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墳

吳婆婆上墳的時候，遇到了給兒子上墳的董大媽，同是失去兒子的母親，同樣深沉的悲痛，卻是一個羞愧恥辱，一個痛惜自豪。筆者這裡簡略記下，望讀者勿以為虛構小說，能靜心思者，可謂有福。

——題記。

春寒料峭，狂風怒吼。天地間被沙塵攪的渾黃，每吸一口氣，似乎有一種透心的冰冷伴隨著土腥從喉嚨一下竄到心裡……

吳婆婆胳膊上挎著只塑料籃子，籃子裡裝著火腿腸、煮雞蛋、啤酒和一包香菸，還有一大疊給死人燒的紙錢。她是去上墳，正在鄉間的土路上躲躲閃閃、蹣跚的走著。心裡雖急，因為身體臃腫，走的並不快。

還沒有到兒子墳上，吳婆婆就哭了，也可能從家裡出來時，她就流淚了，只是她自己沒有覺察出來——老年喪子，白髮人給黑髮人，眼淚好像從來沒幹過！

因為倒春寒，陰冷的厲害，風颳在人身上，似乎比冬天還冷。吳婆婆顧不上天氣惡劣，或者說，她是故意趁這天去給兒子上墳。因為這樣的天氣很少有人出門，她不願意被人看到給兒子燒紙——她怕鄉親們異樣的眼光，還有那些並不避諱她聽見的話。

離兒子墳還有一段路，吳婆婆邊走邊叫著兒子的小名哽咽：「民兒啊，媽知道你愛抽好煙喝好酒，別怪媽給你置辦的東西不稱心，媽沒有錢了……

「民兒啊，你撒手蹬腿舍下媽走了，媽知道你不甘心啊，你的眼抹了好幾次還是閉不上啊。」

「民兒啊，你和你爸早見上面了吧？你出事本來瞞著你爸的，可他不知道怎麼得了信兒，叫著你的名字吆喝了一夜，第二天就沒了。你爸臨走前把你們爺倆藏錢的事說給我了。本來，媽不想動那筆錢，可不動不行啊，小寧腎裡長了瘤子，又轉移到肝上，我得救我孫子啊。」

「你媳婦，唉！也不能怪人家，年輕，人又漂亮，哪裡肯為你守寡啊？小寧一檢查出病，人家就給我送來，自己帶著小心兒走了。我去城裡找，才知道你們的房子賣了，不知道她們哪去了，我想看看心兒，也見不著了。我的小孫女兒，見不著了……」

「民兒啊，歪財不發家啊。當時我就說，那些煉法輪功的人又沒得罪咱，不該坑人家的錢啊。看到你每次回家拿回來那麼多錢，媽害怕啊，你說這不算貪污，罰他們錢、抄他們家這些事入帳前沒人管，和你分錢的都是你好哥們兒，上頭不知道。唉！老天爺長著眼呢，老天爺知道啊。」

「你和你爸藏的錢，我趁夜裡沒人挖出來，錢全漚爛了。連一張囫圇的也沒有，剩了一大坨紙泥。」

「媽沒法，把你給蓋的小樓賣了，搬回先前舊屋裡了，小寧在醫院化療了兩個療程，前兒回來的，等湊夠了錢還得去住院。屋裡冷，媽日夜不停燒鍋灶，小寧還嫌冷。可憐孫子從生下來就住在大樓裡，那破屋你知道，不生病怕冷他也住不慣啊。」

吳婆婆邊哭邊自言自語，風吹的她搖搖晃晃。髮髻散亂了，發梢還留著染燙過的痕跡，花白的頭髮枯草一般，隨風飄著。她想不起來捋一下頭髮，看到兒子的墳，來不及放下籃子，一下子癱坐在墳前，嚎啕大哭起來：

「民兒啊，媽知道你從小孝順，你爸得了病，肝壞了，換了肝；腎壞了，又換了腎。花多少錢我不知道，你也不讓我管。可那天你和媳婦吵架我都聽見了，你說你爸看病花錢都是外快，沒動著你的工資和獎金。你媳婦不依；你說換上的肝和腎是摘的法輪功人的，你是系統內的人，有優惠，沒花多少錢。可你媳婦兒還是不干。你們吵架不稀罕，咱不說這些，自小寧得病，我常想，為甚麼好好的孩子偏偏腎壞了、肝壞了，是不是報應哪？老話說的好，人不見天見，你想讓你爸多活幾年，誰想到報應到小寧這裡了！」

意識到順嘴說出「報應」，吳婆婆突然止了哭，下意識四下看看。還好，沒有人經過這裡。心裡實在憋屈難受，吳婆婆又放開喉嚨，痛痛快快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數落：

「你這麼年輕死了，四村八鄉沒個說好話的，都說你帶人抓煉法輪功的鄉親鄰居，報應的好。他們恨你啊，罵你昧著良心害好人，罵你不但不護鄉老，還領人到處抓人、當面打人。四村八鄉，哪家說起來不沾親帶故的，他們罵你良心狗都不吃，連親妗子都禍害……」

「雖說你算犯了錯誤，骨灰回來那天，你單位還來了四個人；你爸出殯，親戚鄰裡沒一個人來，可憐他活一輩子，死了連喪也沒出（指辦喪禮）就燒了埋了……」

吳婆婆哭著，拿出籃子裡的紙錢燒了些。哭夠了，慢慢在地上爬起來，她還要去給老伴上墳。因為兒子青年暴死，按風俗不能入祖墳，所以兒子墳和老伴的不在一處。吳婆婆提上籃子，顧不上撲撲身上的土，向老伴的墳走去。

來到老伴墳前，吳婆婆望著墳頭的土，想到自己家一下添了兩個新墳，心比刀絞還難受，想哭，卻一下子哭不出來了。她似乎忘了自己來干什麼，呆呆怔怔的看著前面，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吳婆婆揉揉眼睛，這下她相信了：不遠處董家的祖墳堆裡，董家新死的兒子墳上開滿了金黃的花。是蒲公英？吳婆婆沒心思好奇那墳上的花。看看那墳周圍地上也有零星的黃花兒開著，心裡知道墳上的花是自己長出來的，不由得泛起一股酸意。

她猶豫著要不要掐幾朵帶回家給孫子玩，忽然看到墳的另一側，有個身影站了起來——憑著熟悉的身段，吳婆婆認出是與她一街之隔的董大媽。

冤家路窄！吳婆婆心裡罵著，本能的縮一下身體，裝作沒看見，開始燒紙。

董大媽的兒子和吳婆婆的兒子般大，小學時還常常一起上學、回家。董大媽倆口子老實巴交，沒想到兒子長的一表人才，是讀書苗子。吳婆婆的兒子學習一般，但隨他爸，從小會來事，當學生幹部。後來上了個警察學校，雖是大專，但吳婆婆覺的自己兒子畢業後當警察威風，瞧不起董大媽一家。

村裡人都誇讚董家兒子懂事，全縣第一個考到北京的大學生，放假回來照樣干農活，看誰家忙都願意伸手幫一把，就是後來念了博士，見了鄉親還是和氣熱心，沒有架子。這些話傳到吳婆婆耳朵裡，雖然沒有一個字提到她兒子，她還是覺的是在貶低她兒子，心裡暗暗把董家當成了冤家。

前幾年聽到董大媽兒子專門設計飛機，國家獎勵了很多錢，名利雙收。吳婆婆心裡酸溜溜的。後來聽說董大媽兒子因為煉法輪功，開除了公職還不算，被抄了家，沒收了身份證，連洗碗、打雜工作都沒法找，只好逃回老家（其實是因無經濟來源，離開城市到農村洪法救人）……吳婆婆心裡挺高興，回家當笑話說給兒子和老伴聽。

吳婆婆幸災樂禍，沒想要落井下石，可兒子聽完就說：「好機會！這可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啊，看我怎麼收拾他、利用他。」吳婆婆到底有著村婦的樸素善良，忙阻止說：「街坊鄰居的，你可別動歪主意，為著你抓煉法輪功的人，鄉裡鄉親都不待見咱了。」

「哼，誰稀罕小老百姓待見。」兒子嘿嘿笑著，露出尖尖的白牙。

「他爸，你說幾句，兒子大了，聽你的。」吳婆婆希望老伴管教兒子。

「無毒不丈夫，你都是婦人之見。」

吳婆婆聽老伴這麼說，也就不吱聲了。

在當天夜裡，吳婆婆兒子就帶人闖門，抓走了董大媽兒子。

好久打聽不到消息後，有一天，董大媽倆口突然被通知說兒子死了。問怎麼死的，通知的人也不說，只說趕緊去處理後事。董大媽在火化前被人摁著看兒子最後一眼：生龍活虎的兒子已經脫去了人形，她強忍著沒暈過去，伸手摸兒子的時候，隔著薄薄的衣服，發現那肚子裡似乎全是空的，連眼睛也癟下去，眼角淤著的血顏色很鮮……後來董大媽聽說兒子的內臟和角膜、眼球全被活活挖去賣了！

她不敢相信。

誰也不敢相信這樣的罪惡！

從大活人身上摘取器官，不打麻藥！！！

董大媽倆口被強迫按理手印，抱著兒子骨灰回到村裡。下葬前，除了吳婆婆家，老老少少幾乎全來了，雖然有警察管著，人們不敢靠近，但都偷偷抹淚。選墳地的時候，老族長說：「我活這麼大歲數，見的多了，大不了一死也得說句人話：這孩子沒做見不的人事，英年早逝，走的正，該入祖墳。」

兒子死後，董大媽倆口遭受暗中監視，出門總有人鬼鬼祟祟跟著。董大媽只好趁著天氣不好出門給兒子上墳。望著兒子墳上滿滿的黃花，董大媽又悲痛又自豪，對著天空喊：「兒啊，你被害的冤枉，上天看的見哪！這花是上天獎勵好人哪！」沙塵霧霾中，不畏余寒開放的黃花帶給董大媽別樣安慰。

董大媽抹去淚，一轉身，正好看見吳婆婆燒完紙起身，卻一不小心摔在地上，掙扎著爬不起來。董大媽忙走來攙扶她，吳婆婆又是羞愧又是難過，最後還是接受了董大媽幫助。

地上濕滑，她們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下雨了，兩個失去兒子的母親，走在風雨裡，背後是她們各自親人的新墳……

法輪功創始人李洪志大師的著作《洪吟二》中有一首詩《淘》，現恭錄如下：

天傾地覆落沙塵
毒害凡世幾億人
慈悲救度知多少
中原處處添新墳

人世間，新東西常令人愉悅，唯有新墳，令人悲傷！不管墳中所埋何人，都曾是來世間一場的生命，都是爹媽生育，五穀養成。有人為真理正義獻身，有人為私利害人害己殞命。然而，天理昭彰，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一個人該選擇善良，保護好人；還是追隨邪惡，迫害好人？值得深思。上天有好生之德。創世主有洪大的慈悲，但只有守住善良的人才能得到救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