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三家來信:第二章 鬼活兒 (7)

雲昭


【正見網2015年05月04日】

七、逃 跑

1

“下次勞教如果知道是去馬三家,在路上我就一頭撞死。”

勞教們經常這樣說,“否則,在馬三家想死太難了。”

一所一大隊的“小四川”想方設法藏了一把尖嘴鑷子。終於有一天,他在廁所捅了自己的肚子。傷口很深,但他沒死成,被送到馬三醫院包紮了一下。不久,“小四川”又回到原來的座位上,繼續搓二級管了。二極體是瀋陽一家金屬公司的產品,是一大隊比較穩定的手工活兒。

沒人記得“小四川”姓什麼,他總是挨打,怎麼拚命干都不行。因為偷一輛自行車進來的,他怎麼可能有錢“餵”警察、“餵”“四防”避免挨打呢?

“小四川”是在衛生所偷的鑷子,屬於“所內偷盜”,吃個“黑旗”加期五天,就算便宜他了。

倒楣的是,因為沒錢才自傷自殘以逃避苦役,沒想到這回不僅沒達到目的,反而還欠了一筆醫療費。

警察逼“小四川”向家裡要錢,醫療費他是必須還給馬三家的,“你自己捅了肚子,勞教所憑什麼給你掏錢?”

2

“自傷自殘”是反改造行為,嚴重觸犯“23號令”,但自從建院以來,馬三家的自傷自殘屢禁不止。因為在監禁中,只有自己的身體是最方便利用和支配的資源了。用警察的話講,“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也是反革命的本錢。”

《院志》記載:

1986年2月23日,勞教人員中喝火鹼自製傷殘問題連續發生。23—25日三天內全院有6名勞教吞食火鹼。

9月26日,教養院成立勞教自傷自殘人員特管隊。

1986年9月根據省人大常委會的決定,針對勞教人員中出現少數頑固分子採取自傷自殘手段企圖達到院外就醫、逃避改造的目的,一方面嚴肅法紀,對凡是自傷自殘的勞教人員,一律不許院外治療,另一方面實行革命人道主義,把他們集中起來成立專管隊,採取積極措施進行治療,一切醫療費用自理,後果自負。在特管期間不計勞動教養期。

1988年,向勞教人員家屬發信3700封,希望他們勸阻自己的親屬不要喝火鹼自殘,同幹警一道,共同做好思想教育工作。

就算是下了決心,吞火鹼也沒那麼容易,吞的太少,不起作用,被發現後不僅出不去,還會被加期,還要參加學習班反省,一遍遍的寫認識,最後還要自己負擔醫療費;吞的太多呢,就可能躺著回家了!據說有個勞教吞了一大塊火鹼,醫生趕到的時候,人已經死了。

適量吞火鹼才可能被保外就醫。有人僥倖回了家,但喉嚨被燒壞,食管和胃被灼傷,從此也是體弱多病、早衰早亡,或者終生殘疾。

儘管只有不到三年的勞教期,儘管要冒著失去終生吃飯能力的風險,還是有很多家屬搞火鹼給自己的親人去吞,畢竟還有出來的希望啊。成功闖出的勞教,大多脖子上就掛著一根管子吃飯了。

家屬還有想辦法搞病菌的。肝炎的、肺結核的,各種傳染病菌被家屬接見時偷偷帶給親人。還有人賄賂醫生或警察,讓他們把病菌送給自己的親人去感染,讓親人成功患病。

火鹼不是經常能搞到和送進去,更多的辦法就被想出來。

最常見的是吞食異物:牙籤、釘子、鐵絲、指甲刀、縫衣針、鐵撐子……凡是吃下去能造成生命危險的東西,都是好東西,都要想辦法搞到手,都會被吞到自己的體內,雖然痛苦不堪,卻有可能達到出去的目的。 

吞刀片會導致胃被劃傷,聰明的人就裹上膠帶再吞,這樣透視時能看到刀片,卻看不到塑料膠帶。

有人往身體裡拍鋼針,鋼針在身體裡遊走,可以造成各種想像不到的危險。

還有人用冰水長時間沖洗自己右臂上的某個穴位,多次之後,手臂的肌肉就萎縮了,不能拿鐵鍬幹活兒了,當然也不能拿勺子吃飯了。

有人打稻穀熬不住,乾脆自己把胳膊伸進稻穀機……,胳膊是廢了,但明天就不用再打稻穀了啊。

3

2007年,“老大”和老鄭從北京調遣處給賣到了馬三家一所一大隊。

進門三棍子,是一大隊的規矩,沒有理由。

五六個人在廁所站成一排,然後“四防”指使一個啞巴,拿起在洗臉池裡泡過的木棍,挨個打屁股和腰,打完之後靠牆站,再打下一撥。

泡過水的木棍就變沉了,打人狠,所以被打過後,屁股坐在小凳子上還會疼很長時間。

“老大”知道,這不是個講理的地方。

車間裡,響起來噼啪的聲音,又有人挨電了,“老大”抬頭一看,又是那個五十多歲的“老湖北”。警察認為他“抗工”,總也完不成定額。

“小保安”從不抬頭看,抬頭是多餘動作,多一個動作就少搓一個二極體,一個多餘動作都不能有,上廁所就是多餘動作,上一次廁所就少搓很多二極體,白天“小保安”連水都不喝。

坐在兩個塑料筐中間,“小保安”只有一個動作:左手從箱子裡抓一把彎曲的二極體,撒在膠皮桌面上,右手同時就把二極體搓直成一條直線了。除了吃飯、放茅、睡覺,“小保安”的這一個動作,每天要重複幾萬下。如同計算時間的沙漏,一根根的二極體從左面的箱子,經過他的手,再撒到右面的箱子裡,細細的二極體要填滿一塑料筐,需要幾十公斤。

“我們一筐才掙十塊錢啊!”警察說,“和下大地相比,搓二級管多清閒啊。”

天氣熱,手出汗出的發癢,那也不能停下,“小保安”的手好像通了電的機器手,但機器不會腫,“小保安”的手指圓鼓隆咚,早就腫的象胡蘿蔔了。

4

很少人知道“小保安”的真名,但都記得“小保安”瘋了的事兒,和“小四川”一樣,大家只知道他的外號叫“小保安”。

剛剛二十歲出頭的“小保安”,是2008年從北京調遣處給賣過來的,甘肅人。

“小保安”和“老大”說過幾句話。他在北京一家物業公司當保安,每個月發工資的時候,物業老闆都說下月給錢,“小保安”多次要工資都沒拿到。一天晚上,“小保安”出去就砸了物業老闆的車玻璃,結果不但工資沒要回來,倒賠了幾百塊錢,最後還被勞教了。

“小保安”和“老大”說,那天是喝了一瓶啤酒,自己才壯起膽兒來的,要不然他哪敢砸老闆的車。

“多幹活兒就能少挨打”,“小保安”就是這麼認為的。從不多說一句話,他就是悶聲不語的幹活兒,一干就到夜裡十二點,凌晨三點不用人叫,“小保安”就自己起床幹活兒了,他非常自覺。那時還沒有車間,就在監舍裡幹活兒。

但他還是挨打,完不成任務挨打,完成任務有時也會挨打。每個箱子都有標號,如果廠家把搓不直的二極體返回來,也是要挨打的。家裡窮,沒錢上貢,警察、“四防”全打他。在一大隊,沒錢的老實巴交的就只能挨打,越老實的就越受欺負,這是硬道理。

5

有天夜裡,一個響亮的聲音把大家喊醒了:

“報告!是!報告!是!報告!是!……”

居然是“小保安”發出的!這個平時說話聲音都非常小的農村孩子,閉著眼睛,半夜三更躺在床上不斷的喊,而且一聲比一聲高,幾乎聲嘶力竭,其他監舍的人都被他喊醒了。

噓了噓他,不醒,還是沒完沒了的喊。

“別喊了!”

有人大喝一聲,然後沒聲了,一會兒他又喊起來:

“報告!是!報告!是!……”

他喊什麼呢?甚麼意思啊?

老鄭嘆了一口氣,想起了北京調遣處。

只有從北京調遣處來的人才知道“小保安”喊的是什麼。

進北京調遣處第一件事,就是練習喊“報告!是!”。進任何一個門,都必須高聲喊“報告!”,門裡的警察回答“進來!”後,必須在門外喊“是!”,然後才可以進門。“報告!”和“是!”連在一起喊,是一種強化勞教身份的練習:假設房間裡有警察,在門口對其喊“報告!”,但通常是沒有警察的,那就假設警察已經回答了“進來!”,自己再接著喊“是!”。

喊的不響亮不行,再大聲,嗓子必須喊破,能發多大聲就發多大聲,把所有的力量都使出來,當身體和思想深處都有了絕對服從的意識,喊聲才會合格。通常是對著一面白牆喊:“報告!報告!報告!報告!報告!……”然後再對著白牆喊:“是!是!是!是!是!……”

老鄭是因為辦公室抽屜裡有一本《轉法輪》而被勞教的,他是個商人。

在北京調遣處,一切活動都必須喊“報告”之後才能進行,按照已經輸入的程序,勞教們象機器人一樣機械的做著每一個動作,而且要整齊劃一:上廁所撒尿,三個數就結束,一、二、三,大便也是一、二、三就必須結束,吃飯也是一、二、三,時間緊的就像催命。

其實並不是沒有時間,經常一整天什麼事兒都不干,一直在小凳上干坐著,熬你。用警察的話說:“不是旱就是澇,反正就不能讓你舒服了!”

“調遣處是‘人性化管理’,每周還到小樹林裡散步,而且給每個人都檢查身體。”

檢查身體時,老鄭看見一隊光頭男人,肩膀夾著脖子,兩手五指併攏緊貼褲線,象小腳女人一樣,一溜碎步,低頭貼著牆根就拐進了調遣處醫院。

“真是花園別墅一樣漂亮啊!”老鄭感嘆著調遣處醫院,旁邊一個警察突然說:

“這不是花園,這不是別墅,這是人間地獄!”

…………

他又想起來,在調遣處有個學員向警察抱怨,“調遣處沒有人權!”,警察也不理他,笑著說了這樣一句話:

“有沒有人權,等你到馬三家就知道了。”

…………

終於靜下來,“小保安”可能是喊累了,睡了,老鄭卻睡不著了。

6

警察警告“小保安”:不許影響他人睡眠!《勞教人員生活規範》就有這一條。

“小保安”一臉惶恐,不知道自己晚上怎麼影響他人睡眠了,但他答應一定遵守規範。然而到了半夜,他又大聲喊報告了。 

“再裝瘋賣傻,就給你加期!”

“小保安”被關在黑屋裡電擊,電的嗷嗷叫,他保證以後再也不違反規範了,他真想遵守規範啊。

電了幾次後,本來白天還算正常的“小保安”,一見警察就慌了神兒。

遠遠的,警察過來了,“小保安”突然蹲下,喊:“報告!是!”然後站起來,又蹲下,再起來,再蹲下,旁若無人的喊“報告!是!”,神情動作都象機器人。

“裝瘋賣傻,逃避勞動!”警察還是這麼認為。

七厘米長的“二極體”,中間是一厘米長的金屬,兩頭各是三厘米長的金屬絲,“小保安”愣把這個東西給吃下去了。

吃二級管太危險了,警察帶他去了瀋陽精神病醫院,確診是精神病後,“小保安”住院了。這回“小保安”挺有福氣,新分配來的大學生警察郝三平陪著他。

郝隊長總是很和氣,微胖的臉頰一邊一塊紅暈,說起話來靦腆的象大姑娘。“他實在不太象警察,勞教們從沒聽他說過一個髒字,也從沒見他打過人。”

住院半個月回來,“小保安”神情呆滯,說話牛頭不對馬嘴,還是生活不能自理,但警察說現在不能放他回老家,“北京要開奧運會了”。

7

要開奧運了。

為了保證奧運會期間的空氣品質,北京周邊的小加工廠全部關門,所有工地暫停施工,宣傳“仁義禮智信”的塑料布遮住了雜亂的工地;到處休假,“慶祝奧運,暫時歇業”的牌子隨處可見。

出行不方便,什麼都幹不了,王斌先是“宅”在家裡“避運”,後來就到爨底下,一個非常偏僻的地方“避運”。沒想到村裡遊人雖少,戴紅袖標的村幹部卻很多,每個遊人在路口都要被仔細盤查。

臨近奧運時,村頭就有武警持槍站崗了。

“把相機裡的照片拿出來刪掉。”

王斌被武警命令著,不用問為甚麼,他們都握著槍。

“刪掉!”

於是王斌刪掉了相機裡的照片,他剛剛抓拍的,警察在國道口盤查來往車輛。

2008年8月8日。

下午三四點鐘,王斌在村裡的小飯館裡正喝著啤酒,突然就聽到了熟悉的CCTV解說詞,原來是店主人搬出了小電視。一時間,山村所有的電視都打開了,同一個聲音在山谷裡迴響著。

真是沒想到,躲到這麼偏遠的小山村,也“避”不了“運”,不想看奧運,可以聽奧運,領導人的講話,滿山村都能聽的到。

嘰嘰喳喳的麻雀悶聲不語,壁虎到處竄來竄去,小飛蟲一團團的聚在一起飛,腿上患風濕的王斌,關節早就疼了,它預示著晚上肯定有一場雷陣雨。

隱約聽到了放炮的聲音,村裡人說那是人工干預,北京的奧運會開幕式不允許下雨。

雨果然沒下來,悶熱極了。

城裡更是悶熱,“空氣濕度達90%以上,幾近飽和。從中午開始,一連串強對流暴雨雲帶自西南方向頑強地向北京城進發,向‘鳥巢’進發。”

政府籌劃在北京周邊地區“翻云為雨”,8日早上就開始了。

8時,駐守在機場的10架飛機進入待命狀態,作業人員和空地勤保障人員共計300多人隨時準備進行“消雨”作業。13時左右開始,3個多小時內,兩架民用飛機分別對張家口南部、東南部地區進行了空中雲物理探測,另外兩架軍用運-8飛機在張家口南部和東南部地區播撒膨潤土8噸,使部分暴雨在河北保定以北地區提前降下,當時最大雨量達100多毫米。

截至23時40分,歷時7個多小時的火箭彈人工消雨作業全部結束,河北13個地面火箭點,北京25個地面火箭點,共進行了20輪116點次人工消雨攔截作業,累計發射火箭彈1110枚,兩度成功化解了“鳥巢”上空降雨威脅,也填補了奧運會歷史上“人工影響天氣”作業的空白。

在北京氣象保障等部門的聯合作戰下,奧運會開幕式歷時4個多小時,國家體育場“鳥巢”上空滴雨未下。

北京終於“正式統治了天空”。

“為了保障北京奧運會開幕式的順利進行,早在2002年北京氣象部門就開展了針對奧運會開、閉幕式的人工消(減)雨試驗研究,天氣預報的精度,已經精確到每個場館。”

“我國人工影響天氣作業規模已居世界第一位,呼風喚雨不再是夢想,不必再去龍王廟燒香叩頭求雨了。”

老百姓都說,共產黨真是做到了“上管天,下管地,中間管空氣”。

奧運會結束後,憋悶多日的北京,終於被允許下了一場雨,暴雨痛苦的,哇哇的。

雨後很久,王斌的膝關節還疼痛著,它失調了。

8

2008年8月8日,六大隊。

晚上,勞教們整齊的排坐在大廳,雖然累的直不起腰,但還是仰脖觀看著北京的“鳥巢”。觀看奧運開幕式是勞教所重要的愛國主義教育活動。

范質彬坐在小凳上,滿頭的包在光頭上尤其顯眼,大的有雞蛋那麼大。那是白天被警察打的,因為沒有完成勞動定額,范質彬被叫到辦公室蹲著。然後警察用直徑兩厘米的樹枝抽打他,打一次樹枝斷一截,直到樹枝太短警察又換一根樹枝,一共用了三根樹枝。

盼望已久的奧運開幕式終於在滿天璀璨的煙花和勞教們的哈欠聲中完美落幕,電視關閉,主題教育活動結束了。

第二天早上還要出工干紙活兒:編網,在網上粘一些小鳥,是出口歐洲的工藝品。

2008年8月8日,八大隊。

奧運前“鬼活兒”就結束了,八大隊開始做一種象是西方小丑模樣的木偶人,也是外貿活兒,每天加班到晚上十一點。

但奧運那天晚上,八大隊停了工,全體勞教坐在閃爍的螢幕前,統一接受愛國主義教育。

開幕式直播開始了,出現了一個平躺著的巨大五環。

張良很奇怪,奧運五環應該是五種顏色的吧,怎麼成了通體銀白色,象五個套一起的不鏽鋼手銬呢?而且,“鳥巢”活脫脫象個鋼筋編成的牢籠啊。

開幕式結束後,“勺兒”跑過來找張良,他想請張良幫他寫一篇歌頌奧運的文章。“勺兒”算計好了,寫一篇稿子給教養院的小報,如果拿了“院報投稿獎”,有五天減期呢,這樣自己就能趕在年前回家了。張良一定有這個寫作水平。

沒想到,張良一聽要寫歌頌奧運的文章,就推辭了。

晚上張良在鋪上擺弄起小收音機來,老朴說搜到過“希望之聲”電台,自己怎麼搜不到呢,也許信號太弱、干擾太大?除了奧運直播外什麼都收不到。喜氣洋洋的播音員一聲聲讚頌著這場盛大的狂歡,被採訪的群眾都爭著對話筒喊:國家強大了,我們自豪啊!

“干什麼呢?”一個聲音吼起來,張良戴著耳機都聽見了,他一扭頭,一雙眼睛正對著他,是值班“四防”在鋪下巡查,他敲著張良的床欄杆:

“趕快睡覺!”

9

早上第一次點名時,一大隊發現少了兩個人,警察慌了。

奔到監舍往窗外一看,一條淡綠色床單打成的繩子悠蕩在空中,一頭系在窗欄杆上,窗欄杆早就被鋸開了。

同監舍的人這才想起,昨天這倆人確實一起撕過一條淡綠色的床單。窗子防護欄上,這些天一直晾著一雙襪子,可能是掩著那個被鋸開的缺口吧。

兩個人是凌晨三點多,從二樓的窗子爬出後跑掉的,他們跑得乾淨利落。

這次逃跑發生在2008年8月11日,在奧運安保期間,“模範單位”馬三家勞教所居然跑了人,事情鬧大了。

“上面”說,如果不把人抓回來,就撤省長的職。

讓警察不能理解的是,其中一個逃跑者張超,差兩個月就解教回家了,而且還是個“四防”,居然和法輪功學員馬忠良一起逃跑了。張超是吸毒進來的,家裡有錢,在一大隊上下通吃,混的不錯呀,怎麼冒著加期的風險跑了呢?

警察們忘了一點,為了不落入馬三家,張超在拘留所就吞過牙刷把兒。

三截牙刷把兒在他胃裡呆了一年多,也沒化掉,馬三醫院剛剛用微創手術給他取出來,這小子就跑了。

“寧可在外面當乞丐,不願在裡面當皇帝”,勞教們能理解張超的逃跑。如果有機會,誰都想跑,一天都不想呆,混的好的混不好的、受欺壓的不受欺壓的,都想逃跑。當“四防”也遭罪,花錢、托人、送禮,送禮送不明白還要挨打呢,還有“黑四防”暗中監督打小報告,“四防”的日子也不好過呢。

另一個逃跑的是馬忠良,偵察兵出身,原是瀋陽軍區某部營級幹部。據說他姐夫是武警司令,有三個孩子,都在政府部門擔當要職。當年馬忠良修煉法輪功,不僅自己在部隊裡斷了前程,而且還連累了他姐夫和姐姐的孩子們。姐夫為此動了怒,最後把槍都掏出來了。

他用槍逼著這個弟弟,只要放棄信仰,保證他一路通達。

最後馬忠良決定放棄的,是自己的政治前途,這是讓管教大隊長何寶強不能理解的。

積極要求上進的何寶強畢業於警校,憑著自己的踏實能幹,當上了一大隊的管教大。他非常好奇,是什麼力量使一個前程遠大的軍官甘願成為“階下囚”,甘願成為“國家的敵人?”

多次談話後,何寶強被這個寬肩膀、方臉膛、總是一臉嚴峻的軍官折服了。

年輕的郝三平對馬忠良也充滿好感。剛來一大隊時,他對這些法輪功學員不理解,這些人平均年齡三四十歲,有大學生、政府幹部、工程師、商人、大學教師、醫生、軍官等,都是些令人羨慕的職業呀,怎麼都煉了法輪功?而且,他有一個叫王燕的中學同學,後來上了中央音樂學院,也因為煉法輪功給勞教了!那可是他們中學的校花啊,高不可攀。他打聽過,奧運會嚴打,王燕又被抓了,據說她這次被抓是因為在網際網路上公開了她被CCTV逼迫造假新聞的經歷,她現在被關押在大連。

慢慢的,跟何寶強一樣。他和“老大”、老鄭等都成了朋友,儘量不去為難他們。

逃跑事件的當天晚上,何寶強把“老大”、老鄭叫到了辦公室,“我只能保護你們到這兒了,我再保護不了你們了。”

這次逃跑,正趕上何寶強和郝三平值班,如果人抓不回來,他倆可能就得脫警服回家了。

10

朱阿柯對張良說,過去出外役在街頭挖溝,勞教如果請求放茅,“四防”就命令:“就地解決!”於是勞教單膝跪地,脫褲子解手,不許挪窩,連頭都不許抬!

為甚麼連頭都不能抬呢?

馬三家的很多規矩,其實都是為了防止逃跑。不許抬頭,是怕人看清地形和逃跑路線;不許互相說話,是防止串通逃跑;統一穿桔紅色的勞教服,為的是逃跑後容易被識別和抓捕,桔紅色是最醒目的警告色。

《院志》記載:

1957年建院當年就發生逃跑57人,占年末在院勞教人員總數的9.8%,

1958年逃跑人數上升到170人,

1960年逃跑258人,

1962年312人,

1980年121人,

1989年設防逃專項獎金及追逃小組。

“過去,誰家來客都要登記,沒有介紹信的就屬於盲流,就可以給你抓起來,誰家敢藏勞教分子?即使跑回去,多半也能給你抓回來。”

“十年前跑的人多,裡面管的嚴,受不起那罪,一整人就跑了,不管男的女的都跑。”

幾十年來,勞教所與周圍的鄉村、車站、公安局、派出所建立了強大的聯防,一旦有人逃跑,就迅速發動群眾幫助抓捕。

當地群眾都認為,“裡面關的不是什麼好人”,協助抓捕“勞教”是義不容辭的責任。

曹老四就協助抓過逃跑的人。有一次半夜他從瀋陽市裡回來,車大燈照見一個人,正沿著公路走呢,他當時就覺的有些可疑。車到了教養院,警察把他攔住了,“快!抓‘勞教’!”曹老四搭上警察就追,果然那人就是逃犯。曹老四立了功,還得了獎金呢。

奧運期間,教養院的這個脫逃事件,驚動了中央,“上面”要求限期破案。國家安全部、公安部、國保局、省公安廳等全部參與了偵破工作,展開了大搜捕。

三天後,逃跑的兩個人就被抓了回來。用警察的話說,以國家資源,沒有辦不成的事兒。

他倆是在法輪功學員東方昊的親戚家裡被發現的。東方昊被查出在馬三醫院裡策劃了這場逃跑,還安排他們住到了瀋陽的親戚家。

東方昊,四十歲,瀋陽的企業家,有個服裝廠,1999年以後因修煉法輪功多次被抓捕勞教。2007年,他是躺在擔架上被送到馬三家的,當時在北京調遣處他已絕食十個月,奄奄一息,後來就一直關押在馬三醫院。

破壞了奧運安保,東方昊、馬忠良和張超都遭受了嚴刑逼供,什麼刑都用了,辣椒水、高壓水泵、機械劈叉等等,據說,最後連審訊專家都請來了。

三個人都被加期一年。

(待續)

添加新評論

今日頭版

大陸文集

連載