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見網2015年05月06日】
第三章 專 管
郝三平一大早就要趕班車,從瀋陽市區坐通勤車,大約一個小時才能到馬三家教養院,現在方便多了,過去上班得坐火車呢。一些急匆匆的面孔,唰唰掠過車窗,穿過了繁華的城區,之後就是越來越荒涼的景色了,已經上了高速,瀋陽西北方向。
雖然人抓回來了,郝三平沒有感到輕鬆,所裡成立了法輪功專管隊,他不願意被調過去。
“不願意你也得去!專管隊你必須上,你的班上跑了人!怎麼證明你立功贖罪?要不你就接受處理,脫衣服回家!”他想起高衛東的話,高衛東是新組建的專管隊大隊長。
高衛東實在不理解郝三平為甚麼不上進,“你參加工作時間不長,又是大學生,這機會多好啊,別人想要都輪不上呢。”
郝三平和高原坐一起,都是大學生通過報考公務員當上了勞教警察,有時他倆還能聊聊,但很少談工作。郝三平知道他分到了專管隊,坐在後排的秦偉利和王紅宇也分到了專管隊,秦偉利是大學生考上來的,王紅宇是警校剛畢業的。
高原擺弄著手機,從城裡到郊區,坐班車時總有些無聊。
班車開始顛簸,下高速公路了,坑坑窪窪的鄉間道路還要走上十五分鐘,才能到教養院呢,高原打了一個哈欠。
唉,勞教們都有解教出去的一天,都是有期的,而他是無期的,似乎要在這裡呆一輩子了,一輩子呆在這裡!
越來越土的鄉村景象,連路邊偶爾走過的人都土頭土臉。
看著窗外,高原心裡就堵。這幾年勞教警察大幅擴編,他是報了個冷門,考上了警察公務員,高中同學裡沒有幾個能考上公務員的,沒想到自己給甩到這麼偏僻乏味的地方,和火葬場一樣沒人願意來。雖然馬三家教養院是勞教系統的龍頭老大,待遇和地位在司法系統裡卻是很低的。
高大隊長說的對,這次到專管隊是個機會,其它大隊哪有這麼好的晉升機會。法輪功專管工作,是院裡的重中之重,這工作提升的快,這次所裡也是想特意培養大學生警察啊。
班車駛進了教養院大門,經過了院部,院部還是很氣派的,“確保奧運安保萬無一失”的大紅標語還沒撤下來呢。
郝三平是農村孩子,老家人都認為,當公務員端上鐵飯碗才是有保障的,能考上公務員警察,郝三平非常知足了,只是警察這個工作和他想像的相差有些遠。
班車開到了一所,藍頂的新車間正在施工,快要蓋好了,逃跑的兩個人上個月就是從這裡跳出圍牆的,這回,教養院投了一百多萬,在圍牆裡增設了一道鋼架電網,重新加固了監舍門窗,安裝了全套的監控設備,一切都準備就緒了。
郝三平下了車,他要去換上警察制服,上班了。
一、專管隊成立
1
咣噹噹,一個勞教抬起頭,看見一大堆嶄新的電警棍滾在車間的桌子上了。看到了很多新面孔的年輕警察,個個神情嚴肅,他趕緊低下眼睛。
“這回你們法輪功可要倒楣了,全是八十萬伏的高壓電棍啊,新買的!”
他悄悄對正在粘雞毛的李成君耳語,“聽說一個當兵的法輪功跑了,咱們三大隊要變成法輪功專管隊了,你看,大閘那邊正重新裝修呢。”
李成君被叫去搬運辦公設備,警察新配備的辦公桌椅鋥鋥發亮。
忽然就聽到隔壁辦公室有電擊的聲音,噠噠噠,噠噠噠,聽聲音好像不止一根電棍。過了一會兒,他就看見一位滿嘴都是血的法輪功學員被推了出來。
那位學員藏了一篇經文,被清監搜出來了。
李成君放下了正抬著的桌子,“怎麼辦呢?”
他把臉伏在桌面上,一股刺鼻嗆人的油漆味……
2
2007年被送到三大隊時,李成君才知道為甚麼馬三家要到北京去買勞教了:這裡生產設備、資源物產什麼都有,就缺勞動力,七百多畝的旱田,就靠三四十個勞教人員干。
“因為勞教少,勞教所都快黃攤兒了。”這是一個老警察和他聊天時說的。
站在田壟這邊向另一頭望去,地那頭的樹木象小草般矮小。一望無際的旱田,一個人幾壠地,每一壠都非常長。
割玉米。手使不上勁了,就把鐮刀綁在胳膊上,靠肩膀的力量去割,連擦汗的時間都沒有,滴滴答答的汗往下流成了一條線。所有人都呼吸急促,熱、渴、累,誰也不敢放慢速度,只要一慢下來,後面“四防”的鎬把就拍過來了。
“每個人都想死,都不想活。”
一所有三個大隊,一大隊、二大隊和三大隊,都是玉米地裡的活兒,挖溝、挑苗、施肥、打藥、種玉米、收玉米。
但勞教們沒吃過新鮮玉米,新鮮的都賣了糧食,他們吃的是發霉的玉米面做的“大發”,因為細面被提出去了,“大發”掉地上就散。這種玉米面在李成君的河北老家被叫作“一籮到底”,整根玉米棒子放到粉碎機裡全部粉碎,不出皮兒也不出渣兒,豬都不願意吃,現在豬泔水裡都有油水呢。
有油水的菜,上級檢查的時候能吃到,當天還能吃上白面饅頭呢。但檢查時腦袋一定要靈活,如果領導提問,必須回答說每天都吃饅頭,如果說吃“大發”,那就要加期了,賞你個“黑旗”,留你在馬三家再多吃幾天“大發”吧!
年底糧食裝車,一天三車,搬運幾十噸糧食,干一整天,只給兩頓飯。大年三十還是“大發”和爛菜湯,湯裡撈不出肉來,死菜蟲卻很肥。因為過節,湯裡的菜會多一些,腐爛的菜葉也就多了。
在老家干農活時,李成君老盼天黑,天黑就能歇了。可在馬三家,熬到天黑也沒盼頭,晚上還要加班打蕎麥皮呢,干到深夜兩點是常事兒。一天下來,腿肚子直抽筋,白天沒時間直腰,晚上想直直腰,腰都伸不直啦,好容易睡下,沒幾個小時,又被叫起來出工了。
一干就是幾個月,勞教們盼著能來場大雨,好能歇歇。小雨可不行,小雨擋不住出工。
“馬都累散架了,就是‘馬散(三)架(家)’。”勞教們都這麼說。
警察有時也說說實話:“要把你們都放回家去,我們到哪兒開支去?”
警察還講,我們也不想種地,現在掙不到錢了,勞教所準備把地承包出去,然後聯繫外貿活兒,那才掙錢呢。
果然不久,一所就把地租給了當地農民,勞教們干起了手工活兒。有一段時間給韓國生產喪葬用品,做小死孩兒的衣服。後來做一種工藝品,給塑料小鳥粘雞毛,那是出口西方的玩具。
“那可是賣給外國人的,為國增光啊!”能聯繫上外貿活兒,警察們都很得意,而且,讓警察高興的是,“過一段時間就更好了,會有很多人來呢,要開奧運會了。”
3
成群的烏鴉李成君是見過的,那是在老家的墳地上空,拍著黑色的翅膀亂舞,呱,呱叫著,教養院怎麼會有這麼多黑傢伙呢?不知它們從哪裡來,也不知到哪裡去,怎麼一到黃昏就專在勞教所上空忽忽飛過呢?
有一次李成君幫助大隊辦黑板報,在隊長辦公桌上偶然看到了一本教養院的內部刊物,叫《光輝的歷史》,裡面介紹了鄧穎超把勞教制度從蘇聯帶到了中國,還講到馬三家勞教所是幹警和勞教們一代代在墳地上開墾出來的,勞教們開荒時還刨出了一些戒指、耳環、銅錢什麼的。如果勞教死了,就在野地裡挖個大坑,就地掩埋,不立標記;書中還記述了一位母親到勞教所找她兒子,警察很負責的找到埋她兒子的地方,把人刨了出來……這段歷史被稱作“光輝的歷史”。
怪不得烏鴉多,教養院下面都是死人啊。
勞教們說,陰氣重、冤魂多的地方烏鴉也多。
怪不得三大隊的一個警察說:“我們就是地獄裡的小鬼兒。”
李成君記得他說話的樣子,叼著菸捲,腳翹在桌子上,戴著金戒指金項鍊,他是個負責宣傳的幹事。
那天搬完桌子去食堂的時候,李成君又看到了烏鴉在天上飛,太多了,黑壓壓連成一片,看不到頭,也聽不到叫聲,就那麼飛。
吃過飯走出食堂,烏鴉還沒飛完呢,李成君望著這成千上萬的烏鴉從頭頂掠過,一排排斜向天際,天都快被遮黑了。
真是秋天了。
4
張良在八大隊度過了2008年的中秋節。
平時張良對節日沒什麼感覺,2008年的中秋節給他留下很深的印象,是因為那天吃到了月餅。廠家送來的,是市面上最便宜的那種,每人四塊,又小又硬,但有甜味啊。
月餅的氣味陌生而熟悉,香甜的滋味,讓張良心裡很苦,他想起了母親,兒行千裡母擔憂,何況又是身陷囹圄,這些年,年邁的母親為他操碎了心,勞教懲罰的不只是他,更是他的親人啊。
也不知前世是什麼因緣,母親最牽掛的就是張良了。
小時候為了培養他,母親真是費盡心機。也不知都是從哪兒搞來的北京海淀區習題庫,她可能不太懂如何解那些題,也不太懂那些數學符號都是甚麼意思吧,但她一個符號一個字母的全照抄下來,給張良搞題海戰術。
一跟別人說起兒子小時候的天真趣事,母親的心情就特別好,什麼煩惱痛苦都忘記了;張良心情要是不好,母親也特別難過。
知道母親無時不刻都在惦記他,有機會張良就想著給她寫封信。但寫信只能寫你好我好身體好,其它的就都是“內部機密”了,連幹活兒的種類、人數都不能寫,否則就是“泄漏監管機密”,審查後一律扣壓,不給寄送。
為了給母親報個平安,張良還是寫了封信,他說自己在勞教所裡很好,還在二所八大隊呢。
晚上吃飯的時候,老朴告訴張良:
“我們很快就要調走了,要集中到專管隊,其他幾個隊的法輪功都過去好幾批了。”
5
李成君突然發現,和他要好的那個勞教給調走了,留下來的勞教都是那種兇巴巴的。
幾天後,李成君看到又來了一些法輪功學員,有的認識,有的不認識,六大隊的田貴德和范質彬,一大隊的老鄭,五大隊的老韓頭,都來了。遼寧撫順、朝陽等勞教所的法輪功學員也來了。陸陸續續的,一所三大隊集中了一百多名法輪功學員和幾十名其他勞教。
有個又高又瘦的人,一送過來就被單獨吊銬在廁所的鐵管子上,李成君聽說,他就是策劃逃跑的東方昊,三大隊要把他當典型了。
全體警察開會,氣氛緊張。
2008年9月28日,為加強對男性法輪功學員的管理,法輪功專管隊在馬三家一所三大隊成立,實現高轉化率是專管隊的主要工作目標,這是一項特殊而艱巨的政治任務,要求政治素質高於一切。會上,要求逐個表態,散會出來時,警察們都緊繃著臉。
全體“四防”開會。
大隊長高衛東給“四防”講話,“我們是人性化管理,你們不能打勞教學員,但法輪功學員除外”,“法輪功專管隊的主要任務就是轉化法輪功學員,你們的主要職責,就是協助警察給法輪功學員做工作。”
法輪功專管隊對“四防”的要求和以前非常不同,“四防”都被安排了新的任務。
回到監舍,“四防”們個個都好像藏著什麼秘密,不敢多說一句話。
全體勞教開會。
剛剛由一名幹事升到管教大的於愛江講話了:
“領導信任我,我相信我也一定能幹好!”一排警察中,他個子最小,底氣最足。
目光敏銳、思維敏捷的於愛江認為自己才是一名合格的警察,一直懷才不遇,這次院領導和大隊長高衛東的重用讓他躊躇滿志。
大會後,排隊、點名、分人、分監室,每個監室都安排了一名“四防”值班,並有一名警察負責管理,凡是沒“轉化”的法輪功學員都配一個“四防”貼身管理,嚴管的就配兩個“四防”。
郝隊長給老鄭所在的監舍開會。
他說起話來,臉上的紅暈就顯得更紅了。他先講了講以後要嚴格遵守紀律及行為規範的事兒,接下來,突然就感嘆起來,他說,在當今社會上,不變壞是沒有前途的,還是變得壞一些吧。
聽到郝隊長的話,老鄭感覺有些詫異。
晚上,郝隊長值班,老鄭被單獨叫進辦公室。
“你必須蹲著和我說話。”郝隊長神情非常嚴肅。
過去在一大隊,老鄭與郝隊長說話是可以站著的,他和郝隊長已經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現在這種變化讓老鄭感到了氣氛的異常。
郝隊長始終在辦公桌後面站著,他對老鄭說:“對不起,非常時期,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必須蹲著和我說話。”
“三大隊新安裝了監控設備,每個房間都有。”他提醒老鄭,三大隊和其他大隊不同。
最後郝三平給老鄭透了風:
“現在和過去不一樣了,你要做好準備。”
6
負責轉化“法輪功”的警察全都來了。
又高又胖的高衛東走在最前面,緊跟著的是矮胖的於愛江,然後呼呼啦啦跟著的是老警察王維民、瘦瘦的李勇、圓臉的王紅宇,再後面是大個子高原和小眼睛秦偉利,郝三平在最後。都喝了酒,滿身的酒氣。剛剛一起會的餐,因為是10月1日,國慶日。
“把所有門都打開!”
於愛江的公鴨嗓兒穿過空蕩蕩的筒道,非常刺耳:
“都給我把人看好了!屋裡的人都不許動!”
隨著於愛江的聲音傳過,監舍裡每張臉上都掠過一絲緊張,“四防”們繃緊了弦。在他們看來,於愛江是個鬼都怕的人,永遠陰沉著一張黑臉,就沒看見他對勞教笑過。
電棍聲剛才就從辦公室傳出來了,不知電的是誰。接著,聽見喝斥的聲音,一個人被拖到了大廳。
“我自己就夠了,我先來!”
說話的是於愛江,他攔住李勇和王紅宇,紅著臉,粗著脖子,搶先一步伸出電棍,橫著雙腿,他開始電擊被拖在地上的人,其他警察也擁上來,圍成一個圈兒,多隻電棍對著地上的人。
一邊電,於愛江一邊吆喝:“服不服?你服不服?!”
那人被電棍逼得在大廳裡爬了幾圈。
監舍裡的人屏住呼吸,一動不動的聽著大廳裡的動靜。
絕望的喊叫傳進每個監舍,屋裡的人聽出電的是誰了。
是東方昊。
“往前爬!”一聲比一聲更瘋狂的叫嚷:“你給我爬!你給我往前爬!”
地面瓷磚上留下了道道血痕,順著四十多米的筒道,東方昊被逼著從一個一個的監舍門口爬過,一直爬到筒道盡頭的廁所。
最後,聽見於愛江叫值班的“四防”:
“來個人!拿個棉襖給他!”
7
第二天,一個勞教去庫房拿打掃衛生的工具。
一條藍色床單橫擋在前面,他挑開床單去拿掃把,看到了藏在後面的東方昊。
穿一件破棉襖,骨瘦如柴的東方昊腳尖兒點地,銬子把他雙手懸掛在雙層床的上鋪欄杆上,包著紗布的頭垂在胸前。
東方昊在床單後面被掛了很長時間。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