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辭的成長蠡測(四)

貝玉


【正見網2008年11月12日】

丁、演化歷程

初萌形像的探討,尚有跡可尋;演化歷程的追索,就無路可求了。這裡全憑著“常理”與“異文”的推斷。只能知其演化的概略,而無法像“初萌形像”指出其具體的文字來。茲分述如下:

就群眾心理而言:

在以男性為主的社會裡,在尚武、務實的北方社會意識形態下,忠孝而勇武的傑出女性,自然會使人們感到驚愕與意外,也自然會受到人們的仰慕與歌頌。這種仰慕與歌頌的最初形態,便是以口頭傳頌其故事。接著便有了表意的民歌。(只表達其簡單含意的民歌)假若對故事中的人物,其仰慕之心越切,則越要期望其能有一美滿的結果。這是一般的群眾心理,是極其自然的事。

木蘭的故事,既越來越受大眾的喜愛,(見“前言”)那麼原始的初萌形像的歌謠,自然不能滿足其群眾的心願。於是它自然就會受到那誇大、渲染的故事的影響,也隨著逐步的遞增,漸次的改變了。

由於這種關切的心意,於是人們要使她立功,要使她榮歸,要使她闔家團圓,而成為一幕人人心滿意足的大喜劇。當然這不可能是由“初萌形像”,一下子就變成今日的形貌。這中間,不知又經過幾番的演變。

就其他民歌的演化而言:

在這裡,我想再舉三首與木蘭辭約略同時而不受重視的民歌,看看它們的演化,亦可間接說明,那受人喜愛的木蘭辭,其演變之劇,乃是情理之常。並可探知民歌演化、遞增的方式。

企喻歌《古詩源》
男兒欲作健,結伴不須多;鷂子經天飛,群雀兩向波。前行看後行,齊著鐵裲襠。前頭看後頭,齊著鐵鉅鉾。男兒可憐蟲,出門懷死憂。屍喪狹谷中,白骨無人收。

企喻歌辭《樂府詩集》
男兒欲作健,結伴不須多;鷂子經天飛,群雀兩向波。放馬大澤中,草好馬著膘。牌子鐵裲襠,鉅鉾鸐尾條。前行看後行,齊著鐵裲襠。前頭看後頭,齊著鐵鉅鉾。男兒可憐蟲,出門懷死憂。屍喪狹谷中,白骨無人收。
劉氏《中國文學發展史》所錄同《古詩源》,西諦《中國俗文學史》所收與《樂府詩集》同。

幽州馬客吟歌辭《古詩源》
快馬常苦瘦,剿兒常苦貧;黃禾起羸馬,有錢始作人。

幽州馬客吟歌辭《樂府詩集》
快馬常苦瘦,剿兒常苦貧;黃禾起羸馬,有錢始作人。熒熒帳中燭,燭滅不久停;盛時不作樂,春花不重生。南山自言高,只與北山齊;女兒自言好,故入郎君懷。郎著紫袴褶,女著綠裌裙,男女共燕遊,黃花生後園。黃花鬱金色,綠蛇御珠丹。辭謝床上女,還我十指環。

《中國俗文學史》所引者與《樂府詩集》略同。(少末四句,而又誤解為多首。)我們再看一看:

琅琊王歌辭《古詩源》
新買五尺刀,懸著中樑柱;一日三摩挲,劇於十五女。客行依主人,願得主人疆;猛虎依深山,願得松柏長。快馬高纏鬃,遙知身是龍;誰能騎此馬?唯有廣平公。

琅琊王歌辭《樂府詩集》
新買五尺刀,懸著中樑柱;一日三摩挲,劇於十五女。琅琊復琅琊,琅琊大道王。
陽春二三月,單衫繡裲襠。東山看西水,水流盤石間。公死姥更嫁,孤兒甚可憐。

琅琊復琅琊,琅琊大道王。鹿鳴思長草,愁人思故鄉。長安十二門,光門最妍雅。
渭水從壟來,浮游渭橋下。琅琊復琅琊,女郎大道王。孟陽三四月,移鋪逐陰涼。

客行依主人,願得主人疆。猛虎依深山,願得松柏長。快馬高纏鬃,遙知身是龍;誰能騎此馬?唯有廣平公。

同一首歌謠,《古詩源》與《樂府詩集》能相差如此之懸殊,這是個頗值得探討的問題。《古詩源》的“例言”中曾說:“茲從陶唐氏起,南北朝止,探其源,不暇沿其流也。”又說:“書中徵引,宜錄全文;緣疏通大義,匪同箋注,凡經史子集,時從刪節,近於因陋就簡,識者諒諸。”又說:“此書援據典實,通達奧義。”

從這裡可知,《古詩源》在探求詩的原始形貌,以求其真。所錄,皆為所見之全文,且信而有據。由於其目的在於探源,縱然是文美而意富的,只要是晚出,必棄而不錄。而郭氏之書,在求“完美”。所取者,應為最新而又最“完美”的。所以沈氏雖參考郭氏之書,所錄必另有所本,其資料當然也必早於郭氏之書。從這一早一晚的資料中,我們發現了民歌的變化之大。以此而推木蘭辭,其一早一晚的面貌,差別當會更大。

又,《樂府詩集》“琅琊王歌辭”下引《古今樂錄》的話說:“琅琊王歌八曲,或雲‘陰涼’下又有二句云:‘盛冬十一月,就女覓凍漿。’”這段文詞極為重要。這說明了在智匠記錄“琅琊王歌辭”的同時,一定還有他種歌詞。《古今樂錄》不在探源,所錄當然也是力求“完美”。今既知有更長者而弗錄,這可能是因為如果取之,則其字面不整、音律不合、或文意不順的緣故吧。

也是因為如此,我們又發現了一個極為重要的現象:民歌的遞增,不一定是自“歌尾”下接,作有次序的延伸。而是也可以自中間插入,再作逐次的修改而成的。像這“盛冬”二句,必是在吟詠者意猶未足的情形下,為了表示自己的“能”,隨口加進兩句。所加的如果還好,(這好壞,應是隨當地人的知識程度而定。)必會受到親友、鄉人的讚揚而採用。等後來有人發現其不妥時,為了要表示自己比“前者”更“能”,於是絞盡腦汁,再增補數句,將它改順改通。民歌,就是在這種情形下逐漸遞增的。木蘭辭的演化,當亦如此。不過,這遞增的跡象,卻是無法追尋的。

就《樂府詩集》的異文而言:

《樂府詩集》上所列異文共九處,其中最值得注意的只有兩處:
一是“可汗問所欲,木蘭不用尚書郎。”注云:“一作欲與木蘭賞,不願尚書郎。”

二是“願馳千裡足”,注云:“段成式《酉陽雜俎》云:願借明駝千裡足。”

按:《酉陽雜俎》前集卷十六僅云:“木蘭為明馳(駝)千裡腳。”無“願借”二字。此又不知何者為人所改。取材或較早於郭書的《古詩源》,此處亦作“願馳千裡足”。

在這裡可以看出,郭氏的時代(約為南宋初年),木蘭歌辭,一定有很多種。前人所詬病的“唐制”:“策勛十二轉”與“明駝”,在那時一定有的有,有的沒有。從異文中,我便發現了那沒有“唐制”歌詞的形貌:

歸來見天子,天子坐明堂。欲與木蘭賞,不願尚書郎。願馳千裡足,送兒還故鄉。

這完全是一種原始民歌的風貌。看看那“歸來”“欲與”“不願”“願”“送兒”的字眼,這不正是“初通文墨”者的筆調?所以這六句應該是當時的多種歌詞之一。或者再更早的時期,木蘭辭曾經一度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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