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窮節乃見:江陰八一日 全縣殉節 典史閻應元 史冊長存

幸紫 整理


【正見網2010年08月02日】

《閻典史傳》清?邵長蘅 著

閻典史者,名應元,字麗亨,其先世是浙江紹興人氏。四世祖某,當過錦衣校尉,這時才搬家至北直隸之通州,始為通州人。應元以掾史起家,官至京倉大使。崇禎十四年,升遷為江陰縣典史。剛開始治理江陰時,有海盜船百來艘,大張旗幟乘海潮上漲時駛入內地,即將逼近城池,而此時恰逢縣令到鄰縣代理官職,而江陰縣丞主簿軟弱無能、驚恐至極,一時之間縣內男女奔竄、奪門逃命。

這時應元帶刀挺身而出,躍馬大呼於市集說:「好男子,好樣兒的,大家一起跟從我殺賊寇、護家室!」一下子隨從者達千人,然而苦無對敵器械。應元又馬上奔馳到販賣竹器的竹行,大呼道:「事情緊急呢,每人先借一竿毛竹,值多少錢回頭向我要。」就這樣,千人布陣列隊於江岸上,手持毛竹密集宛若刀槍林立,士氣如虹狀似一堵堅牆。

應元前後往來馳騁射箭,發一矢,就中一賊。海賊連續斃命者三,被懾服得氣焰頓消,揚帆退去。巡撫上狀詳述所聞,當朝以欽依都司掌徼巡縣尉,獲得外出可以乘車加黃蓋,打大旗,由引路士卒清除道路而後通行的殊榮。這是慣例中所沒有的待遇,鄉人均以此人、此事為榮。久而久之,應元僅只依循這次資歷,升遷為廣東英德縣主簿,而陳明選則代替他當縣尉。當時應元以母病未能成行,恰逢國事有變,於是攜家僑居於郊區東面之砂山。當時是乙酉五月。

當是時,本朝(即清朝)定鼎中原,改元換代已有二年了。豫王多鐸率大軍渡江,金陵陷落、明朝投降,部分君臣出走。可這些人所擁立的弘光帝不久即被俘就擒。本朝分遣貝勒及其他將官,大略平定東南反清復明的郡縣。各處守城士卒官吏或投降或出走,或關起門來抗拒,攻之就拔營而逃;快速的在滴漏計時的瞬間就解決了,而遲緩的不超過旬日就剷平。自京口以南,一月之間攻下名城大縣數以百計。而江陰一處,卻以彈丸之地的鄉下小縣,死守八十餘日而後才攻下,這其中,閻應元的居中謀劃,居功厥偉。

當初,擻發令頒下,諸生中有個叫許用德者,以閏六月朔日,懸掛明太祖御容於明倫堂,並且率領眾人祭拜而哭,士卒民眾齊聚者達萬人,而且想公推縣尉陳明選當守城主事。明選說:「我的智謀勇略不如閻應元君,此等大事,必須閻君來主導。」馬上利用夜色騎馬急馳迎接應元。應元立刻振衣而起,率家丁四十人,晚上入城。
當時城中兵卒不滿千人,戶口上萬而已,又無存糧。應元到後,就開始料理整治戶籍,建築防禦樓櫓,下令每戶出一男子守城,餘下男丁為軍中送飯。這些事兒辦完,接著發放前任兵備道曾化龍所制火藥、火器貯存在堞樓上。這些辦妥,接著勸導那些富戶巨賈,命令他們:「捐款不必非要金銀,只要獻出粟、菽、帛、布及他物日用品者就算數。」國子上舍程璧,首先捐出二萬五千金。

由此跟進捐款者蜂擁雲集。於是圍城中,有火藥三百罐,鉛丸、鐵子千石,大炮百門,鳥機千張,錢千萬緡,粟、麥、豆約一萬石,其他如酒、酤、鹽、鐵、草料等到處都是。諸事停當,接著派發任務,分城而守:武舉黃略守東門,把總某守南門,陳明選守西門,應元自守北門,但他仍兼差巡邏四門。部署剛完,而城外周邊清軍的包圍圈也合攏了。

當時清軍進逼城下者已達十萬人,紮下營盤一百餘,四麵團團圍困數十重,兵卒引弓仰射,城上人受傷頗多。而城上用底炮、機弩乘高射下,清軍被殺傷者更多。於是接下來清兵開始駕設大炮擊城,城垣破裂。應元命人用鐵葉裹覆門板,穿上大鐵索加固護持之;又取來空棺裝上土,堵塞破裂處。清軍又攻北城,北城被擊穿。

應元下令每人運一大石塊,於城內重新另築堅強壁壘,一夜之間完成。此時城中矢箭短少,應元利用月色昏黑,束稻草為人,草人身上立竿點一燈,豎立在女牆之間,環城圍繞,兵士們伏臥城垣內,一齊擊鼓叫噪,宛若將要派兵縋下城堞進攻敵營的聲勢。清軍大驚,射箭如雨;等到天亮,獲得箭矢無數。又派遣壯士趁夜縋下城垣進入敵營,順風縱火;清軍亂了陣腳,自相蹂踐、互相殺死者有數千之多。

於是清大軍退卻,離城三裡紮營,督帥劉良佐騎馬至城下,呼叫道:「吾與閻君是舊交,有雅故情誼,為我傳語閻君,想跟他相見面談。」於是應元站立城上與劉良佐進行談話。

劉良佐者,故明朝弘光皇帝的四個主要鎮守之一,封廣昌伯,投降清廷,時任總兵者也。遙遙對著應元說:「弘光皇帝已逃走,江南無主,你只要早日投降,我可保你富貴一世。」應元答:「閻某隻不過是明朝一個典史而已,尚且知曉大義。將軍位極人臣、列土分封,為國重鎮,可你不但不能保障江淮安危,反而投降,成為敵人的前驅小卒,你有何面目見我這小縣中的義士、平民呢?」良佐聽了,滿面羞慚而退。

應元生得軀幹雄偉,面色蒼黑,蓄有微髭。個性嚴謹剛毅,號令明肅,作奸犯法者,鞭笞貫耳,絕不稍加寬貸;然而他卻輕財好義,賞賜無所偏頗。有受傷者,他就親手為其裹創,有戰死者則厚棺收斂,祭拜灑酒於地而哭泣;與壯士說話,必稱「好兄弟」而不直呼其名。陳明選為人寬厚和煦,每回巡城,安撫慰勞士卒,看到他們倍極勞苦,甚至感動流涕。所以閻、陳兩人都能深得士心,樂意為之效死。

在此之前,統領軍隊在蘇、松一帶攻城掠地的貝勒,繼連破諸多大郡之後,也以自己的部屬全力支援進攻江陰。而且當面捆綁兩降將,跪於城下勸降,涕泗縱橫、醜態畢露。應元罵道:「敗軍之將,被擒了不快速求死,反而在此喋喋不休所為何來!」貝勒又派人下達諭令: 「城中居民,只要能斬殺堅守四門的主事者各一人,即刻撤掉包圍。」應元厲聲回應曰:「寧可斬斷吾頭,奈何殺城中百姓!」大聲喝叱叫他回去。此時正值中秋,應元發給軍民賞月錢,軍民分頭結伴,帶著食品器具,登上城樓痛飲;而許用德更製作了樂府五更轉曲,讓善唱者引吭曼聲歌詠,歌聲與刁鬥聲、笳吹聲相互呼應,如此過了三夜方才罷休。

貝勒已經知曉城中軍民全無降意,於是進攻愈急;使用雲梯上沖的死士,鎧胄都用鑌鐵製作,刀斧一碰上,立即鏗然作響,刀鋒刃口立刻捲曲碰缺,炮聲響徹晝夜,百裡內之地為之震動。城中軍民死傷日多,裡巷悲哭之聲遙相聽聞。應元鬥志昂揚的登上城樓,意志氣概一如平日。

清晨,大雨如注。到中午,有紅光一縷衝起於土橋方向,直射入城西。不一會兒城牆倒塌陷落,清軍從煙硝焰火、迷霧豪雨中,蜂擁而上。應元率領死士百人,馳騁突擊作巷戰者凡八次,被殺傷的敵兵當以千人來計數;再要奪取城門,可城門緊閉沖不出去。應元揣度自己不能倖免,踴身一躍投入前湖,但湖水淺不能沒頂,無法自殺。而劉良佐傳令軍中,一定要生擒應元,因此他終於被縛。良佐垡傲的坐在干明佛殿上,一見應元被逮至,一躍而起抱著他痛哭。應元笑說:「哭啥呢?事已至此,唯有一死而已。」見那貝勒在眼前,依然挺立不屈。一個清卒持槍刺穿應元小腿,腿斷跪倒在地。日暮黃昏,應元被簇擁押送至棲霞禪院。院僧夜裡聽到高喊「快點殺掉我!」這句話不絕於耳。後來寂然靜止。原來應元已死。

兩造在江陰攻守作戰凡八十一日,清軍圍城者動員了二十四萬,戰死者六萬七千,巷戰死者又七千,總共損失部卒七萬五千有餘。而江陰城中死者,大約五六萬,屍體骸骨縱橫堆積,枕籍悽慘街巷都滿,然而竟無一人投降。

城破時,陳明選跳下坐騎徒手肉搏進行巷戰,至兵備道前被殺。身負重創,手握刀,僵立倚在壁上而不仆倒。也有傳言:全家均引火自焚而死。

論曰:《尚書.序》曰:「周公建了成周,把殷朝頑民遷入。」但後世談論此事者,都說在周代是頑民,在殷朝則是義士。盜跖的狗見了堯也會狂吠,鄰女也會罵對她不懷好意的人,他們固然各為其主無可厚非。我小時,常聽人談起閻典史的事跡,他們都嘖嘖稱奇,只是年代已久,記憶不全。過了五十年,我從友人家見到黃曦所寫的《死守孤城》的文狀,就從中采其史事而寫成此篇傳記。閻應元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只不過是明朝一個典史而已;但回顧他的傲然氣節與樹立的忠貞典範,卻是如此的卓然不群啊!嗚呼,也太令人感動了吧!

選自《國朝二十四家文鈔》

根據《江陰城守後紀》裡的記載:「有明末年,士林儒生已無羞惡之心。位居高官、享有重名者,以蒙上面、乞求投降而無人知為得意事兒;而鎮土守國的封疆大帥,沒有不反戈內向保命要緊的。獨有陳、閻二典史,在江陰一小城展現忠貞道義。倘若以往守京口的精神與作為一如此地,則江南就不至於拱手獻給滿人啦。」江陰士民的奮勇抗戰,在兩個多月裡頂住了數萬清軍的圍攻;城破以後,還拚死巷戰,「竟無一人降者」。

接著,在福州繼承道統的明末隆武皇帝,聽說涇縣和江陰百姓的堅貞不屈,深為感動,說:「吾家子孫,如果能遇此二縣之人,雖是三尺童子,也當充滿憐惜之情而全心敬仰之。」江陰戰役,滿清「七王」、「翼王」、「十王」都死於城下,參加攻城的還有後來晉封為親王的博洛和尼堪、孔有德。在江南各地,清軍攻城掠地,四處望風披靡之時,閻應元、陳明選以微末下吏,憑藉江陰百姓的支持,竟然面對強敵,臨危不懼,堅持了近三個月,實在是明末史上,綻放異彩的一個另類篇章。

這麼多年後的今天,在是非黑白混淆不清的此刻,我們已經無法想像,城破後投入巷戰的人們,那種視死如歸的超然正氣。但我們可以揣摩,他們有一種共同的心態──毫不猶豫、坦然赴死!根據《江陰城守後紀》,我們來認識一個毫不起眼的老者:候峒曾,城破後,他的兒子問他:「如今咋辦哪?」老頭子呵呵一樂:「你還問得奇怪也,死啊!」言畢,攜兩個兒子一齊投水自盡。黃淳耀以自縊死;龔用圓、張錫眉亦自溺死;王雲程以罵賊死;訓導馮厚敦,公服縊於明倫堂,妻與姊投井死……

另傳,閻典史在最後時刻對左右的人說:「為我感謝全城百姓,我為國家做的事已經做完了。」陳明選下令閉衙舉火,焚死男女大小共四十三人。男女老少赴水、蹈火、自刎、投繯者不能悉記。

西元1645年的江陰人,面對最後結局,他們沒有人躲起來,更沒有人跪下哀求,男人用鋒刃已經殘缺的刀戰鬥到最後,女人和孩子平靜的跳進江中、井裡,「六萬人以先死為幸,無一降者。」戰後,城內百姓僅剩「大小五十三人藏於廟內生還」而已。可清軍卻陣亡七萬五千人。

說白了,也只不過是為了「一條辮子」的問題,竟然勞師動眾、全城死節;說到底,以今日的眼光看來,這些人簡直傻得沒法形容,可那事件後面所代表的深厚內蘊,並非現代以科技掛帥為生活目標的凡夫俗子所能理解的!據文獻記載,閻應元在臨死前的一副對聯,闡述了這場抗清戰爭的意義:「八十日帶發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六萬人同心死義,存大明三百裡江山。」
閻應元殉國一百九十二年後,清廷下詔,在江陰和其故鄉通州為其修祠各一座,皆命名為「閻公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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