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窮節乃見：後記

學生時代，國文課本裡所讀過的文天祥《正氣歌並序》一文，隨著歲月的流逝，印象早已模糊，一甲子之後的今天，重新審視、瀏覽與咀嚼，那心頭的激盪與感慨，並非筆墨所能表達……

在這世風日下、道德瓦解、異端邪說充斥的現代，再來談氣節、風骨，似乎引人發笑、讓人嗤之以鼻，誰都認為古人傻哩吧基的，不可思議。

可當你走過歷史長河，你就會恍然大悟，哪有鐵打的江山與萬歲萬萬歲的生命？在時光流轉的車轍裡，在六道輪迴的果報與天定的宿命論中，一段段的人生，只是一出出的戲；一幕幕驚心動魄的場景，只是一項項「償情」、「還債」的設計；一句句剜心透骨的刺激話語，只是一次次彌補「精神損失」的機會。計較什麼？忠奸？貧富？正邪？善惡？由不得你！爭啥？來一身光，去一身光，全有因緣關係，都是業力輪報！演完了，一拍兩散，下回還得互換角色，重新粉墨登場！

所有的人，不由自主的在「無名的迷」中掉頭；在「不解的惑」裡鑄錯！也在神傳的教化中，顧全「氣節」、豎立「正道」、演繹「風骨」、標榜「典型」：

「……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秦張良椎，在漢蘇武節。……或為出師表，鬼神泣壯烈。或為……。是氣所磅礴，凜冽萬古存。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地維賴以立，天柱賴以尊，三綱實系命，道義為之根。……」《正氣歌》道盡了每一齣戲的謎底──為傳統文化墊定基石、為天地彰顯浩然正氣！

古時，神傳文化裡「天人合一」的宇宙觀中，認為天有天柱支撐，地有四維（四角）賴以安定；而「正氣」支持了天，安定了地，世界才成個世界；「君臣、父子、夫婦」為三綱；人間的綱常靠「正氣」來維繫；人生的真理和正義，都以「正氣」為根本、為依歸。當人全身心充塞了磅礴的正氣，這種精誠即能感動天地，就能置生死於度外。當然並非得選擇一死，而是在威逼利誘、艱難困苦、抉擇時刻，展現出堅守志節不屈不撓的正氣與情操。並非如現代大多數人一樣，在大是大非面前，當「騎牆派」、做「牆頭草，隨風倒」！於是，理所當然的，歷史上青史留名的人物，也就成了：

五千年歷史的縮影；各朝代興替的剪輯；社會各行業的呈現；神傳文化的濃縮版本；異族被悠久的文明古國同化的過程；古聖先賢道德操守的演繹和示範；人類人文素養的奠定；七情六慾的膨脹與鋪展；不同階層展現的框架和精華；陸離多彩的人生際遇以及不盡人意的無奈、慨嘆與抱憾……等等。宇宙的規律就是如此：有起有落、有生有死。雖然人生裡有失意與悲傷，但也有收穫與欣喜。

《三國演義》卷首有這麼一首詞：「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髮漁翁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不管你是那波峰上四射的泡沫，亦或浪底下打轉的水花，終究被洶湧的時光篩洗、淘盡！「是非成敗轉頭空」，到如今，只剩「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想想，古往今來，多少帝王將相、英雄豪傑，幾多功勳偉業、成敗是非，不都在「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的時光作用下，無聲無息，化為烏有！不變的只是天地、山川和日月星辰；不改的依舊是那天地間浩然正氣的延展與人間忠貞氣節的承傳，它涵蓋了五千年華夏悠久的人類歷史。

浩然正氣演繹出多種高潔德行與操守，五千年的中土文化歷史，就是一部充塞正氣、風骨、節操的積澱與表彰。在生死面前，在利誘與刀刃面前，只有一種選擇──死，而且坦坦蕩蕩，毫不猶豫！有一個永恆的主題貫穿著我們的歷史，那就是不屈的氣節，無論如何改朝換代，從未有人否定過這點，元朝脫脫所撰的《宋史》，談及文天祥、陸秀夫，並沒有將其描述成頑劣人物，而是充滿敬意與推崇；《明史》中的史可法和袁崇煥也得到了應有的褒獎與榮譽。

這個專題除了文天祥提及的十二位人物之外，筆者不揣冒昧，依著一管之見，又在浩如星海的史料裡選輯了十二個，略去了大家耳熟能詳的岳武穆、史可法、于謙……等等知名人物。其實，這些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二十五史裡多如牛毛，俯拾即是，很希望有興趣、有心的讀者，能提起筆來延續這個專欄的主題，在這宇宙更新的關鍵時刻，有個清晰的認識與選擇。

「哲人日已遠，典型在夙昔；風檐展書讀，古道照顏色。」《正氣歌》結尾的這四句，很能代表我此時的心境。站在五千年歷史長河的浪尖上，凝眸過往的風雲人物，雖然隨著波濤的涌動與激盪而慘遭沒頂、而成為泡沫，然後消失無蹤，可在選輯的當時，總是：淚濕鍵盤，為這一群烈士致敬；嚎啕案前，為過去的自己唏噓。時光飛逝，歷史輪轉，這些悲壯的往事，只為生命的錘鍊；那些過去的榮耀，只為今朝的得法。生命的過程本是如此：循環往復、盛衰榮枯、出生入死、生死一線！只要不負使命，只需戮力演出，積澱人類文化，演繹修煉基石。能在千年後的此刻，憑弔自己的過往，感動於當時的一腔正氣與忠心志節，於此十惡毒世的末劫，喚醒有緣人士，選擇美好的未來，就於願足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