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過年(下)

以往，在二黑面前，阿禮從來未感覺知識不夠用。可是，這次有些懵了。

是這樣的，那是臘月三十的晚飯後，夜幕剛剛降臨。酒席散了的人，干什麼的都有，也有睡覺的。阿禮溜達來到二黑家，只二黑一人在家。

阿禮被讓進裡屋，還沒等落座，二黑去捅爐子。稍頃，二黑進來，開口就說。

「你說這個中共，是它嘛敗類，貪污腐敗。」

他這樣說的時候，阿禮還覺的挺對味。可是突然他話鋒一轉。

「這個孔子也不咋地，他說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這不是愚民嘛？中共的愚民政策，不是跟孔子學的嗎？」

把中共和孔子劃為一類，阿禮心裡不是滋味了。可是，又拿不出證據來回答二黑。於是，大腦飛速的旋轉著，反覆的分析孔子的話。

「不對吧，孔子是仁義聖人，怎麼會倡導愚民？可是……?民可使由之，不可……，怪，孔子表達甚麼意思呢？真的是要欺瞞老百姓？」

被二黑突如其來的問題，給難住了，阿禮一時語塞。稍覺尷尬，調整一下心態，穩穩神。「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不能牽強附會的亂解釋。等稍稍平靜一點，覺的不對，這個話在網上看過，不是這樣的解釋。只怪自己記不清了，知識太貧瘠了。於是，順手把電腦打開，開始在「如意搜索」中搜索。

於是，很快找到很多答案。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百姓認可的話，就讓他們去這樣做，不認可的話，就讓他們知道，為甚麼這樣做的道理。做與不做，由著百姓。這樣的解釋，是符合孔夫子的一貫的思想倡導。

類似這樣的斷句解答，給二黑看，二黑不語了。

雖說二黑文化不高，平時打麻將啊，還癮頭很大，但是，也有時鑽研高深知識。給孩子買的《論語》，《史記》，《鬼谷子》，《三國演義》等等，書架中不少古書。而且，通過其它媒體，也注意一些理論動向，和社會的熱門話題。所以，說他完全是個農民、是個「愚民」，還真不行。要抓住一點理，不三不四的說個沒完，非得等這一波過去，關注下一波什麼事情的時候，才能算拉倒。而且，很多判斷標準，也不是那麼正義的了。

那是大年初一，也是晚飯後了，在他家隨便嘮嗑，他喝點酒，就話多了。他開始罵罵咧咧的，罵一些本家親戚。為甚麼？這些本家親戚，很多日子過的很窮，還經常的不老實。

怎麼個不老實？就是經常「鬧事」。到大隊去罵書記。開始二黑罵，罵這些本家，說給大家丟臉，自己出去聽到外人的流言蜚語，對本家族的不好評價，覺得很丟人。阿禮先是勸他，別管這些，自己過自己的日子。二黑還是泄憤的架勢，沒完沒了。於是，阿禮說，

「他們有不平才去罵書記。不然怎麼不罵別人？」

「都是為一己私利，有時還是發泄。」

「為一己私利也對啊，發泄是心中有不平。當今黨官，無官不貪，官官相護，百姓狀告無門，當然要罵。去罵，也比別人強，多少人把不平和怨恨，在心裡壓著，不敢抗爭。去罵，說明還有一點正義感。」

二黑不吱聲了。

「他有那個勇氣，有多少沒這個勇氣的。」

「但是，這些人對咱們有些影響啊――」。二黑有拉長聲調的說。

「沒事，那是你自己想的，現在的人是利益觀念，只要你這個事，對他有利，他就給你干，沒什麼影響。」

二黑又不語的沉默了一會兒說。

「有時候自己家沒過好，就去胡罵濫厥，讓人瞧不起。」

「有啥瞧不起的，我不這麼看。日子沒過好，發財不發財，是人各有命，那是他能力或者命運問題。從品質來講，是他有勇氣。你大隊書記也好，在他們眼裡畢竟是官，有不平敢去罵他，就是勇氣。說理說不通，不就罵嘛。沒解決問題，也解氣了。」

「我看是把他們慣的。」二黑又來勁了。

「誰慣誰呀，是老百姓把邪黨慣的。一定程度你還沒他們有勇氣。如果這個屯子有三十個，敢去大隊罵邪黨書記，你看他還敢貪污不？敢隨便賣地不？不給解決問題，我也出氣了，這年頭不送禮，想解決問題？他們用啥去送？老七子把房子送去，人家也未必要，那破房子。要是中國有一半人，敢出來罵邪黨，你看邪黨還欺負人不？」

「但是――，他們沒用。雜種，要是狠的，我拿炸彈把它炸了。象伊拉克似的。」

「那不行……」

漸漸的，二黑對本家去罵人的人，有了一些理解，口氣也緩和了許多。於是，又把話題扯到大明朝，扯到美國。最後，談到國土疆域問題，二黑說，要是沒有外族，中國沒有這個大版圖。是蒙古和滿族，入關後把版圖擴大的，原來漢族，不就在中原轉悠嘛，是這兩個民族的入關，才擴大了版圖。

這個歷史問題，阿禮搞不懂了，不知道二黑是從哪裡，得到這樣的結論，只好附和的哼哼哈哈。

話題又轉到了中共，二黑又是開始罵。

「……就像我看那個啥似的，說中國的影帝是誰呀，是咱們中國的相啊，說好萊塢都難以望其項背，最能表演的是溫家寶，大過年的去礦井，和工人吃餃子，和學生吃食堂。說實在的，你把工作抓上去，還用這個嘛。沒管好，成天吃糠咽菜當屁用……。」

二黑要是高聲的罵，別人很難插嘴。而且，這些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突然，他手機響了，有人找打麻將的，於是，他撂下話頭走了，耍錢去了。

………

阿禮慢慢的，走在村落的街道。路邊的黝黑黝黑的大狗，也不亂叫的，冷冷的和他對視了一眼。

這個年過的，雖說吃的喝的都挺好，但還有很多的失落。失落的是傳統不再，是「現在的人，誰都不顧誰了」。不過，也有很多的收穫。收穫的是，看到很多的人，不再維護這個黨了；很多的人，都不再排斥阿禮的信仰了；也有很多的人，自覺不自覺的在找回傳統。

是的，連真善忍都牴觸、排斥的，可想而知其精神境界……。但是，過去很多被謊言蒙蔽的人，被利用的人，才有牴觸真善忍的。

民族傳統，民族文化，那是民族的根，是民族血脈。那裡沉澱了深深的濃厚的智慧、德行……

村落靜靜的，炊煙裊裊的，步履悠緩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