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木記 第四季 (五十五)

話本先笙


【正見網2025年05月27日】

楊回拿著這封信,左看看,右看看,翻過來看,正過來看,她希望這信上能多出幾個字,可這信上確實只有一個字:「准」。

她翻看之後,用手摸著心,問道:

「情樹再生矣?」

她那意思是說,我心中的情幻樹復活了嗎?怎麼感覺有些渴望張友仁能念及夫妻之情,說些寬恕她的話,或是張友仁和她吵幾句,寫幾句生氣的話也好呀!

可張友仁依舊那麼平靜,那麼不動聲色。

於是,楊回對方大人說道:

「額…家裡的事,就讓玉楚打理吧。額…算了,你回去吧!」

方雲喬問道:

「夫人,你有什麼事儘管說。」

「嗯,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我們跟著淨媽媽他們一路找過來的。」

「哦,知道了。你去吧。」

「好,夫人,保重。」

楊回點了點頭,也沒再說話。

楊回已經在溪邊坐了一天一夜了,剛一站起來,發現腳底下沒有鞋。於是,她便薅了幾把草,開始編草鞋。

她編著編著,發現草叢中有聲響,她抬頭一看,是幾隻狌狌,在草叢裡看她編草鞋。

她看了看四周,想起來了,這不是當年她教戩兒武藝的那個山谷嗎?

頓時悲從中來,只見她編著草鞋的手上,一顆顆淚滴滾落,她心想:

兒子沒了,現在怕是丈夫也要沒了。這人怎麼活著活著還不如從前了呢?

她編好了草鞋,便脫去鬥篷,去尋些野果裹腹。

反正深山老林也沒人看自己,她爬上果樹,摘下果子,坐在粗樹枝上就啃了起來。

不管是哪顆果子,咀嚼起來皆苦澀。

她坐在樹上,看著角鷹們依舊在空中飛翔,狌狌們仍在地上打打鬧鬧,好像只有她自己,比從前更孤獨了……

不一會兒,狌狌們就坐在樹下,等著要楊回的這雙草鞋。

楊回對它們說道:

「你們薅幾把草,我給你們編來!」

這些狌狌就薅了很多草,扔給楊回,楊回在樹上為它們編草鞋,一邊編一邊和它們聊天道:

「你們大王呢?」

這時,一隻狌狌站起來,用拳頭捶著胸口,那意思是它就是它們的大王。

楊回看著它,疑惑起來,說道:

「不對呀?我記得你們大王眼皮上有兩縷紅毛來著。」

狌狌把手放在臉側,作沉睡狀,又掰起手指數著數……

楊回看明白了,狌狌的意思是說,那個大王已經死了不知多少年了,都換了很多個大王了。

楊回編著草鞋的手慢下來,她看了看天空,明白了:

她看見的那個「依舊」在天空翱翔的角鷹,是新的角鷹,她看見的那些「依舊」在草叢中打鬧的狌狌,也是新的狌狌。

她又看了看這遂深山中的蟲魚花草,早已不知換了多少茬,多少代了。

這山中,只有這個落寞孤獨的她,依舊是曾經的那個她。

她啃著酸澀的果子,口腹的執著使她饞起家裡烙的餅子。還記得當初,她要帶著戩兒來山中習武之前,家裡雖然沒有什麼太好的吃食,可友仁總會在包裹裡為她們裝上很多的餅子……

可如今,他只送來一個字,其它的什麼也沒有,這是真的讓她自生自滅呀。

人活著總是想得到,功名利祿,成家立業,好像每一步都是為了得到的更多。可這生老病死的法則,這成住壞滅的規律,卻總是讓人一步步的失去,直到失盡所有……

此時,突然,樹上垂下一條大蟒,就在楊回的身側趴著。

樹下的狌狌尖叫著!有的嚇得甚至抱成一團。

楊回向旁邊一看,確實有一條大蛇,這要是在平時,可能會嚇一跳。

可悲生思,思勝恐,此時的她是又悲又思,所以,這條大蟒於她而言,也就沒那麼可怕了。

只見這大蟒張開了血盆大口,楊回一邊編著草鞋一邊說道:

「張家灣律法,不殺修煉人,忘了嗎?」

這蟒蛇一聽,就把大口閉上了,走了。

底下的狌狌見大蟒就這麼走了,紛紛對楊回投來十分羨慕的目光,有的狌狌還跪在地上拜起她來。

她看著天上的雲,自嘲道:

「我剛剛竟還能記得自己是修煉人,真是難得。」

是啊,若沒有想起自己是修煉人,此時怕已成為蟒蛇的腹中餐了。

她把草鞋扔給狌狌,從樹上下來,也沒什麼事做,便背誦起澄元道法來。

她邊走邊背,背著背著,一不小心,腳下一滑,跌進溪水裡。

溪底的怪石,將她的手臂滑破,流了不少血,她扯下一塊裙擺,包起手臂,又一邊走一邊背起來。

背著背著,天上的鳥拉了一坨糞,掉在她的嘴邊,她趕緊用土將糞清理,這股子臭味,讓她想起了前幾日的事,背法的聲音便停滯了。

她又陷入了內疚,可因為她剛剛背過:

「真神無緒   悲喜皆情」

於是,她又繼續背起來。

一直背到了天黑,山洞中甚是陰冷,她只有一個鬥篷,也沒有被褥,凍的難受,便又在洞口轉悠起來,一邊轉悠一邊背,直到天亮了……

太陽出來之後,山裡溫暖了許多,她背著背著,倚靠洞口睡著了。

醒來之後,又接著背……

背著背著,腹中飢餓,便去吃野果,嘴上一邊吃,心裡一邊背。裹腹之後,用溪水漱了漱口,又開始背起來。

背著背著,感覺道中的法理在一點點顯現,一點點清洗著她的身心,一點點啟悟著她的智慧……

她有時背著背著,溜了神,起了人心,就會從山坡上滾下來,摔的頭破血流,她就知道是自己溜神的緣故。

她摸著自己磕破的頭,雖覺得疼痛,但也為師父還管著她而欣喜。

她背著背著,越背越覺得自己這些年來,對自己的修煉懈怠了不少,越來越不嚴格要求自己了……

她背著背著,越背越覺得自己從前浪費了好多的光陰……

她越背越覺得人生短暫,她越背越覺得人的整個生命就是應該用來修煉,應該用來返本歸真……

她越背越覺得一個人,能得師父真傳,能得道法真機,這是一件多麼、多麼幸運的事呀!

她越背越覺得,此生得此機緣,不修出來,不修出紅塵去,這口氣都不能咽,死都閉不上眼睛。

她越背意越堅,越背心越磐……

就這樣,她不分晝夜的背法,背了許多天……

終於有一天,她在夢中看到了師父。元始天尊笑著對她說道:

「兒啊,你該打坐了。在定中盪盡一切執著妄念……」

楊回醒來,回憶著夢中師父的笑臉,說道:

「師父原諒我了。」

於是,楊回開始了她為期七年的打坐時光……

她開始在山洞中打坐,別看在那兒坐著,這心裡也是翻江倒海。

身體在那兒坐著,心裡、腦海裡的人念執著,開始不斷翻湧,澎湃……

但楊回發現,她如果遇到無法解開的心結,搞得她無法入靜,只有一個辦法能解決,那就是向內不斷挖根,尋因。

有時,一件事,向內尋去,再向內尋去,再向縱深尋去,才會找到執著的根源。

她有時費了很大勁才找到一顆人心,可沒幾天,這件事又反應到了腦海裡,她就又開始難受起來,難受過後發現,還是這個執著沒去乾淨。

於是,她就找到尖尖的石頭,每找到一顆心,就在山洞的洞壁上把它刻下來,刻下來之後,再回去打坐。

她剛開始打坐的那些天,還要出去找食物裹腹。後來,她發現這樣做實在太耽誤光陰。

於是,她想:

按張家灣的年月算,我已將近花甲,可容顏不曾衰老。師父傳給我的道法,乃性命雙修的上乘功法,我如果不吃不喝,想必肉身也不會餓死渴死。

於是,她就決定不再吃喝,只一心打坐修煉。

她發現,其實餓的滋味很容易忍受,不容易忍受的是「饞」。

「饞」就是對各種食物的執著心。而在餓的時候,正好是修去這些口腹之慾的好時候。

楊回一連幾日不吃不喝,有一天,打著坐的身體突然栽倒了。

可她一個「機靈」就坐了起來,她說道:

「我不能死,我還沒有修出人去,此刻若死,必死不瞑目。」

又一個念頭浮現在腦海:

那不能死,就找點吃的吧?

可這個念頭出現之後,她卻搖了搖頭,說道:

「此刻吃喝,乃對師不信,對道不信。一個修煉人,不信上師,不信道法之威力,終也不成,不成,莫不如死去。」

所以,她又繼續打坐。

打坐中只堅定二念:

不吃,亦不死。

不多久,她便進入了深度定中。漸漸的,她看見自己的胃裡出現了一顆白色的丹。

從此以後,她就不吃不喝了,也再沒覺得餓過。

這不吃也不喝了,這打坐的時間可就長了,腰酸背痛,哪裡都痛。

身體痛的時候,心裡也不舒服,真是抓心撓肝。

有時,那種身心難受的滋味,使楊回的身體像是被一萬隻蚊蟲叮咬一般,她痛苦時恨不得下一秒就把腿拿下來,就站起來。

她打著坐的身體在顫動,她表情非常痛苦。只聽她艱難的說道:

「此…此…此刻,正是修煉時。」

她感覺身體的每一處都在痛,在酸,在癢,心中好似有一萬個小人在對她說:

「起來休息一會兒吧!起來休息一會兒吧!起來休息一會兒吧……休息一會兒再盤吧!休息一會兒吧……」

楊回的汗水不住的往下流,整張臉如同水洗一般……

她感覺自己實在是堅持不住了,真的太難受了!真的太難了!

這時,她感覺有一萬個魔在搬她的腿,就是要把她雙盤的腿搬下來!

此時的她,虛珠若水泄,渾身遍汗雨。耳朵裡傳來恐怖的聲音:

「拿下來!拿下來!拿下來!拿下來……」

只見楊回揚起痛苦的臉,仰天長呼:

「不!」

一個「不」字喊過之後,她突覺眼前一黑,暈厥過去……

她醒來之後,發現這雙盤的腿絲毫未動,她是坐著暈厥的。

她笑著說道:

「魔,不過爾爾。」

說完,便又接著打坐……

她就這樣一連坐了好幾天,這些天心裡也沒有什麼人心執著出現,她就這樣一直坐著。

直到一天夜裡,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念:

一個弱女子,而且還是一個年邁的弱女子,獨自在深山老林裡呆了這麼久,竟沒有一個人來看看你,活的真是失敗呀!

楊回一想:

是呀,我都五十幾歲了,也算是年邁,他們也知我沒出神通,確實是弱女子……可就連淨兒,也沒有來看看我,唉……

頓時,一陣荒涼之感湧上心頭。

其實,無論淨兒也好,阿陶阿默也好,楊回在他們心中,哪是什麼弱女子呀?哪裡年邁呀?在他們心中,楊回那真是「能者加強者」的存在,而且還是不老不死的能者加強者。

在他們心裡,夫人能文能武,能上能下,可剛可柔,可屈可伸,無所不能。若說一般的女子被獨自扔在深山中,估計沒幾天就死了,可如果說讓夫人在山中獨自生活幾年,她能把自己養的胖胖的,滋潤的很!

楊回在他們心中就是這樣的人。

張友仁的神官們也是這麼想的:

夫人乃五行之土轉世為人,自身不拘陰陽,可陰可陽,能陰能陽,這點事,對她來講根本不算個事嘛!

所以,沒人來看望她。可這對楊回自己來講,內心就比較失落。

突然,她聽見了幾聲腳步聲,這個腳步聲非常的輕,輕輕的,慢慢的,她猜想:

這麼輕的腳步,是張友仁吧,是他來看我了吧……

她這麼一想,嘴角就露出了笑意,也忘記了自己是在打坐煉功。

突然,一道綠光晃了她的眼,她睜眼一看,這哪是人哪?!

這分明是一隻雙目放著綠光、呲嘴獠牙的雲豹!

這雲豹「噌」的一下就撲向楊回!

楊回瞬間反應過來:

錯了!念頭錯了!

只見這雲豹將楊回撲倒,尖利的獠牙正要刺穿她的喉嚨,只聽楊回緊閉著雙目喊道:

「念錯矣!」

不知這洞中何時趴著一隻小鹿,躲在楊回的洞中,這小鹿受到驚嚇,「嗖」的一下從洞中跑出去了。

這雲豹剛要咬穿楊回的脖子,看見有一隻鹿跑過去了,便轉身去追鹿了……

狼狽的楊回從地上爬起來,靜靜的反思,向內尋因。

突覺後腦的頭皮有些痛,一摸,流血了,剛才雲豹將她撲倒之際,她的頭硌到她平時刻字的尖石了,所以流血了。

楊回看了看這個還帶著血漬的尖石,拿起來,接著之前刻的執著心,繼續在石壁上刻道:

墜緒累己  情深不壽  夫若猛獸  敬之遠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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