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三家來信:第四章 回家(5)

雲昭


【正見網2015年05月18日】

五、“我要回家!”

1
正在筒道裡排隊的李明龍突然跑出來,一直衝到大閘,小崽兒追上去就鑿他:
“上哪去?”
李明龍大聲嚷嚷:
“我要回家!”

余曉航早就知道李明龍精神不正常了。
上廁所時,他經常看到李明龍自言自語,看見他光動嘴皮子,卻聽不清他說的是什麼,走路就像夢遊一樣,無緣無故的傻笑。

田貴德記得最後一次見到李明龍是在廁所,他很吃驚:以前健壯得象頭小牛的李明龍,瘦成了一把骨頭,勞教服掛在他身上晃晃蕩盪的。
李明龍傻笑著,向田貴德借錢。
田貴德給了他五十元錢票。沒想到的是,李明龍拿到錢後,張著嘴,仍然目光呆滯的盯著田貴德的手,突然,他一把將田貴德手裡剩餘的錢票全搶了過去,然後瘸著腿跑了。
李明龍以前不是這樣啊,在六大隊時他倆關係很好,放風時還一起背過師父的詩呢。

後來警察發現李明龍有錢,就問他從哪裡來的,李明龍說向別人借的。
“你借錢干什麼呢?”警察問。
“我要回家。”
“怎麼回家?”
“坐飛機。”
李明龍向田貴德借錢是要買飛機票回家。

解教的時候,沒有家人接,李明龍自己徒步走出了馬三家教養院,走了一上午,他又自己走回了三大隊,因為警察沒給他身份證。

小崽兒減了很多期,解教回家後,據說他把女朋友給殺了,後來判了死刑。

2
檢察院第一次找張良調查的時候,張良已經結束了四個月的“死人床”生活,每天都可以在床鋪上睡覺了。
李勇把張良帶進心理矯正室,一邊跟檢察人員說些低三下四的話,一邊倒茶端水,遲遲不肯走開,直到檢察人員冷冷的說,你先出去吧,李勇這才悻悻的走了。

驗明身份後,檢察人員問張良有什麼要申訴的。張良就開始講他因為不轉化被三大隊酷刑折磨的過程;三大隊強制轉化學員的真實情況;上刑和長期關小號,已經造成他胳膊韌帶拉傷,腿部肌肉萎縮,膝蓋裡面長了東西。

一個檢察人員做了記錄,另一個人非常認真的聽著。
最後,兩個檢察人員對看了一下,問張良:
“所長高衛東對你上過刑嗎?也有過虐待你的行為嗎?”

當然有。
張良把過程都講了,檢察人員對高衛東很感興趣,還追問了一些細節,全部詳細的記錄下來。
在什麼地方?
在“小號”。
“馬三家教養院沒有‘小號’,”檢察人員糾正說,“不是‘小號’,是‘特管室’,是為了你的健康,保證你的生命安全,‘特殊管理護理你’。”

3
正在廁所門口值班的余曉航,發現除了自己,所有的“四防”都被叫到辦公室那邊去了,干什麼呢?為什麼沒叫自己呢?
劉二喜回來後憋不住的興奮:檢察院來人了,寫證明去了,有減期!
寫什麼證明啊?
證明沒有“小號”,證明張良在特管室沒受過虐待。
余曉航想,我也是“四防”啊,我也想減期啊,怎麼不找我作證呢?
他去找了高原,所有“四防”都去給檢察院作證,怎麼不讓我去?
高原說,因為你的案子和政治有關係,大隊不讓你這種人作證。
因舉報警察違規停車而被勞教的,怎麼敢再讓余曉航給警察作證呢。

一個月後,瀋陽于洪區檢察院第二次來調查張良被虐待案,這次趙俊生、李萬年是被調查的主要證人。
李勇把他們兩人叫到辦公室,交待他們:
“一定儘量少說話,檢察院如果問到大隊有沒有虐待張良時,就回答說沒有。”
趙俊生第一個接受調查,去之前被李勇叫去,李勇叮囑他:“如果問為什麼給張良戴銬子,就回答:防止他自傷自殘。”
當天下午檢察人員調查過趙俊生之後,李勇把趙俊生和李萬年一起叫到辦公室,讓趙俊生把檢察人員的問話及趙俊生如何回答的全部複述下來,讓李萬年記住趙俊生回答的原話,並且要求李萬年以同樣的口徑去回答檢察院。
部署完畢,李勇帶李萬年去見檢察人員,在路上,他對李萬年說:“於大給你報了一個標兵獎,快回家了,好好干吧。”

“真有上面來查這事兒了!”
李萬年認為不可思議,回來後,他背著監控,激動的對張良說,“你妹妹真厲害!”

趙俊生很少說話,生怕哪句話被人聽到了打小報告,但房間裡只有他和張良的時候,趙俊生微笑著,低聲跟張良說了一句:
“現在你是三大隊最有面子的人了。”

4
李萬年已經有了好幾個紅旗,於愛江又說給他報了一個標兵獎,不過他還是拿不准什麼時候能回家,花更多的錢才能提前知道解教時間呢,磨人啊,但畢竟有盼頭了。
趙俊生是用一個硬紙卡片划算刑期,每天都自己一個人在上面塗來塗去,算計著。
和李萬年不能比,人家畢竟是花了錢的,自己是一分錢都沒花啊。不過他也盤算,他可是為三大隊做了很多事情的,李勇許諾過,說三大隊不會虧待他的。
但哪天能回家呢?

“現在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家呢”,趙俊生借楊大智的手機,避著監控,悄悄給妻子打電話:“應該快了吧。我剛學會一首歌,你聽聽。”
趙俊生就對著手機唱了幾句《牽手》。
妻子在電話那邊說:
“你怎麼唱歌還是跑調啊?”

5
李萬年先解教回家了。
解教前一天夜裡,李萬年把劉二喜叫到了水房,桌球一陣打。
“打人了!打人了!”
劉二喜大叫起來。
門口的余曉航裝作沒聽見,其他人也裝作沒聽見。
從廁所出來的時候,劉二喜的臉上就有了好幾種顏色,腿也好像一長一短的了。

余曉航假裝關心:
“咋整的?摔了?”
“不是,李萬年打的。你沒看見嗎?”

沒人看見。
也沒人匯報,劉二喜自己也不敢匯報,還有十幾個小時李萬年就回家走人了,能把他怎麼樣呢,李萬年早就設計好了。
李萬年暴打321劉二喜,是讓三大隊所有勞教都很解氣的事兒,“活該,讓他誰都點!老婆孩子他都能點!”

6
“我快回家了!”
趙俊生提前很多天就告訴老鄉,那神情好像已經自由了一樣。
老鄉送他一件特步T恤衫,趙俊生時不時拿出來穿一穿,有了這件T恤,走的時候也算有面兒了,趙俊生身板特好。
天天在小卡片上劃著名勾,黃旗一個月減三天,按黃旗算,日子也該到了,怎麼還沒消息啊?何況李勇說過於愛江要給他多報一個獎的。
早該回家了,怎麼回事兒呢?他不敢問於愛江,瞅機會問李勇,李勇總是含含糊糊。最後趙俊生知道自己的期是按最少減的,人家一個黃旗減三天,給他只減兩天,這麼多月下來,可差不少天呢。
趙俊生想,我給你們編了那麼多《幫教日誌》《談話記錄》,連幹警的《開會記錄》《呈報材料》都幫你們編造,還幫你們給檢察院作

假證、說假話,不就是為了能減期早回家嗎?結果三大隊竟然說話不算數!趙俊生在心裡罵起來。
唉,誰讓自己沒上貢呢。
儘管如此,畢竟也是熬到頭了,深藏不露的他還是憋不住的高興。他和張良說,回家後一定和妻子好好過日子,借筆錢再開個豆漿店。
“還有三天啊!”趙俊生興奮的告訴大家。

終於要熬到頭了,一向謹慎小心的趙俊生,放鬆了對周圍環境的警惕。臨走前三天的晚上,在廁所與一個老鄉提起了大隊少給他減期的事兒,隨口罵了於愛江。
他哪裡想到吳貴就在廁所最靠裡邊的位置上蹲坑呢。
當晚吳貴就把這事兒匯報給了於愛江。

7
“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於愛江大發雷霆。
“你小子一分錢沒花,就給你個俏活兒,就算是一天不減期你都應該懂得感激我,結果你還敢罵我!”
一個耳光又一個耳光的抽他,最後於愛江打累了。
“滾到大廳去!”他命令趙俊生,“貼牆面壁!”讓他反省自己如何“不服從管教”、“抗拒改造”。

趙俊生在大廳裡“反省”了一個通宵。他想不明白,自己平時小心又小心,是誰打的小報告呢,真是防不勝防啊。右眼皮這幾天就沒完沒了的跳,果然又倒楣了。
第二天,李勇把他叫到辦公室。
“於大對你非常的氣憤,所以我對你也非常的氣憤。”李勇從鼻子裡哼道,一邊說一邊把四本考核卷宗捲起來,然後用膠布捆住,他問趙俊生,“你知道我捆這個干什麼?”
“不知道。”趙俊生回答,他真的不知道。
李勇慢慢的說:“用這東西打,我的手就不會疼了。”
接著,李勇就連續用這東西猛抽趙俊生的頭。
鼻青臉腫的趙俊生又回大廳去“反省”了。

趙俊生把“反省”後的《檢查》交給於愛江,然後蹲下。
“怎麼和我說話呢?”於愛江臉上的橫肉一楞一楞的。
趙俊生知道於愛江的意思,是讓他跪下,他假裝不知道,站了起來,於愛江更生氣了。
“蹲著不行還站著!”又一陣暴打。
趙俊生被打跪在地,於愛江滿意了:“不要用別的姿勢,就用這姿勢和我說話!”

看到趙俊生仍不服軟,他叫李勇去拿電棍,準備電擊趙俊生。
電擊了一陣兒,於愛江突然問李勇:“沒人上樓吧?”他怕院部的領導來。
今天是星期六,不會有人來的,李勇說。
確定領導不會來,他們把趙俊生的雙臂朝後背銬上,然後開始了瘋狂的電擊,一直電到沒電,再繼續拳打腳踢。
於愛江用腳在他身上使勁跺,邊跺邊說:
“你不服?我就不信制不服你!”
然後他倆又拿出第二根電棍繼續電,直到電用完。

趙俊生一直沒有叫喊,也沒哭。
於愛江說:“你小子還挺能抗,今天你不哭得淚流滿面我是不會放過你的。”於愛江叫李勇去給電棍充電。
“今天不把你制服,於大是不會下班的。”李勇在旁邊說。
於愛江繼續用腳跺趙俊生的後背,李勇則用捆好的卷宗抽打他的頭。

最後,他們打累了,就命令趙俊生自己爬到大廳,“去哭!如果你不哭還會打你!”
趙俊生蹲著一步一步走,於愛江在後面踢,“你的前爪放不下是不是?!”
趙俊生被逼著爬到大廳,跪下給其他人看。

走的那天,趙俊生穿上了那件特步T恤衫,全身都是傷。
他沒忘記於愛江最後警告他的一句話:
“解教之後,你馬上給我滾回老家去,如果讓我在馬三家看到你,當心我給你弄個就地教養!”

8
趙俊生沒有直接回老家。
解教後,他到瀋陽公安醫院檢查身體,公安醫院出具了驗傷報告:
1. 左胸部外傷,
2. 雙手臂皮膚劃傷。
趙俊生問,明明是電擊傷,為什麼寫劃傷?
公安醫院的醫生說,“司法鑑定和公安是一家,我們怎麼能給你寫電擊傷讓你去告警察呢?結果不滿意可以到別的醫院鑑定。”

趙俊生在瀋陽聯繫上了李萬年,一起找了律師,把於愛江、李勇告了。
從地方到中央,幾百封控告信被寄到各級人大、政法、檢察院、紀委等部門,只要能知道的政府部門,他們都投了控告信。信中詳細檢舉控告了於愛江、李勇一夥警員在馬三家一所三大隊的種種惡行,包括對趙俊生、李萬年、張良等勞教人員施行的打罵、體罰和酷刑虐待;包括威逼利誘勞教人員給張良作偽證、矇騙檢察院;以及他們利用職權長期敲詐勒索勞教人員財物的具體情節等等。

9
“我缺一輛車,還缺一台五十寸的電視。”於愛江把楊大智單獨找去,毫不掩飾的說。
楊大智心裡明白,要過年了,於愛江又要“擠牙膏”了。

躺在床上,胖胖的手撐住胖胖的腦袋,楊大智的眼神茫然若失。
一方面是在外面與公安抗爭,申請勞教複議;另一方面還要靠送禮來求得在勞教所裡的安逸,這個體制給楊大智帶來的屈辱狀態沒有什麼本質的改變。他看著妻子的照片,照片被他貼在了上鋪的床板下,一睜眼就能看見。照片上妻子寫著:“我們會成功的!”
楊大智琢磨著,要給妻子打個電話,讓她繼續向法院進行行政訴訟。

法院的回覆很快:根據遼寧省相關內部文件規定,凡因上訪被勞教的人,行政訴訟一律不予受理。
法院不立案,楊大智還是沒有氣餒,他指揮妻子到各級人大上訪,請律師重新調查,找證人作證。

10
於愛江拿著表格進了庫房,解教前必須讓魯大慶填寫《解教書》。
魯大慶閉著眼睛,他默背經文呢。
“你還想咋的,讓你回家你都不填!這是解教的手續!讓你回家!”於愛江吼起來。
魯大慶還是閉著眼睛,於愛江摔上門走了。

加期三十五天後,2010年7月,魯大慶解教回家了,穿著他被抓時穿的衣服,一件在庫房裡捂了一年、已經發霉的皮夾克。
走在瀋陽城裡,剛出來的魯大慶耳朵總是聽到警笛聲,感覺好像到處都有警車似的。

回到家,家裡已經沒有了媳婦。
哥哥說,媳婦抱著孩子走了,她託了法院的人,在魯大慶不簽字的情況下拿到了離婚證。
當天晚上,魯大慶去了街邊,自己要了一碗餃子。

11
勞教所的最後一夜,和平常一樣,張良沒感到有什麼不同。
在警察值班室的監視屏上,張良的床鋪是監控器看的最清楚的,他睡的很安穩,側著身,一隻手臂被銬在床側的腳蹬踏上。
沒人通知張良回家的時間,直到第二天早上,警察讓“四防”給他辦手續,張良才知道是要回家了。他被加期二十天,總共關押了兩年六個月二十天。

辦手續的時候,警察檢查了張良要帶出的幾件舊衣服,一件白色T恤,一條灰色秋褲。邊邊角角都捏了個遍,確保沒有夾帶任何東西。
我妻子的信呢?警察說弄丟了,找不到了。張良沒有要回塑封的家信。
張良的錢款,被扣除了絕食的醫療費、灌食費,只剩幾十元了,張良沒有簽字認可,也就沒得到一分錢。

穿過空曠的操場,走出了一所的大門,陽光非常好,但張良對自由的渴望已經不再強烈。
拿回了自己的眼鏡,張良也沒仔細看周圍的環境,大牆裡面和外面的差異,他已經感受不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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