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見網2025年12月06日】
張岱(1597年-1689年),字宗子,號陶庵、陶庵老人等,晚年號六休居士,今浙江紹興人,明清之際史學家、文學家。
他原本是個富貴公子,但明朝滅亡後一夜之間家破人亡,幾乎吃不飽飯,幾次準備尋死,但最終堅持了下來,寫了不少文章,編成一個文集,這本文集可算得上明末的社會百態圖,全書內容涉及山水遊歷、園林勝景、戲曲技藝及品茶賞雪等世俗生活,超過半數篇目描寫民俗節慶、手工藝者等市井題材,通過白描手法展現晚明社會風貌。這篇《陶庵夢憶序》是這個集子的序。
明清社會的修煉氛圍濃厚,張岱也頗有根基,這篇文章可以看成他福報享盡後的頓悟,他悟出了人生無常,人生如夢以及名利對人返本歸真的羈絆。
張岱德的福份是相當之大的,這使得他前半生盡享榮華,和其他同類人不同之處在於,他在文學,金石,書畫等藝術領域都有很高的造詣,這其實也是德的一種體現形式。但常人中的福份有享盡的時候,所以後來窮困潦倒。但好在張岱並不恢心喪氣,反而成就了他的感悟。
歷史上像他這樣從富貴跌落後頓悟的也不少,這其實也是神的慈悲和有意的安排,不讓他的德全部轉化為常人中的福報,而是留了一部份讓他修煉並最終開悟。我們來一段一段地看:
「陶庵國破家亡,無所歸止。披髮入山,駴駴為野人。故舊見之,如毒藥猛獸,愕窒不敢與接。作《自輓詩》,每欲引決,因《石匱書》未成,尚視息人世。然瓶粟屢罄,不能舉火。始知首陽二老,直頭餓死,不食周粟,還是後人妝點語也。」
(譯文:陶庵國破家亡,無可歸宿之處。披頭散髮進入山中,變成了可怕的野人。親戚朋友一看到我,就像看到了毒藥猛獸,愕然地望著,不敢與我接觸。我寫了《自輓詩》,每每想自殺,但因《石匱書》未寫完,所以還在人間生活。然而存米的瓶子裡常常是空的,不能生火做飯。我這才懂得伯夷、叔齊實在是餓死的,說他們不願吃周朝的糧食,還是後人誇張、粉飾的話。)
張岱從富貴跌落,如果換個人很可能鬱鬱寡歡,一撅不振,甚至尋死覓活。但張岱雖然困苦,卻了悟自己的使命,知道神給自己安排的路還沒有走完,這和司馬遷,文天祥等人多次想自殺而最終堅持了下來很相似,當然具體情況和原因還是有所不同。
「飢餓之餘,好弄筆墨。因思昔日生長王、謝,頗事豪華,今日罹此果報:以笠報顱,以蕢報踵,仇簪履也;以衲報裘,以苧報絺,仇輕煖也;以藿報肉,以糲報粻,仇甘旨也;以薦報床,以石報枕,仇溫柔也;以繩報樞,以瓮報牖,仇爽塏也;以煙報目,以糞報鼻,仇香艷也;以途報足,以囊報肩,仇輿從也。種種罪案,從種種果報中見之。」
(譯文:飢餓之餘,我喜歡舞文弄墨。由此而想到以前生長在王、謝這樣的家庭裡,享受過豪華的生活,現在遭到這樣的因果報應:用竹笠作為頭的報應,用草鞋作為足跟的報應,用來跟以前享用過的華美冠履相對;以衲衣作為穿皮裘的報應,以麻布作為服用細葛布的報應,用來跟以前又輕又暖的衣服相對;以豆葉作為食肉的報應,以粗糧作為精米的報應,用來跟以前的美好食品相對;以草荐作為溫暖床褥的報應,以石塊作為柔軟枕頭的報應,用來跟溫暖柔軟之物相對;以繩樞作為優良的戶樞的報應,以瓮牖作為明亮的窗的報應,用來跟乾燥高爽的居室相對;以煙燻作為眼睛的報應,以糞臭作為鼻子的報應,用來跟以前的享受香艷相對;以跋涉路途作為腳的報應,以背負行囊作為肩膀的報應,用來跟以前的轎馬僕役相對。以前的各種罪案,都可以從今天的各種果報中看到。)
這裡不需要具體多解釋,他悟到享受福份和承受苦難是對應,而且看得出他寫出這些東西時心態是很坦然的,沒有絲毫的忿忿不平,說明他能夠很平靜地對待得與失,而這種心態非修煉之人是做不到的,和曾是大官的陶淵明歸隱後寫出「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時的心態有異曲同工之妙。
「雞鳴枕上,夜氣方回。因想餘生平,繁華靡麗,過眼皆空,五十年來,總成一夢。今當黍熟黃粱,車旋蟻穴,當作如何消受?遙思往事,憶即書之,持向佛前,一一懺悔。不次歲月,異年譜也;不分門類,別《志林》也。偶拈一則,如游舊徑,如見故人,城郭人民,翻用自喜。真所謂『痴人前不得說夢』矣。
昔有西陵腳夫為人擔酒,失足破其瓮。念無以償,痴坐佇想曰:『得是夢便好。』一寒士鄉試中式,方赴鹿鳴宴,恍然猶意未真,自齧其臂曰:『莫是夢否?』一夢耳,惟恐其非夢,又惟恐其是夢,其為痴人則一也。」
(譯文:在枕上聽到雞的啼聲,純潔清靜的心境剛剛恢復。因而回想我的一生,繁華靡麗於轉眼之間,已化為烏有,五十年來,總只不過是一場夢幻。現在自己應當從黃粱夢、南柯夢中醒來,這種日子應該怎樣來受用?只能追想遙遠的往事,一想到就寫下來,拿到佛前一樁樁地來懺悔。所寫的事,不按年月先後為次序,一年譜不同;也不分門別類,以與《志林》相差別。偶爾拿出一則來看看,好像是在遊覽以前到過的地方,遇見了以前的朋友,雖說城郭依舊,人民已非,但我卻反而自己高興。我真可說是不能對之說夢的痴人了。
以前西陵地方有一個腳夫,為人挑酒,不慎跌了一跤,把酒罈子打破了。估計無從賠償,就長時間呆坐著想道:「能是夢便好!」又有一個貧窮的書生考取了舉人,正在參加鹿鳴宴,恍恍惚惚地還以為這不是真的,咬著自己的手臂說:「別是做夢吧!」同樣是對於夢,一個唯恐其不是夢,一個又唯恐其是夢,但他們作為痴人是一樣的。)
他悟到常人中的一切富貴,一切榮華都是不長久的,人這一生就像做夢,真正的自己起作用的時間很少,都是被後天的觀念和執著所控制著做事。只有修煉,真正的返本歸真才是當人的真正目的,從修煉的角度講他這基本屬於頓悟,一下子悟到了。
「余今大夢將寤,猶事雕蟲,又是一番夢囈。因嘆慧業文人,名心難化,正如邯鄲夢斷,漏盡鐘鳴,盧生遺表,猶思摹拓二王,以流傳後世。則其名根一點,堅固如佛家舍利,劫火猛烈,猶燒之不失也。」
(譯文:我現在大夢將要醒了,但還在弄雕蟲小技,這又是在說夢話了。因而嘆息能運用智力、寫作文章的人,其好名之心真是難改,正如盧生在邯鄲夢已要結束、天就要亮的時候,在其遺表中還想把其摹榻二王的書法流傳後世一樣。因此,他們的一點名根,實在是像佛家舍利子那樣堅固,即使用猛烈的劫火來燒它,還是燒不掉的。)
他知道自己在世間還要做一些事,寫一些文章,實際他也是這樣做的,他窮困潦倒,沒有了利,沒有了情,也真的放下了利和情,但同時也悟到自己還有求名的心,而這個心是一個很大的執著,一時難以完全放下,但從修煉的角度看,能夠悟到這一點,很坦然的寫出來,本身已是難能可貴,說明他其實已經修的相當不錯了。
張岱活了九十多歲,從五十歲落魄到去世共四十多年,始終樂觀曠達,從他六休居士的法號中可以看出他在佛門中修煉並達到了一定的層次,至於具體是修的哪一門,師父是誰他沒有說,也並不重要。
張岱是大根器之人,正因為此他寫的文章才豐富精彩,頗有靈氣和生命力,才能長久地流傳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