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揮之不去(二十四)

章冬


【正見網2007年03月18日】

農民,往往有些特定的姿勢。

搭眼一看就是農民,具體根據什麼判斷的,可能還回答不上來。比方,冬季的抄袖抱膀姿勢,兩隻手互相的伸入對方的袖口裡取暖,同時保持著端肩縮頭的樣子,散漫的步子,悠閒的神情。還有,不冷的季節裡,往往一隻胳膊自然的垂落,另一隻手從後腰過來,攀住其垂落的臂彎處,慢慢的走著,或是悠然的立著。或者,在房前屋後,在茶餘飯後,在新晴雨後的什麼地方,什麼時候,也有這樣的身影晃過。雙手十指交叉,放在脖子後,揚著臂彎,靜靜的佇立,或是踱著方步。

還有,那拖泥帶水的步子,松垮的肩膀,直愣愣的眼神,傻呵呵的微笑,肥大的褲襠,不修邊幅的打扮。

儘管這樣的姿勢,可能不是瀟洒,不是很美,但是,那是真正的閒情逸緻,和悠然自得。那是真正的自己,那是本性本能的流露,那是沒有外界壓力和煩擾的自在。那是感覺不到幸福的幸福時刻。那是生命真朴的表現。這樣的姿勢,完全可以和風流倜儻媲美,和落落大方相提並論,和氣吞山河同日而語。世界上,不能沒有這樣的姿勢;生活中,不能沒有這樣的時刻;人類中,不能沒有這樣的群族。

農民,多少激進者對其恨鐵不成鋼;多少市儈嘲笑戲謔;多少文明人兒不屑一顧。可是,人家千百年來,依然活的這樣悠閒自在、有滋有味。這個看似無知、貧窮、落後的群體中,育養了不知多少出類拔萃的各行各業的形形色色的佼佼者啊。

原來的生產隊社房子在屯裡,一長排正南向土房。是拉和辮牆體的草房。就是穀草摻和黃泥擰成長辮子,互相纏繞堆積起來,這樣的牆體很結實,但是更招耗子。

小時候,跟著大人叫社房子、社房子的,不解其意,只知其特定所指。現在想來,就是生產隊的房子,公社管轄的房子的意思吧。雖然這類名詞的生命史不長,生命力更象兔子的尾巴,但是,我還真是說不清其起源和來歷。

從東數,依次是更夫室兼辦公室;工作室;糧食倉庫;工具倉庫;和高糧倉。

所謂的辦公室,其實完全不成立。沒有辦公桌,沒有椅子,那時也不叫辦公室,就叫社房子。一鋪南炕,一扇破木門。一個都沒有刨光的木板,釘制的長方形木櫃,木茬清晰可見,釘子頭歷歷可數。櫃放在東牆根。從南面進來,是較大的工作室,推開套間東牆處的門,進入辦公室。記憶中就是這樣的格局。

工作室也是現在給起的名稱,那時叫社房子外屋,就是冬天老闆子栓馬套,整理馬具,或者是打繩子的社員擰繩子的地方。臨時還能放些粗大的農具什麼的,一般生產隊殺豬宰牛的時候,在這裡進行。整個是徒然四壁的土房間。

更夫室裡,終年彌散出濃重的旱菸味,夾雜混濁的土腥的痰味。那是廣大農民社員,共同辛苦的碩果。那時的歌頌其黨的歌曲中,常常美其名曰的這個碩果,那個碩果,其實,根本不是什麼果,都是泡影。象更夫室這種混雜濃厚的氣味,才是人民公社的實實在在的碩果。

更夫室的炕席,十分破舊,那是廣大人民公社社員,經常的穿鞋上炕打撲克的結果。炕頭部份的炕席,往往烤糊了,黑黢黢的中心部份,漸漸的褐色由深變淺的向外擴散。三九天,沒有爐子的更夫室,更夫猛勁的燒炕取暖,別說秫杆炕席,就是鐵皮炕席,也得早早的使其氧化爛掉。最熱的節骨眼,炕頭部份的炕席要捲起來,不然會著火的。因為那土坯炕頭,都能炒熟了苞米花,何況你易燃的植物杆呢?

其實,不止是取暖了,公家的東西,不禍害白不禍害,柴禾不燒給誰留著?都是這樣的心理指使的。什麼學習雷鋒、學習焦裕祿,什麼為人民服務,都是鬼話一般,沒人理會。這些的影響,遠不及嘴角冒著白沫的,說書的瞎子,講述的秦叔寶、楊六郎的影響力大。

更夫室的牆角,晚上常常堆放一些馬車用具,諸如馬套、夾板子、馬嚼子、肚帶、鞍子等等。這個角落的,是這個老闆子的,那個角落的,是那個老闆子的。這些很多是皮具和銅具,比較值錢,所以怕偷。就放在更夫室。

糧食庫也叫大庫,不止是房間大,保管的東西也很值錢。所以,有專職的保管員掌握鑰匙。出入庫的東西記帳。五穀雜糧的種子,整張的牛皮、馬皮。掃帚,鞭杆子,鐵杴,各種糧食,大桿秤,抬秤,很多的麻袋,電線,車具、馬具等等等等。大庫的屋檐處,很多窟窿,窗戶也是木棍的柵欄,所以,麻雀可以自由的出入。冬季,這裡是它們晚上棲息地和白天覓食的最佳場所。特別是穀子、糜子,是它們最可口的東西,所以,這些穀物,往往都用麻袋裝起來,防止它們任意取食。

大庫的西邊,是一般用具的倉庫。犁仗,播種器,爬犁,瑪耙,點葫蘆,大釤刀,苫布,等等大型一些的生產用具,存放在這裡。

最西邊的是高糧倉。房間不大,幾乎是專門裝高梁用的。那時,高梁是最主要的馬料,所以,每年的高梁,除了送公糧,和分給每戶的外,都是作為馬料而留存的。其中,高糧倉的還一個功用是,醉酒的醉漢,被抬入這裡,放在高樑上,慢慢的醒酒。比當今的任何解藥都好使。幾乎到了這裡,醉漢很少有嘔吐的了,很少再折騰的張跟頭打靶,幾乎都是安靜的熟睡一般,若干小時,神智清醒過來。安全的回家。最嚴重者,被埋入高梁中,露出腦袋,旁邊有人觀察看護。

喝酒進高糧倉的人,都是極其嚴重的了。有些幾乎是摸閻王爺鼻子的主兒了,不止是失態、罵人,不止是神智不清,往往是神智昏迷者,是呼吸急促或微弱者了,是小便失禁尿褲襠者了。

所以,大家取樂的時候,往往說「忘了你鑽高糧倉了?」這樣的歷史紀錄,基本是人生的污點了。比黨的行政處分刺激人、勉勵人、教訓人。

在家喝酒,幾乎少有進高糧倉的。都是某種場合,比方給人幫工蓋房子,給誰家娶媳婦落忙,生產隊的什麼集體完工後的慶祝等等,大家互相瀕酒、划拳猜令,不斷的高潮迭起後,有的實在承受不了那個小燒六十度的威力,倒下了,不行了,最後不知是怎麼被抬進了高糧倉的。

生產隊社房子的東廂房,是馬廄;西廂房是碾子磨米的地方。南邊的一排大木槽,是栓老牛的地方,露天的。老牛最皮實,基本是輔助的畜力,所以,也不重要,也都是粗放的待遇。能夠及時的喝到涼水,吃口乾草,就算燒高香了。飢餓和乾渴,常常伴隨它們是經常的家常便飯。因為從它們得到飲水時的急不可待到戀戀不捨,和得到乾草時候的狼吞虎咽就可見一斑。

這個,就是我很小時候的社房子。

再大一些的時候,這個老社房子場地顯的小了,於是,搬遷到了屯子東頭。和打場的場院在一起了。

偶爾的年頭,生產隊也養豬,那是根據上邊的精神而迫不得已所為。因為,生產隊養豬,根本不盈利。在那個計劃經濟的年月,這個吃一些泔水才能掙錢的東西,完全用糧食飼喂,純粹是瞎扯淡。而且,飼餵它們的社員,能一點葷腥不沾嗎?能真聽毛主席的話嗎?能徹底大公無私嗎?能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嗎?就是每天的用衣兜揣回的料食,也夠自家豬的伙食了。所以,加上飼養員的偷盜行為和浪費,生產隊養豬,就是瞪眼乾賠錢。

沒辦法,社會主義的康莊大道上,需要它們做點綴,作為一道風景線。

生產隊的豬,基本不放牧,是圈養的。所以,它們雖然得到了吃香喝辣的待遇,但卻沒有了自由。而且,根本沒人關愛,飼養員抬手就打,張口就罵。所以,它們的性格十分冷漠和暴戾。眼神緊張的樣子,肌肉緊繃繃的表現,總是豎著耳朵傾聽動靜的表情,經常撕咬的血淋淋的悽慘。這些,都是社會主義大家庭陶歷的結果,是社會主義優越性的真實體現。簡直成了階級鬥爭中,人類社會的縮影。

在兒時的記憶中,社房子就是這樣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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