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揮之不去(三十)

章冬


【正見網2007年03月26日】

純正的黃牛,已經很難找到了。過年到農村串門,甚至很偏遠地區的農村,飼養的牛們,也都是西洋血統的,什麼西門塔爾、立木贊之類的串種。和荷蘭的黑白花奶牛一樣,是人類的產奶、產肉的工具。其實,動物的靈性問題,基本屬於人類視而不見、忽略不計的範疇。

人類連自己的心靈,都逐漸的失去了關注,兩眼看到的,只有物質與財富,心中填滿的,都是奢求和慾望。那麼,對動物靈性予以思考?痴人說夢、吃飽了撐的、沒事閒的。

動物,何止是有靈性。那也是血肉之軀,也是有爹、有媽、有兒有女,有自己的家族、親朋,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呀。

人們劃歸生產隊之後,牛馬也自然的隨著劃歸。它們也稀裡糊塗的,被投入了社會主義大家庭的,溫暖懷抱裡,徹底的過上了集體生活,不折不扣的吃起了大鍋飯。

所以,田間地頭的,深更半夜的,在人們來不及包辦的情況下,在人們顧及不到的時候。出生了很多有媽沒爹的小牛小馬。人們常常口頭掛著的「雜種、雜種」,實實在在的就是這些小動物。它們是社會主義事業的,真正碩果。

社會主義有沒有好處?有好處。比方牛群馬群中,尿興的、橫踢亂咬的,撥浪頭涮角的,不是搶吃了很多的肥草肥料,而且,還搶占了很多的機會,留下了不少後代嗎?人群中的,那些不擇手段的、不顧一切的,尖頭日腦的,心狠手辣的,見風使舵的,不也都是階級鬥爭的受益者嗎?

事物都是有利有弊的。

仁義禮智信,忠孝節義,那是封建社會的規矩,完全是老一套的約束。弱肉強食,大狗掐小巴,投機取巧,胡說八道,是新社會推廣的,是黨號召和提倡的,遊戲法則和規矩。不同的社會環境,造就了不同的人群,成就了不同的群體。

前文說過,與馬相比,牛的待遇偏低。同樣有飼槽,有專人飼養的牛倌。但是,沒有牛棚,很少給料,很少給鹽。飲水不及時,經常口渴。還不止這些。

牛拉車、耥地,最好的、最適合的,是有鞅子。一個弧形的木頭,扣在脖頸的上方,卡住肩頭而用力。這樣,拉套的時候,不夾脖子。因為牛的脖頸比馬的肥大而寬,結構也有不少異樣。所以,使用夾板子就非常勒疼。生產隊有牛鞅子,可是,使來使去的,壞的壞、丟的丟,越來越少。於是乎,人們套車的時候,直接把馬的夾板子給它們用上了。它們雖然不言語,不反抗,但是,從套車時候的極度用力拉緊,就能知道,這些工具對它們,已經是刑具一般了,何況工作的時候,再用力拉套?

馬套夾板子,是首先套上套包子,墊在下面,防止夾板子硌壞前甲襻子,就是馬的肩膀。而牛根本套不進去套包子。所以,只能是可著肩膀糟害了。木頭勒緊著皮肉,想一想,啥滋味啊?

有時,不負責的人這麼幹了,李范福見到,要制止的。輕則損一頓,各種陰損嗑,順著嘴角的白沫,一連串的吐出,拋向那個沒良心的虐待牲口的傢伙;重則破口大罵,祖孫三輩給你折騰一番。所以,起先的時候,誰都對此有所顧慮,和保持了一定的良心考量的。

後來,漸漸的時不常,李范福也裝作看不見了。因為生產隊越過越窮,牛鞅子少了,也沒閒錢去填補,大不見小不見的,將就使吧,那頭還等著耥地。總體來講,原則來講,他是不允許這樣張冠李戴的。所以,斷斷續續的偶爾也填補一些牛鞅子,沒錢買,自己削,雖然砍的沒有旋的圓。但是,總是不及時,而且,把馬套換成牛套,耽誤工夫。所以,一些良心上不嚴格恪守的,道義上比較搖擺的,就多少藏有僥倖心裡,而這樣的使役了一些牛。

因此,過上了共產主義生活的役牛,這些啞巴虧,沒少吃。因為,過去它們屬於私人財產的階段,主人絕對不會這樣不負責任的。不止是,要牛能夠最大限度的出力拉車,主要是道義上不允許這樣,這叫喪良心,這叫糟盡牲口、欺負牲口,這叫做損。

如今是公有財產了,誰去心疼你們啊?而且,人們也不時興講究天地良心了。所以,吃點啞巴虧,也將就著吧。誰去給你評理?誰去給你叫真?還能平反不成嗎?這個運動、那個運動的,人間的冤案都堆積如山,還能顧得過來這些吃草的傢伙?等著到陰曹地府,一起評理、一起算帳去吧!

春天,牛拉犁耥地、壓磙子,一點不比馬輕鬆。有時,戴著鐵網兜――箍嘴的牛,順著嘴角,從鐵網中淌下粘涎子,一尺多長,『吧嗒吧嗒』,粘乎乎的落下。非常吃力的拉著套,步伐緩慢而粘滯。箍嘴不妨礙喘氣,但是,可以限制它們隨便的吃青草、禾苗,和種子什麼的。

人對付牲口,有的是辦法。

「啪、啪」的鞭子落下,它們幾乎麻木一般,沒多大的反應了。用精疲力竭,來形容它們此時的狀態,恰如其分。兩頭牛拉犁,拉著木桿的兩端,木桿中間後面拴著犁仗。杆子不能水平,嚴重傾斜的時候,一側的牛已經偷懶了,照同伴已經落後一步半步的了。不但犁仗不能直線,就是趕犁的人,也心中不平了,於是乎,落後者必然挨打。這樣的拉犁,叫扳杆子,倆牛扳著木桿,均勻的前行。

春季的牲口,最苦最累,所以,適當的多給些草料。平日嚼乾草、喝涼水的牛,此時的伙食中,也帶些精料了。傍晚回來,首先『咕咚,咕咚』的,成桶成桶的喝水。嘴巴從水中拔出,粘涎子才算消失。然後,匆匆的搶食精草細料,狼吞虎咽,左右出擊,儘量的留下自己嘴下的料食,去把和同伴邊界的美味,先打掃乾淨。都是這樣的心態,都是同等的智慧。所以,兇悍的傢伙,就自然占了上風。甩角頂鄰居,儘量的把它們趕到一旁,然後自己才能最大限度的占領槽位。

一陣風捲殘雲後,槽子裡空空如也。於是乎,紛紛趴下,臥倒休息。慢慢的倒嚼,從新把搶食在胃中的,沒來得及精嚼的美味,一口口的吐出,在嘴裡慢慢的從新咀嚼,從新品嘗。半閉著眼睛,安詳的神態,品味著、咀嚼著,細嚼慢咽,下巴畫著的弧形,往復運動中,把食物錯碎。好半天,『咕嚕』的一聲,咽下一口。略微等待一會,『咕嚕』的一聲,又反出一口,在嘴中咀嚼。

這就是專家們稱之為的反芻,就是老百姓說的倒嚼。

夏季,是牛馬休養生息的季節。

這時,儲存的干穀草,已經如同孔乙己碟裡的花生豆。「多乎哉,不多也。」牛們是斷然不能再吃了。馬們,也只是早晚才能吃上一口,墊巴墊巴的了。留下的一些,要給出門時候的馬吃。

基本上,大家都是靠放牧,掠食青草過活了。

三五頭的牛,橫排的拴在一起,為一個小組,趕到地頭溝邊,或者是甸子裡放牧。

擁擠中,它們粗野的、胡亂的踏下。水溝、草叢、荊棘,全然不顧。雜亂的步伐。高大有勁的牛,使勁的掙著,把其它同伴帶著走,以自己最得勁的勢位,掠取最可口的青草。都呼呼的喘著粗氣,用力的甩著尾巴,驅趕蚊蠅。特別在雨天,踩在水中、泥中的它們,粗暴的踐踏起泥漿,表現的更加放肆和粗野的樣子。

夏季,它們脫毛,得以休養。所以,新生的細毛,油嘰嘰的泛著光亮。這時,連放牧的牛倌,都不再騎乘了,摸一把都是滿手的毛和油,髒的不行。而且此時,它們多半都胖了許多,竄動的皮膚和油滑的皮毛,使騎乘的人非常容易滑落。

秋季,又是牛辛苦的季節。

所有收穫的籽實、秸稈,都得靠它們和馬拉回。一車一車的,起早貪黑。有時累的它們急頭白臉的。記得一次,那個最有勁的黑?子,幹完一天的活,早已經天黑日頭落了,消瘦的身軀戧戧著粗毛。又渴又餓的,老牛倌去給它系韁繩,它一頭把老牛倌頂到了老遠,使受傷的老牛倌,好久都拉巴著腿,瘸著走路。

秋季的它們,依舊是喘著粗氣、淌著粘涎子了。拖著沉重的步伐,無可奈何的往返於大地和村落。最嚴重的是,每家都使役它們,沒有規律,沒有責任心。人們能夠在空檔的時候,串開吃飯,抓緊農活,顧著自家自留地糧食和柴禾的收藏,而它們,成為了輪官差的。喝水、吃草、休息的時間,幾乎被擠沒了。不盡的挨打受罵,皮鞭驅使。很快的消瘦是在所難免的。

冬季,是牛們自由快樂的時候。

不過,唯一犯愁的,是喝水。結冰的井沿,凍冰的水槽,是非常難以靠近的。腳下一刺一滑的,雖說是四腳落地的優勢,也裡倒外斜的在冰上小心翼翼。牛,最怕的是冰。硬蹄殼接觸冰,十分愛滑。這時的它們,才是真正的有勁使不上了。不止是喝水時的艱辛,依舊困擾的,還是喝水的不及時。每天最多飲水兩次,所以,每次必須喝的,走路時候胃裡都是『咕咚,咕咚』的水響,才算停口。而且,大家不知道關愛,大的頂小的,往往小的最終撈不著喝足了水。口渴的滋味,何等的難捱,可想而知啊。給群牛的飲水,是個艱難的差事。所以,老牛倌冬季也是很辛苦的。刨冰槽,壓水,一桶一桶的拎水,天寒地凍的季節,手悶子被水浸濕,凍得噝噝哈哈的,清鼻涕直流。而且,它們走遠了,還得到田野中把其驅回,大雪窠子,深一腳淺一腳的,頂著刀子一般的西北風,喘氣都費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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