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悲歌:被支割再支割



【正見網2001年01月10日】

新中國在治黃史上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然而也有深刻的教訓。一方面,我們急於根治黃河的洪水;另一方面,我們急於把黃河豐富的水資源都利用起來。而修水庫似乎正可以將這二者結合起來。於是,大修水庫成為治河的壓倒性策略。

1952年,毛澤東主席第一次出行,就是去視察黃河。來到鄭州以北的邙山,他登上東壩頭,望著奔騰的濁流,自言自語地問:「黃河漲上天怎麼辦?」

當時陪同的人裡,有黃河水利委員會主任王化雲,朗聲答道:「不修大水庫,光靠這些壩帚擋不住。」

毛澤東欣賞這樣的「奇思」,這符合他一以貫之的人定勝天的思想,兩年前他曾大筆一揮,作出「一定要根治淮河」的指示,並要周恩來總理抓緊辦理。而今面對滔滔黃水,他卻顯得格外審慎,思索再三,只囑咐「要把黃河的事情辦好」。

毛澤東放不下黃河,1953年2月15日,他再次來到黃河邊。看著王化雲呈上的三門峽水利樞紐工程圖紙,他詢問三門峽能用多少年。

王化雲依然豪氣干云:「如果黃河幹流30個電站都修起來,總庫容約為2000億到3000億立方米,這樣算個總帳,不做水土保持工作及支流水庫,也可以用300年。」

毛澤東笑道:「300年後,你就有重孫子了。」說得王化雲也笑了。

毛澤東更進一步:「修了支流水庫,做好水土保持工作呢?」

「用1000年是可能的。」

「那麼1050年怎麼辦?」毛澤東的問題令人始料不及。

王化雲一時語塞,半天紅著臉說:「到時候再想辦法。」

毛澤東笑了:「恐怕不到1000年就解決了。」

一句話替王化雲解了圍,也使人們已聽出他決心已定。接著他又問起三門峽四個方案中,哪一個最理想。王化雲是主張建大水庫的,他極力要求上馬360米高壩。

「那麼多移民往哪裡移?」毛澤東將了他一軍。

「有的主張往東北移,那裡土地肥沃,地廣人稀少;有的主張往海邊或遠移;有的則主張就地分散安置,不一致。」

「你主張移到哪裡?」

「移到東北去,對工農業和國防都有好處,就是多花點錢,我也主張移到東北去。」

這位新中國「河官」的「奇思」,顯然與那個時代合上了節拍。之後,他在北京同張含英等幾位專家激烈辯論,提出要「蓄水攔沙,用大水庫斬斷黃河」。

1953年是中國一五計劃執行的第一年,此時中國正在同蘇聯商議156個援建項目。在水利部和黃河水利委員會的要求下,根治黃河被列入援助項目。

1954年1月,蘇聯專家組抵達中國,組長是蘇聯電站部列寧格勒水電設計院副總工程師柯洛略夫。從2月到6月,中蘇專家120人對黃河進行了現場勘察,行程12000公裡。

蘇聯專家也認定三門峽是首選壩址。柯洛略夫說:「任何其它壩址,都不能像三門峽那樣能綜合解決防洪、灌溉、發電等各方面的問題。」

至此奇思昇華為國策。兩年後,國務院副總理鄧子恢在懷仁堂向人大代表們宣布:

¡拔夜?嗣褡怨乓岳淳拖M?苤魏沒坪雍屠?沒坪印K?塹睦硐脛揮械轎頤牆裉斕氖貝??嗣衩裰韉拿?蠖?貝??龐鋅贍蓯迪幀T諶?畔克?饌瓿芍?螅?頤竊謐?母魑淮?硨腿??嗣窬塗梢勻セ坪酉掠慰吹郊蓋?昀慈嗣袼?蝸氳囊惶?-看到黃河清!?

三門峽,位於晉豫兩省交界線,寬不及400米,河中突兀立著兩座石島,把黃河劈成三股激流,號稱「三門」。三門各有名稱,自右而左依次為鬼門、神門、人門。其下400米,又有砥柱石、張公島、梳妝檯三座石島矗立河中。

古籍中載,大禹治水時曾在此「劈砥柱」以導瀉洪水,為中華民族立下不朽功勳。而今,剛剛立國,我們就可以斬斷黃沙,一勞永逸地解決黃河水患,人們怎能不激動?有人當場提議,待到水清之日,在禹門口上勒石以記,反用「功在禹下」的古訓,大書四個大字:功在禹上!

設計交給了蘇聯的專家。這位專家設計了海拔360米的高壩,瀉水孔底檻高程為320米,拍胸脯保證大壩的排沙能力。一些中國水利專家提出異議,認為照此設計,不但水壩將很快淤死,潼關上游的河段也將淤塞,淹沒大片良田,並危及西安。

蘇聯是當時世界水利王國,更是老大哥。抗辯的結果,依然是按蘇聯人的方案走。只是依從了一位中國專家的要求,在壩底保留了八個施工瀉水洞。

工程於1957年4月開工,到1960年9月主體工程建成。這不是一般的三年,自1958年起,天災人禍,饑饉籠罩全國,非正常死亡以千萬計,中蘇關係也降到了冰點。

很多工程下馬停工,三門峽水庫卻沒有。靠整個國家積聚的資源,三門峽加緊施工。

肥沃的渭河谷地,百萬畝良田淹沒在波濤之下,87萬人被迫移民,其中幾十萬人遠徙寧夏,流離不毛之地。

人們認了,只要那黃河清的夢想能圓,他們認了。

1960年,三門峽水庫建成。96米高的混凝土大壩巍然聳立,攔腰斬斷了黃河,形成了一個比太湖面積還要大的人工湖,整個工程用210萬立方米的混凝土澆築而成。

然而,歡呼聲還未平息,蓄水運用不足兩年,電站尚未發出一度電,水庫已淤積19.1億噸泥沙,下泄僅1.12億噸。與「大鼓肚」問題相比,「翹尾巴」問題則更為嚴重。泥沙淤積不斷向水庫上游推進,致使潼關河床嚴重淤高,渭河河口形成攔門沙,隨後淤積末端迅速上延,直接威脅西安及關中平原的安全。

1964年12月周恩來總理親自主持召開治黃會議,確定了「確保西安,確保下游」的方針,否定了「蓄水攔沙」的痴想。經過兩期艱難的治理,最後硬是冒險潛到壩底,打開了當年留下的八個施工導流底孔。

幾番周折,三門峽終於這樣保住了。1973年底,在其建成11年後,第一台機組開始發電。然而,這座設計庫容達647億立方米的超級水庫,現時最大庫容為60.4億立方米,長期有效庫容僅餘18億立方米。

三門峽的教訓,不能說不深刻。它本應使人們更加清醒,反思一味工程治水的失誤。然而,也許是人們改變河山的願望過於急迫了,他們依然迷戀立竿見影的水壩,一刻也沒有停止建設。在他們看來,三門峽的結論完全是技術性的,即在泥沙含量巨大的黃河中游要小心從事,只能「蓄清排渾」,「調水調沙」。

三門峽的經驗教訓,反而使得人們更加放心大膽地修建長江三峽和黃河小浪底工程。小浪底工程投入巨大,預計完工後,依照「減淤攔沙」的運行方式,將能保證下遊河道20年不抬高。可以說,我們已經把今後20年黃河下游的安危託付給了這座超級水庫。

然而,三門峽的經驗,最大的一條是保全了自身,也就是利用「蓄清排渾」的方式,使得多沙的黃河保持了一定供徑流發電使用的槽庫容。但是,以三門峽為首的一大批骨幹水利工程,大大改變了下游的來水來沙規律,使下遊河道本來就不利的水少沙多情況進一步惡化。

具體來說,在汛期,上游幹流水庫調蓄了洪水徑流以後,進入三門峽水庫的洪水減少,出庫的洪水也相應減少。但大家都是「蓄清排渾」,因而進入三門峽水庫的泥沙並未減少,反而使出庫洪水泥沙濃度增加。這樣就造成下遊河道「小水帶大沙」的局面,加重了河道淤積。在非汛期,由於三門峽蓄水發電,下泄流量較小,僅能對大壩以下局部河道進行沖刷,而這些泥沙只能被搬運堆積在稍遠的地區。

當小浪底水庫建成時,下游的引水量只會更大,這對下遊河道沖淤非常不利。

如果說小浪底水庫對黃河水沙形勢的影響尚有待實踐的檢驗的話,那麼上中游水庫分光喝盡黃河水資源的趨勢已經十分明顯。

1955年制定的黃河綜合利用規劃中,計劃在幹流龍羊峽以下布置46座水利水電工程,後經修訂合併為29座。其中龍羊峽、劉家峽、大柳樹、磧口、龍門、三門峽、小浪底等七座大壩為開發黃河的關鍵性工程。

幾十年間,藍圖變成了現實。黃河幹流之上,現已建成龍羊峽、劉家峽、鹽鍋峽、八盤峽、青銅峽、三盛公、天橋、三門峽等大型水利樞扭。加上支流3300多座大大小小水庫,總庫容已達530億立方米。

與此同時,萬家寨引水工程也已開工,李家峽大壩已澆築完成,號稱世界最高難度的小浪底水庫也在加緊施工。待到這些工程於2000年完成,總庫容將達660多億立方米。

而黃河天然徑流量不到560億立方米。

2000年後,黃河幹流還將興建大柳樹、磧口、龍門等骨幹蓄水工程,使黃河干、支流水庫的總庫容達到980多億立方米,比花園口斷面多年平均天然徑流量多75%,約相當於70年代以來花園口斷面實測徑流量的2.5倍。

放眼黃河,幾乎是無峽不壩了。然而,在我們認為已馴服了黃河,正可盡收防汛,發電,灌溉,航運,養殖諸方之利的時候,它卻和我們開起了一個可怕的玩笑。

  (摘自《中國水危機》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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