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見網2017年03月25日】
秦王苻堅(紀元338--385)要親自統兵,討伐東晉,請大臣們各抒己見,展開討論。大多數人反對,少數人贊成。
反對的人說,東晉雖然偏安東南,卻是中華正統,有謝安和桓沖輔政,加上長江天險,未必能夠取勝。
苻堅毅然宣布:“我有大軍九十七萬,馬鞭子投入長江,也能截斷流水,他們有什麼天險可恃的!”
反對最激烈的是他的弟弟苻融。他說:“陛下信任的鮮卑人、羌人和羯人,都是秦國所滅掉的民族的後裔。他們假如乘機鬧事,在後方造反,怎麼對付?王猛臨終前說過一句話:‘千萬莫把東晉伐!’可不能忘記啊。”
慕容垂主張討伐最堅決:“弱國被強國吃掉,大的要吞併小的,是天然的法則,小孩兒也懂得的。陛下身邊,都是白起和韓信,區區江南,難道真要留給子孫來統一嗎?《詩經》裡說得好,‘謀夫孔多,是用不集’。出主意的人太多,就要壞事。陛下自作主張,保管成功!”
苻堅聽了慕容垂的話,大為稱讚:“跟我同心統一天下的,只有將軍一人啊!”他忘了慕容垂是燕國貴族,而燕國就是被苻堅滅掉的。苻堅糊塗了,還馬上賞賜他五百匹絹帛。
沙門(佛家和尚)道安,是當時最有聲望的和尚,也是一位有先見之明的長者,原先住在襄陽,城破時,他被專車送到長安,極受尊敬。大臣們想請他來勸阻苻堅。
冬天,苻堅和道安同車到東苑遊玩。他滿腦子想的是江南美景,作夢時也常常去。這一次,他興奮地對道安說:“大師,明年就可以跟你同游吳、越,泛大江,看碧海,多麼痛快啊!”
道安微微笑道:“陛下上應天心,下順民意,安居中土長安,控制四海,比堯、舜還勝一籌呢。何必沐雨櫛風,到處奔波?東南氣候濕熱,霧瘴有毒。因此,虞舜走到九嶷山,沒再轉來;大禹到了會稽,而一去不返!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那種地方,不可去冒險啊!”
但是,苻堅口氣很硬,說:“天生有黎民百姓,自然也要賜給他們君主。我怎能害怕辛苦,不把上天的雨露恩澤,送給他們?像大師所說,自古以來,天子就不會有征伐了!”
道安拗他不過,又建議說:“陛下駐駕洛陽,派使者送封信去,請東晉君臣考慮;再把大軍布置在邊境,司馬氏恐怕會不戰自降的。渡淮涉江,親冒箭矢,的確是不必要的。”
苻堅沒再辯說。回到宮裡,寵妃張夫人也苦口相勸。他氣呼呼地大手一揮:“軍旅征戰的大事,女人不能干涉!”就把她打發走了。
小兒子苻詵,平時最得符堅的歡心,誰知他也來勸諫。苻堅老臉一板:“國家大事,小孩子懂得什麼!”兒子符詵,氣得扭頭就走。
紀元382年秋天,秦國糧谷大豐收,物資有保證,這使苻堅討伐東晉的決心,更加堅定下來了。第二年,他下令全國:十個男子徵兵一人;有武藝的富家子弟,封為羽林郎,作保衛皇帝的親兵。同時公開發布詔書,封東晉皇帝司馬曜,為尚書左僕射,封謝安為吏部尚書,封桓沖為侍中,都是重要的官職。以封官許願的方式,想來瓦解對方。還日夜開工,在長安建造府宅,只等戰爭結束,好讓這些東晉投降的君臣,來居住。苻堅充滿了必勝的信心,真有點想入非非了。
後方布置好了,即任命苻融和慕容垂當先鋒,帶領二十五萬步騎兵,先到潁口,盯住東晉的要塞壽陽城。自己當統帥,坐鎮項城,指揮三路大軍:一路是剛到關中的涼州騎兵,一路是姚萇率領的蜀、漢部隊,另一路是從北方來的幽、燕步兵。東到徐州,西到長安,南到荊州,縱橫幾千裡,上百萬人馬,的確是中國歷史上空前的大規模軍事行動。真要同時衝過長江,人人把馬鞭投入江裡,恐怕真是會堆成一條堤壩,擋住江水呢。這是紀元383年的中秋時節。
東晉的情況怎麼樣呢?
首輔謝安,主持朝廷軍政大事,桓沖是他的副手,駐紮在江州(今九江)。謝安派謝石為大都督,指揮東晉的八萬主力部隊。再派侄兒謝玄當先鋒。另外派胡彬率水軍五千,增援壽陽。
八萬軍隊是苻堅的十二分之一,建康城裡人心惶惶,是有道理的。謝玄向叔父討教,心有不安。但是,謝安胸有成竹,只淡然地說了一句:“我自有安排。”
侄兒不敢再問。只見謝安坐著牛車,到山中別墅去了。
他沒法子,跟在叔父的車後,悶頭悶腦。到得山裡,親戚朋友正在喝酒呢。真把人急死了!
謝安看到侄兒謝玄,卻不提打仗的事,說:“玄兒,這些日子我沒空下棋,棋癮把人都憋壞了。今兒得閒,咱爺兒倆,就好好地殺幾盤吧。”
謝玄只得陪侍。平時都是叔叔輸,今天情緒緊張,哪有這份閒心,謝玄一連輸了三盤!謝安把棋枰一推:“怎麼啦?看你失魂落魄的,還是回去吧。”傍晚,一家人回到了城裡。(後世,有文章家評曰:前文寫苻堅躊躇滿志,傲氣沖天;此處寫謝玄失魂落魄,忐忑不安。對比明顯,是大手筆,煞是好看!)
桓沖指揮西邊的防務,聽說謝安還在遊山玩水,急得七竅生煙,馬上派出三千精銳部隊,乘快船進京,要來擔任警衛。謝安堅決拒絕,蠻有把握地說:“朝廷已作好了準備,不必增加保衛力量,你還是管好西邊吧。”
桓沖憂心如焚,情緒激動,跟部屬們大發牢騷:“謝安是個文人,不懂軍事,派幾個年輕人打頭陣,自己還在遊逛。國家的事情不用多提,我們快要當定俘虜了!”
大敵當前,整個東晉,朝野上下,都處在惶亂的氣氛中,不知如何是好。
再看壽陽前線的情況。
正當初冬十月,秦軍先鋒苻融,一舉攻下壽陽(今安徽壽縣),屯駐在洛澗。東晉的水軍將軍胡彬,當了俘虜。謝石和謝玄,離洛澗二十五裡,不敢前進迎戰。
苻融派人到項城催促苻堅,迅速進軍,一鼓作氣打垮晉兵。苻堅親自帶八千輕騎,直抵壽陽,叫尚書朱序去見謝石,勸他投降。
朱序本是東晉在襄陽的守將,秦軍長期圍困,連“夫人城”也沒法擋住,兵敗被俘,在秦國擔任尚書,這次也跟來作戰。
他先辦公事,轉達了苻堅的意思,又私下對謝石說:“只有趁秦軍還沒到齊,搶先進攻,打垮他的先鋒部隊,給一個下馬威,才能爭取到主動權。”
謝石接受這個建議,叫謝玄負責前線指揮。謝玄的助手劉牢之,帶五千精兵,直逼洛澗,不顧秦兵迎頭攔截,衝過澗水,奮勇登岸。他們是有名的京口“北府兵”,全是武藝高強的好手,一以當十。秦兵抵擋不住,紛紛倒退,被逼近淮河南岸,慌亂中跳入淮水,死了一萬多人。
謝石看到前鋒有利,下令八萬大軍齊頭湧進,衝到淮河邊上,展開了大追殺。
這時,苻堅和苻融,正在壽陽城樓,遠望晉軍無邊無際,氣勢嚴整,從心裡打了個寒顫。
苻堅再看更遠處的八公山上,仿佛有千軍萬馬,戈矛涌動,洶洶撲來。其實,那是叢叢的樹木野草,在北風中索索搖晃,和眼前蜂擁鬥殺的大軍,混成一片了,無法分清,只覺得山上山下,儘是追殺過來的敵軍。他驚惶地看了苻融一眼,顫聲地自言自語:“這是我們的勁敵,豈能小看呢!”當即悶悶不樂地走下了城樓。
秦國軍隊的數量占了上風,他們列成方陣,逼近淝水,晉兵沒法渡河。
謝玄派人去對苻融說:“將軍打先鋒,臨水結陣,想長期駐下來嗎?不如稍稍讓點地方,我們過河,決一雌雄,豈不痛快得多?”(這是謝玄用的計策)
秦軍的將士們認為,只要堵住河岸,等大兵一到,好比泰山壓頂,何愁不勝?苻堅卻不同意,想速戰速決,告訴苻融:“先讓一點,引誘他們過河,等到過了一半,鐵騎突然出擊,哪有打不垮的?”
苻融深以為然,傳令後撤。哪知軍士不明白主將的意圖,聽說晉軍已經殺了秦國的三員大將,早就心裡發怵;現在忽然聽說要後退,以為打敗了,頓時陣腳大亂,遏制不住,排山倒海似地向壽陽郊外亂竄。苻融急了,跨上馬,繞陣彈壓,不料馬被撞倒,晉兵衝到,手起刀落,這位秦國的二號人物,竟如此糊塗地在混戰中死了。
秦兵聽說主將被殺,不攻自亂,朱序又在陣中大叫:“秦兵完了,快逃!”二十多萬人馬,鋪天蓋地,互相踐踏,暈頭轉向,北風陣陣怒號,野鶴“嘎嘎”悲鳴,仿佛整個大地都是殺聲。
苻堅專用的雲母車,也丟了,身上中了流矢,逃過淮河,餓得沒氣力動彈。有位農民,看他狼狽不堪,端來一盆粥,一隻豬腳,他呼嚕嚕地幾下就吃光了。飯後,叫侍衛拿十匹絹子和十斤絲棉,送給這個農民。這人不接受:“陛下大約是安樂日子過膩了,想找點苦頭吃?我是陛下的子民,陛下就是君父,哪有兒子請父親吃飯還收報酬的!”說完,掉頭而去。
苻堅很慚愧,望著身旁的張夫人說:“我還有什麼臉來治理天下啊。”淚水不覺掉了下來。
前鋒失敗,其他三路大軍沒有統一號令,有的還隔著千多裡呢。聽說苻堅已經逃回長安,也就自動地撤退了。
謝玄的捷報,飛快地傳到建康。當時,謝安在跟客人下棋,看了一眼驛報,順手擱在床邊,繼續沉醉在棋路裡。
棋下完後,客人問他驛報說些什麼,謝安淡然一笑:“沒什麼大事,孩兒們把苻堅趕跑了。”
客人喜洋洋地告辭走了。謝安起身到書房去,一腳撩過門檻,“卡嗒”,木屐的前齒被碰斷了。原來他心裡充滿狂喜,沒注意,起腳太低,碰到門檻,這才回過神來。
謝安能不興奮嗎?強敵壓境,國勢危急,一下子轉危為安,心裡還不激動?只是他在客人面前,用超常的自制力,壓住狂喜的情緒,才表現得異常鎮定。一旦身邊沒人,激情自由迸發,就忘乎所以了!
謝安不愧為東晉的柱石!
只有桓沖,覺得身為大臣,在危急時刻,沉不住氣,還說什麼“要當俘虜!”現在看到謝安成功,自己的威信受到影響,成天慚愧憂鬱,一個月以後,就病死了。他是桓溫的老弟,卻忠心為國,比兄長的品格好得多,可惜心胸還不寬闊,把自己的名譽得失,看得太重,本來不該死的,竟不幸早死,對東晉倒是一大損失。
(事據《資治通鑑》及《通鑑記事本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