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韻舞春風: 韓愈「左遷至藍關示侄孫湘」

文學家韓愈，生長在中唐時代。那時的唐朝已經立國一百五十年了，在詩壇上出了李白、杜甫等大詩人，好似光芒萬丈的明珠。但是在散文上，卻仍然因循著魏晉南北朝的文風，顯得空洞貧乏，了無新意。於是韓愈就提倡「古文運動」，主張學習先秦、兩漢那樣樸拙無華、富有哲理的文字。提出文學是為了傳承正道，而不僅僅是消遣的說法，結果引起了當時文學界的矚目與省思，影響深遠。蘇軾就曾稱讚他是：「匹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意思就是說，他的文學主張堪稱為百世之師，他所說的話，可以成為天下效法的對像，可見對他的推崇之高。

韓愈的「左遷至藍關示侄孫湘」，是寫他被貶潮州，走到藍關這裡，與侄孫韓湘會面時的心情。「左遷」，就是貶官。「藍關」，就是現在的陝西藍田縣附近。 這首詩是這樣的：

「左遷至藍關示侄孫湘」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欲為聖明除弊事，肯將衰朽惜殘年。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因為我直言敢諫，早上到九重天般高聳的宮殿裡，上了一封奏章。哪裡知道晚上立刻就被貶到八千裡外的潮州。所謂的潮州也就是今日的廣東潮州，這在唐代是非常偏遠，危險的地方。但是韓愈說：

「欲為聖明除弊事，肯將衰朽惜殘年。」我一心要為大唐朝除去弊政，怎能為了顧惜自己所剩無多的晚年，而不忠言直諫呢？這裡韓愈表達了老驥伏櫪，志在千裡的壯志豪情，也陳述了自己因忠心耿耿而獲罪的沉鬱。

「雲橫秦嶺家何在 ？雪擁藍關馬不前。」可是走到了這裡，回頭一望，只見白雲籠罩著秦嶺，已經看不見自己的家在何處，而藍關這裡，又被漫天大雪蓋住，連馬兒也無法向前走了。艱險的路途中，實在是進退兩難哪！他這時不僅是想念家人，更多的是感傷國事。立馬藍關，漫天大雪，「馬不前」三個字，表露出的不只是外界的險阻，其實呈現出的是內心更深沉的傷悲。

這首詩的結語是沉重而激憤的：「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知道侄孫韓湘大老遠趕來這裡送我，一定別有用意。大概是怕我死在瘴氣籠罩的江邊，特地來替我收拾屍骨的吧？

這首詩的意境雄渾沉鬱，而在情感的抒發上，又大氣磅礴，是韓愈詩作中備受傳誦的名作。

詩中所提到的侄孫--韓湘，在大雪封山的時候，竟然可以神通廣大的趕到藍關，與韓愈話別，使人印象深刻。據說他就是民間傳說中的八仙之一----韓湘子。

韓湘子幼年就由韓愈撫養長大，但是天性恬淡寡慾，不喜讀書求取功名。他在二十歲去洛陽探親的時候，在途中偶遇呂純陽和鍾離權兩位仙人，就放棄一切跟隨他們學習仙道。如此消失廿年後忽然回到長安，這時的韓湘子已經成為擁有高深道術，能夠預知未來的奇人了。

有一天韓愈生日，韓湘子和親朋好友們都登門致賀，韓愈也聽說過他那些傳奇的事，便問道：「你真的擁有造化自然的本事嗎？」韓湘子笑而不答，只見他搬了一個空酒瓮到來大廳上，再用金盆蓋住。過了一會兒打開，竟是一壇香味四溢的美酒。接下來他又在地上聚了一個小土堆，轉眼間就有嫩芽鑽出土來，一下子就長出繁茂的綠葉，開出兩朵碧綠的花，和牡丹一般大小，但色澤比牡丹更加華麗好看。只見花上現出小小的金字兩行，寫的是：「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韓愈要他說說這兩句詩的意思，韓湘子笑盈盈的說：「天機不可泄漏也，日後自會應驗。」在座的賓客看到這一幕時，無不嘖嘖稱奇。

後來韓愈獲罪，被貶為潮州刺史。他在接旨後，便倉皇往潮州而去。在路上碰到大雪封路，正在進退兩難之時，忽然看見一個人影，冒著嚴寒風雪而來，韓愈心中一陣驚喜，這時真有絕處逢生之感。一看，咦？這不是韓湘子嗎？湘子一見韓愈就問道：「叔叔，您還記得那年花上的詩句嗎？」韓愈茫然的問他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呀？」湘子回答：「這裡就是藍關呀！」韓愈這時才記起當年的：「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詩句。沉默了許久，長嘆道：「既然世間萬事皆有定數，那我就補齊那花上的詩句吧！」於是就寫了這首詩。

他倆到了藍關驛站之後，找到房舍借宿。晚間煮酒夜話，談論歷史上的修真學道之事，最後韓愈不禁嘆道：「湘真不誣也。」就是說傳聞中韓湘子的仙道之事，原來都不是假的啊！第二天一早，韓愈醒來時，韓湘子早己飄然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