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見網2012年04月30日】
秋林無靜樹,葉落鳥頻驚:
一夜疑風雨,不知山月生。
松門開積翠,潭水入空明。
漸覺天雞曉,披衣念遠征。
攝山在江蘇省江寧縣東北。《輿地誌》說,其山多生藥草,可以攝生,因而得名。又以山形方正,四面重嶺似繳,故又名繳山。山上風景絕美,奇蹟甚多。南唐隱士棲霞修道於此,其寺名棲霞寺,因此又以寺名山,叫做棲霞山。南明永曆十二年,愛國志士屈大均,北走京師後南返,曾流連于山東、江蘇、浙江一帶。這首詩大約作於此時。
詩以“秋林無靜樹,葉落鳥頻驚”起筆,一開始便切入題目,將讀者帶進金風衰颯,林壑蕭蕭的特定時令環境中。經秋的樹木,在晚風中搖曳,衰敗的黃葉紛紛飄墜。在這個動盪不安的季節裡,在這種惶惑不寧的環境中,無知的小鳥也驚懼不定,頻頻發出似乎恐慌的喧鳴,聽來使人悚懼,令人心驚。晉代的郭璞有詩說:“林無靜樹,川無停流。”阮孚評價道:“泓靜蕭瑟,實不可言。每讀此文,輒神超形越。”(《世說新語•文學》)其實,郭璞是在借摹寫景物來談道說理,筆下的景物是虛擬,是泛論。屈大均借用其語,則是選取別具詩意的景物來抒寫情懷,描繪的是眼前切身感受到的實景,故加上一個“秋”字,既點明時令,又將“林無靜樹”具體化,使情韻迥異。在這裡,樹葉飄墜之形,宿鳥驚飛之狀,是用視覺去感知;風吹落葉的簌簌聲,驚鳥飛鳴的悚懼聲,則是用聽覺去感知。然而,這特定的自然環境,又何嘗沒有疊映上詩人思想情緒的痕跡呢?何嘗沒有詩人心靈的感知呢?物色之動,心亦搖焉。詩人正是借落葉、風聲、鳥鳴的渲染,曲折含蓄地流露出自己憂國憂民、操心國事的情緒,隱隱約約地呈現出社會動盪不安的掠影。鳥因秋葉飄落而驚,人因國家危亡而驚,故既是鳥驚,更是人驚。劉熙載說:“詞之妙,莫妙於以不言言之,非不言也,寄言也。”(《藝概》)詩人寄情於景,借景言情,客觀自然景物,一經與詩人心靈契合、交織在一起,便蒙上了濃郁的感情色彩,攝入詩中的景,成了被意象化的景,或者說被詩化了的景。透過這一層,我們便不難把握詩人藏匿在字裡行間的感情真諦。
正是這種恍惚難安的心緒,才會產生“一夜疑風雨,不知山月生”的感觀錯覺。詩人夜臥山村,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睡。朦朧中,秋風颯颯,落葉墜地,聽起來似覺風聲不停,雨滴不斷,風雨相加。“疑”正是似睡非睡,迷迷濛蒙,恍恍惚惚所特有的精神狀態下的感覺,確切地說,是幻覺。待到真正清醒過來,才發現夜色已沉,山月已出,先前的感覺,都是似真似幻的精神狀態中的“不知”,而今一旦知道了,就更不能安然入眠,更不能空負了這秋山夜月。於是披衣起床,立身於山月映照之下,但覺“松門開積翠,潭水入空明”。松木為門,房主自非凡人。文學藝術欣賞的事實,告訴我們,詩人筆下的自然景物,常常積澱著一定的民族文化,一定的思想情緒,一定的精神品質。詩人在驅遣自然物時,已對具體的物象加以抽象,賦予了自然物以特定內質。說到松,它的傲然挺直,它的凌寒不懼,它的風霜高潔,不正蘊含著正直、愛國詩人的氣質和性格嗎?月色空濛、迷茫,如薄薄的紗,如輕柔的夢,是那麼奇幻,是那麼秘渺。月光如水,照入溪潭;夜空浩渺,倒映潭中。月朦朧、水清虛。蒼天、溪潭、青松,經月色的朗照,完成了渾融的、飄渺的、空幻的、略帶神秘色彩的多維視覺,構成了特殊的審美意象。詩人調動色彩、光線,對所描繪的景物,作了多角度的透視,並把自己的靈魂,流布到所捕捉的意象中。青翠的蒼松,在朦朧中不甚分明,陰影有如堆積。空水空山 ,似明若暗,渺茫幽深。淒清的色凋,飄忽的光影,給人以冷涼感、虛空感和神秘感。清冷的環境,與詩人清冷的心境相融合,其感情移植於客觀景物之中,把心靈外射到目擊的景物之上,於是創造出異乎尋常的,詩化的優美境界,詩人的情緒,藉助這種境界與讀者的心靈暗脈溝通,從而把讀者帶入無限遐想的審美天地。另一方面,環境儘管清幽,卻不顯得死寂。一個“開”字,一個“入”字,化靜為動,又與詩人內心的情緒相一致。詩人的感情沒有凝固,詩人的心沒有冰冷。
尾聯“漸覺天雞曉,披衣念遠征”說的是:天已快亮了,一夜的不能安眠,原來是懷念著遠征的報國志士。結尾處,一筆點醒,全篇為之生輝。全詩運筆如流水行雲,活潑疏朗,清代沈德潛,曾讚譽此詩是“天機自流,豈關人力!”(《清詩別裁》)
正是:
志士抱負遠無涯,
山光月色幽更佳。
詩寄山林性高潔,
情牽憂患思國家;
天即明矣雞唱曉,
振衣起身念中華:
掃清玉宇除妖孽,
整我金甌輝彩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