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選讀:《貞觀政要》(三)

陸志仝


【正見網2007年08月12日】

今天所選讀的部分是唐太宗李世民和魏徵、封德彝等大臣的精彩政論。這篇政論的大致內容在《資治通鑑》、《舊唐書》、《新唐書》中皆有記載。由於涉及到一個紀年問題,故在此先予以辨正。

這篇古文主要內容是唐太宗向魏徵詢問國家剛經過戰亂後如何治理的問題,由此引發了魏徵與封德彝的一番辯論。封德彝名倫,字德彝,當時是尚書右僕射。根據文章的內容可以知道是貞觀初年發生的事情,可是《貞觀政要》卻寫明了是貞觀七年。這不僅與文章本身的內容有矛盾,而且與其它的史書也有矛盾。因為據《資治通鑑》、《舊唐書》、《新唐書》的記載,封德彝是在貞觀元年6月份去世的。如:

《資治通鑑・卷192》記載:(貞觀元年)六月,辛巳,右僕射密明公封德彝薨。
《舊唐書・列傳第十三・封倫傳》記載:貞觀元年,遘疾於尚書省,太宗親自臨視,即命尚輦送還第,尋薨,年六十。
《新唐書・列傳第二十五・封倫傳》記載:貞觀元年,遘疾,臥尚書省,帝親臨視,命尚輦送還第。卒,年六十,贈司空,諡曰明。

因此,封德彝怎麼可能在貞觀七年跟魏徵辯論呢?那麼,會不會是史書對封德彝的去世時間記載有誤呢?筆者認為不可能,因為貞觀三年,關中糧食大豐收。貞觀四年春,太宗皇帝派兵部尚書李靖出奇兵殺得幾十萬突厥軍全線敗退,最後更是生擒了東突厥的大酋長頡利可汗,一舉平定了西北邊境。也就是說,由於貞觀初年太宗皇帝接受魏徵的建議施行仁德之政,只是短短的三年時間,就初步實現了天下太平、老百姓安居樂業、外患懼之的成度。到貞觀七年,大唐盛世已經出現,即使是封德彝還在世,也不可能跟魏徵辯論了。筆者認為《貞觀政要》的作者吳兢記載錯誤的可能性也不大,因為中唐後的歷代皇帝及文人也都讀這本書,不可能不發現錯誤。估計是明清兩朝從新刻本時出現的錯誤。由於筆者受條件所限無法看到明清兩朝的刻本,請有條件的讀者不妨對照看看。為忠實原文,筆者未將原文改動,只是把發現的問題做了說明。

以下古文選自《貞觀政要・論政體第二》:

貞觀七年,太宗與秘書監[注1]魏徵從容論自古理政得失,因曰:「當今大亂之後,造次[注2]不可致化。」 徵曰:「不然,凡人在危困,則憂死亡;憂死亡,則思化;思化,則易教。然則亂後易教,猶飢人易食也。」太宗曰:「善人為邦百年,然後勝殘去殺。大亂之後,將求致化,寧可造次而望乎?」徵曰:「此據常人,不在聖哲。若聖哲施化,上下同心,人應如響[注3],不疾而速[注4],期月而可,信不為難,三年成功,猶謂其晚。」太宗以為然。封德彝[注5]等對曰:「三代[注6]以後,人漸澆訛[注7],故秦任法律,漢雜霸道[注8],皆欲化而不能,豈能化而不欲?若信魏徵所說,恐敗亂國家。」 徵曰:「五帝、三王[注9],不易人而化。行帝道[注10]則帝,行王道[注11]則王,在於當時所理,化之而已。考之載籍,可得而知。昔黃帝與蚩尤[注12]七十餘戰,其亂甚矣,既勝之後,便致太平。九黎亂德[注13],顓頊征之,既克之後,不失其化。桀為亂虐,而湯放之,在湯之代,即致太平。紂為無道,武王伐之,成王之代,亦致太平。若言人漸澆訛,不及純樸,至今應悉為鬼魅,寧可復得而教化耶?」德彝等無以難之,然咸以為不可。太宗每力行不倦,數年間,海內康寧,突厥[注14]破滅,因謂群臣曰:「貞觀初,人皆異論,雲當今必不可行帝道、王道,惟魏徵勸我。既從其言,不過數載,遂得華夏[注15]安寧,遠戎賓服[注16]。突厥自古以來常為中國"偷雄注17],今酋長並帶刀宿衛,部落皆襲衣冠。使我遂至於此,皆魏徵之力也。」顧謂徵曰:「玉雖有美質,在於石間,不值良工琢磨,與瓦礫不別。若遇良工,即為萬代之寶。朕雖無美質,為公所切磋,勞公約朕以仁義,弘[注18]朕以道德,使朕功業至此,公亦足為良工爾。」

太宗自即位之始,霜旱為災,米穀踴貴[注19],突厥侵擾,州縣騷然[注20]。帝志在憂人,銳精為政,崇尚節儉,大布恩德。是時,自京師及河東、河南、隴右[注21],饑饉尤甚,一匹絹才得一鬥米。百姓雖東西逐食,未嘗嗟怨,莫不自安。至貞觀三年,關中豐熟,咸自歸鄉,竟無一人逃散。其得人心如此。加以從諫如流,雅好儒術,孜孜求士,務在擇官,改革舊弊,興複製度,每因一事,觸類為善。初,息隱[注22]、海陵[注23]之黨,同謀害太宗者數百千人,事寧,復引居左右近侍,心術豁然,不有疑阻。時論以為能斷決大事,得帝王之體。深惡官吏貪濁[注24],有枉法受財者,必無赦免。在京流外有犯贓者,皆遣執奏,隨其所犯,置以重法。由是官吏多自清謹[注25]。制馭[注26]王公、妃主之家,大姓豪猾之伍,皆畏威屏跡,無敢侵欺細人。商旅野次,無復盜賊,囹圄常空。馬牛布野,外戶不閉。又頻致豐稔,米鬥三四錢,行旅自京師至於嶺表[注27],自山東[注28]至於滄海[注29],皆不齎[注30]糧,取給於路。入山東村落,行客經過者,必厚加供待,或發時有贈遺。此皆古昔未有也。

[注1] 秘書監:官名。掌管國家經籍圖書的官。
[注2] 造次:倉促、緊迫、短時間。出自《論語・裡仁》:「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君子在任何時候都不能違背仁義道德,倉促的時候應該心懷仁義,顛沛流離時也應該這樣。)」
[注3] 人應如響:指反應迅捷,如回聲之相應和。出自《莊子・天下》:「其動若水,其靜若鏡,其應若響。」
[注4] 不疾而速:不求快卻能很快達到目標。出自《易・繫辭上》:「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
[注5] 封德彝(音儀):名倫(西元574―627年),字德彝。渤海郡人。隋朝任內史舍人,被重臣楊素所器重。太宗時,官至尚書右僕射。
[注6] 三代:本文指夏、商、周三朝。出自《禮記・表記》:「昔三代明王,皆事(敬奉)天地之神明。」
[注7] 澆訛:浮薄奸詐。
[注8] 霸道:與王道相反,指為了維護統治不顧仁義的集權統治。出自《史記・卷六十八》:「鞅曰:吾說公以霸道,其意欲用之矣。誠復見我,我知之矣。」
[注9] 五帝、三王:黃帝、顓頊、嚳(音酷)、堯、舜為五帝;禹、湯、文王為三王
[注10] 帝道:本文指國君用好的德行來治理國家,並教化老百姓也以修身養德為重。出自《莊子・天道》:「帝道運而無所積,故天下歸。」劉孝標《辯命論》:「入紫微,升帝道,則(如果)未達?冥之情,未測神明之數,其蔽二也。」
[注11] 王道:一種以仁義治天下的政論思想。出自《尚書・洪範》:「無偏無黨,王道蕩蕩。」
[注12] 蚩(音吃)尤:本文指傳說中的上古時期九黎族首領。以金作兵器,與黃帝戰於涿鹿(今河北省涿鹿縣南),失敗被殺。古籍中有關蚩尤的傳說也不盡相同,『蚩尤』還有別的意思。
[注13] 九黎亂德:中國歷史上少數民族部落九黎,上古傳真中的一,?族群,又稱『黎』。最早見於《國遮》:「九黎亂德,民神雜糅,不可方物。」另外又見於東漢的鄭玄註解《禮記・衣疏・引甫刑》:「有苗,九黎之後,顓頊伐少昊,誅九黎,分流其子孫,為居於西裔者三苗。至高帝之衰,又復九黎之惡,堯興,又誅之。堯末,又在朝,舜時又竄之。」
[注14] 突厥:中國古代的族名。隋唐時分為東突厥和西突厥。
[注15] 華夏:最早見於《左傳》襄公二十六年(西元前547年):「楚失華夏」。唐・孔穎達註:「華夏為中國也」。從字義上來講,「華」字有美麗的含意,「夏」字有盛大的意思。
[注16] 遠戎賓服:『遠戎』指遠方的少數民族。『賓服』指歸順、順服。
[注17] "停ㄒ羥紓┑校壕⒌小!?汀?疽逯蓋坑辛Α?
[注18] 弘:本文指光大、弘揚。
[注19] 踴(音勇)貴:指物價上漲。『踴』字有向上之意。踴,上也。――《廣雅》
[注20] 騷然:騷亂,不平安。
[注21] 隴右:『隴右』指由陝甘界山的隴山而來的地方。古人以西為右,故稱隴山以西為隴右。唐太宗貞觀元年,分全國為10道、以東起隴山,西達沙洲的地域始設隴右道。
[注22] 息隱:唐高祖李淵的長子,名建成,曾被立為皇太子。
[注23] 海陵:唐高祖李淵的四子,名元吉,曾被封為齊王。
[注24] 貪濁:指貪污、穢濁的行為。
[注25] 清謹:廉潔謹慎。
[注26] 制馭:控制駕馭。
[注27] 嶺表:古地區名,指五嶺之外。五嶺指越城嶺、都龐嶺、萌渚嶺、騎田嶺和大庾嶺的總稱。
[注28] 山東:古地名。唐代以前,通稱華山以東為山東。
[注29] 滄海:文中指東海。
[注30] 齎(音機):本文指攜帶的意思。

全文大意:貞觀七年,太宗皇帝和秘書監魏徵漫談自古以來治理國家的得與失,太宗說:「現在,國家才經歷戰亂不久,短時間內不可能使民風淳樸,天下太平。」 魏徵說:「不是這樣,常人在危困的時候,就擔心死亡;擔心死亡,就想困境得到改變;想得到改變,就容易教化。這就是說大亂過後老百姓容易教化,就好像是飢餓的人不會挑食。」太宗說:「賢德的人治理國家一百年,才能達到人心向善,廢除各種刑罰。大亂過後,就想使民心轉變,怎麼可以在短期內達到呢?」 魏徵說:「那只是常人的觀點,不是賢明君主的作為。如果是英明的君主以德行教化老百姓,上下同心,老百姓就會象回聲那樣迅速響應,不刻意求快卻能很快取得成功,一年之內見成效,並不困難,三年才成功,還應該說是晚了。」太宗認為此話有理。

尚書右僕射封德彝等人反駁說:「從夏、商、周三朝以後,百姓逐漸的浮薄奸詐,所以秦朝的時候用刑法律令來治國,漢朝除了用法律之外還採用無仁義的集權統治,都沒能治理好國家,難道是能夠治理而不想治理嗎?如果聽信了魏徵的話,恐怕會給國家招來禍亂。」 魏徵說:「五帝三王治理國家的時候,並沒有更換老百姓來施行教化。採用帝道來治理國家則為帝,採用王道來治理國家則為王,全在於當時所用的方法,使老百姓得到教化,考查史籍的記載,是能夠知道的。過去黃帝和蚩尤進行了七十餘場戰鬥,那時可以說是天下大亂,但黃帝取得勝利後,便致力於行仁德之政而使天下太平。九黎族作亂時,顓頊出兵征討他們,戰勝之後,並非有失教化。夏桀淫亂暴虐,而商湯流放了他,商湯在位的時代,就實現天下太平。商紂王無道,周武王討伐他,到了武王之子周成王時,也達到了天下太平的成度。如果說百姓都逐漸的浮薄奸詐,不可能回歸淳樸,那麼到今天人都應該變成鬼怪了,怎麼能再加以教化呢?」 封德彝等人找不到理由來反駁魏徵,但都認為按魏徵的方法治國是不行的。

太宗皇帝採納魏徵的建議,施行仁德之政毫不懈怠,幾年時間,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多年為患的突厥也被打敗並臣服。太宗對大臣們說:「貞觀初年,人們頗有異議,認為大亂之後不可能實行帝王之道的仁德之政。只有魏徵鼓勵我這樣做。採納了他的建議之後,不過是幾年時間,就使得全國上下安定和睦,遠方外族臣服。突厥自古以來就是中國的勁敵,現在他們的首領都身佩刀劍在宮中值宿警衛,而他們原部落中的百姓都改換中原的衣著。能使我朝出現這種局面,都是魏徵的功勞。」太宗又對魏徵說:「玉雖然有美的質地,但它蘊藏在石頭中,不經過良工巧匠的雕琢,和瓦礫沒什麼區別。如果遇上良工,就能成為流傳萬代的傳世之寶。我雖然沒有完美的素質,但跟你相互研究探討後,煩勞你用仁義來規勸我,並弘揚我以道德之理,使我的功業達到今天這種成度,你也稱得上是一名能工巧匠了。」

太宗皇帝剛登基時,就遇到霜災、旱災、米價上漲,突厥不斷的侵擾,一些州縣也出現騷亂。太宗憂心百姓的疾苦,勵精圖治,大力提倡勤儉節約,廣布恩德於百姓。當時,從京城到河東、河南、隴右一帶,災荒極其嚴重,一匹絹才換一鬥米。百姓雖然四處逃荒,但沒有任何怨言,都能恪守本份,互不侵擾。到了貞觀三年,關中地區糧食豐收,人們又回到自己的家鄉,竟然沒有一個在逃荒中失散的。可見太宗皇帝多麼得人心。加上他虛心納諫,非常喜歡研究儒家學說,渴望得到賢良之士輔佐,力求選拔適當的人做官,改革過去的各種弊端,恢復應有的規章制度,每遇到一件事情,都能舉一反三,務求棄惡為善。當時,建成、元吉的同黨,一起謀害太宗的有上千人。事變平息後,太宗將其中的一些人任命為自己的近侍隨從。太宗心地豁達,對他們沒有疑心。當時朝野上下的評論都認為太宗能善斷軍政大事,很有帝王的氣度。

太宗對官吏貪污深惡痛絕,發現官吏貪贓枉法的,一律加以懲處,決不寬容。無論是京城還是外地官員,凡有違法的,都要奏明朝廷,根據其犯罪情況,從重處罰。因此官吏大多都廉潔謹慎。太宗還嚴格管束王公貴族和皇親國戚,以及世家大族、豪門大戶,使他們都懾服於國君的威嚴,收斂囂張的氣焰,不敢欺負和侵擾平民百姓。商人旅客在外住宿,再也不用擔心有盜賊偷搶,監獄常常空著。牛馬遍地,家門無須上鎖。又趕上連年豐收,一鬥米才三四錢,行人旅客從京城長安到五嶺之外,由華山以東到東海一帶,不需要帶什麼乾糧,沿途均有供給。進入華山以東的村落,旅客經過這裡,都會受到熱情的禮遇,在離開時還常有饋贈。這一切都是從古到今沒有過的景象。

評講:從這篇古文中我們可以看出,魏徵建議太宗皇帝要施行帝王道的仁德之政,並教化百姓以修身養德為重;而封德彝等人卻建議太宗使用法律及霸道來管理國家。結果太宗採納了魏徵的建議,在短短的幾年時間就使大唐出現的太平盛世。社會治安到了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監獄常空的成度。

靠法律及霸道來治理國家,只會使國家越來越亂;因為法律訂的再多,可能管得了人的一時行為卻管不了人心,訂法律的人及執行法律的人自己都要幹壞事。目前中國大陸的現狀就足以證明這一點。當然,這個政府已經是千瘡百孔,無可救要了。可是還有那麼一部分人認為國家的法律不健全,對這樣的政府心存幻想;為什麼不以古為鑑,看看貞觀之治時期的君臣是怎麼治理國家的呢。

選這篇古文,主要是想給將來有志從政的人做參考。文章的最後,請大家賞讀唐朝大詩人杜牧為此事寫的一首詩:

杜牧 【過魏文貞(魏徵)公宅】

蟪蛄寧與雪霜期,賢哲難教俗士知。可憐貞觀太平後,天且不留封德彝。

此詩大意:蟪蛄(音惠姑;蟬類)夏生秋死,它們怎麼能與霜雪相遇呢;大德之士很難被淺薄庸俗之輩所理解。可惜貞觀之治的太平盛世,封德彝天年已終,無緣看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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