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見網2010年03月09日】
明代王守仁的《送宗伯喬白岩序》(宗伯是禮部尚書的別稱。喬白岩姓喬名宇,號白岩)這篇文章,是正德六年(1511年),喬宇將出任南京禮部尚書時,到作者家中辭行、交談,然後由作者整理成文,送給喬宇,作為臨別的贈言。
文中通過兩個人的對話,由淺入深,說理透澈。治學固然要專、要精,但離開了道,不是流於溺,就是失於僻。所謂「道」,就是大道正路。古人講:「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治學如果不循大道正路,只能在技巧上賣弄小聰明而已。所謂「誠」,也就要求做學問的人,力戒虛浮輕率的習氣。文末舉衛武公九十歲猶詔國人的例子,尤其意味深長,一個真正做學問的人,永遠不應受年齡的限制。學無止境,只要一息尚存,仍然應當向大道邁進。本文要言不繁,言簡義深。熟讀之,深思之,自當獲益非淺。
先將原文今譯如下,並敬請讀者續後細看原文:
禮部尚書喬白岩先生,將往南都,到我處來論學。我說:「學貴專。」喬先生說:「對。我少年時喜歡下棋,於是食不知味,上床不想睡,眼睛不看別的,耳朵不聽別的,由此而在一年內,棋技壓倒全城的人,三年之中,國內沒有可以和我對抗的,學果真是貴專的啊!」
我繼續說:「學貴精。」喬先生說:「對。我長大後喜歡詞章,於是字字推敲,句句搜求,研究各種史傳,考核諸子百家,由此而始則追蹤於唐宋,終又深入於漢魏,學果真是貴精的啊!」
我又接著說:「學貴正。」喬先生說;「對。我中年時喜歡聖賢之道,對下棋,我後悔了;對詞章,我慚愧了。我對它們都不再在心了,您以為怎樣?」我說:「行啦!學下棋也叫做學,學詞章也叫做學,學道也叫做學,但是,結果卻大不一樣。『道』就像大路,此外便是荊棘叢生的小路,就難以到達大路了。所以專於道,才算得了專的妙竅;精於道,才算得了精的至奧。只是專於下棋,而不專於道,這種專,便成為沉湎。只是精於詞章,而不精於道,這種精,便成為癖好。講到道,可是又廣又大呀。詞章和技能,雖也從道中來,但若只以詞章和技能賣弄,離開道就遠了。所以非專便不能精,非精便不能明,非明便不能誠,所以《尚書•大禹謨》說:『唯精唯一。』精,精粹的意思,專,專一的意思。精然後明,明然後誠,所以明是精的體現,誠是一的基礎。一,是天下最大的本源,精,是天下最大的功用。連天地萬物生成發育的大道,都明白了,何況是詞章、技能那些無關輕重的事情呢?」
喬先生欽敬的說:「對極了!我將終身記住您的這些話。只是可惜已經晚了。」
我說:「這豈是容易的啊?一般在高位上的人,不講究學業也很久了。從前衛武公(西周時代人,老而好學不倦)九十歲時,還向全國戒諭說:『不要以我為老朽而丟掉我。』喬先生你的年紀,只有衛武公的一半,功業卻可以成倍的建樹。希望喬先生,能無所慚愧的面對衛武公啊!我也豈敢忘卻你這位國士的交儆之誠(出於深交而傾吐肺腑的坦誠之言)呢?」
下面請看《送宗伯喬白岩序》的原文:
大宗伯白岩喬先生將之南都,過陽明子(王守仁曾駐陽明洞,故世稱陽明先生,這裡是他的自稱)而論學。
陽明子曰:「學貴專。」先生(指喬宇)曰:「然。予少而好弈,食忘味,寢忘寐,目無改觀,耳無改聽,蓋一年而詘鄉之人,三年而國中莫有予當者,學貴專哉!」陽明子曰:「學貴精」。先生曰:「然。予長而好文詞,字字而求焉,句句而鳩焉。研眾史,核百氏,蓋始而希跡於宋唐,終焉浸入於漢魏,學貴精哉!」陽明子 曰:「學貴正」。先生曰:「然。予中年而好聖賢之道,弈吾悔焉,文詞吾愧焉,吾無所容心矣,子以為奚若?」陽明子曰:「可 哉!學弈則謂之學,學文則謂之學,學道則謂之學,然而其歸遠也。道,大路也,外是荊棘之蹊,鮮克達矣。是故專於道,斯謂之專;精於道,斯謂之精。專於弈而不專於道,其專溺也;精於文詞,而不精於道,其精僻也。夫道廣矣大矣,文詞技能於是乎出,而以文詞技能為者,去道遠矣。是故非專則不能以精,非精則不能以明,非明則不能以誠,故曰『唯精唯一』。精,精也;專,一也。精則明矣,明則誠矣,是故明,精之為也;誠,一之基也。一,天下之大本也;精,天下之大用也。知天地之化育,而況於文詞技能之末乎?」先生曰:「然哉,予將終身焉,而悔其晚也。」陽明子曰:「豈易哉?公卿之不講學也久矣。昔者衛武公年九十而猶詔於國人曰:『毋以老耄而棄予。』先生之年半於武公,而功可倍之也,先生其不愧於武公哉!某也敢忘國士之交警?」
(選自《四部叢刊》本《王文成公(即王守仁)全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