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翰萃真(10)春秋名相管仲 「如其仁」 評價背後的「力與命」千年之惑

王舍微


【正見網2025年09月17日】

在中國歷史上,有一個出自《列子·力命》的成語,謂之「管鮑之交」,用來形容朋友之間的友誼和真情,同時也讓管仲(名夷吾)和鮑叔牙青史留名。 這兩人中,管仲的名氣要遠遠大於鮑叔牙,他是中國歷史上有名的政治家、改革家,輔佐齊桓公 「九合諸侯,一匡天下」 [1] , 成為春秋第一霸,被後人稱為「春秋第一相」。  

而對於鮑叔牙,司馬遷在《史記·管晏列傳》中引述了管仲(前725年—前645年)的話: 「我當初貧困之時,曾經與鮑叔做生意,分財利多給自己,鮑叔不認為我貪利,知道我一貧如洗。我曾經為鮑叔謀劃事情,而使得更加窮困,鮑叔不認為我愚,知道那是時運不濟。我曾經三次做官三次被國君驅逐,鮑叔不認為我不成器,知道那是不逢時。我曾經三次作戰三次逃跑,鮑叔不認為我膽小,知道我有母親需要奉養。」

鮑叔牙面對他人對管仲的非議這樣排解:「人固有遇不遇,使仲遇其時,定當百不失一矣。」 [2]  管仲聞之,充滿感慨的說:「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子也。」 這就是在司馬遷筆下的「管鮑之交」,雖以管仲為敘事主角,但簡單介紹管仲來歷後,便將筆墨移至鮑叔牙身上。司馬遷想要傳遞的意涵卻是:沒有鮑叔牙,也就沒有管仲。  

齊襄公立傅以輔導諸兒即位,管仲輔導魯女所生的長子曰糾,鮑叔牙則輔導莒女所生的次子小白。管夷吾謂鮑叔牙曰:「君生二子,異日為嗣,非糾即白。吾與爾各傅一人。若嗣立之日,互相薦舉。」叔牙然其言。 [2] 後來鮑叔牙預感齊國將發生大亂,就保護公子小白出奔莒國(今山東莒縣),管仲則協助公子糾出奔魯國。公元前685年齊大夫連稱、管至父弒殺齊襄公,立其堂弟公孫無知即位。僅兩個月後,齊大臣雍廩殺了國君無知與大夫連稱。因國內無君,公子糾與公子小白都要回國繼位,管仲帶兵堵截住莒國到齊國的路,管仲一箭射中小白帶鉤。小白咬舌吐血假裝倒地而死,管仲派人回魯國報捷。小白則兼程趕回齊國,高傒迎公子小白回到臨淄即位,是為桓公。  

《東周列國志》第十六回中描述了鮑叔牙舉薦管仲的過程:「卻說齊桓公修援立之功,高國世卿,皆加采邑。欲拜鮑叔牙為上卿,任以國政。鮑叔牙曰:『君加惠於臣,使不凍餒,則君之賜也!至於治國家,則非臣之所能也。』桓公曰:『寡人知卿,卿不可辭。』鮑叔牙曰:『所謂知臣者,小心敬慎,循禮守法而已。此具臣之事,非治國家之才也。夫治國家者,內安百姓,外撫四夷,勛加於王室,澤布於諸侯,國有泰山之安,君享無疆之福,功垂金石,名播千秋。此帝臣王佐之任,臣何以堪之?』桓公不覺欣然動色。」這裡的上卿,意即宰相。鮑叔牙的自我認知很是清晰,「小心敬慎,循禮守法而已。」而作為一個「禮崩樂壞」時期的宰相,深陷反理主導下的亂世征伐之中,很難做到完全遵守仁義、禮法的道德準則。  

那麼,管仲又是怎樣的一個人呢?貧困之時的管鮑之交,實際上都是鮑叔牙在厚道的付出;在輔佐公子回國繼位過程中,管仲何必多此一舉,射公子小白一箭?是否過於看重於自己的成功,甚至不惜去破壞好朋友的成功之路。凸顯出一種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的心態。當初不是管仲曾經約定,不論誰成功,都「互相舉薦」嗎?這一點鮑叔牙的確做到了,想盡辦法,救了管仲性命,並舉薦其為宰相。  

齊桓公向管仲請教富國、足民、強兵的道理。管仲回答說:「要想使國家安定富強,必須先得民心。要得民心,應當先從愛惜百姓做起。國君能夠愛惜百姓,百姓就自然願為國家出力。齊桓公對管仲這套富國強兵、治國稱霸的道理十分欣賞。於是任他為上卿。輔佐桓公,被稱為「仲父」。管仲執政四十年,因勢制宜,改進宗周制度,把齊國置為士鄉十五,工商鄉六,都鄙五,分設官吏管理,改革賦稅,發展農業,控制山海之利,從「富國強兵」的目的出發,積極協助桓公改革內政,從庶民中選拔賢能,齊國的國力越來越強。在「尊王攘夷」的旗幟下,管仲輔佐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成為春秋時代的第一霸主,並著有《管子》八十六篇。  

從古到今,對於管仲的評價一直存在著褒貶不一的爭議,往往在仁德與事功、大器與小器、私德與政德等維度方面去評價,眾說紛紜的同時也陷入了某種困境。實際上,根本的分歧點在於,如何區分傳統價值層面評價和歷史作用層面的評判?在歷史發展的天象背景下,每個人都可能是歷史變遷和演變中的參與者,因為人有善惡兩面的秉性同在,所以,被世間的理(反理)主導的社會活動中,人性中魔性的一面有時會被引發而起作用,參與或推動了某一歷史事件,好比舞台劇中的角色按照劇本情節鋪展的扮演一樣。但人內心是否堅守仁愛之心,這才是最最關鍵和最重要的價值衡量和評判標準,也是影響到人的福德以及未來提升或下滑的意義所在。  

在《論語·憲問》中,當子路質疑管仲是否能稱得上仁者,孔子並未正面回答,只是從歷史作用層面說「如其仁」,其意為這就是他的仁吧:【子路曰:「桓公殺公子糾,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 子曰:「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 】因此,後人就以「仁者」與「仁功」來加以分別評價。在《朱子語類》(卷三十三/ 論語十五)中對這種「博施濟眾」的事功稱之為「仁之功」:【問「仁以理言,通乎上下」。曰:「一事之仁也是仁,全體之仁也是仁,仁及一家也是仁,仁及一國也是仁,仁及天下也是仁。只是仁及一家者是仁之小者,仁及天下者是仁之大者。如孔子稱管仲之仁,亦是仁,只是仁之功。」】這種以「仁功」的評價方式,其基點是以利益為衡量標準,整個天下獲益便是大仁。顯然不符合孔子所講的:「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論語·裡仁》) 

在《論語·八佾》中孔子這樣評價管仲:子曰:「管仲之器小哉!」又針對管仲行為上的驕奢與僭禮,所謂三歸、官事不攝、樹塞門等等提出批評:「管氏而知禮,孰不知禮?」朱子的《論語集注·八佾第三》云:【器小,言其不知聖賢大學之道,故局量褊淺、規模卑狹,不能正身修德以致主於王道。……故程子曰:「奢而犯禮,其器之小可知。蓋器大,則自知禮而無此失矣。」此言當深味也。蘇氏曰:「自修身正家以及於國,則其本深,其及者遠,是謂大器。揚雄所謂『大器猶規矩準繩』,先自治而後治人者是也。管仲三歸反坫,桓公內嬖六人,而霸天下,其本固已淺矣。」 】由此可見,「正身修德」而知禮,推行王道才是本,「是謂大器」;而通過外力、權謀、詐力等,即使霸天下,也是捨本逐末,難以持久。  

此外,還有一個「齊紈魯縞」的典故,說明管仲針對魯國使用的謀略。齊紈魯縞,潔白的「齊紈」,薄細的「魯縞」,本指古代齊國和魯國出產的白色絹。管仲要求全國官員的衣服由齊國紈布改為穿魯國的縞布,導致縞布漲價,同時又禁止齊國百姓織縞布,卻對魯國開放,因此使得魯國都去織縞布而放棄農業生產。一年後,齊國拒絕購買魯國的縞布,而這時魯國已經沒有糧食了,不得不被迫簽下屈從齊國的條約。這就是管仲使用輕重之術和不戰而屈人之兵。  

《管子·輕重戊第八十四》記載:齊桓公欲伐楚又害怕楚國強大而不能獲得成功,就向管仲請教辦法。管仲讓桓公以高價收購楚國的活鹿,幷且告訴楚國商人,販鹿到齊國可以發大財。於是楚國的男女幾乎都為捕捉生鹿而奔忙,放棄了糧食生產;而齊國卻早已「藏谷十之六」了。當楚國的百姓無糧可食時,管仲又關閉了國界,終止活鹿和糧食交易。結果,楚人降齊者,十分之四。楚國元氣大傷,三年後向齊國屈服。此後,管仲又運用同樣的計策,通過高價購入代國的狐皮、衡山的械器等經濟手段,制服了代國,吞併了衡山,最終輔佐齊桓公實現了春秋首霸夢想。  

《朱子語類》(卷四十四/ 論語二十六)中說:【亞夫問:「管仲之心既已不仁,何以有仁者之功?」曰:「……若以其心言之,本自做不得這個功業。然謂之非仁者之功,可乎?管仲之功,亦猶是也。」 】兩千年來,古人評價管仲繞不開的問題就是:管仲沒有仁者之心,如何做成這個功業?其中的誤區是將功業等同於「仁功」所致。春秋第一霸,是以征伐、謀略等反理主導的因素成就的功業之霸業,乃是歷史劇本中設計的情節,管仲和齊桓公是被選中的出演者。但是,在成就霸業的過程中,個人發出的不仁之心,最後會成為個人的業力,那也還是要承擔的。  

齊桓公四十三年(前643年),齊桓公病死,五公子互相攻打,齊國一片混亂,桓公屍體在床上放了六十七天,「身死不葬,蟲流出戶」。齊桓公稱霸諸侯僅四十二年(公元前685年到公元前643年)。後來齊懿公將管仲的爵位和封邑削奪。《東周列國志》第四十九回載:「管氏之族懼罪,逃奔楚國,子孫遂仕於楚。」 而鮑叔牙身後,子孫世世代代在齊國享有俸祿,得到封地的有十幾代,多數是著名的大夫。  

《列子·力命》中通過力與命對話,來闡釋人類社會是哪一個因素在起主導作用?【力曰:「壽夭、窮達、貴賤、貧富,我力之所能也。」……命曰:「既謂之命,柰何有制之者邪?朕直而推之,曲而任之。自壽自夭,自窮自達,自貴自賤,自富自貧,朕豈能識之哉?朕豈能識之哉?」 ……然而生生死死,非物非我,皆命也,智之所無柰何。故曰,窈然無際,天道自會,漠然無分,天道自運。】  

《道德經》第十八章云: 「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④;國家昏亂,有忠臣。」 蘇轍在《老子解》中這樣闡釋:「大道之隆也,仁義行於其中,而民不知。道既廢,而後仁義見矣。……世不知道之足以澹足萬物也,而以智慧加之,於是民始以偽報之矣。」由此可以看出,無形的大道行於世間時,仁義自然蘊涵其中,世人不知有形的仁義,而仁義表現在其行為之中。世人不知,世間萬物乃是道之所載、所賜。人心純善,充滿祥和、仁愛,隨其自然,守德不妄,便是佛性的展現;而人心一旦變得複雜,便會生出利益得失的爭鬥之心,各種觀念侵擾產生的各種怨懟、詐偽之張力,這便是魔性的顯現,因此會使人造下業力,從而增加人的命運中的苦難際遇。人的一生中時時刻刻都面臨這種善與惡的選擇,也因此演繹出昇華或沉淪的不同的生命之未來去向。  

注釋:  

[1]  《論語·憲問》:「九合諸侯,不以兵車。」;《史記·管晏列傳》:「管仲既用,任政於齊,齊桓公以霸,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管仲之謀也。」 曹操《短歌行》:「九合諸侯,一匡天下。」  

[2]  《東周列國志》第十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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