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揮之不去(六)

章冬


【正見網2007年02月26日】

爺爺不但吃小灶,還不幹活。他不是個勤勞的人,但很節儉。修剪下來的手指蓋,腳趾蓋,都用醬渾色的小藥瓶裝好,據說能下藥。看到誰抱柴禾,拉下的柴草,都貓腰撿起。雖然心情不好的時候,可能要來幾句罵雜的話。提醒抱柴者下次注意。

關於爺爺的身世,幾乎沒人搞的清楚。一些隱私問題,幾乎從來都是守口如瓶。據說,他年輕的時候當過土匪。後來澄清,那不是土匪,而是抗聯。

是這樣,那個兵荒馬亂的時代,家中略有資財的,都擔心被搶被盜。因為鬍子很多,大白天搶富戶,時常聽說。於是,爺爺養槍,看家護院。據說是快槍,外國造,也許行話就是半自動步槍之類吧。

記事後,常常聽爺爺講起那槍。一次鬍子在陶屯東頭晃悠,騎幾匹快馬。看意思是要對咱家下手,我和你三爺趴在壕溝裡,瞄準開槍,幾槍過後,鬍子跑了。沒傷著他們,他們也沒敢再來。後來,聽陶屯人說,那子彈溜子就從頭頂飛過,「嗖――嘔,嗖――嘔」的,都聽著了。鬍子他們被嚇跑了。

現在知道了,爺爺他們槍法不賴,陶屯距此二裡多地。子彈沒走偏,說明槍枝質量很好。把鬍子嚇跑為最佳,真的傷著他們,勢必擔心他們復仇。鬍子也不是好惹的。

關於槍枝,是爺爺隔三差五講述的,還有保護祖墳的故事。因為我家祖墳陪葬了一些金銀,盜墓者經常惦記。

一次風高月黑的半夜,爺爺覺得肩膀頭子「砰砰」的跳,渾身激靈。知道不好,於是和三爺說,可能墳塋地要出事。提著槍就往出跑,三爺有點熊,不敢邁大步。到了著緊蹦子就落套。爺爺和三爺也有點心裡沒底,盜墓者知道我們家有槍,肯定來者不善。爺爺和三爺怕他們也有槍,躲在暗處放冷槍。於是,爺爺和三爺悄悄的鑽苞米地,慢慢的往前挪蹭。快到墳地時,盜墓者跑了,爺爺都看著他們背影了,要開槍,三爺說啥不讓,說再近點,再近點,當時隔著七八條壟,有苞米杆子擋著。等爺爺和三爺往前挪蹭的時候,盜墓者噌的一竄,鑽莊稼稞子裡去了。爺爺和三爺也不敢很攆,怕人家暗算。

第二天一看,果然祖墳讓人挖開了。金鎦子,金磚,金條都沒了。

這是爺爺公開的秘密,經常講的。我當時站在地上,趴在炕沿聽,聽的半懂不懂的。

為了槍,爺爺和三爺,幾乎出生入死。

那是跑日本子的年代,一夥鬍子來借槍,說是打日本人,一年後歸還,打借條不賴帳。權衡再三,爺爺說,槍不能撒手,我們跟著去,槍我們來使,人聽你們調遣。最後達成協議,雙方同意了。就這樣,爺爺和三爺離家出走了。好像是一年多沒著家。奶奶擔心的厲害,幾乎天天傍晚領著爸爸到村頭,擺香上供磕頭,不知求哪路神仙保佑。

後來,爺爺他們終於回來了。但是,他們對此從來三緘其口。

後來,共黨鬧革命,把爺爺抓起來關監獄。讓爺爺交待這段不清不白的歷史問題。聽說爺爺如實的說了,同時強調,沒有危害百姓,而是打日本人。共黨派人外調,終於搞明白了,當時爺爺他們是跟趙尚志一夥跑了。趙尚志他們敗退的快到蘇聯了,人馬所剩不多了,爺爺他們沒跟著去,經抗聯同意,放他們回家了。幸虧那時有剩下的同夥作證,要是都死光了,爺爺他們可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對實在是近便的人,還得周圍沒有旁人,爺爺可能一邊扯過煙笸籮,一邊捋紙捲菸,屈腿抱膝坐在炕頭的時候,說上幾句神秘的故事。聽說,他和三爺那時跟著他們跑,到處打日本人,守候在據點旁,每次都是打死兩個就撤退,因為爺爺和三爺槍法好,常常叫他倆斷後,阻擊追趕的日本人或者偽軍。追趕者發現阻擊的人槍好,槍法准,往往被嚇住了。有時,兩軍對峙,都躲在壕溝裡,互相叫號,一方把帽子用木棍支起,對方發現就開槍,槍法準的,帽子被打個窟窿。於是,震懾力很大。

到我略微懂事的時候,記得夏秋季節,幫著爺爺抓斑蛑,是一種甲殼蟲,比蜜蜂小一點,背上有紅黑的條紋。喜歡香菜白花的香味。抓它也不咬人,很順利的放進小瓶裡。爺爺說這是一種中藥。小孩子有的是工夫,守候在香菜旁邊等候,都不用貓腰的,慢慢伸手就抓住了。

在一溜楊樹下,爺爺種川貝母,好像記憶中是一種狀如豆角秧的綠色植物。秋天挖根,白色的根塊,小土豆大小,不很規則狀,也是藥材。大概這就是爺爺唯一的體力勞動了。

再大一些時候,就到地頭或者壕溝的邊,找黃芪挖根,交給爺爺。也是中藥材。

記得一年夏天,爺爺種了滿滿一園子的大煙。那花開的紅色、黃色、白色,粉色好像還有黑色,花朵大而肥美,真漂亮,招來很多蝴蝶。花朵一落,就用刀割開剩下的一個狀如花骨朵的硬外殼,流出白色的漿,把漿收起,日後變成黑色的膏,就是大煙膏,於是可以入藥。那個硬骨朵裡面有小籽,芝麻粒大小,秋季的時候成熟了,把它們弄出來,很好吃。爺爺別在下屋房檐的這些大煙骨朵,沒少被我偷食其籽。那時我已經能夠上樹扒牆了,也許有五六歲?或者更大些。

爺爺高個,清瘦。面頰英武,脾氣暴烈。每天飲酒,很少喝醉。酒壺,酒盅全套的,幾乎不喝涼酒。夏天用熱水熱酒,冬季用火盆熱酒。

記憶中,爺爺講的比較多的還有,他獸醫考試,發奮讀書的經歷。考場上,他腰扎麻繩進入,其他考生很多露出鄙夷和不屑的神情。爺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目不斜視。心想:別看我這身打扮,咱們最後看榜。到了的結果是,爺爺名列前茅,全縣第七,前三名還是花錢買的。實質是第四名。那時候,對於爺爺反覆強調前三名花錢買的這句話不解,其實,從小我是個心眼很實的孩子,幾乎近於傻。

爺爺說,他把《四百味》,《湯調歌頭》等都背下來了,學習幾乎是起早貪黑的。那時爺爺年輕,好像還沒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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