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念粗敘（二十五）：自我打下的時代烙印

（三十三） 自我打下的時代烙印

自我意識的形成和生活的時代密切相關。每一個時代都有著完全不同文化背景，民國時代的人的氣質就是和今天的大陸人不一樣，文革時代的人就是和田園時代的人氣質不一樣。

社會的知識系統裡面包涵著百分之一的真知，其餘的全是按反理積累建立起來的知識體系和意識領域，人類社會又在漫長的發展過程中產生了許多屬於社會成員共有的意識領域，也就是屬於集體意識，集體意識是很低下意識系統。

在家庭和社會點點滴滴的生活中在集體意識的協助下自我觀念慢慢地形成了。集體意識又是隨著時代的發展而變遷的，所以自我意識在形成過程中必將打上了時代的烙印。

幾千年來，人類風風雨雨地經歷了原始時代、田園時代、工業時代，終於來到了現在的資訊時代。不管人類的歷史已經走了多少時代，但是植物和動物並沒參與人類的社會精神領域，千萬年來它們仍然只能擁有一點點很簡單的原始生存觀念，它們一直寧靜地生活在同一生物家族與自己的記憶庫中，而人類的觀念在這幾千年的時間裡卻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以時間的觀念為例，時間觀念是人類最古老的觀念之一，人類在久遠以前就能夠理解過去、現在、瞬間、未來等等許多關於時間的概念了，這些時間觀念一方面幫助我們以簡易的方式理解了世界，但同時也已經把宇宙萬物分割理解了。

人就在時間觀念所產生的分裂思維使人們形成了各自不同的思維習慣。老年人習慣生活在回憶裡，年青人喜歡生活在對未來的嚮往裡，修煉的人則試圖超越時空觀念去理解宇宙與萬物。分裂的時間觀念使我們的思維變得很不穩定，我們總是回憶過去，夢想未來，抱怨現在，各種零星的回憶和不斷翻新的夢想也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人生樂趣。

文明還沒有出現的原始時代，人們只能靠簡單的工具來取食，以氏族方式群居，集體意識尚處在蒙昧狀態裡，氏族成員都遵從氏族以傳統習俗方式存在的集體意識，古老的生存傳統和氏族風俗是最重要的生存規則，人們的觀念也非常簡單安寧，他們依靠古老的氏族記憶與傳說過著簡單質樸、周而復始的生活。遠古時期的自我觀念是建立在氏族圖騰崇拜為基礎的集體意識之上的，所以顯得低下、穩定、簡單和純樸，除了嚮往愛情和食物之外，人們的夢想也會很少，同時氏族的集體意識比重也是遠大於個體的自我觀念。

到了田園時代，就不一樣了，各種各樣屬於常人這個層次的自我觀念基本上都出現了。春秋戰國時期的勇猛無畏的武士俠客的觀念，唐宋時期的詩人詞人等文士雅士的觀念等等全都形成和成熟了。因為是五千年漫長的奠定神傳文化的時期，在古中國基本上就是一朝文化一朝人的純正神傳文化與生活方式。有時候是一個朝代全社會都向道修煉，比如那個明朝。有時候是一個朝代全社會學佛修煉，比如南北朝時期。有時候是一個朝代全社會都在寫詩娛樂，比如唐朝。有時候是一個朝代全社會寫詞娛樂，比如那個宋朝。那樣的朝代和社會環境中塑立起來的自我會充滿了天然的親和、質樸、天真、原始、平衡、靜穆的內在的和諧，而且在全社會都被引導著走向天、地、人合一的觀念裡，人們都很容易達到與天地和諧的生活狀態。目前在廣東地區和福建地區傳承下來的田園時代裡非常流行的功夫茶就很能體現出那种放松、緩慢、寧靜的生活情致。現代人雖然有許多人仍在飲功夫茶，但已沒有那種悠雅和寧靜了，只是品一點茶味了。古代的文人們既不像原始人那麼依賴過去的回憶與經驗，也沒有現代人那麼多夢想，相比之下他們更關注當下的生活，所以生活質量很高，悠雅緩慢，琴棋書畫不離身，是最健康的屬人的生活方式了，也是最能跟宇宙特性諧調的了。

更為重要的是那時全世界各民族的生活中心都是以家庭為中心的，家庭是最穩定和最基本的社會構成單元。過去以家庭為中心的人生觀念是現在的人無法真正理解的，也體會不到那種生活狀態。在古人的觀念裡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是平行概念，那個家並不是附帶照看的可篩選的概念，而是相當重要的。

過去家庭裡的女主人是專業在家治理家庭事務的。傳說中的陳世美拋妻為甚麼嚴重到要殺頭呢？因為破壞家庭利益了，在過去的觀念中家是非常重要的，不僅國家與國家之間是不可侵犯的，家庭也和國家同樣是不可以侵犯，誰侵犯了別人的家庭，那也是要砍頭的。過去通姦是要被沉塘浸豬籠的，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古人是以家庭為中心的。一直以來保家衛國也是一個平行概念，保護家和保護國是同樣重要的，甚至保家還要重要一些，因為保家是在前面的，所以過去侵略其它國家的外國侵略者，比如侵華日本皇軍和侵略破壞別人的家庭是同樣性質和同罪的。現在把破壞別人家庭的人稱為“小三”，表面上看起來還是反對了，其實已經是認可了。為甚麼呢？叫“小三”已經是把家的破壞者提升到與合法配偶同等競爭的地位了，過去是不這樣叫的，而叫“姦夫淫婦”。一旦出現一對姦夫淫婦，全社會裡每一個人都要站出來一起剿殺他們。因為家庭破壞者，人人可以殺之。其實搞社會學研究的人都知道家庭和國家都是人類社會構成的基本單元，直接會影響到全社會的穩定，的確是不容許破壞的，就像房子，你去砸爛別人家幾塊窗戶玻璃是沒什麼的，人家雖然也生氣，但也不至於怎麼啦，但你要去把人家的地基扒了，去把人家的房梁拆除了，那人家不找你拚命才怪呢？是不是？所以過去古人是允許人是好色和縱慾的，你打算要墮落了，那沒關係，人家找個地方給你們，開個青樓，集中一些妓女和美色，你可以隨便進去嫖，你在裡面是好色也好，是追求美好愛情也好，都是沒有問題，但你千萬別去破壞人家的家庭啊！你別把你的毒手伸到別人的家庭裡去啊！更不能專門去找自己的同事、同學、同門、親友、鄰居家的老婆去下淫手啊！

從另外一個角度也可以看出古代人以家庭為中心的觀念。你看今天的官員喜歡大建豪華辦公大樓，一個鄉級定員都敢把鄉政府大樓修得象皇宮一樣豪華奢侈，但古代官員是不修衙門，還專門有個說法叫：官不修衙，客不修店。宋朝的蘇軾在擔任杭州通判時，杭州的衙門是“例皆傾斜，日有覆壓之懼”，過了十多年後他已經升到杭州知州了，當時衙門依然破舊不堪，“見使宅棲廡，欹仄罅縫，但用小木橫斜撐住，每過其下，悚然寒心，未嘗敢安步徐行”。但古人他們會一代又一代人地去修建自己家族的宅院，過去大戶人家的宅院裡什麼都有，通常一個大戶人家的宅院會有正院、廚房院、書房院、戲台院和花園。這樣的家族宅院誰住在裡面都會不想出來了。那現在是不可能的了，現代人都要往外跑，沒錢的就去逛街，有錢的就去泡娛樂場所，就是在家裡已經呆不住了。今天的人為甚麼退休以後會變得無法適應呢？就是因為家庭已經都被異化了，空心化了，家早已經不再是人們的生活中心了，即便在退休以後回到自己的家庭中去也無法得到心靈的安慰了。人也那麼老了，過去在以工作事業為中心的歲月裡形成的幹事心也仍然不去，甚至有些人還把幹事心帶到修煉中來了，就是這個原因造成的。

在田園時代以家庭為中心的社會環境裡建立起來的自我觀念是富有親情色彩的，因為人們都圍繞著自己的家來生活嘛？而且在自己的家裡自我的價值、自我的位置的實現也容易得多，相比之下如果是想要在現代社會充滿叢林法則的商業競爭社會裡去實現自我就沒那麼容易了。

進入工業時代，社會的生活節奏忽然間加速了，全面的加速。人開始向機器異化，人們也認識到這一點。許多藝術家也曾經創作了眾多以表現人異化成機器為主題的藝術作品。人類從整體上已經從原來對宗教虔誠的嚮往轉到追求理性社會生活。全社會都開始把輪船、汽車、鐵塔、機械化工廠和工業大煙囪等等工業機器作為美的象徵，觀念發生了巨大的轉變。全世界大多數國家都在攀比著建摩天高樓和聳立的自動化大工廠，仿佛連世界也成了一個不斷製造又不停消耗的無休無止的巨大工廠。人異化成為機器的延伸，異化成了機器一個部分，機器開始對人產生了一種無形的奴役。工業時代人們懷著前所未有的自信以匆忙的步伐拋棄了田園時代裡詩意、親切溫馨的情調。人類用一雙噴火的冷漠的目光傲視著塵世裡的一切，對世界和萬物充滿了暴虐充滿了征服的慾望，開拓廣闊的殖民地和發現新大陸成為全球的夢想與追求。萬物在經歷工業時代裡的人類強加的無數的創傷之後也似乎對人類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冷漠與戒備。一個曾經遍地是神恩天意的世界消失了，無數曾經悠閒自在充滿詩意的分布在田園之間的家園瓦解了。

人們在冷漠、精確、簡潔、快速的工業生產中滋生出了焦慮、緊張、壓抑、冷漠、堅硬、無情、諷刺、扭曲、破壞和神經質等等越來越多的負面情緒。

整個社會在風馳電掣的物質化速度中感到萬分的虛無，疲於競爭的人們被吞沒在城市高樓和工廠的暗影裡，終日為事業和生活忙碌的生命顯得鬆懈散亂，日漸疲憊。曾經神秘詩意的世界與萬物突然間全被強塞進物質科學和現代數學裡，被修剪得乾淨整潔易於理解。遍及世界各地的相同或者不同的廣告海洋攜帶著淺薄或鼓譟的信息催生了強大的物慾來湮沒了城市裡如螻蟻般穿行的人們。這個時代裡建立起來的自我觀念飽含著千人一面的自信和簡潔、精幹而冷漠的氣質，同時人們的時間觀念更分裂了，因為連時間和空間都是現代物理學研究的重要對像，賺錢也是按時間來計算的，每天或者每小時要賺多少錢，在這樣的社會和經濟氛圍裡，人們有著非常強的時間觀念，集體意識也具有了強烈時間觀念，同時也製造了全社會性的浮躁、縱慾、自私、敵視和焦慮。

科學，人文，技術的飛速發展創建了豐富精神文化生活，並給人和社會帶來了更多的夢想與嚮往。現代人有著無數的夢想和嚮往，人們靠幻想來麻醉自己。人們可以坐在又髒又臭的城中村的小破屋裡孤獨地夢想自己中了彩票後的幸福人生……

工業社會中好做夢的思維模式雖然比田園時代的思維模式更富有創造力，卻帶來了巨大的社會危機感。工業時代的年輕人比田園時代的年輕人擁有更多對未來的渴望與嚮往，而工業時代的老年人也無法像田園時代的老人那樣容易心靜。

科學家發現年輕化的社會要比老齡化的社會更富有活力和創造力，他們把這種現象稱為人口紅利，還發現嚮往未來的思維對整個社會競爭比較有利，所以大力倡導人們要向前看，要有理想，要有嚮往，要有夢想，對未來的期待成了強大動力，可這正是使人陷入浮躁的原因。夢想越多，人就越浮躁。執著與慾望如果從沉浸於過去和安於現狀而被導向夢想未來時必然會放大，這樣又會製造出更多的利益衝突與麻煩來。

工業時代以來大型城市和超級城市的生存方式是最緊張的，不象田園時代的生活方式那麼放鬆，城市裡的快節奏使人們充滿焦慮、孤獨、冷漠與自私的。

《列子•天瑞》有個杞人憂天的故事說：“杞國有人，憂天地崩墜，身亡所寄，廢寢食者。”工業時代人們到不會憂天塌地陷了，卻有了更多更沉重的憂慮。大城市和超級城市裡史無前例的高強度競爭使得每個生活在其中的人都充滿了壓力，對未來充滿了擔憂，絕望的自我觀念隨處可見，同時媒體導向追求人性解放和放縱慾望又使人們快速走向變異。

資訊時代是大爆炸式的信息來餵養空虛絕望的心靈的時代，也是最變異的時期，又叫十惡毒世。在中國大陸是最明顯的，一些社會學者自己也觀察到了，全社會出現了大潰敗，此時的自我觀念是最為變異可怕的。

現代科學的發展此時也出現許多不可預知性和不確定性，粒子物理學家們充滿了深深的憂慮與擔心，那些粒子的不確定性讓人擔憂，怕粒子科學走錯方向了，怕實驗數據丟失了，怕實驗的分析過程錯失了要點，甚至害怕物質觀念會從此消失了，最讓他們害怕的是有一天忽然發現物質世界是建立在虛幻之上的。

許多科學家們開始公開反對千瘡百孔的進化論，人類的道德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大潰敗，一日千裡的敗壞。宗教神職人員明目張胆的變異導致信仰下滑，信仰一旦完全崩潰將引發無法收拾的嚴重後果。

資訊時代催生了各種各樣冷漠和自私的現代自我觀念，人的思想觀念越來越變異、放縱、陰暗、下流、狡猾、奸詐、偽善、狠毒、盲目、封閉、焦慮、孤獨，這樣的自我觀念比起田園時代的優雅和工業時代裡的冷靜理智都是不同的，這樣的自我意識體系本身就充滿了各種精神問題，可以說是一個準瘋子了。

特別是在中國全社會都狂熱地向錢看，物慾橫流，由權貴資本主導一切的壟斷經濟破壞了舊有的一切社會結構。國家機器完全魔變成了瘋狂、冷漠、兇殘的暴力機器。殘酷的政治鬥爭和官場上成王敗寇輪番上台表演。權力在派系間幾經易手，當政者們志得意滿，貪官們茫然若失，在強勢的反腐壓力下惶惶不可終日。

人的自然生存於天地間的生命本色已經消失了，人異化成了勞動力商品，隨時可以到人才市場上去將自己賣掉，作為純粹生命的人似乎已經沒有存在的社會空間與精神空間。底層社會裡無數卑微痛苦的靈魂和乾枯孤獨的心靈，時刻在呼喚靈魂的救度和尋求精神的歸宿。

沒有任何合法的信仰和道德可以真正的安頓無數芸芸眾生脆弱的心靈祈禱，沒有什麼可以安慰社會裡無數苦痛、絕望、饑渴的心靈，沒有任何合法的精神力量能護佑那些無數饜足卻麻木的眼神，無根的心靈漫無目的地放浪在大城市燈紅酒綠的慾望裡。

一些無法承負經濟和精神重壓的失家者、失地者和失業者被逼進自殺的深淵。有些下崗工人和一些失地的農民甚至淪落到撿垃圾或者賣淫為生。

除了已經完全破產的政治理論之外，沒有任何能夠凝聚人心的合法集體意識和合法的社會認同價值能夠存在下來。人對自身生命的存在意義都產生了深深的懷疑。許多人完全成了無家可歸的社會棄兒，沒有任何的社會價值可言，徹底地被社會所拋棄了。

暴發致富者往往沒有任何的信仰，內心絕望，貪婪縱慾。財富、名利、權勢等成為社會身份與價值的主要衡量標準，從上層社會到下層社會所有成員都同樣被物化為可以用價格高低和財富多寡來計算的名利之物。

已經不存在全社會共同遵守的基本道德或者風俗，整個社會沒有公認的精神價值體系。對於什麼是善與惡、什麼是正義與信託、什麼是該為與不該為也沒有了統一的標準，連最低下那些具有整合性的集體意識體系都崩潰了，社會完全處於潰敗狀態。百姓只能無可奈何地在信仰大潰敗、傳統大潰敗、社會大潰敗、經濟大潰敗、道德大潰敗、政權大潰敗的過程中完全變成一盤散沙。

今天產生的許多現代觀念已經不能算是人的觀念了，充滿了魔性，充滿了慾望與貪婪，充滿了偽善與奸佞，充滿了自私與狂妄，很多人其實接近精神病的狀態了，只能片刻不能停地靠大量媒體、網絡等提供的信息麻醉著。按社會心理學家弗洛姆說法，假設電影、廣播、電視、體育運動以及報紙停止活動四個星期，人們不得不重新依靠自身的時候。他認為：“會有數以千起精神崩潰的事件發生，更多人將陷入強烈焦慮的狀態”。

我們人就像是一粒種子，你投生到那裡就會從那裡破土長出來，你投生在田園裡，你投生在工廠旁邊的污水溝裡，你投生在城市高架橋的一個裂罅下的泥土裡……那就是你生長的地方。你在那兒長大了，後天觀念一旦形成，你從此就把觀念當成了你，而真正的本性，將被遺忘在塵世的路上了。

長大的過程中，我們不斷用各種觀念來定義自己時，自我意識就漸漸完善成熟了，而修煉則是相反的，修煉就是要清除掉各種觀念對自己的定義，而不斷地去尋找和認識先天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