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見網2008年02月17日】
以下古文選自《貞觀政要・論謙讓第十九》:
貞觀二年,太宗謂侍臣曰:「人言作天子則得自尊崇,無所畏懼,朕則以為正合自守謙恭,常懷畏懼。昔舜誡禹曰:『汝惟不矜[注1],天下莫與汝爭能;汝惟不伐[注 2],天下莫與汝爭功。』又《易》曰:『人道惡盈而好謙。』凡為天子,若惟自尊崇,不守謙恭者,在身倘有不是之事,誰肯犯顏諫奏?朕每思出一言,行一事,必上畏皇天,下懼群臣。天高聽卑[注3],何得不畏?群公卿士,皆見瞻仰,何得不懼?以此思之,但知常謙常懼,猶恐不稱天心及百姓意也。」魏徵曰:「古人云:『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注4]。』願陛下守此常謙常懼之道,日慎一日,則宗社永固,無傾覆矣。唐、虞[注5]所以太平,實用此法。」
貞觀三年,太宗皇帝問給事中孔穎達[注6]曰:「《論語》云:『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虛。』何謂也?」穎達對曰:「聖人設教,欲人謙光[注7]。己雖有能,不自矜大,仍就不能之人求訪能事。己之才藝雖多,猶病[注8]以為少,仍就寡少之人更求所益。己之雖有,其狀若無,己之雖實,其容若虛。非惟匹庶[注9],帝王之德,亦當如此。夫帝王內蘊神明,外須玄默[注10],使深不可知。故《易》稱『以蒙[注11]養正;以明夷蒞眾 [注12]』。若其位居尊極,炫耀聰明,以才凌人,飾非拒諫,則上下情隔,君臣道乖[注13]。自古滅亡,莫不由此也。」太宗曰:「《易》云:『勞謙,君子有終,吉。』誠如卿言。」詔賜物二百段。
河間王孝恭[注14],武德初封為趙郡王,累授東南道行台[注15]尚書左僕射。孝恭既討平蕭銑、輔公吊;遂領江、淮及嶺南、北,皆統攝之。專制一方,威名甚著,累遷禮部尚書。孝恭性惟退讓,無驕矜自伐之色。時有特進江夏王道宗,尤以將略馳名,兼好學,敬慕賢士,動修禮讓,太宗並加親待。諸宗室中,惟孝恭、道宗莫與為比,一代宗英[注16]雲。
注釋:
[注1]不矜(音今):不驕傲。這句話出自《尚書・大禹謨》。
[注2]不伐:不自誇耀。
[注3]天高聽卑:謂天帝高高在上,卻能聽到下面人世間的言語,而察知其善惡。出自《史記・宋微子世家》:「子韋曰:『天高聽卑。君有君人之言三,熒惑(火星)宜有動。』於是候之,果徙三度。」
[注4]靡不有初,鮮克有終:謂做事無不有個好的開端,但很少有堅持到底的。出自《詩經・大雅・盪》:「天生YA民,其命匪諶,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注5]唐、虞:指唐堯、虞舜。
[注 6]孔穎達:中國古代偉大的經學大師,被後世譽為盛世鴻儒。孔穎達(西元574年―西元684年),字仲達,冀州衡水(今屬河北)人。生於世代書香仕宦之家。八歲就學,日誦千餘言,悟性奇佳。武德四年(西元621年),秦王李世民特設文學館,招攬天下文士,為治國平天下儲備人才。孔穎達等18人同日被授為文學館學士,號稱「十八學士」。武德九年,孔穎達擢授國子博士,為全國最高學府的高級教師。貞觀十四年(西元640年),孔穎達為國子祭酒,太宗親臨國學,舉行祭祀先聖孔子的釋奠大禮。會上,孔穎達主講《孝經》,他聲若洪鐘,口如懸河,義理分明。太宗令群儒發難辯駁,孔穎達「金湯易固,樓雉難攻」;排難解紛,令眾儒師大為折服。太宗手詔褒之曰:「思涌珠泉,情抽蕙蘭。關西孔子,更起乎方今;濟南伏生,重興於茲時!」稱讚他為「關西孔子」。他編訂的《五經正義》被大唐王朝頒為經學的標準解釋。貞觀二十二年卒,太宗賜其陪葬昭陵(唐太宗的墓地),贈太常卿,諡曰憲。
[注7]謙光:「謙尊而光」的縮寫。謂尊者謙虛而顯示其光明美德。語本《易經・謙》:「謙,尊而光,卑而不可逾。」孔穎達注曰:「尊者有謙而更光明盛大,卑謙而不可逾越。」
[注8]病:擔心、憂慮。
[注9]匹庶:平民。出自漢・王符《潛夫論・論榮》:「幽、厲之貴,天子也,而又富有四海。顏、原之賤,匹庶也,而又凍餒屢空。」
[注10]玄默:謂沉靜不語。出自《淮南子・主術訓》:「天道玄默,無容無則。」
[注11]蒙:淳樸而無機詐之心。
[注12]明夷蒞眾:明夷,六十四卦之一。即離下坤上。出自《易經・明夷》:「明夷,利艱貞。」集解引鄭玄注曰:「夷,傷也,日出地上,其明乃光,至其入地,明則傷矣,故謂之明夷。」後用「明夷」來形容遭受過艱難的賢人志士。蒞(音立),治理;統治。
[注13]乖:背離、違背、不和諧。
[注 14]河間王孝恭:李孝恭(西元591年―西元640年)唐初大將。高祖族侄。李孝恭的祖父李蔚,就是李虎的第七個兒子(李世民的祖父李.m是李虎第三子)。武德初,以趙郡王任山南道招慰大使,招降巴蜀三十餘州。又任荊湘道行軍總管,用長史李靖計,擊降蕭銑,並遺李靖等招降嶺南各地。武德七年(公元 624年),任行軍元帥,率李靖等諸將,破廣陵、丹陽,平定江南。拜揚州大都督。貞觀初任禮部尚書,改封河間郡王。貞觀十四年卒,時年五十。唐太宗親臨舉哀,哭之甚慟。
[注15]行台:魏晉始設,指臨時在外設置的分支機構。「台」指在朝中的尚書省。唐初復置大行台。其陝東道大行台置於洛陽,以秦王李世民為尚書令,地位在其餘行台之上。其餘行台如益州道?襄州道?東南道?河東道?河北道,均以宗王或親信大將任尚書左僕射,為行台主。武德九年(西元626年),諸道行台並廢。
[注16]宗英:皇室中才能傑出的人。出自《漢書・敘傳下》:「四國絕祀,河閒賢明,禮樂是修,為漢宗英。」
全文大意:貞觀二年,太宗皇帝對身邊的大臣說:「人們說做了皇帝就可以自認為尊貴崇高、無所顧忌了,我卻認為更應該自己保持謙虛和恭謹,經常感到畏懼。從前舜帝告誡大禹說:『你只有不自以為賢能,天下才沒有人敢和你爭賢能;你只有不自我誇耀,天下才沒有人敢和你爭功勞。』另外,《周易》也說:『君子的準則是厭惡驕傲自滿而崇尚謙遜恭謹。』大凡做皇帝的,如果一味以為自己尊貴崇高,不保持謙遜恭謹,自身要是有過失,誰又肯冒犯威嚴上奏勸諫?我每說一句話,每辦一件事,必定對上畏懼蒼天,對下畏懼群臣。天帝在上傾聽觀察人世間的善惡,我怎能不畏懼?各位公卿大臣有目共睹,我怎能不畏懼?由此考慮,經常謙遜恭謹、小心畏懼,尚且擔心不符合上天的旨意和百姓的心願啊!」魏徵說:「古人說:『做事無不有個好的開端,但很少有堅持到底的。』希望陛下守住謙虛謹慎的心態,一天比一天更嚴格,那麼大唐宗宙社稷就會永遠穩固,不會傾覆。堯舜時代之所以太平,確實就是因為這個緣故。」
貞觀三年,太宗皇帝問給事中孔穎達:「《論語》說:『有才能的向沒有才能的請教,知識多的向知識少的請教?有才能的就好像沒有才能一樣,知識豐富的就好像缺乏知識一樣。』是甚麼意思?」孔穎達回答說:「聖人進行教化,希望人們謙遜而更加光明正大。自己雖然有才能,但不驕傲自大,仍然去向才能不如自己的人請教,學習他能做的事情。自己雖然多才多藝,還是不滿足,仍然去向才藝不如自己的人請教,追求進益。自己雖然有才能,態度卻如同沒有才能一樣?自己雖然知識豐富,卻虛懷若谷。不僅普通百姓要這樣,帝王的德行也應當這樣。帝王內心懷抱神明,外表必須持重少言,使自己顯得深不可測。所以《周易》說,'以淳樸修養正念'、'用遭受過艱難及磨難的賢人志士來治理百姓'。如果帝王處在最尊貴的地位,還炫耀自己的聰明,倚仗才能欺凌臣子,文過飾非,拒絕納諫,那麼上下的情意就不能溝通,君臣之間就會背道而馳。自古以來,國家滅亡都是由這種情況引起的。」太宗說:「《周易》說:『君子勤勞謙虛,有始有終,吉利。』確實像你所說的這樣。」下詔賜給孔穎達錦帛二百段。
河間王李孝恭,武德初年被封為趙郡王,隨後被任命為東南道行台尚書左僕射。李孝恭平定蕭銑、輔公吊以後,江淮和嶺南一帶,也都由他總管。他獨自掌握一方大權,聲威非常顯赫,又經屢次升遷,擔任禮部尚書。李孝恭為人謙遜禮讓,沒有一點驕矜傲慢的樣子。當時,特進江夏王李道宗,尤其以軍事才能著名,同時又好學,崇敬仰慕賢明的人士,時刻講究禮讓。太宗皇帝對他們二人都很親近器重。皇室親族中,沒有人能與李孝恭、李道宗相比,他們真是皇族中的一代精英。
評講:為人謙虛恭謹,這也是儒家所講究的修身之道,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只有這樣,才能常常獲得他人的指正和幫助,進而提升自身品德及豐富學識。君王位高權重,四海稱尊,驕矜自傲之情往往油然而生;中國古代有很多皇帝正是因為缺乏謙恭的美德而不能成為聖明之主。
唐太宗克己謙恭,因此才能鼓勵臣子進諫,處理國政也少有過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