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叢談:不技之技,無奇之奇

莊敬


【正見網2016年02月23日】

據說有一天,蘇東坡、秦少游、黃山谷和佛印四位詩人,同行出遊,來到一座寺廟。看見牆上題寫著杜甫的七律《曲江對雨》的詩句: “城上春雲覆苑牆,江亭晚色靜年芳。林花著雨胭脂濕,水荇牽風翠帶長……”由於時光漫流,風雨侵襲,那“林花著雨胭脂□”句中的“濕”字,已經剝失,大家又都記不得杜甫的原句中那個空□,究竟是什麼字?於是,這四位詩人,就像猜謎一樣地猜起來。蘇東坡說:“可能是‘胭脂潤’!”黃山谷說:“是‘胭脂老’!”秦少游的詩風清雨,他沉吟了一會兒,說:“還是‘胭脂嫩’好!”佛印卻反駁道: “‘胭脂落’的‘落’字,音節穩宏,還是‘落’字好!”他們四人斷決不下,便一同回來翻書,一查杜甫詩集,發現那牆上剝落的是個“濕”字,四人誰也沒有猜對。這時,有人就說:“濕”字太平淡,還不如我們猜的“潤”“嫩”“老”“落”,都比“濕”字奇警、有文采呢!

蘇東坡畢竟是個大文豪,他搖搖手說:“不!還是‘濕’字最好。杜甫有時喜歡採用‘不技之技,無奇之奇’,此老未可小視!這首《曲江對雨》詩,寫的是長安戰亂之後的蕭索景象。春雲覆蓋著宮苑,暮色籠罩著江亭。一場雨後,林中之花,當然是濕的。“濕”字切合真實情境。並且,‘林花著雨胭脂濕’,以雨後之荒涼,喻亂後之寂寥。所以用‘濕’字,似不經心,似無匠意,仔細體味,卻頗精深!我們用 ‘潤’字、‘嫩’字,都過於纖巧,與全詩意境不合。用‘落’字、‘老’字,也欠準確。因為林花經雨,不一定都‘落’,更不一定會變‘老’。”

經蘇東坡這一番解釋之後,大家都對杜甫用一個極為普通的“濕”字,有了深刻的領會,而十分欽佩。

是的,象這類“不技之技,無奇之奇”的範例,是很多的。杜甫的“三吏”、“三別”,均寫所見所聞,平平寫來,明白如話,看似平淡無奇,卻極真摯感人。《石壕吏》一開頭就是:“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逾牆走,老婦出看門。吏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這裡的“投、捉、走、看、呼、啼”幾個動詞,都十分生活化,看似平易,其實是經過作者精心提煉的,更改不得。“一何怒”、“一何苦”兩句中,連用“一何”,好像重複單調,缺少變化,似乎“無技之極”,但你反覆誦讀,並無拗口之感,而“吏呼”“婦啼”之態;卻從紙上傳出,如見其形,如聞其聲。這就是古人所提倡的返樸歸真的高潔聖境!

再看,李白的《子夜吳歌•其四》寫道:“明朝驛使發,一夜絮征袍。素手抽針冷,哪堪把剪刀?裁縫寄遠道,幾日到臨洮?”寫一位婦女,為自己的丈夫(遠在臨洮的戰士)趕製寒衣的情景。詩人摒棄華美的詞彩,純用白描的手法,追求自然樸實的風格,把一位婦女對丈夫的思念與關切之情,刻畫得非常真摯動人。全詩意蘊豐富,生動自然;脫手而出,竟珠玉生輝!

一切自然真摯的優秀作品,都是根植於生活的土壤,飽和著作者深厚的感情,以自然和真實,獲得成功。陸游曾說:“琢雕自是文章病,奇險尤傷氣骨多。”主張“小詩閒淡如秋水”,反對刻意求奇,以致於損害作品的思想內容。張耒(讀內)也說: “文章之於人,有滿心而發,肆口而成,不待思慮而工,不待雕琢而麗者,皆天理之自然,性情之至道也。”他還尖銳地批評:“末俗文章久失真!"歷代優秀作家,都強調一個“真”字,要真,就必須為情造文,崇尚自然;而不可為文造情,矯揉造作。巴金老人一再強調:“文學的最高技巧,就是無技巧。”所謂“無技巧”,乃是自然純熟之極致,其技巧達到了“風行水上,自然成文”的地步。

有一位作家曾經向青年作者指出:創作中切勿趨險以求奇,華而不實,那樣會有背於生活,有悖於情理。以致於“脫離現實根本,違反規律。”這樣的作品,雖然標新於一時,未能有久傳者。”事實也確是如此。

個別作者,由於一味追求險奇,而忽略了作品應有的真實自然的美,遠離了現實主義的創作軌道,寫出的作品荒誕不經,方生之日,即朽之年,沒有藝術的生命力。

有人填《浣溪沙》詞,贈給一位有這類缺點的作者:

“滿篇離奇勢兇殘,打情罵俏夾中間;還有酗酒與鬥毆:不堪看!作品勿距生活遠,迎合末俗目光淺。勸君易轍並改弦。迷知返!”——這真是語重心長的話啊。

總而言之:不技之技,技如無技,堪稱至技;無奇之奇,奇似無奇,實為真奇。

請記住:還是“返本歸真”(意同“返樸歸真”)好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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