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揮之不去(十八)

章冬


【正見網2007年03月10日】

(十八)

那滿是泥土氣息的童年,有些事情,真還有那麼點味道。

有一個遠房叔叔,小名叫胖小子,大家叫他傻胖小子。卻是心眼很實,轉彎慢,但一應活計,拿的起來,放的下。不影響過日子。其實,文人筆下的、雅士口中的生活、生活,好像蘊藏了多少真機和道理在裡面的玄玄乎乎的字眼,說白了就是過日子唄。

大家都以破除祖上傳統為榮的時候,胖小子叔叔卻謹守祖訓,不越雷池一步。

比方,過年的大年三十晚上,或者是初一的早上,他遵從父親的教導,到親朋家挨戶拜年,磕頭。因為走一圈,往往都是他叔叔大爺姑姑的,都是他的長輩,磕頭問候理所當然,並不屈就。

爺爺往往出手大方,隨手給他一塊、兩塊,甚至三四塊的零錢。其他的叔叔大爺們,就干檠(qing/ 貝青)受禮敬。磕頭也白磕,沒有報償,因為他們窮啊。但是,順手抓把瓜子揣給他,倒是回敬謝意的表達。胖小子叔叔,未必是為了報償才挨家磕頭的。不管別人什麼態度,甚至一些同輩抑或晚輩的悄然訕笑,他也樂此不疲,二十來歲的人了,年年照磕不誤。往往年三十晚上,這邊的剛剛叨咕完,「胖小子快來了。」那邊他就推門而入,隨著愣愣的聲音問安完畢,先是合手一拜,然後跪地磕頭。不管身邊大人小孩的,隨便觀瞻。隨後起來,倆手搓搓塵土,拍一拍,到炕上或者簸箕裡抓把瓜子,胡亂坐下嗑著。嗑完後,再次問候一聲,就離開了。再去下一家。

別人都以為可恥的事情了,已經拋棄了的禮俗,他旁若無人的履行著。一直到他自己的孩子能跑跑顛顛的給人磕頭了,他依舊領著孩子挨家磕頭。

一年的大年三十的上半夜,大人們都去打撲克了,家裡冷冷清清,因為過年家家都點燈,造成電壓低,每家的燈火都昏昏淡淡。二百度的燈泡,就看那燈絲彎曲著,跟鬼火似的有氣無力。大家知道,社會主義分好多階段,也許那個前途光明,燈光昏暗的時代,說不定是社會主義的哪個階段呢。

胖小子叔叔來了,好像給爺爺磕頭完畢,抓起瓜子在嗑。媽媽說,「胖小子,你去到柴禾欄子,給我抱一抱豆杆,我要煮餃子了。」

胖小子叔叔幹啥都洒脫麻利,隨口答應著,人已經出去了。

一會兒就回來了,又開始嗑瓜子。

昏暗的燈光下,媽媽到外屋準備點火。一看只有零零星星的一些豆杆,媽媽大聲的說,「胖小子,你抱的豆杆在哪啊?你怎麼沒給我抱啊?這點也不夠啊。」一向不惜力氣幹活的胖小子,今天這是怎麼了?耍滑頭?

說話間,大黃狗在旁邊抻著懶腰,然後抖落身上的柴草,慢慢出去了。

胖小子叔叔愣聲愣氣的,「抱,抱了,一大抱呢,可沉了。我能糊弄你嘛,四嫂。」

「那咋沒有啊,你出來看看。」

「這,這可怪了。這,這柴禾長腿了?」胖小子叔叔驚訝的神情。手裡抓的瓜子也不嗑了,站在外屋愣神了。

這時,媽媽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抱的是剛才出去的那個大黃狗。和他一說,胖小子叔叔撓撓後腦勺,似有所悟的不好意思的笑了。於是,又出去從新抱了一抱豆杆。

冬天,大黃狗蜷曲著趴在豆杆垛上,年三十,黑燈瞎火的月黑頭,胖小子叔叔把它裹著豆杆抱了回來。

這個故事,如果發生在特定場合,特定人物身上,不能和三國、水滸中的故事媲美嗎?同樣的故事,發生在張飛、李逵、程咬金身上,就是美談,發生在傻胖小子身上,就是笑談。

從此,胖小子抱狗的故事流傳開來。

過年的時候,每每的憶起。當然,是開心的說笑了。不過,後面因人而異的包含著訕笑、嘲笑的成份,是毋庸置疑的。多少人能善心的理解別人?多少人能見到老實人而不欺負的?

道德下滑後的人類,這些都是很難做到的了。

試想,孔夫子會嘲笑他人嗎?也許,隨著袖口的變小、變窄,正是道德衰落的標誌。

其實,胖小子叔叔曾經救了我一次。

雖然是沾有偶然因素吧,也是救了我。那是我上小學的時候,一次到很遠的套子裡鏟地。就是到河套地方的莊稼地鏟地。大家很累很累的了,開始坐著馬車往回趕。那是剛剛下雨不久的路面,一個下坡後緊跟著要過一個大水坑。馬車快速的沖入水坑後,路面的凸凹不平,把一些人瞬間顛落水中,我幾乎就要落水的瞬間, 隨手抓住了落入水中的胖小子叔叔的衣服,這樣,我的兩腿搭在車上,手抓住他,半身懸空著。馬車往前走,他也往前走,漸漸的走出了三丈多長的水坑。

當時的瞬間,看到黃乎乎的水在車輪下翻騰著,自己幾乎倒栽蔥的姿勢往下落,心想:完了,這下完了。抱著九死一生的念頭的時候,不知怎麼就抓住他的衣服了。幸好他隨著馬車一起同步的走,我這樣在動態中平衡著身體,免於一難。二尺來深翻騰泥漿的水,就在眼皮底下的嘩嘩聲,這個記憶非常深刻。

出了水坑,看到胖小子叔叔的褲子,快濕到了大腿根。

不然,就是沒生命危險,也是嘴啃泥的徹頭徹尾的落湯雞,將是很慘很慘的模樣。

此事一直留存在心底。每每想起,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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