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棋友

古又新


【正見網2021年05月27日】

老張退下來前,擔著不算小的職務。他住的大院環境不錯,離退休人員常聚在花壇邊下棋,但他不願和「那些人」為伍,寧願跑出兩三站地到公園裡玩。

公園的假山前面有一個石桌,石桌邊有四隻石凳,不知什麼時候,這裡成了象棋愛好者的樂園。就是在這裡,老張和老孫成了非常要好的棋友。他們因棋而交,性情相投,從認識起幾乎天天一起下棋。

2020年1月的一天,下完棋,老孫對老張說:「我跟你請個長假,過幾天我們回老家過年——最晚元宵節,孫子開學前回來。」老張點點頭,一起下棋快3年了,頭一次要分開這麼久,有點兒不捨。老孫拍他肩膀:「等我回來給你帶武昌魚,帶家鄉的好酒,我們好好聚聚。」

老張回家對老伴兒說了老孫要回老家,他們準備了特產到老孫家送行。老張倆口兒告辭的時候,老孫拿出平時下的象棋說:「還用這副吧,你那副好是好,冬天摸著涼,等我回來,天氣暖和、天熱了用更好。」老張接過老孫的木象棋,到了樓下又回望老孫家窗口,老伴兒笑他:「好了,孩子似的,還戀戀不捨,等著你們小別勝新婚吧。」

老孫回老家後,老張每天還去公園下棋,雖然有個老高也能和他一較高低,但他忍不住想老孫。開始幾天,老張每天給老孫打視頻電話。老孫老家親友多,忙著歡聚,打過去只能說幾句。老伴兒勸老張:「別這樣,多打擾人家啊。」老張只好放棄每天視頻聊天,卻天天關心武漢的天氣,連小孫女都說「爺爺把孫爺爺當成了親人。」

一天,老張又忍不住又給老孫打視頻,老孫一邊咳嗽一邊說:「我姐夫感冒了。老伴兒和孩子們水土不服,抵抗力下降,也感冒了。」

老張忙問:「去醫院了嗎?早吃點藥壓住。」

老孫咳嗽著說:「跑了好幾家醫院,看發熱的人烏泱烏泱的,掛號排隊要多半天,咳嗽聲響成一片,怕交叉感染,只好在藥店買了點兒。」老張還想多問幾句,聽老孫咳的難受,只好先掛了電話。

接下來忙年,老張沒和老孫聯繫。從新聞中看到武漢突然封城了,老張忙給老孫打電話,得知老孫全家連姐姐家的人都感冒了,號都掛不上,在家乾等,小區封了。過了三四天,老孫電話中說蔬菜水果都吃完了,網上訂的快遞送不來,幸好姐姐家準備的年貨多,生病也吃不多,估計能湊合吃個把月。老張要給老孫快遞蔬菜水果,發現老孫姐家地址下不了單。他不死心,一人到超市買了到郵局寄(老張住的大院也封閉管理,每戶兩天有一人次出門機會)——老張相信政府,覺的郵局應該不會放棄災區———方有難,八方支援嘛。

郵局的工作人員告訴老張早已沒有普通包裹業務,只能發郵政快遞。老張想:東西漲價都狠心買了,給朋友救急,再多花郵費也值。等他填好地址,對方告訴他東西暫時發不了。為什麼發不了?封城了;什麼時候能發?不知道。老張氣的不行。

回家後老張看新聞上說山東壽光給武漢捐了大批蔬菜,高興起來,拉著老伴兒看新聞:「蔬菜運到就好了。」他打電話給老孫報喜:「我就說嘛,這就是大國實力,要樂觀。」老孫那邊有氣無力地說:「太好了,我孫子和姐家兩個外孫女嘴都爛了,大人也口腔潰瘍;孩子發燒,吵著要水果吃。有個西紅柿也行啊。」

第二天,老張打電話問情況,老孫說給送蔬菜了,還讓老張看廚房裡的菜包:兩根白蘿蔔、一個圓白菜、四個土豆、兩棵蔥、五六個青辣椒,一小把芹菜。老孫說,這些東西100多元。老張由衷的說:「困難是暫時的,相信政府不會不管老百姓的。」發覺老孫不愛聽,又換個方式安慰:「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花點錢,人沒事就行。」

一天晚上,老張又打視頻,聽說老孫的老伴兒下午暈過去了,等不上救護車;孫子、兒子和姐姐的女兒也病的很重;姐姐家複式房子,樓上樓下11口人都躺到了,他勉強能燒水煮飯……老張見老孫臉色灰暗,說話費力,只好說:「明天再打給你,快休息吧。」

這一夜老張睡不踏實,不停看手機,心裡疑惑:「到底怎麼了?老孫他們的遭遇和新聞報導差別太大了!事關千萬人命,國家怎麼就……他翻看著防疫新聞算日子,心想:如果早些把情況報出來,早做防範,老孫一家可能就不會去武漢;就算去了也不會到處聚餐、遊玩,增加感染風險。一家子全病了,掛不上號,不在確診救助之列,這不是等…… 老張鼻子一酸,眼裡滾出熱熱的淚來。暗罵自己越老越重情,怕吵著老伴兒,忙控制自己。

中午,兒子一家回老張這邊吃飯,兒子邊吃邊說:「破網看國外的新聞,武漢死了很多人呢。」。

「別瞎說,看那干什麼?」老張有個觀念,凡是和他所謂的愛國情懷不一致的,都要排斥。

兒子說:「您不常說兼聽則明嗎?怎麼總相信所謂喉舌的一面之詞。」

老伴兒忙打圓場:「吃飯,吃飯,吃完問問老孫他們怎樣了。」

老張掏手機:「我現在就用事實闢謠。」

老張在官場養成的習慣,打電話就掛上笑臉。視頻打過去,沒接;他又換電話撥號打,還是沒接,重複了十多次,都沒人接聽。他一下收住笑,放下手機發愣。老張沒心情吃飯了。老伴兒勸:「孩子回來,一大桌子菜呢,先吃飯,過會兒再打過去,人家也吃飯吧?正飯點呢。」老張勉強陪家人吃完了飯。

接下來,他和老伴兒輪流打電話給老孫,還讓兒子和兒媳幫著打,手機、微信都通,就是沒人接。

兒子他們走後,老張在書房裡坐著,說不出生氣還是難過。突然他想起一個「有能量」的人能幫忙,可對方聽了笑著說:「別操這心,棋友又不是你家人。疫情過了來看花,我溫室的碧桃盆景,整整56個苞,你說巧不巧?」 老張暗罵老上級冷漠。罵完又打電話,語音提示撥打的用戶已關機。從此,老張和老孫失去了聯繫。

老張心知不好,按他所了解的「規則」,由老孫一家情況,推知武漢疫情遠比報導嚴重,而比疫情更讓他難過的是,一個念頭不知從哪裡冒出來:黨、政府到底愛不愛人民?他不敢想了。心情不好,加上防疫管控,老張很少出門。

一天,    老伴兒勸他:「春天了,疫情管控不那麼嚴了,到外面散散心吧。」老張同意了。公園裡人很少,石桌還在,沒人下棋了。老張感嘆:「物是人非啊。」又掏出手機打老孫電話,還是關機。他忍不住念叨:「說最晚元宵回來,都快過清明了。」話中帶上了鼻音。老伴兒忙拉他去湖邊。

在湖邊遇見了老高。老高見面就問:「老孫怎麼老關機?」老張搖頭,老高繼續說:「連他兒子的電話,打了多少次都關機。」說著當老張的面又打,還是關機。「越打不通越讓人心焦,打了這些天,爺倆全關機。你說他們不會出事吧?」。「這老哥讓人……」老張眼望湖水,又要流淚,忙拉口罩掩飾。

此後,老張天天去公園,看看石桌石凳,有時坐下來,想一會兒老孫。他期待老孫突然出現,到時候,一定先罵他幾句,再痛痛快快下一盤。

武漢「解封」了,老孫卻沒回來。每當老伴兒安慰他:也許手機被人偷了。他就生氣:「當我是小孩嗎?爺倆手機一起被偷?」兒子從旁邊聽到,不敢告訴老張:有「手機搬家功能」,就算手機丟了,聯繫人等信息也能找回來,不會因此失聯。

老張跑到老孫家去看,防盜門鎖著,物業發的防疫通知、出入證等掛在門把上,落了一層灰。他們是回不來了!老張忍不住哭出聲。他不相信,一家子5口人回老家過個年,就回不來了!

老張倍受打擊,除了突然失掉好棋友,更讓他難過的是他一向堅信的——那個所謂全心全意為人民謀福利、為人民利益犧牲一切的組織,竟為權力如此粉飾太平、殘酷冷血!他不由的脫口而出「比我看到的還壞!」說完老張一激靈,四下看看,接著安慰自己:國家太大,政府不易,共產黨腐敗動搖不了我愛國。這樣想老張才舒一口氣。

夏天來了,「防疫勝利」,街上、路上的人又多起來,公園的石桌上又擺起棋局。一個下午,老張和老高下完一盤,起身讓位,突然腰腿疼的厲害。此後腰腿疼纏上了老張,去頂尖的醫院,找頂尖的專家,核磁共振等最領先的檢查、骨髓化驗等都做了,專家各說各的,藥開了一大堆,還是疼。又去看中醫,也不太見效。

老張疼的鬧心,晚上睡不好,白天脾氣大。住醫院閒憋屈,在家呆著閒煩,沒幾天罵跑了兩個保姆。老伴兒被他鬧的沒法,勸他到公園下棋,轉移注意力也許就忘了疼呢。

老張拄著拐和老伴兒來到公園的石桌前。老高和幾個棋友正在圍觀。一見老張,老高就拉他到一邊說:「我鄰居告訴的,誠心誠意念『法輪大法好,真善忍好』 誰念誰得好。很管用。」

老張連連擺手:「這不是法輪功嗎?我可不摻和。」

老高說:「怕什麼,鄰居說了,法輪功是嚴肅的修佛,光念這九個字,還不能算煉法輪功。」

「那也不念,大醫院都治不好,念九個字就管用?我可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你不記得我得了甲狀腺瘤,三個大醫院檢查全說惡性,都準備手術了,就是聽了鄰居的話念九字真言,轉成良性的了?」

「哈哈,誤診唄,這種事多了。」

「誤診當然有,可啥體驗自己知道,當時念著念著,突然覺的脖子那一熱,一股焦糊味讓我噁心,到洗手間吐出一口髒東西,當時就感覺不一樣了。親身經歷的,何苦騙你。」

老伴兒幫腔說:「念念試試,我們又不大街上吆喝。」

老張還是搖頭。

晚上老張做完家庭理療,睡前老伴兒試探說:「我們按老高說的試試?」這些天她被老張折騰苦了,盼他睡著,自己也睡個好覺,自己先念起來。
法輪大法好,真善忍好
法輪大法好,真善忍好
法輪大法好,真善忍好
…………
念著念著睡著了,正睡的香,老張邊呻吟邊推她,把她弄醒了。

老張說:「你念的時候我還真覺的管用,你睡著不念了,又疼的厲害。你接著念。」

老伴兒趁勢說:「你自己也念啊。」

老張嘆口氣:「話先說下,念歸念,我可不摻和那功。」

「沒人逼你去煉功,念吧。」

老張跟著開始默念,但他有讀書出聲的習慣,不由自主念出來聲,意識到又改在心裡念。念著念著睡著了,一覺到大天亮。白天繼續念,三天過去了,效果沒原來明顯了。他們到公園找老高,請老張幫忙問問那個鄰居,效果怎麼沒原來明顯了?

第二天老高到公園告訴老張:「鄰居說,你如果加入過中共黨、團、隊,做了三退再念真言會更好。」說完把鄰居轉託的《明慧週刊》、《九評共產黨》送給老張。老張不敢接,說不能要,怕對不起組織。老伴兒替他接了,問:「你怕對不起組織,你病成這樣,組織管你了嗎?還不是我和孩子伺候你。你病好了,自己不遭罪,我們也省心。」

「組織當然管我,讓我住高幹病房、給報銷醫藥費。」

「這沒錯,可是你不還疼的睡不著嗎?」

老張不說話了。

老高也勸:「和我住鄰居20來年了,什麼人能不知道嗎?說良心話,我佩服法輪功,人家是說到做到、無私的好人哪。我看煉法輪功這家人,是世上的活菩薩。」

「我聽說法輪功讓人做好人,這沒錯,就怕認同法輪功影響我愛國。」老張十分為難。

「哎喲,虧是您,這話咱慢慢掰扯去。」老伴牽著老張,笑嘻嘻的對老高點頭:「謝謝老哥,我們那邊轉轉去。」

他們到公園僻靜處,老伴兒悄悄說:「虧您還當過大領導呢?基本概念都分不清。愛國是愛祖國的人民、文化、山山水水……可不等於愛共產黨。共產黨只是一個政治組織,不能代表中國。1949年之前,或者再早一點說,1921年之前,中國還沒有共產黨,但我們的祖國已經有5000年文明了。假如共產黨一直沒出現,你愛國愛什麼?不就是愛我們民族文明和我們這塊土地和人民嗎?」

老張不說話,靜靜的聽著。

老伴兒又說:「孫中山被尊為國父,他愛不愛國?他推翻清政府,讓老百姓擺脫封建統治,是不是愛國?那時候也沒有共產黨呀?」

「這麼說,愛國和擁護共產黨不能劃等號。」老張嘆口氣,官場的腐敗早讓他失望,但他一直誤以為擁護共產黨的領導就是愛國,從來沒有理性的思辨過。沉默了一會兒,老張又問:「可是,現在的當權者是共產黨,我們愛國,不還得擁護它領導?」

「這又犯了概念混亂的錯誤,愛國怎麼能和擁護、支持當權者劃等號、做捆綁?還是以孫中山為例,他愛國,但不等於他愛腐敗無能的清政府。」

「沒有了共產黨,中國這麼大,不亂套了嗎?」

「有共產黨就不亂套嗎?文革10年,你不都親眼看見了?最近的武漢肺炎,你不也看見了?現在看起來吃的穿的比以前好了,可是人們幸福嗎?你也知道,『大小是個官,八成有小三』,自殺、同性戀、抑鬱症、老人摔倒不敢扶、報復社會……這還不算亂套嗎?」

老張說不出話,勉強擠出一絲苦笑,想了一會兒說:「要是共產黨倒了,天下大亂怎麼辦?」

「蘇共解體了,也沒亂啊。」

「哈哈,想不到你懂這麼多。」老張伸出大拇指。

「實話告訴你,我以前坐對面的同事就煉法輪功,人家叫修法輪佛法,我是看她所作所為,才相信老高說的話。」

「是嗎?怎麼沒聽你說過?」

「說了你也不愛聽。你想想,共產黨所謂的領導還不是為了權力,有幾件是為百姓幸福?騙子的話你還當成真理。」

老張動心了,讓老伴快找老高,讓他請鄰居幫忙做三退。老張三退後誠心念九字真言,過了一個月腰腿都不疼了。他到公園下棋不再拄拐,也不要老伴陪了。

老張腿好後又和老伴兒去老孫家看過,門還鎖著,門把上掛的東西灰更厚了。兩個人感慨:「要是早把念九字真言告訴老孫,說不定他們全家躲過一劫,多可惜呀!」

2021年清明節,老張把老孫留下的木象棋,悄悄埋在公園假山前石桌附近一棵月季下面。下棋時老張常把目光投向那棵月季。沒人知道他他多懷念老孫——最好的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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