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辭的成長蠡測(五)

貝玉


【正見網2008年11月13日】

(四)就韋元甫的《木蘭辭》而言:

唐韋元甫所擬作的《木蘭辭》,我們亦不能等閒視之。就常理而言,既是擬作,必有所本。或依據當時的木蘭故事,或依據當時「他那個地區」所流行的木蘭辭。二者之中,以後者的可能性較大。想是因為他那個地區所流行的歌詞俗而不雅,於是便依照原意而修改其文詞。其修改的部分情形,大致可能如下:

可能由於「唧唧復唧唧」八句太俗,而改為「木蘭抱杼嗟」四句。將「昨夜見軍帖」四句改為「老父隸兵籍」一句。「阿爺無大兒,木蘭無長兄」,改為「有子復尚少」。「願為市鞍馬,從此替爺征」,改為「木蘭代父去,秣馬備戎行」。

韋氏既是修改,既是擬作,當然也必會保留部分的原始歌詞。如「將軍得勝歸,士卒還故鄉」,應該就是其中之一,因為與另一「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相比較,就可知道它們的不同了,一是民歌風味,一是唐人格律。

又,韋歌中,沒有「歸來見天子」,也沒有唐人的制度,只有「將軍得勝歸,士卒還故鄉」。從這裡,我們又可以知道韋氏所看到的歌詞,與《樂府詩集》所載的(指前者)絕非一類,這是可以斷定的。而韋歌的「木蘭抱杼嗟」至「秣馬備戎行」,由前面的對照,可知必是依《樂府詩集》的「唧唧復唧唧」至「從此替爺征」而刪改的。

韋氏既未見《樂府詩集》這一類的歌詞,何以又能依照其歌詞而刪改呢?這是前人留給我們的一個重要的線索。這表示了,木蘭辭的「初萌形像」,在任何一個地區的歌詞裡,幾乎都是一樣,而沒有什麼改變,所不同的,是自此以後的增增添添而已。

民歌的演化,實在無跡可求。我們只能憑著那點點滴滴的資料,作片片段段的推論。從古人所留給我們的或明或暗的線索中,我們卻也發現了一些有關民歌的演變發展的規則。

戊、定型時期

木蘭辭初成於北魏,而後不知經過幾番的演化,到了唐朝,方才定型。這裡我要特彆強調一點:《樂府詩集》所載的,絕對不是《古今樂錄》的真面貌。唐詩風格與制度的出現,是最好的說明。甚者,連《樂府詩集》亦非真貌,當然所錄的木蘭辭,或亦非唐人的真相,而有北宋人或多或少的一點修正。茲分述如下:

就詩的部分風格而言:

宋嚴羽《滄浪詩話》云:
「木蘭歌最古,然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之類,已似太白,必非漢魏人詩也。」


明王世貞《藝苑卮言》卷二:
「木蘭不必用可汗為疑,朔氣寒光致貶,要其本色,自是粱陳及唐人手段。胡笳十八拍,軟語似出閨意,而中雜唐調,非文姬筆也,與木蘭頗類。」

卷三又云:
「古樂府,如護惜加窮啞,防閒托守宮。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殺氣朝朝沖賽門,胡風夜夜吹邊月。全是唐律。」

明謝榛《四溟詩話》卷一:
「嚴滄浪曰:『木蘭歌,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酷似太白,非漢魏人語。』左舜齊曰:『況有可汗大點兵之句,乃唐人無疑。』魏(指北魏)太武時,柔然已號可汗,非始於唐也。通篇較之太白,殊不相類。」

卷三又云:
「萬裡赴戎機,關山渡若飛。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絕似太白五言近體,但少結句爾。」

這幾段話裡,最重要而最客觀的,是《藝苑卮言》的「自是梁陳及唐人手段」、「中雜唐調,與木蘭頗類」。這表示了木蘭辭在蕭梁以前即有,只是後來經過了梁、陳及唐人的修改,並雜進極其明顯的唐律格調而已。這實在是極有見解的。

從上面的五段詩話裡,仔細品味,「萬裡赴戎機」以下六句,確是唐詩風格。也因此而知此六句,必為唐人所增修者。

就文中的制度而言:

清閻若璩《尚書古文疏證》卷五第七十三云:
又按,木蘭詩,有謂必出晉人者,或曰只是齊梁本色。惟文苑英華作唐韋元甫。余謂唐是也。亦以實證,唐書百官志,司勛掌官吏勛級。凡十有二轉為上柱國,十有一轉為柱國,以至一轉為武騎尉,皆以授軍功。詩云:「策勛十二轉。」非作於唐人而何?(皇清經解續編第一冊)

楊慎《升庵外集》云:
「唐置驛有明駝使,哥舒翰以白駝遞。」
因知「策勛十二轉」與「明駝」,確是唐人的制度。

我們曾在《樂府詩集》的異文中,發現了一個沒有「唐制」的形貌。我們也可由此推知「策勛十二轉」與「明駝」,應系出於唐時民間的某些小民,在他們的好誇大好渲染的心理狀態下所增補的。這樣,木蘭不就更神氣了嗎?

就文中的稱謂而言:

「可汗」,是木蘭辭中唯一引起爭議的稱呼。如,宋程大昌《演繁露》與明謝榛《四溟詩話》引左舜齊的話,均以為詩中有「可汗大點兵」之語,以為乃唐人之作。而《四溟詩話》並不贊同其說,並駁曰:「魏(指北魏)太武時,柔然已號可汗,非始於唐也。」《舊唐書》(卷二十九音樂志二)亦說:「北虜之俗,呼主為可汗。」且亦示明後魏(即北魏)的時候,已有可汗之名。則程、左之說,不辯即知其非。

在前樂府異文中,所發現的較原始的歌詞裡(丁、(三))就沒有「可汗問所欲」的句子。可知「可汗大點兵」,雖是北魏人語,而「可汗問所欲」,卻是道道地地的唐人言。若問這如何區別,很難說,全憑感受。「欲與木蘭賞」的「與木蘭賞」,全是北方鄉野農民的口氣。而「問所欲」三字,直覺上,你會感受出不太適合那個時期北方鄉民村夫的語調。

就民歌的發展歷程而言:

民歌,是一種有機體。它的發展,也是要經過孕育、初成(誕生)、演化(發育)、定型(成熟)等歷程。在民歌進入「演化」的時期,那真是「黃毛丫頭十八變,越變越好看」。當它演化到人人都感到滿意,也不想去「妝飾」它時,它便成熟了,「定型」了。

木蘭辭,演化到唐朝時,無論在文詞上、情節上,都已能滿足各階層的人士。發展至此,已經到了盡頭。或許還會有人想去改變它,可是它已「固若磐石」,最多只能改變幾個字而已。於是,它成熟了,「定型」了。這個「定型時期」,約在盛唐前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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