛著我,它一度使我對自己能擁有幸福的感情生活,能擁有真正屬於自己的家失去了信心,換句話說,是我對自己沒了信心。大學二年級結束的那一年暑假,我沒有象以前那樣馬上回家,感情上的挫折使我意識到自己真的也許適合於一個人生活,兒時的夢想開始浮現在我的腦海,在我感到人生有些把握不住航向時,我想起了少年時代一度為了考大學放棄的服裝藝術的追求。

我沒有想到,我會因為感情上的挫折重新尋找自己兒時的夢想,為了實現這一夢想,一向因身體之累而不便出遠門,別人提旅遊馬上強調既花錢又遭罪的我居然毫不畏懼的毅然踏上了旅途,這番決心和勇氣絕不亞於當年考大學。

那時我媽媽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小姨正在深圳辦公司,忙著她的生意,我早就知道她有一個老同學在南京是個業餘服裝設計師,曾在上海業餘服裝設計比賽多次獲獎,我姨穿的許多衣服,都是她設計並親自縫製的,傳統的蘊味十足,如出名家之手,據說是自學成才,令我佩服。早就想見見她的這位同學,一直沒能成行,當我決心已下將這一想法告訴小姨時,她十分支持我,馬上幫我聯繫好,並給我寄來了旅途的費用。

這時,我不得不提到我那位其實幾乎陪伴了我四年大學生活的哥哥。

說起來真的不可思議,一直我也弄不清我與哥哥因何總是形同路人又總在一起,除了小時候給我造成的壓力與心靈上好似沒有兄長的寂寞,我真的不知為何他總會伴隨在我的身邊,關鍵時刻就干涉一下。我敘述自己的大學生活直到寫到這裡,絲毫也沒涉及到他,並非我將他遺忘,事實上他從北大畢業時我正好高中畢業,我考入這所大學他也恰好被分配在這裡當老師,巧得實在沒法形容,在外人看來這個結果實在讓人羨慕,使我第一次遠離家鄉父母時還能有哥哥在身邊照顧我。然而准能想像得到,整整四年,除了每年那有數的幾個節假日,他會跑到我的宿舍找我跟他一起吃頓飯外,我與他就感覺象毫無關係的人,我也很少主動找他,偶爾在路上碰到也就彼此點個頭便了事,說他是誰,我回答同學是哥哥時,她們都會吃驚的瞪著我,仿佛我是個怪物似的,對這樣一件誰都認為的天大幸福之事,我居然如此輕描淡寫。如今想想真的恐怕除了我自己沒太在意甚至覺得十分自然,天下大概很難找出這樣的兄妹關係。

我真的習慣了,他在與不在我身邊我都不覺有什麼區別,他若來找我吃飯,彼此在一起竟無話可說,等同受罪。所以我根本想不到他在我的大學生活的這四年,留下了什麼值得回憶的東西,直至寫到了這裡,他的作用才真正顯露出來,我才提到了他。

我的這個當時看似沒有在我人生經歷中留下多少故事的仿佛關係不大的哥哥怎麼可能偶然出現在我的人生舞台上,怎麼可能這麼巧偏偏在大學時安置在我的身邊而又不起任何作用呢?事實上,當我走到馬上要踏上旅途的這個關鍵時刻,我哥哥的干涉證明了他在我的人生道路上起到了他應該起到的作用。哥哥是為我而來的。

我的這個哥哥在我面前有時比我父母還要愛干涉我,在心理上我是有些怕他的,我考入大學除了自己的努力外也與哥哥每年大學一放假回來給我補了不少課,輔導我不紮實的數學課程有關。儘管當時被他罵得幾乎想一賭氣不用他管,可考入大學的願望使我強忍當時認為的屈辱,不管被他罵我怎樣笨,罵得連我父親都聽不下去開口為我說話強調身體,因常吃各種藥物腦子不能跟他相比,要有點耐心。我對這些都可以忍了,我那對我遲鈍的腦子忍無可忍的哥哥只好一邊氣得肚子鼓鼓的,一邊輔導我的數學課程,所以我能考入大學他也是作用不小,不過我因此總有些怕他。平時盡可以不理會他,可我要出遠門,又常身體出毛病,離不開中藥的調理,不向他匯報我的去向,他定不會放過我。

所以我把想法和決定告訴了他,他的反應在我預料之中,怪我不早跟他說,怪我姨怎麼也如此熱心,一百個不高興,那意思一個女孩出遠門,社會這麼亂就很不放心,加上我這令人擔心的身體。

我真被他當時那顧慮重重的樣子嚇了一跳,看得出來,他很擔心和在意我,甚至有要陪我前去的架勢又仿佛無法抽身十分為難的樣子。沒想到他被我難住了,愁眉不展,我突然有些不忍心,抱著試試看的心理,我答應他找找別人問問看,有沒有這麼巧跟我同路的,我與他們搭伴一起去。他於是讓我趕緊問問看。

回到宿舍跟我法律系的老同學一說,她馬上大呼:「你算有福,我們系裡有三個女生馬上要訂票去旅遊,正好有一目的地是南京,不過要先往杭州。」

就這樣因為哥哥的強烈擔憂,我這麼巧碰到了三個能陪我到南京的法律系的女生,而且再晚一天恐怕都來不及。

多一個同伴她們三個自然也十分樂意,第二天就連同我的票一塊訂好,只等著出門了。我的命運就因為巧在跟了這三位女生到了並非計劃中要去的杭州而發生了誰也預料不到的事情。

儘管我目的地是南京,卻不得不陪著她們先奔杭州而去,從那時起,接下來的故事由一連串一環扣一環的巧合組成,一步出差我就不可能實現父親當年找人為我算卦而得到的預測結果。即使是當時的我,也為自己的那一次旅途發生的事感到驚奇,仿佛自己的每一步都是有人為我作的精心設計。

火車的行程大約三十六個小時,我帶上各種平時需用的藥物,跟著她們三位登上了前往杭州的火車,上了火車坐下時我才意外的發現我的座位與他們三個正好分開在另一邊,隔著人行道,所幸與他們並排,她們三個坐在另一邊也有些不好意思,如果不是我自己親自隨意從中抽拿的號碼,恐怕我真會多心了。本來我也不善長與不熟悉的人相處,也沒打算彼此能關係有多好,我是為了讓哥哥放心不得已做的決定。這樣一來倒十分合我心意,一路上我旁邊及對面的人不停的更換,仿佛只有我要走到目的地似的。她們三個也在開始時不停的說笑著,我倒一個人落得清靜。

儘管平時一向習慣於被人照顧,這次卻意外的特別精神,仿佛感覺不到太勞累也很少發困,相反那本來看似活潑健康充滿朝氣,剛開始還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她們三個卻漸漸熬不過長途的勞累,變成了三位粗心、好睏、動不動就暈車的小姐。我驚訝自己半點這樣的反應也沒有,老同學和哥哥原指望她們能照顧我,看來我是沒有這個福分,也不需要了。

我因為不暈車,食慾也非常好,看著她們一個個吐得不象樣東倒西歪支持不下去的樣子,我主動承擔起了看護行李的任務。當時火車沿途治安十分恐怖,偷竊、搶劫都是司空見慣的,為了行李的安全,每到一站停車下一批旅客,我都會緊緊盯住我們那堆架上的行李。看著她們那疲乏不堪、支不開眼睛的樣子我不禁有些樂了,實在無法相信,自己怎麼表現得如此超常,半點困意也沒有,想睡也睡不著。

離到杭州還剩大概八個小時左右的時候,我的對面換成了一位五十多歲的穿戴整齊的老太太,傍晚時分吃過飯,她絲毫睡意也沒有,見我長得瘦弱又一副學生打扮,用十分慈愛的目光看著我,笑著問我到哪去。我告訴她暑假沒事兒到杭州旅遊,並指指旁邊困得東倒西歪的同伴。她有些吃驚的看著我,見我們四個全是女孩子,一下變得很擔心,有些著急的樣子,因為火車到達杭州時正好是午夜二點多,黑乎乎的半夜,幾個女學生下了火車萬一碰上壞人,碰上流氓把我們幾個騙了,那可太可怕了。她立即從包裡拿出一個舊信封告訴我她兒子正在杭州西湖邊上不遠處的浙江大學念書,因實習並沒回家,讓我拿著她寫給我的地址去找她兒子幫助我們幾個女孩子住進大學裡的賓館,既便宜又方便游西湖景致。

我十分感激這位好心的老太太,把地址放進包裡,準備下了火車跟幾位同伴商量,如果她們不反對,就按地址找到那所大學,不用麻煩老太太的兒子,自己去學校賓館聯繫。

沒多久,老太太起身下車,又叮囑了我一番,這時離到杭州還有二個小時左右,我更是睡不著了,有些緊張半夜下車不知會碰到什麼事,更怕自己睡著了會錯過或行李被盜,一邊又想著剛才的那位老太太,自己出門真的挺順利,盡碰上好人。如今想起來那位好心的老太太仿佛就像特意為我半道上的車,是沖我而來的,完成她將我引向浙江大學的使命也就走了。

火車終於停在了杭州火車站,我的那三位同伴依然睡眼朦朧,稀裡糊塗的好像還在夢中,其中一個叫張革的情況較好,把另外兩個叫了起來。這兩上女孩兒由於暈車太重,一直噁心想吐,幾乎沒吃什麼東西,兩腿發軟頭髮暈,儘快找地方住下休息也就成了首要任務。但是找什麼地方住是一點頭緒也沒有,昂貴的飯店賓館近在眼前,但對我們這些窮學生來說無法考慮,天又一片漆黑,前來拉客住店的人一個個長得賊頭滑腦的,不敢相信。我便拿出老太太交給我的地址把想法告訴了她們,路雖遠一些,但安全和便宜這兩個好處吸引了大家,又急於離開魚龍混雜半夜裡更是亂鬨鬨的火車站,怕被那恐怖的人販子給盯上,也就一致同意了。

就這樣我們一行四人互相扶持按著老太太寫的地址等到早上四點登上了第一班公共汽車倒了好幾次車才勉強來到了離浙江大學還有一站地的地方下了車,拎著大大小小的行李,那兩位嚴重暈車的小姐實在走不動了,看到眼前有一個小賓館就迫不及待的走了進去,她倆兒倒在沙發上,一步也不願再走,臉色發青,我和張革只好去問接待處的服務員,結果一問一天二十多元人民幣,對現在的人來說也許不算什麼,但對那時的我們來說就太貴了,實在住不起。於是我與張革讓她倆呆在那看著行李、忍著餓走到了浙大校門前,順利的找到了設在校外附近的學校賓館,心一下輕鬆了下來,以為可以馬上辦理手續有個安頓落腳的地方了。

結果一問,才知道並不象自己的大學賓館是對外開放的,必須該校學生出示學生證並證明我們是學生的親朋好友才能入住該校賓館。價錢一天七元人民幣,實在很便宜,況且那兩位同伴還在那個私人小賓館等我倆的消息,事不宜遲。我們兩人只好硬著頭皮再次跨入校門,按著地址邊問邊找好不容易到了老太太兒子的宿舍樓,上樓來到門前,結果門上貼了一張字條告訴已經搬到別的地方,留下了宿舍樓號及房門號。

我與張革出於無奈,只好再去尋找,儘管兩條腿累得快走不動了,在沒有選擇的時候人就會變得專一而堅強,我們誰也沒有時間去喊累,咬牙堅持再次找到那間宿舍時,門卻開著。正高興時,卻發現裡邊一個人也沒有,我和張革只好等在門外,估計早上出去鍛鍊或打早飯去了。

事情就是這樣湊巧,如果我真的找到了那位老太太的兒子,我的生命都將改變,但無論我與張革怎樣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一個人影兒,便有些心急有些按捺不住了,肚子也空空的,同時惦記那兩位暈乎乎不知會不會有什麼事兒的同伴,正尋思放棄,抽身要離開的時候,一個男生走到了我們跟前,問我們在這兒站了好長時間不知是要找誰有什麼事兒。當我把前前後後的原委告訴他時,他馬上說這事簡單,他可以幫忙。隨後他讓我們等著,自己回屋去取學生證去了,我和張革這才總算鬆了一口氣。

沒想到我到最後也沒見到那位老太太的兒子,卻碰到了主動幫忙的好心人。那位男生再出來時,卻多了一位同伴,長得瘦高,有些憨厚可親又略帶些許不易察覺的因自信而透露出來的傲氣。他就是我後來的戀人,今天的丈夫。我的命運走到這裡,終於把兩個幾乎不可能有機會認識的分別在兩地大學的學生,牽到了一起,接上了這根誰也看不見的也許千年輪迴轉至今生才得以了卻的姻緣線。

這番苦尋住處的過程仿佛是有人巧妙的把我領到了他的跟前。當然我後來才從他口中得知當年我站在那裡等老太太的兒子時,他就注意到了我,一副柔弱病態又讓人憐愛的樣子,好似與我曾經相識卻又想不起來。他出去打早飯吃完再回來見我還沒走就估計有什麼為難的事才叫人去問的我,如果我與他不再見面,也許我一輩子都以為那位出來問我的男生才是主動幫助我的人呢。所以知道這段故事的人誰都要因為我與他幾經周折才能碰到一起的巧遇而感嘆這段意想不到的天合之作的愛情故事。不過當時,我的腦子只想著找住處,只是滿心歡喜終於碰到了好心人,絲毫也想不到幫助我的人會是他,更注意不到他曾那樣看視過我的目光。

他叫竹天,一同回到那個私人賓館來到那兩位等得心急如火的同伴身邊時,她倆兒已怨聲不斷。竹天看到我們四人那副走不動的樣子,二話沒說,一把搶過所有的大件行李扛在肩上、背在身上、提在手上,領著我們再次來到浙大賓館,放下行李馬上替我們辦好入住手續,而他的那位室友叫張軍的則兩袖清風的只是邊走邊與我們四個女孩說話,略帶些許滑頭的感覺,我十分奇怪他為何一點忙都不幫,不由稍稍替竹天叫苦,心疼他一個人扛了這麼多東西,走了一站地。

應該說竹天的這一舉動深深的打動了我,我為他主動、率直幫助人的行為而感動不已,雖然表面上我什麼也沒說,也不可能讓人看出我內心的這些細微的波動。

如果不是竹天把謎底告訴我,我斷難理解為何主動出來問話的男生反而不如後來陪他一起出來的竹天肯出手相助。但不管怎樣,竹天當時真的給我留下了憨厚、直率、熱心助人的印象。

但這也僅僅是對他能如此幫助陌生人的為人表示了內心的讚嘆,初次見面,又有求於人,我內心實在是不安的成分更多一些,對於陌生人給我的幫助,我向來不敢過分奢求,適可而止知趣為上一直是我處世為人的特點,因此我希望能儘量減少給竹天帶來麻煩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當然這和自己走過的人生際遇密不可分,要強的心理和實際上身體的虛弱帶來的不可避免的給人造成的拖累,給父母哥哥及朋友同學帶來的麻煩這之間的矛盾,造成了我無法擺脫的精神壓力。那種渴求自立、渴求從自卑的心理中走出來而又不能的無奈,造成了我有意無意的迴避他人的幫助以求減輕心理負擔的這種心態無時無刻不體現在我的生活中。我與他人不善於言語上的交流的障礙也總讓我與人保持一定的距離,這些都是當時的我覺察不到也擺脫不了,生命中有意給我磨鍊成的心理特點。

有了落腳之地,我自然對竹天兩人的幫助心存感激,但向來不會客套的我除了幾句謝謝之外,便不再有太多的令人滿意的表現了。我只是一味的希望少給他倆添麻煩,火車途中那反常的身體狀態也隨之消失,我又恢復到原來的樣子,開始感到十分的疲乏,然而肚中早空無一物這成了首要問題,我不得不硬挺著任由竹天領著大家到學校附近的小飯店吃過早飯又再送我們回到住處。我那三位同伴尤其是暈車嚴重的那兩位,吃過早飯後表現出來的精神狀態簡直判若兩人,快活得如同剛從籠中被放出來的小鳥兒,興奮好奇。與竹天兩人有說有笑,我則連開口多說一句話都覺得很累,不知為什麼,竹天話也不算多,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好像有些不太在意我們說話。生怕讓人誤會和笑話我們的言行舉止,招人背後恥笑,我恨不得馬上回到住處趕緊睡上一覺,也許是竹天注意到了我睏倦的神情,送我們回屋建議好好休息一個上午,午飯後他們再來領我們游靈隱寺。

原來竹天學的是建築專業暑假沒有回家,是為了到山西太原一帶考察實習,正好再過兩天就要出發了。沒想到碰上了我們趕巧幫了個忙,趁這兩天沒什麼事兒,義務為我們當一把導遊。她們三個自然滿心歡喜,一點客氣都沒有就接受了竹天的好意,所謂好意難違盛情難卻我雖不便推託,心裡卻連連叫苦:這回欠下的人情恐怕還不了了。我也只好默不作聲。

大家趕緊洗了個澡,旅途的污垢與精神上的緊張終於得到暫時的解脫,想到下午馬上可以輕鬆自在的游游杭州靈隱寺,她們三個女孩兒興奮得居然有些睡不著覺。隨著約定時間的臨近,她們早早換好漂亮的裙子,只待竹天兩人一來就要立即出發了,我則有些不太想去,不由心下遲緩,依舊換上平時穿舊了的自己縫製的棉布連衣裙,心想著等竹天來了說明一下自己不想去的理由,然後趁她們不在靜靜的睡上一大覺。

不料竹天來得有些早,我剛把頭洗完正用毛巾使勁兒擦頭髮上的水,見他進來來不及躲避,碰上竹天直視我的目光,趕忙扭過頭去,邊將頭髮照舊中分順兩邊垂下待干,邊招呼他先坐下。 我永遠也不會想到我那刻意不引人注目的舊衣裙和剛才梳頭時的神態深深的觸動了他,那一瞬間,他對自己說:「眼前這個女孩兒的打扮神情舉止,好像我早就見過,怎麼如此熟悉。」

他當然不會將這些真實的想法在那時就告訴我,只解釋了一句說張軍有事不來了,我也沒多問,將自己留下不去的意思說了,豈料那三位一個勁兒反對,說我實在太奇怪了。竹天見狀也來相勸:「人們常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況你又學的是文學專業,多少文人墨客在此留下了他們的足跡,豈有來到這裡錯過機會不好好領略一番的道理,再說你若不去,她們幾個也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這裡,出去玩得也不安心,靈隱寺就在學校附近不算太遠,慢慢走也不趕時間,應該不會太累的。」

聽了這番好意相勸的話,我無可奈何的不再說什麼,出門在外真的身不由己。我既不可能在人前訴說自己如何體質虛弱不堪行走,也不可能告訴他我本意並非旅遊,目的地也並非杭州。心不在焉,再美的天堂在我眼裡也會變得可有可無,儘早到達南京,重拾兒時的夢想,退去因初戀的挫敗給我造成的心理上無法排遣的鬱悶和失落才是我的本願。他們哪裡明白我此時的心境呢。

因為頭疼,我吃了兩片藥,就隨他們出門去了。杭州那幾天正好趕上陰雨連綿的天氣,樓閣山林有如薄紗輕朧、若隱若現,我的心緒越發抑鬱難解。那象風濕病一樣隱隱作痛沉重難邁的雙腿更是讓我焦燥不安起來,再美的景致也難以入眼,又不敢打擾他人的興致,只能一路默默不語,等待趕緊結束這天的任務好早早回去躺下休息,盼望離開杭州前往南京的日子馬上到來。

怎奈路雖不遠,雨卻越下越大,誰也沒帶傘,也沒料到雨會大到要打傘的程度,回頭去取又不可能,只好來到路邊小賣鋪,一問價十元一把摺疊小傘,稍貴一些,眼見那三位女生猶豫半天不肯掏錢買下,我知道她們心裡一定在想買了不值回去行李裡又有。我只怕竹天在旁看了笑話,也不願耽誤時間,便跟張革兩人一人掏錢買了一把。竹天在一旁笑不作聲,我們四個女生便兩人用一把傘,竹天自己一個人冒著雨邊走邊跟我們說著話,大家於心不忍,於是她們三人乾脆擠一把傘,讓竹天陪我。不知為何他站在我身邊顯得特別高大,我不自覺有躲閃之意,也許是覺察到我的尷尬,雨稍變小,他便仍舊在我旁邊走,把傘讓給我一個人打著,不時問我一些無關緊要的話,我也心不在焉有一句沒一句的答著。時間過去了很長一段,今天的我想起這個情景有些模糊,唯獨印象中記得他對我說過這樣的話:「你好像身體很弱,性格也不太開朗,平時應多注意鍛鍊身體,我冬天下雪的時候也堅持洗冷水澡,很少感冒。」我當時聽了略微怔了一下,沒說什麼,我一直也沒敢正視他的眼睛,但隱隱感到他的目光滿懷關切和擔憂。然而對一個陌生人我能具體解釋什麼呢。我只道他心腸好,並沒多想他的言語背後藏著怎樣一顆心。所以當那天傍晚回到住處時,他邀請我們參加他們學校晚上的音樂會,我沒有想到他是為了讓我心情舒暢特意為了我而開的口,想到他累了一天陪我們,又非熟人朋友,不願再給他添麻煩,同時擔心他僅僅出於禮貌我們卻如此不知趣,得寸進尺,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我自身又急於得到休息,所以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絕了。回頭發現那三個不解的瞪著我,我才發覺自己有些過分,忙改口說:「我真的累了,想早些休息,你們若有興趣,我自己一個人在這好了。」誰知她們經我提醒也好像覺得累了似的,就都沒去參加音樂會,不過等竹天一走,她們三個立刻圍攻我,怪我掃了她們的興。我辯解道:「我說自己不去,又沒說讓你們不去倒怪起我來。」她們三人立即拿我取笑:「你不去,豈不是太讓竹天失望了。」「可不是,你可是主要人物,靈隱寺那位算命先生怎麼說來著,你該不會忘了吧,人家特意請你,我們幾個不過湊湊熱鬧罷了。」「你們發現沒有,竹天一整天眼光沒離開過她」「對呀,你要不去,竹天豈不是很沒意思,索性我們也就知趣不去了。」這三個半開玩笑半認真的拿我打趣完了都個自洗澡去了。

我沒有介意她們的話,靜靜的躺在床上,若有所思的回憶起剛剛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些不可思議的經歷:

到達靈隱寺時雨已停了。

儘管我無心留意周圍如詩如畫的水墨畫般的風景,也不曾想靈隱寺會引起我多大的興致,可當我跨入大雄寶殿時,頓時被眼前那高大而金壁輝煌的佛像震住了,這絕不僅僅是藝術造像本身具有多大的藝術魅力,而是站在佛像前,讓我感到自己如此渺小,幾乎不由自主的要跪倒在這種莊嚴神聖的力量面前,這種感覺把我嚇住了,我不得不立即轉身跑出殿外,默想許久竟然抑制不住自己不知哪來的衝動,買了一把香點燃,閉上眼睛,對著佛像,十分嚴肅而又虔誠的拜了幾拜,心中默默的許了個願:請求尊貴的佛,帶我找到真正屬於我的家,讓我那顆沒有歸宿的心找到歸宿。之後便把香投入那金色的大香爐。怕別人窺視我有些不好意思,我等不及同伴隨而轉身飛跑出靈隱寺的大門,竹天正好站在門外不遠處等著(他沒有進去),抬頭見我跑得急氣喘吁吁的樣子感到有些奇怪,沖我笑了笑:「你怎麼這麼快就跑出來了,她們三個呢?」不知為什麼,竹天臉上那份關切的表情讓我覺得十分親切,他的微笑讓我感到好像多少年前他就一直站在這裡等著我,是認識了很久很久的親人,聽見他的問話,我極力掩飾內心的波動,迴避他的目光,使自己儘量平靜下來說道:「我有些累了。」

他遲疑了一下,好像有話對我說卻沒能說出來,回頭沖人買了幾個紀念品遞給了我一個,那三個女孩也有說有笑的出來了。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接觸佛教寺院,那份神秘、莊嚴、神聖之感始終揮之不去,那時的我沒有清晰的有神或是無神的思考,有意無意的總讓自己迴避這種誰也得不到結論的複雜問題,怕被人笑話自己怎麼一個堂堂的大學生會如此迷信愚昧而不敢讓任何人知道剛才那真實而不可思議的感受,我甚至一直把農村那跳大神等亂七八糟聽說的嚇人的低靈附體等現象與西方宗教的神、東方修煉的佛、道都統統混為一談,而自己從來也沒有真正翻看過一本經書或真正接觸過一個修煉的僧人道士。總之,在我那不知從何而來的固定觀念裡,接觸這些東西就等於搞封建迷信,是對自己的侮辱,所以這之前我從不跨入寺院一步,哪裡想到佛法那博大精深的內涵和修煉者走了一條更快更捷徑的直接探索生命、天地宇宙奧秘的更高的科學之路。

因此我當時無法理解為何和尚會對看似沒有生命的人世間塑造的神像頂禮膜拜,更不會問自己為何念經打坐就能讓高僧達到超常的智慧,雖然修煉人的這些故事流傳千古,我也不會動腦去問自己他們那能通曉天文地理,看透宇宙天機、人世興衰的本事從何而來,又為何擁有至高智慧的修煉者會信神拜像,這之間的矛盾我連想都不去想,更不要說讓我接受牛盾,愛因斯坦這樣的偉大科學家最後走入宗教是因為他們最後發現宗教聖經裡說的一切是真正的科學,超常的科學。偉大的神具有常人永遠無法想像的智慧和能力。對牛頓告訴人們神造的宇宙天體,神給的這些星球不停旋轉的力量這一驚人之語,我一直接受早已定下的論斷,認為他們可能一時糊塗,我真為自己當時那簡單而不多想一下的腦子而感到後怕。可那一點點的觀念差別,就把我擋住了,所以我實在理解不了也解釋不了自己在靈隱寺那種從來沒有過的感受也就無法跟竹天多說什麼。

出了靈隱寺,還去了什麼地方,我幾乎沒了印象,竹天與她們三個談了些什麼我也沒有入耳,只是默默的走著,直到我們抽身往回走,又再次經過靈隱寺時,被一個算命先生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這位姑娘,見你生的眉清目秀,相貌不凡,可否把你生辰八字告訴我。」見我被嚇一跳,竹天上前支開了他,奇怪的是,他一直不離開,跟著我們走,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不停的說我不是普通人之相,將來定遠走高飛,還指著竹天說與我有前世姻緣,有夫妻之相、今生緣份不淺。把我說得又驚又羞,漲紅了臉不知如何是好,連忙加快腳步幾乎要跑了起來,只聽竹天生氣的擋住了他:「不用這樣賣口舌來賺錢吧。」誰知那位算命先生不氣不惱的嘆了口氣:「我絕不收這位姑娘一分錢……」然後便打住不再追了過來。

我的心還在緊張的跳著,實在不明白那人為何只盯著我一個人不放,若為了賺錢為何我的那三位同伴他卻視而不見,還要連帶上竹天,實在丟死人了。我邊想邊走,腦子一團亂麻,忘記了早已走得麻木的雙腿,腳步竟然一點也沒變慢,只顧一個人往前走,仿佛怕又有誰纏住我不放似的。竹天他們連忙把我叫住說人早已走了,我才回過神來放慢腳步,幸虧天漸漸黑了起來掩飾了我那驚慌失措的樣子。回去的路上我的話語更少,好長時間我才喘過氣來,更不要說注意竹天的反應。

如果不是我那三位同伴拿我好一陣打趣,我幾乎忘了一路上竹天儘管與她們有說有笑,眼光真的是一直沒有離開過我,但那又能說明什麼呢,即使他真的有意,萍水相逢,這種奢侈的浪漫愛情我斷然不能接受,那算命先生何苦拿我開這種玩笑。想到這裡,不由觸動內心深處那最脆弱的隱痛,想著前邊那不知走向何方的命運,想著走出象牙塔後不知又將寄身何處茫然無所終的情形,禁不住深深嘆了一口氣,悄悄的流下了眼淚……

第二天竹天照舊按預定時間領著我們游西湖的景致,文人墨客留下的詩詞足跡比比皆是,竹天無論問我什麼我都似神情恍惚的樣子,眼前的美景絲毫也打動不了我,無耐之下我乾脆答道:「其實我什麼都記不住,也不太懂,你問她們幾個吧。」也許我的話太冷漠不近人情,但自己全然不覺,我的心早飛向了南京,這個世界上是否會有人比我更不在乎眼前如此詩情畫意的西湖美景我無從得知,但我的冷漠卻刺痛了竹天。他後來告訴我,他仿佛碰了一鼻子的灰,看我一副冷漠清高難以接近的樣子,好不傷心,回去後怎麼也想不通,是哪裡得罪了我,心中陣陣失落。只好給我們留下他的通信地址後奔山西太原悵然而去。

我哪裡知道從他第一眼看見我時就已為我所動,他兩天為我們做的每一件事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衝著我而來的。他的旁敲側擊的話語和試探,我居然絲毫沒有在意,我那顆飛往南京的心早已把我的靈性帶走,他話語的弦外之音我怎能聽得懂呢。更沒有想到他比我還在意那算命先生的話,為此還一路上偷偷注意我的表情。如果我稍稍用心一定不難明白為何自始至終都是竹天一個人在盡心盡力的為我們做了這些事情。可惜那時我無心多想,只當他是熱心助人而已。

隨著竹天的離開,兩天後我們也結束了杭州之旅奔往南京,這一連串離奇巧合的故事也就暫告一個段落,我在南京與同伴分手。然而那一年南京出奇的熱,我姨的同學家又十分擁擠,她的丈夫好像有些不高興,我又十分敏感,最終藉口忍受不了這樣的酷暑炎熱而匆匆學了些皮毛就離開南京回到自己的大學校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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